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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芬 -【山村外一章之二】正義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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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12:36 PM
標題:
凌淑芬 -【山村外一章之二】正義魔人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0-10-12 11:54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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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世上大概沒有比他狼狽、比他慘的警察吧!
管他是什麼正義的化身、破案高手、人民的好保母
這些在這偏遠荒僻的橘莊一點用處也沒有──
他打上山來後,可真是吃足了苦頭
上至村民下到動物全沒把他的豐功偉業放在眼裡
光是一隻「神雞」和一個死小鬼就整得他手足無措
還有四處找「梗」的怪老頭也弄得他啼笑皆非
但最難搞的當屬她這笑裡藏刀的「虎豹母」!
人家說惹熊惹虎都可以,就是不要惹到恰查某
明明提分手搞失聯的人是她,現在卻牽拖是他個性太爛
不顧念兩人曾有過「同床之誼」的情分上幫他一把
反倒聯合這群被外星異形附身的村民一起「欺生」
硬是說他造謠她下毒,並指控他是始亂終棄的淫賊
還撂下要他想清楚是否真要當她「未來的前夫」?
這警告聽起來很有挑戰性,而他向來無法抗拒挑戰
這女人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他一定奉陪到底……
【出版日期】
2010年9月7日
【出版社名稱】
禾馬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
珍愛晶鑽BK068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12:37 PM
序幕
“有需要的話叫我一聲,我知道哪裡可以埋。”
“噯,不行!榮叔,你這句話是老梗了,我們要幫你想個新梗才可以。”
“新梗、新梗、新梗、新梗、新梗……”唱針故障了。
“喂喂喂,小於,陸醫生,你們大家過來,我們來幫榮叔想句新梗。”
“再怎麼說榮叔也是我們橘莊的活招牌,怎麼可以不隨時那個……你們年輕人是怎麼講的?啊破戴特?”
“Update啦!村長你不會英文不要亂用。”
“新梗、新梗、新梗、新梗、新梗……”
“我想想看,新梗要說什麼呢?雯玲,你來得正好,幫我們榮叔想句新的招牌話。”
“原來那句很好啊!很X檔案,充滿陰謀氣氛!最近X檔案紅回來了耶!”
“不行啦!臺詞總是要應景換季,免得讓人家覺得我們騙錢!”
“新梗、新梗、新梗、新梗、新梗……”
“好好好,榮叔,我們幫你想新梗,你不要那麼焦慮。我們先決定新梗要走哪個方向的。還是要走陰謀路線嗎?或是來個親民愛民的方向?”
“嗯,榮叔的形象走親民路線好像不太適合?‘小朋友小心過馬路’、‘深夜問題多,平安回家最好’?”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完全不是榮叔的型,大家再想想,再想想。”
“觀棋不語真君子?”
“節能減碳愛地球?”
“你們不要鬧了好不好?接下來要不要‘橘色山莊一坪二十萬,輕鬆成家好貸款’?”
“橘色山莊好成家、橘色山莊好成家、橘色山莊好成家……”
“……”
“……”
“……”
“是誰?是誰說出這句無聊的話害我們榮叔叫上口了?”群起怒吼!
“……重來重來,榮叔,你把這句話忘掉,我們另外再想。總之,我們一定會找出一句讓你滿意的新梗。”
“新梗、新梗、新梗、新梗、新梗……”
“趕快想趕快想!從現在起,每個人放下手邊的事,專心想新梗!”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12:40 PM
第一章
登山靴的鞋底準確地咬進軟土裡,上頭連結一段軍綠色的卡其褲,包裹著一雙強壯有力的長腿。
這是一雙可以跑上幾千公尺而不費吹灰之力的矯健長腿,絕對不會讓人懷疑它的運動能力。
瘦勁有力的臀部上,連著一段略縮的腰線,接著就是一副令人流口水的威猛軀幹。這副身體並沒有故意穿著緊身T恤來顯示它的精實,不過它也不需要,即使是一件普通的襯衫,也能把二頭肌和胸肌完美地襯托出來。
脖子上是一個方而有力的下巴,下巴中央微微有一道凹陷,緊抿的嘴角說明主人不是個太愛笑的男人,深濃的雙眉,與銳利的眼神也證明了這一切。
這不是一張符合英俊標準的臉,但絕對是一張十足陽剛、十足男人味的臉。
強硬,嚴肅,像軍刀一樣銳利──這是大部分人對他的觀感,尤其是他的前任同事。
蔣宇誠從不否認自己的本質。即使你把他打趴在地上,也頂多只能讓他吐兩口血,不會聽到他的求饒聲──當然,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也不多就是了。
無論是早期當兵或後來從警,他的徒手搏擊和槍械技巧都是同梯裡成績最好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死硬脾氣的男人,而且對個人原則的堅持,強硬得會讓你牙根發麻。當他認定是對的事,你很難說服他改變主意;當他認定是錯的事,你也很難勸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雖千萬人,吾往矣”說的就是蔣宇誠這樣的男人──現在想想,這應該也就是他此刻走在這條山路上的原因了。
有時候,人就是得屈就于現實,他的前任長官很明白這一點,蔣宇誠也是。
所以,當他回絕了地方上那個幫派老大的收買,甚至發狠把對方的毒窟一舉剿清時,他就有預感會承受到上頭極大的壓力。
臺灣的警界和全世界的警界一樣,有它正義光明的一面,也有它陰暗化膿的一面。蔣宇誠不會一竿子打死所有人,認為所有員警都貪,起碼他就沒有;但是他必須承認,那些老大能安然無事地混到變成“老大”,在警界不可能沒有人脈。
從小蔣宇誠就善於達成“目標”。
只要是他設定要做到的事,他從來沒有失敗過。所以小學時候他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因為他決定當一個好學生。
國中叛逆期他突然想混撞球間,結果他練了一手好撞球,甚至在業餘撞球圈裡混出不錯的排名。
混到了高中,他又決定當員警也滿酷的,所以他憑著驚人的毅力在短時間內拉回那一江春水向下流的成績,順利考入警大。
警大畢業之後,身為菜鳥的他決定要當一個人民的好保母,所以他變成一個成功的員警。
進入刑事組後,他的破案率第一,扛得住壓力,不吃任何人的關說,不買任何表面上叫“民意代表”、實際上是政治流氓的人的帳,他在最短的時間內一路順風的往上爬。
沒有人敢說今年三十二歲的蔣宇誠不是個好員警。
他是個好員警。
他真的是!
事實證明,當個好員警是他這輩子最爛的主意。
他的長官需要的不是好員警,而是“識時務”的員警。
而,有硬漢之名在身的蔣宇誠,絕對是全地球上最不識時務、最不懂得察言觀色的“糟糕員警”。
事情是從七個月前開始,他發現自己的局裡可能有警員和地方黑道勾結,收受賄賂。
這種事,基本上有政風處的人來查辦,但是大家都不想得罪自己人,所以整個調查進度慢得可以。
他是個好員警。
身為一個好員警,他決定自己來調查這件事。
於是他給自己設立了新的目標,而且他做得很成功。
兩個月之後,他揭開了警界最大的弊案之一。地方黑道包毒包賭包娼,還買通員警,牽連之廣,涉案人甚至可以一路追到警政署去。
最後,所有該落網的人全都落網了,該撤職查辦的人也都被摘了烏紗帽。蔣宇誠的辦案紀錄又添了光輝的一筆。
媒體對這位英挺的警官蜂擁報導,甚至還有一堆綜藝節目要找他當特別來賓。煩不勝煩的蔣宇誠領完勳章之後,立刻休假到國外散心兼避風頭。
兩個星期後他回來了,他的新任上司──舊的那個被他送進監獄了──把他叫進辦公室,開始進行“友善的”談話。
“蔣警官真是年輕有為啊!這麼年輕有為的警官,我們當然是不能埋沒。”新上司堆了滿臉笑容。“不知道蔣警官對未來有什麼期許沒有?”
“我只想繼續留在刑事組,我還有很多案子沒有破。”他簡單回答。
“是啊是啊,可是像你這麼年輕有為的人,只是留在刑事組裡也太可惜了。”
蔣宇誠再傻也明白──這一天終於來了。
“不知道局長有什麼指示?”他乾脆直接問。
“像你這麼年輕有為的警官,將來一定前途不可限量,替你升職是一定要的,不過局裡最近沒有什麼好的職缺;我的想法是,你先去‘外頭’歷練一下,等將來有機會再調回來,到時候你身價翻了幾翻,連我都要和你平起平坐了。”
“長官……”他開口想做最後一次努力。
“好好好,那就這樣說定了。”上司笑咪咪的送他出門。
於是,他就在這裡了!
蔣宇誠靜靜地望著眼前這整片寧靜的山野。
他喜歡山林,熱愛山林,他的野外求生技巧和他的搏擊技巧一樣好,雖然當初他在學習那些技巧時,沒有想到有一天他真的會落到這樣的境地裡。
他早有預感,踩痛了那麼多人的腳丫子,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這裡是南投最偏遠荒僻的一處山區,而他,是一間閑到可以抓蚊子打架的派出所新主管。名頭很響亮,叫做“副所長”,實際上就是混吃等死、爛到退休也不會有人理的空位。
其實,他沒什麼好抱怨的,這種明升實降的做法說不定還是最好的下場。因為那些人若真的搞不走他,接下來可能就乾脆讓他直接“消失”。
一直以來,他都習慣當那個被信任和倚賴的對象。這可能和他的外貌有關。從小他就是同儕裡最高大的,“發育早的小孩長不高”這句話顯然在他身上不適用。他高中時已經有一百八十公分,大學期間硬是又長了六公分。一八六的身高讓他走到哪裡都鶴立雞群。
但高大的體魄不全然是讓人們相信他的原因,還有那份根植在他身上的自信心,讓人不由自主地對他信服。
這一點,也反應在女人身上。
蔣宇誠的女人緣一直很好。
為此,他其實感到很不解。他自認一點都不英俊,也沒有豐厚的家底或年薪三千萬之類的,可是女友一直沒有斷過。
他自己不知道的是,濃眉大眼的他或許談不上帥哥,卻極有型。八分之一的原住民血統給了他一張立體的五官,可是他的眼窩太深,瞳孔的顏色又特別黑,使他的眼神有著一股鷹隼的犀利,連罪大惡極的人被他盯久了都要不寒而慄。
他有一種屬於陽剛男人特有的魅力,雖然絕對不英俊,卻絕對的吸引人。
蔣宇誠看了下腕表,十一點四十七分了。
昨天他已經完成報到手續,今天是他上任的第一天。據派出所老警員給的路線圖,往下再走十分鐘會抵達一個叫“橘莊”的小村莊,他可以在那裡吃午餐。
蔣宇誠從眺望點走回到小徑上,辨明瞭方位,往橘莊的方向走。
“……”
他一個轉身,一隻他生平僅見的,最巨大的,最驚人的,最壯觀的,最宏偉的、的……他竟然不知道該如稱呼這只──“雞型巨獸”。
看外形是雞。應該是。可是它體型實在太壯觀了,蔣宇誠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它是一隻發育過度的公雞,或是一隻小型的鴕鳥。
但是那豔紅的雞冠和光鮮亮麗的羽毛,怎麼看都像一隻大公雞,所以,應該真的是雞。
這只……“猛禽”目測有七、八十公分,是一般正常雞的兩倍大,不曉得是不是打了生長激素……
蔣宇誠小心翼翼地站著不動。公雞密切地注視他,眼神銳利,頭偶爾微微偏一下,似乎在揣度這陌生人的身分。
蔣宇誠試探性地往右動一下,公雞立刻轉右;他再往左,公雞也跟著往左,無論他怎麼動,這只公雞永遠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蔣宇誠甚至敢發誓這只公雞陰險的眯了一下眼,似乎在衡量向他進攻的勝算有多少。
他當然不會制服不了一隻雞,但是──
該死的!他不想上任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雞打架!
最重要的是,這只雞能長得這樣鮮亮好看,必然是有主人的,而且主人一定很愛它,才能把它照顧得這麼好。蔣宇誠對這宏偉壯觀的動物生出了一股敬意,若非必要,他不想傷害它。
最後,他決定溝通是良策,於是他開口。
“借過。”
出乎他的意外,公雞頓了一頓之後,竟然往路旁移了一小步。
它……真的聽得懂人話嗎?
蔣宇誠衡量一下大公雞讓出來的那個寬度,還是離它危險的近。他的眼光重新回到大公雞臉上,接著,他竟然有種荒謬的感覺,這只雞彷佛在挑戰他敢不敢過去。
“哼!”
蔣宇誠決定不再跟一隻雞浪費時間。
他側過身,小心從那只雞的旁邊走過去……
很順利。那雞沒有做出攻擊行為,蔣宇誠不知是該松了口氣,還是該覺得失望──他竟然真的隱隱盼望,這只神氣的大公雞會不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蔣宇誠搖搖頭,繼續往小徑走下去。
走了幾步,停住,回頭。
“……”
屁股後頭的大公雞停下來,仰頭和他對望。
不管它繼續走。
走了一小段路,停住,再回頭。
“……”
大公雞停下來,繼續和他對看。
“這不是一二三木頭人,你知道吧?”他冷靜地說。
大公雞只是緊盯著他。
“你也不是一隻看門狗。”
大公雞監視他的心意毫不動搖。
“……我為什麼在深山野嶺裡,跟一隻雞在說話?”他對自己歎息。
這位連上頭押十八道金牌下來都扛得住的硬漢,竟然被一隻雞搞到很挫折。
算了,他決定不再管這只雞,自己大踏步往前走。
身後持續的窸窣聲讓蔣宇誠知道,那只雞一直跟在後頭。
雖然濃密的樹蔭遮蔽了烈日,林子裡的溫度依然顯著的升高,蔣宇誠邁開長腿,轉過最後一個彎坳。驀地,矯健的步伐突兀地停了下來。
“梗、梗、梗、梗……”
一位滿頭亂髮的老人蹲在地上翻草堆,嘴裡喃喃有詞不知道在念什麼。
蔣宇誠看看那只怪雞,再看看那個怪老人。
好吧,接下來還有什麼?
“老先生,你需要人幫忙嗎?”基於人民保母的職責,他主動向那老人詢問。
“梗梗梗──”老人背對他,繼續在雜草叢裡翻找著。
“老先生,你在找什麼?”蔣宇誠再問一次。
他低沉渾厚的嗓音似乎驚擾了老人。怪老頭終於站了起來,一看到他似乎有些吃驚,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眼中開始浮現狐疑之色。
啪啪啪,大公雞突然拍拍翅膀,精神十足地朝老人沖過去。
“別動!”蔣宇誠怕這只雞傷了老人,連忙去抓它的翅膀。
大公雞閃電地往他的手啄過來,他連忙回手避開,就這麼一來一往之間,雞已經沖到老人身畔。
“咕咕!”老人叫了一聲。
叫聲一出,公雞馬上慢下速度,親熱地捱近,用雞冠頂了一頂老人的手,老人隨手拍拍公雞的頭。
蔣宇誠松了口氣。原來他們兩個是認識的。
那老人不理他,蹲下來又繼續翻弄雜草了。“咕咕”──真是個蠢名字──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副熱心要幫忙找的樣子。
蔣宇誠開始覺得自己踏入陰陽魔界了。
“老先生,你在找什麼?”他耐著性子再問一遍。
或許是他身上的氣息讓人感覺他不是壞人,老人終於回他的話了。
“找梗。”
找梗?什麼梗?草梗藥梗?
“什麼梗?”他忍不住問。
“如果知道,就不必找了。”
“……”有道理。
他抬頭看看豔陽,再度開口:“老先生,現在天氣太熱了,您一個人待在這裡很容易中暑,還是先去吃飯吧。晚一點看您要找什麼,我幫您一起找。”
“你是誰?”老人不客氣的問。
“蔣宇誠,我是新來的派出所副所長。”他把警徽掏出來一閃。
那老人沒有被他的話打發,反而是搶過警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看那表情甚至想用牙齒咬一咬。
“警徽是真的,我是真的員警。”蔣宇誠向他保證。
“哼。”老人把警徽丟回去給他。
“老先生,您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老人陰陰地打量他一眼,突兀地轉身就走。
咕咕雞假虎威的跟著瞪他一眼,然後拍拍翅膀,跟在老人身後走開。
“……”
蔣宇誠有點無言。
沒想到上班的第一天,是被一隻雞看扁。
十分鐘後踏入橘莊,蔣宇誠的第一個感覺是:詭異。
並非他看見什麼奇怪的景象,事實上,一切還挺祥和的。
一條不長不短的主街可以一眼望到底,兩旁是傳統的騎樓式公寓,一樓部分大多是一些店家,有早餐店、牛肉麵店、一間看起來乏善可陳的紀念品專賣店,和其他拉拉雜雜的店鋪。
街尾是村公所,橘莊的行政中心。他竟然還看見了一間診所。
雖然診所看起來很安靜,不像是在營業的樣子,但這種小地方竟然有診所,還是很稀奇。
主街兩旁各自有些蜿蜒的巷弄,錯落著更多民居。
這一切都很正常,任何寧靜安詳的小村落都應該是這副模樣,蔣宇誠也說不上來是哪一點讓他感覺困擾。
有可能是因為他這一生風裡來浪裡去,從來不曾在正常的“上班時間”處在一個這麼“安穩平靜”的環境裡。
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身後那只自以為是看門狗的大公雞,和那個不斷用狐疑眼光監視他的怪老頭──咦?
這樣一想他才發現,那個怪老頭何時跑到他身後的?他不喜歡有人在後頭盯住他。
“老先生,你住在哪裡?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立刻轉過身。
“不告訴你。”老人的眼中滿是濃濃的不信任感。
“我是員警,我是好人!”他再三強調。
“哼。”
算了,道義上的責任他已經盡到了。
他轉頭直接走向村裡唯一的一家牛肉麵店。
老王牛肉麵,似乎全世界賣牛肉麵的人都叫“老王”。
走沒兩步路,他又停了下來。轉身。
“老先生,你還有什麼事嗎?”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怪老頭停住,雙眼又陰森森地盯住他。
“咕咕!”公雞拍拍翅膀,幫忙助陣。
還是不說話。算了,蔣宇誠決定不再理他們,他們愛跟就跟吧。
“咕咕,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弟弟在找你。”驀然,一道嬌懶的嗓音飄了過來。
那只雞還有個弟弟?
職業本能讓他迅速分析這個嗓音的主人。
這嗓音磁柔慵懶,配上淡淡的地方腔調,別有一股懶散的性感。
王雯玲從騎樓下懶洋洋的走了出來,對身旁龐大的身影彷若未睹,直接走到老人和雞前面。
在任何人眼中,王雯玲都稱得上是“悅目”的長相了。
她的髮型看得出來是以前剪短後沒有再去修剪,發尾微翹,卻給了她一種更自然的俏麗感。她的臉是很正規的心型,下巴微尖,配上同樣也是心型的唇瓣,極嬌媚伶俐,一看就知道不是會吃虧的女人。
不過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似乎嘴還未說話,眼睛已經先有表情了。
任何腦筋正常的男人遇上這樣的一雙眼睛,立刻明白:不管這眼眸的主人看來有多麼明媚愛笑,要是不小心惹到她,包准電得你嚇嚇叫。
她從蔣宇誠身旁經過時,堪堪矮了他一顆頭,但身上能挑剔的地方不多。渾圓堅挺的酥胸,圓翹結實的臀部,那雙長腿讓他花了兩秒鐘想像它圈在一個男人腰上的樣子,不過馬上很有道德感的推開。
她的性感並不是一種刻意的佯裝,而是天生的,優閑慵懶,在舉手投足之間淡淡散發──這是一個身心靈都很成熟的女人,並且對自己充滿自信才會散發出來的性感。
“咕咕咕!”公雞拍拍翅膀,熱情招呼她。
“榮叔,你吃過飯了嗎?”她隨手拍拍公雞的腦袋。
“陌生人。危險。”怪老人還是死盯著蔣宇誠不放。
“隔壁村的大漢不是說,這兩天有個新員警要來嗎?你看他那副吃鐵釘當早餐的樣子,肯定就是個幹員警的。”王雯玲回頭,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他也是這樣說。”老人的眼神陰鬱。
“那不就得了。”
“壞人都說自己是好人。”
“壞人會裝成流氓,不會裝成員警。”
“詐騙集團就會。”
“詐騙集團都裝成檢察官。”
“嗯,對。”然後老人就被說服了。
等一下,為什麼?
如果不是很確定自己從頭到尾在場,他會以為自己錯過了什麼。
誰說詐騙集團就不會裝成員警?
“詐騙集團裝成員警的例子很多,我隨便就可以舉出幾十件,退休老人更是他們詐騙的主要目標。”濃眉緊蹙的男人諄諄告誡。
“嗯,很有責任感哦!不過就是少了點幽默感。”王雯玲挑了下嘴角。
榮叔想了許久許久,最後用力一點頭。
“好!來吧!”
來什麼?
由於不確定這怪老頭在跟誰說話,所以蔣宇誠沒有立刻回答,老少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
過了好幾分鐘,王雯玲先放棄了。
“咕咕,走吧,姊姊請你吃夾心酥,不要理他們了!”日頭這麼烈,誰有工夫陪他們站在路邊曬太陽。
“咕咕咕。”大公雞拍拍翅膀,神氣活現的跟著她走開。
又等了一陣子,蔣宇誠終於明白,榮叔是在等他提出所謂的那“幾十件”例子。
他有點無力。
“……這只是譬喻法。”
榮叔的眉毛掉回原來的地方。
“年輕人!說話不實在,不是好東西!”他不屑地噴了聲氣。“找梗去!”
於是,蔣宇誠一個人被孤零零地晾在馬路旁。
山風一吹,背心涼涼的。
這是他上任的第一天,情況除了詭異,還是詭異。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12:45 PM
本帖最後由 rq0922 於 2010-10-7 01:21 PM 編輯
第二章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不對,現在是晚上九點半,那就……群星在天空閃耀,百花在地上開放……”
清亮的嗓音在淡淡的月色下漫了開來。
深山的暑夜非常美,空氣裡都是山林的氣息,連蟲鳴聲都和平地裡聽起來不同。或許山上的蟲子品種不同吧,又或許是那層層疊疊的山巒應和,讓鳴聲聽來更美。
晚上九點半,王雯玲從於家串完門子走回家。這一路到她家幾乎沒有路燈,只有著月光和星光,但王雯玲並不害怕。她在這座山裡土生土長,幾乎是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家去,山上的治安又很好……
“嚇!”
斜下裡突然伸出一隻鐵手,硬將她拖往旁邊的樹叢裡。
王雯玲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火大!
橘莊向來是個安靜的小村莊,最大的治安事件頂多就是胡家夫婦又鬧離婚,吵得左鄰右舍睡不著覺,只好打電話叫隔壁村的大漢過來維持秩序。
如今竟然有宵小三更半夜強拉良家婦女?還恰好拉到她王雯玲頭上?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喝!”王雯玲扣住她肩上的那只手,整個人一轉就想給那色狼來個過肩摔。
她的防身術可是經過專人調教的!
沒想到,身後那人竟然有兩下子。過肩摔來不及出手,她整個人突然被一雙鐵掌淩空抱起來。
“別鬧,是我。”
暴怒的貓咪聽見這把嗓音,立刻在那寬闊堅硬的胸膛裡放鬆下來。
確定她不會掙扎之後,高大的男人把她轉過來,尖刻的詢問。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她都還沒說話,攻擊者倒是來勢洶洶的質問起來了。
王雯玲二話不說往那人脛骨上用力踹一腳。
“噢!”
蔣宇誠大警官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你這個神經病,我才要問你在做什麼呢!三更半夜你不回家睡覺,躲在後山裡偷襲良家婦女,竟然還問我在做什麼?”她吹掉眼前的劉海怒視。
“而你遇到歹徒,第一個反應就是有勇無謀的亂踢一通?”蔣宇誠兩手盤問,一臉森然。
“這不叫有勇無謀,而是出其不意!起碼教我防身術的人是這麼說的。”她學他盤起手,諷刺道。
“教你防身術的人沒告訴你應該看清楚情勢,不要盲目攻擊,以提高成功的機率嗎?”
“我不知道,你說呢,教練?”她甜蜜蜜地問那個教她防身術的人。
蔣宇誠劍眉一挑,毫不動搖。
該死,她最痛恨他這樣看人了。而且……
王雯玲感覺身體一些較私密的部位開始發熱。
她真痛恨自己老是被權威型的男人吸引,這種男人對她是致命的吸引力。
讓她心動的不是權威本身,而是挑戰那份權威的過程,結果通常……嗯,十分美妙。
她忍不住扭動一下身體,這個簡單的扭動,帶來一連串結果。
他將她舉起來,背心抵上粗硬的樹幹,然後他的味道順著他的唇與舌送進她嘴裡。
她分不清自己是懊惱的成分多,還是興奮的成分多,最後她決定讓後者暫時勝出。
她的腳緊緊圈住他的腰,讓他能捧住她的臀,兩人的動作搭配得完美無缺,一如過去三年。
她用力扯他的牛仔褲皮帶,黑暗的光線加上姿勢讓她一時無法解開,她挫敗的低咆。
這聲音就像一隻任性的貓咪,爬了半天的毛線團還解不開線頭,若不是自己也欲火高漲,蔣宇誠一定會笑出來。
他把她更緊地抵向樹幹,用自己的身體固定後,騰出一隻手來解開褲頭。第一關突破了,他身前那只貓咪滿意的咕噥一聲。
當她美妙的手指圈住他時,蔣宇誠渾身一抖,幾乎在那一刻讓自己變得很尷尬。
該死!實在是太久了!
應該有半年了,如果他沒記錯。
他騰出來的那只掌繼續粗魯地攻擊她的褲扣,但她圈在他腰間的腿讓這個動作有點難度。
該死!她今晚幹嘛穿牛仔褲?
“等一下,這裡是路邊……”王雯玲喘息。
雖然是後山,但已來到小徑的盡頭,他們幾乎等於在人家的後院裡了。
蔣宇誠強壯的臂膀重回到她臀下,幾個跨步轉到另一棵更隱密的樹後,重新把她抵回樹幹上。
他先確保她的底褲不再礙事,下一秒鐘,強勢地沖入她體內。
結合的那一刻,兩人額低著額,同時滿足地歎息。
他在她體內的感覺,依然是如此的飽滿而充實。她不禁佩服自己挑選性伴侶的眼光,這男人的質與量實在是無可挑剔。
兩副久曠的身體都不需要太多前戲,幾下兇猛的衝刺已讓兩人迅速地進入頂峰。
第一次的高潮來得又猛又凶,王雯玲咬進他強壯的肩膀,不讓自己的呻吟逸出。這份痛感讓他一震,然後完全棄甲投降。
在餘波蕩漾裡,她已完全失去了支撐力,只能軟弱地枕在他肩頭,任憑他撐住兩個人。蔣宇誠也雙腿發軟,勉強抱著她轉了半圈,坐在樹幹下,讓她跨騎在自己身上。
她很清楚這男人的胃口和體力,想到接下來還有的第二波,她才剛釋放過的欲望又滾燙起來。
“女人,給我點時間。”他輕拍她光裸的臀部。
她又沒有說什麼!王雯玲報復性地咬他肩頭一下,白嫩的臀再度換到一個輕拍。
軟軟地枕回他肩頭,她輕歎了一聲。
這男人,當男朋友很糟糕,不過當個炮友還挺稱職的。
“你來這裡幹什麼?”半響,她懶懶地問。
“你又來這裡幹什麼?”他低沉的嗓音在胸膛裡震動。
“先生,這裡是我的家。”
“你不是住在高雄嗎?”
“那你呢?你不是住在臺北嗎?”
光嫩的屁股又得到一個輕拍。
歎了口氣,她在他身上坐起來。每個動作都牽動到依然結合的部分,她清晰的感覺到體內屬於他的部分在慢慢蘇醒。
“記得我跟你說過,我老闆的爸爸是頭色狼,每次都假借視察名意來公司晃蕩,然後偷摸女同事的屁股嗎?”
“他對你動手了?”他的嗓音在暗夜裡分外低沉。
她喜歡他的聲音,一直都是。
“不。事實證明,這壞習慣是會遺傳的。”
隔了片刻,他省悟過來。
“你們老闆對你動手?”
她完全沒有錯過他嗓音下的好笑。
他們兩個都記得當初分手時,她是怎麼說的——他這個男人太不可靠,不像她老闆那種誠懇古意,穩健忠實的好丈夫,那才是她想要的男人。
“外表會騙人這句話你沒聽過嗎?告我啊!”
“你老闆摸了你兩把,你自己就乖乖走人了?”這可不像他認識的那個小辣椒。
“我像那麼好打發的人嗎?”她乾脆把整個事件說了一遍。“總之,我勸他回去找他老爸談談,大家一時隱忍不表示那老頭可以橫行一輩子,接著他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講些言不及義的話,再接下來就是典型的那種‘我欣賞你很久了’、‘會好好照顧你的’、‘這件事情我老婆不必知道’的臺詞。”
“因為我實在是太訝異了,完全沒有想到話題會突然之間轉到這個方向,所以他突然抱過來,我也來不及避開。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離開會議室了,而我當然是立刻追出去給他答案啦!”
“然後?”
即使看不清他的五官,她的可以想像他挑起眉毛的樣子。
“然後我就在這裡了。”
“他直接把你開除了?”
想也知道事情絕不可能如此簡單。
“是這樣的,他抱我親我的事沒人看見,但我痛扁他一頓的事倒是人盡皆知。”她虛心解釋。
“哈哈哈哈——”蔣宇誠仰天大笑。
“噓!我們在別人家後院!”她飛快捂住他的嘴。
她掌下的笑聲又持續了好一陣。
“有勇無謀,我沒說錯你。”這個評語在她的掌心下聽起來悶悶的,不過還是刺耳。
“那也未必!”她有些得意地道,“基本上我是不介意鬧開的,能不能得到好處不重要,再怎樣也要鬧他個灰頭土臉。這男人也知道本姑娘沒什麼好怕的,所以最後我們達成協議,他不告我傷害,我自動離職,不過該拿的資遣費去一毛也沒少拿,還外加兩成‘服務費’。”
以她當時的年資和職位,那資遣費已經夠叫她老闆肉痛的了。
“不愧是個管錢的。”他把她的手移開,慵懶的嗓音性感得要命。
該死!這男人就算不當員警,去當深夜的廣播節目主持人也餓不死。
“好了,換你了。大警官,你怎麼調到這深山野嶺來變成更大的警官了?”
大警官不說話了,扶著她腰的手微微收緊,開始緩慢地在她體內起伏。
這男人的臭毛病她還會不明白嗎?每次遇到不想說的事,就想用做愛含糊過去,當初她決定甩了他,只當炮友,這也是原因之一。
“在這個世界上,死得最快的就是你這種不知變通的正義魔人了。”她咕噥。
突然一個用力的頂突,讓她的氣都岔了。
那男人哪管她,舉住她的腰就是一陣兇猛的進襲。
該死的是,雖然她討厭他的臭脾氣,卻實在無法否認他們肉體上完美的契合。
第一次認識他時是在臺北。當時她還在高雄的總公司工作,在沒有發生離職意外之前,她這財務主管還是挺受老闆信任的,所以經常往返高雄和臺北的分據點幫老闆查帳。當時她幾乎是每個月都會在臺北待上一個星期。
蔣宇誠是臺北分公司一位同事的朋友,有一次聚餐時,那位同事把他也拉了過來,於是兩人就這樣認識了。
一次兩次的碰面。從很多人漸漸變成只有兩個人,大約第三個月起他們就算是正式交往了。他們能見面的機會大多是她來臺北,偶爾幾次他公幹到高雄去。
這男人從來不拖泥帶水,看准了目標就直接下手,第五個月的時候他們已經上床了。
新戀情當然是甜蜜的,但是漸漸的,王雯玲就發現了兩人性格上的差異。
她這人機靈古怪,做事喜歡轉很多彎,他卻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典型的正義魔人。有些事,以她的立場會覺得“你根本不必這麼直,轉個方法一樣能達到目的地”但是他就是非得去硬碰硬不可。
交往了一年,她正式確定這個男人根本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永遠改不過來,所以就在交往滿周年的那一天,她提出了分手。
王雯玲不想承認,不過這男人當時的反應還滿……讓人受傷的。
他竟然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直接就答應看,真是氣壞她!
然後,在兩年前,也就是他們剛分手滿兩個月,她又去臺北出差,照例又有聚餐,莫名其妙那個同事又把蔣宇誠拉來,然後他們兩個人那天晚上又……上床了。
好吧!王雯玲很務實的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個性雖然爛,但體力好耐力佳,用過人人誇,她也不是什麼貞節烈女,女人該有的生理需求她也都有;既然如此,生意不成仁義在,兩個人就當單純的性伴侶也無妨。
她提出來之後,他又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於是這份關係就這樣延續下來。
從此他們不再分享各自的私事,只單純上床。每個月她上臺北去,他們都會碰面,不是在她住宿的旅館就是在他家。
當一切回歸到單純的肉體關係之後,他們的相處反而更和諧。因為他過得好不好不再是她的責任,她這裡亦同。
一直到半年前她離職為止。
決定回山上來時,王雯玲有想過,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跟他說一聲?
可是想想,又覺得兩個人本來就不是男女朋友,她走了就走了,反正以他的條件,要找個替代她的女人也不是太難的事,久了她沒有打電話給他,他應該也就明白了。
所以回到家鄉後,她以為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雖然這半年來,有幾個夜裡,她也會想念他強硬的肉體在她體內衝撞的美好感覺,不過長長的距離讓她沒有想過聯絡他。
沒想到,這人突然就這樣冒了出來,又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喜歡他在她體內衝撞的快感,一如此刻一般。
他兇猛地在她體內攻佔,強烈的興奮感幾乎淹沒她。她幾乎可以感覺到高潮就在不遠的前方,只要再幾下衝擊……
“要死了你!殺人啊!救命哪——”
一聲尖厲的哭叫陡然劃破黑夜,幾乎是同一瞬間,還在她體內衝撞的堅硬完全退了出去。
“等一下!”王雯玲連忙按住他。
“在這裡等我。”幾秒鐘前,興奮度不亞于她的男人突然冷靜下來,把她往旁邊一推。
“救人哪!救人哪!救命喔,有人要殺人哦——”
“不用去!那是……”她想拉住他,但眼前暗影一閃,蔣大警官已經不見了。
王雯玲望著空空如也的四周,光裸的雙腿間只覺一陣濕涼。
該死!再一點點,只要再一點點……
比沒有性生活更悲慘的一件事,就是在高潮的前一刻被阻止!
她挫敗地坐在地上,幾乎想撕扯頭髮。這個笨男人,總有一天她會讓他付出代價!她要把他逗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後在最後一刻在他的小弟弟上倒冰水!
她氣憤地穿好長褲,一面納悶以他剛才的興奮程度,牛仔褲拉鍊怎麼沒卡住?
這個男人一定是機器人,才可以說起就起,說落就落,可惡!
“救人哪,有人要殺我哪,嗚!救人喔——”那個壞人好事的大嗓門繼續在哭號。
她翻個白眼,跟了過去。
不出所料,胡家門口燈火通明,胡家伯母又在那裡呼天搶地了。
“發生了什麼事?”蔣宇誠一踏入現場,立刻控制住場面。
胡伯母沖到他面前,拉著他的手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
“你說他有沒有良心啊,啊?有沒有良心啊?嗚——偶年紀輕輕十八歲就嫁到他們家,然後做牛做馬,四十年了沒有享過什麼福,這個沒良心的人出去外面討小老婆也就算了,竟然還拿刀子嚇偶,嗚——”
高大威猛的警官大人一聽到“刀子”兩字,眉毛一凝,肅殺之氣立現。
“這位太太,你說你丈夫手上有刀子?”
慢吞吞跟來的王雯玲兩手一盤,乾脆在旁邊看好戲。
“對啊!他竟然拿刀要殺偶啦!你說他有沒有良心啦,有沒有良心?嗚……偶小孩也給他生了好幾個了,人老珠黃,比不上外面的年輕妹妹了,他就想殺了偶去跟人家雙宿雙飛了啦,嗚嗚嗚——”
“你這個臭婆娘,你你你——你說什麼?”一口四川鄉音的胡伯伯沖了出來。“偶哪裡討了小的了,你說!啊?你說!”
蔣宇誠還來不及分辨那濃濃的鄉音是在說什麼,目光一掃,先瞄到胡伯伯手裡的檳榔小刀。
有兇器!
胡伯母繼續大哭大鬧,“你還說沒有!偶昨天都看見了,你跟姓陳的那個女人親親熱熱在那邊逛夜市,以為偶沒看過……啊!啊!殺人哪!殺人哪!”
情況發生戲劇化的轉變。
胡伯母還在哭鬧時,咱們偉大的警官已經猱身而上,一個擒拿手扣住胡伯伯的脈門,右腕一扭,小刀落地,右腳一蹬,胡伯伯雙腿發軟,登時被制服在地。
從頭到尾一氣呵成,動作乾淨俐落無比。
王雯玲對著夜空搖搖頭,籲出一口長長的氣。
“你要幹什麼?你要對我先生怎樣?殺人哪!殺人哪!警官打人哪!”胡伯母見狀大驚,撲上去沒頭沒腦就是一陣捶打。
蔣大警官一時被攻個措手不及,又不願對女人動手,只好用膝蓋頂住躺在地上的胡伯伯,雙手連忙去擋她。
“慢著……這位太太……等一下……你不是說你丈夫要殺你嗎?”
他百忙之中還能問話,不容易呀不容易,王雯玲軟軟拍了兩下手。
“嗚!我們夫妻吵架要你來管閒事!員警打人哪!員警打人哪!”胡伯母扯直了嗓門尖叫。
蔣宇誠僵在原地,看看地上那哼哼唧唧的老男人,再看看狀似瘋婦的胡家伯母,一張俊臉青紅赤白黑什麼顏色都有。
可憐的蔣大警官,以前辦的都是風裡來浪裡去的大案,一定沒碰過這種家庭糾紛吧?
王雯玲翻個白眼,看不下去了。
“胡媽媽,這麼晚了你精神還這麼好?”她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嗚!雯玲雯玲,你來得正好!你看你看,員警打人了!”胡伯母連忙拉著他大呼小叫。
不出所料,四周只有他們小貓這幾隻。左鄰右舍早就習慣他們天天要吵上一頓,連出門來看看是什麼情況都懶了。
“啊……啊……”胡伯伯躺在地上繼續哼唧。
蔣宇誠扣著他,一臉無措。
不知道為什麼,王雯玲覺得受害者其實是這位從頭到尾沒搞清楚狀況的員警大人。
“我說,老兄,你還不起來?”她對他甜笑。
蔣宇誠陰晴不定地把檳榔刀沒收,慢慢地站了起來。
身上的重壓消失,胡伯伯立刻坐起來,胡伯母馬上撲過去噓寒問暖。
“你有沒有哪裡傷到?啊?那個壞員警有沒有把你的骨頭打斷?嗚,我們明天就去告他,嗚!”
告我?蔣宇誠臉色鐵青。
王雯玲盤著手,好整以暇地問:“胡媽媽,你有沒有聽過社會秩序維護法?”
“什麼……什麼法?”婦人愣愣地停住哭鬧。
“社會秩序維護法。裡面講得很清楚,製造噪音擾人安寧是可以開單罰錢的,如果屢勸不聽,還可以繼續開罰。”她頂了下大警官,“喂,你的單子呢?拿出來開呀!”
蔣宇誠不太明白,不過謹慎地看著她,不說話。
“罰罰罰……罰錢?”一聽到錢字,夫婦倆都全神貫注了。
“你們天天吵得這麼大聲,左鄰右舍都聽見了,不怕沒證人。一次罰六千喔!看你們還要吵幾天隨你們吵,反正吵十天不過罰六萬塊,吵一個月也才罰十八萬,你們一定付得起的啦。”她又頂了頂他,“罰單拿出來啊!”
對這種人,說要罰他們錢比砍他們三刀更肉痛。
“呃……呃……那個,沒有啦沒有啦!啊偶們就夫妻聊天比較大聲而已,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偶們回去睡覺了,哈哈,哈哈,你們慢走啊!慢走!”
夫妻倆一溜煙鑽進門裡,砰得關上們,去的比來的更快!
蔣警官看著重新恢復平靜的山野,幾家亮起的燈火複又回歸黑暗。
最後,他慎重地告誡她:“社會秩序維護法不是這麼容易的,在噪音方面需要經過分貝計的測量,一旦開單之後還要送交……”
停!
她舉起一隻食指制止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
這人真是個正義魔人啊!竟然還對她說教。
她感慨地拍拍他肩膀。
“先生,對這種山村生活,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然後她轉身走回家,留下這只大城市來的菜鳥繼續在那裡吹冷風。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12:49 PM
第三章
“嘿嘿,枯木逢春,久旱逢甘霖喔。”他們的小鎮醫生陸絲,挺著一顆六個月大的肚子走進老王牛肉麵店來。
“幹嘛?自己有老公,就來人家單身女子的面前耀武揚威?”王雯玲放下手中的小說,從櫃檯後面抬起頭。
“我說的久旱逢甘霖是指你啦!”
“我?我逢不逢甘霖你又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陸絲嘿嘿笑。
“活色生香”這個成語若有個具象化的主角,那人一定是陸絲。
婀娜多姿、美豔動人的陸絲完全就是活色生香的代表,即使女人最常不饒女人,王雯玲都不得不承認他們橘莊的醫生是她見過最美的女人之一——就可惜頭腦簡單了點。
用“頭腦簡單”來形容一個世界級的超級天才似乎很矛盾,不過,除了醫學事業的成就超於凡人之外,陸絲對許多生活上的事真的比同齡的人單純很多。
當然,這也是王雯玲特別喜歡欺負她的原因,雖然很詭異的,她們兩個人的交情就這樣越“欺負”越好。
“哎呀呀,莫非是我的‘前未婚夫’終於把我們的韻事向你招了?”王雯玲往櫃檯上一靠,甜蜜蜜的說。
“什麼韻事!請不要隨便把人家的老公抓去當你的未婚夫!”某人馬上中招。
“怎麼這樣說?于載陽當初要娶你,我也沒有不同意。沒想到新人娶進門,舊人就這樣扔過牆了,唉——”王雯玲按了按眼角虛假的淚水。
“我老公娶我幹嘛要你同意?”陸絲杏眼圓瞪。
“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到底我是先來的。”
“他想討好你當然這麼說囉!他總不會告訴你,在你沒來之前,我們兩個人有多常花前月下、陽臺訴衷情吧?”王雯玲笑吟吟。
“你——”陸絲氣得跳腳。
唉,要鬥嘴,這個假洋鬼子怎麼會是她的對手呢?王雯玲感慨的拍拍她的肩膀。
“再努力呀,同志!再努力!”
陸絲陰陰地瞄她一眼,一副今天鐵定贏定她的樣子,然後先小心的左看看,店頭的面攤子冒出熱騰騰的水蒸氣,牛肉燉鍋香氣讓人口水直冒,不過店門外一時沒有其他人路過;再往右看看,才早上十點半而已,午飯人潮尚未出現,只有榮叔正在把早餐兼午餐用一碗牛肉麵解決掉。
“榮叔,怎麼這麼早就來吃麵?”陸絲先打聲招呼。
這是山村生活必備的親切,管你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情,遇到熟人還是得先寒暄一番,才能談自己的正事。
“找不到梗……”向來精神抖擻的老人,此時有些鬱鬱寡歡。
“沒關係,我們幫你四處多打聽看看,儘早會找到新梗的。”陸絲安慰。
正說著,公雞咕咕拍拍翅膀從外頭踱了進來,看見老人,先踱去桌邊和這位前主人打招呼。榮叔鬱鬱地丟了片白菜到地上,咕咕低頭吃了之後,愉快地走回現任主人身邊。
王雯玲不禁笑它,“你這只笨雞!你別忘了,榮叔當初把你送給陸絲,可是為了拿來燉湯……”
“噓!”陸絲連忙唔住咕咕的耳朵。想了想,不對,她不知道雞的耳朵在哪裡,趕快再捂住王雯玲的嘴,“請你不要隨便恐嚇我們家的寵物。”
太遲了!咕咕已雞眼圓睜,露出一臉驚惶。
王雯玲翻了個眼,把她的手拍掉。
“咕咕乖,沒事沒事。看我幫你報仇。”陸絲拍拍超大公雞的頭安撫。“喂!”
最後一聲“喂”是在喂她。王雯玲懶洋洋地問:“幹嘛?”
確定沒有人在偷聽之後,陸絲一臉壞笑地湊近她。
“別鬧了,我昨天晚上都聽見了。”
“聽見什麼?”
“說吧!那個野男人是誰?”一根纖纖玉指點到她的鼻端前。
“什麼野男人?”
“就是你那個……昨天晚上……咳!總之,我都聽見了。”結果,揭人瘡疤的人自己先臉紅了。
王雯貓眸微眯,手慢慢地盤了起來。
“怎麼?‘婚姻生活’不幸福?”她也學陸絲先前的樣子,湊到她面前低聲低氣地問。
“什、什麼意思?”陸絲被她奇怪的話問住。
“如果不是婚姻生活不幸福,怎麼會跑去‘觀摩’人家怎麼做的?”她小聲道。
陸絲轟地腦袋噴火!
“才不是!你你……”冷靜,冷靜,陸絲,千萬不要被她扳倒了。“昨天晚上你鑰匙掉在我家了,我們擔心你被鎖在門外,才好心追上去的耶!誰知道追到一半人就不見了,害我們還以為你被什麼野獸拖到樹林子裡去了。沒想到……哼,拖是拖了,卻不是我們想的那種‘野獸’!”
荒郊野外耶!真想不到她竟然如此大膽,陸絲自己想到都害羞了。
一開始聽到那些“怪聲音”的時候,她嚇得毛骨悚然,還以為王雯玲被人家怎麼了,後來……咳,後來那個情況實在怎麼聽都不像是被攻擊。
于載陽惡作劇心起,還想去撞破他們的好事,結果被老婆大人死拉活拉,硬拉回家。
不過,為什麼事主自己一點尷尬的模樣都沒有?
“你好歹臉紅一下吧?”陸絲低吼。
尷尬嗎?王雯玲當然是尷尬的。
到底荒郊野外苟合這種事講起來還是太豔情了,她再怎麼開放也還不到可以若無其事的程度。
不過對方可是陸絲耶!她怎麼可以給手下敗將翻身到她頭上來的機會呢?這樣以後就沒搞頭了,她可是有個不敗形象需維持啊!
“小姐,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你自己又不是沒做過!”她故意看向陸絲那顆六個月大的圓肚子。
不會吧?這樣都撼不倒她?陸絲的下巴掉下來。
“快說啦!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不管了,先問八卦要緊。
她想了一個晚上都想不出王雯玲會跟誰在草從裡“這個那個”,輾轉反側了半夜,快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死;要是今天沒有讓她問出來,她一定會好奇到早產的!
“哼哼,這個嘛……”王雯玲慢吞吞地踱到湯鍋前,攪了攪牛肉湯汁,賣足了關子。
“幹嘛這樣,好東西不是應該跟好朋友分享嗎?”陸絲連忙繞到攤頭前面。
“那你老公也是個好東西,要不要跟我分享?”王雯玲壞笑。
“你!”陸絲指住她鼻子。
正逗著好友玩,不期然間,一抺高大昂藏的人影閃入眼底,王雯玲杏狀的貓眼立刻眯了起來。
“你在看誰?”
陸絲察覺到她的目光,莫名其妙地跟著一起望過去——
來到山區的第三天,也是正式上工的第二日,蔣宇誠開著巡邏車在轄區內巡守。
以他的職位其實是不需要親自做巡邏的工作,不過派出所裡幾乎無事可做,如果不出來走動一下,他怕自己會開始捉跳蚤賽跑。
巡到了橘莊,他把警車停在路邊,下車步行。
在主街上走沒兩步路,就發現一個穿著小學制服的孩子在路邊的水龍頭玩水。
蔣宇誠瞄一眼腕錶,現在才早上十一點不到,今天也不是假日,這個小傢伙有踐課的嫌疑。
九年國民教育是人格養成的重要時期,所以責任重大的人民保母決定上前干預。
“小朋友,這個時間你不在學校上學,在這裡做什麼?”蔣宇誠知道自己的長相很容易嚇到小孩,所以特地把語氣放輕了。
那個小鬼頭抬頭看他一眼,竟然沒有露出一般小朋友看到員警都會有的驚怕,一張小臉反而更加不馴。
“我又沒有做壞事,我為什麼要跟你講?”
喲?比他大牌?
“你家住在哪裡?你爸爸媽媽呢?”他寒起臉,問。
“你是陌生人,老師說不可以隨便告訴陌生人家裡的位址和電話。”小鬼頭一樣囂張。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員警!”蔣宇誠把警徽掏出來一亮。
“哼!員警也有壞員警。”那小鬼把臉轉開,繼續去騎樓的水龍頭下玩水。
這麼小就不敬畏公權力,將來長大怎麼得了?一定要嚇嚇他才行!
“既然你不說,那就跟我走吧!”蔣宇誠兩手一盤,森然地道。
“去哪裡?”小鬼挑釁道。
“警察局。”
“我才不要去,電視上有說,員警不能隨便抓人,你要有那個什麼什麼票才可以!”
現在的小孩就是這樣亂從電視上學東西的!
“哼,你在上課期間卻沒有待在學校好好上課,還在街上亂晃,基於‘保護幼童’的責任,我有權先把你帶回警察局,然後聯絡你的父母來接你。”
昂然的男人站在小鬼頭面前,就像一座龐大的山一樣,居高臨下的逼視他。
小鬼轉過身來,定定和他對峙半晌,然後一張小嘴慢慢地張開了。
蔣宇誠準備他要是再說什麼不中聽的話,就立刻將他揪回警車上。
小鬼頭把嘴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最後——
“嗚哇!”放聲大哭。
“哈哈哈哈——”王雯玲笑得差點死掉。
當盧家的小鬼頭哭起來的那一刻,那男人的表情簡直精彩萬分。
他足足愣了十秒鐘,好像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事,然後飛快瞄了四周一眼,一副檢查有沒有人發現他在欺負小孩的樣子。最後,他轉回去瞪了盧家小鬼一眼,仿佛在指控他這樣大哭大鬧很不夠意思。
“他們在幹嘛?”陸絲又好氣又好笑。
“沒……沒事……那個男人……是新來的副所長……”王雯玲拼命揉肚子。
通常有小鬼在街上哭,一定會有人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好幾分鐘過去了,連個出面的大人都沒有。
王雯玲很合理的推論,現在一定有很多扇窗戶後面藏著一雙眼睛,跟她一樣,在看那個以頑劣出名的盧家小鬼要怎麼欺負新員警!
此時,他那副剽悍的員警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僵硬,開始試著勸那小鬼頭不要哭。
盧家小鬼當然沒那麼容易打發。
不得已,他只好拍拍小鬼頭的腦袋。
“哇——”小鬼哭得更大聲了,好像他剛才動手打人了一樣。
硬漢終於慌了,又開始四處亂瞄,這次則是看看有沒有救兵。
老天!這個警界的大硬漢,刑事組的破案高手,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被一個山地小鬼整得不知所措!
王雯玲笑到喘不過氣來。啊,實在是太同情他了!
想想這個人也和她有“同床之誼”,而且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應該還會再進行幾次昨天晚上的運動,讓他太勞心勞力對她也沒有好處。
等足了五分鐘,她決定出面救他了。
她勻了下呼吸,慢慢晃出店門,蔣宇誠一看見她的表情簡直是如釋重負。
“盧智明,你在哭什麼?”
蔣宇誠連忙閃開兩步,讓專業的來。
原來這小鬼姓盧,果真很盧!
“他……他……哇!他說要把我抓去關起來!嗚嗚嗚……要關到很老很老!關到死掉都不放我出來!嗚!”
我哪有這樣說?
“小鬼,你不要信口雌黃。”員警大人分辯。
“什麼是吃黃……嗚……嗚……”小鬼百忙之中還有時間問一下成語。
“信口雌黃就是……噢!”覺得自己有義務教導小孩的員警大人突然感覺大腿一痛,低頭一看,咕咕不知何時冒了出來,竟然用充滿譴責性的眼神瞪他。
這只雞啄他!
這只雞竟然啄他!
蔣宇誠簡直不敢相信。
“我沒有欺負他!”他低咆。
咕咕的雞睛清清楚楚的寫了“不相信”這三個字。
蔣宇誠報得牙癢癢。
慢著,他為什麼要和一隻雞吵架?
“嗚!嗚!我要媽媽……嗚……”
“你真要叫你媽來?好啊,那我打電話給她。”王雯玲假裝要掏出手機。
“嗚嗚嗚……呃?”小鬼頭頓住。
“你媽知道你又蹺課了嗎?”
“人家……人家感冒……剛剛跟老師請假……咳咳!咳咳咳!”小鬼趕快咳嗽兩聲。
“感冒是吧?正好,陸醫生在這裡,我叫她給你打兩針。”她回頭叫人。“陸醫生!”
小鬼頭霽時頭皮發麻。“呃,不用了!不用了!我、我媽說多喝水就好了……”
“沒關係,感冒就要打針才好得快!”王雯玲輕快地向陸絲招招手。“陸醫生!”
“沒有沒有,我感冒好了,都好了!”
“都好了?那可以回學校上課了?”
“可以可以!”盧家小鬼點頭如搗蒜。
“那你自己會乖乖回去吧?如果被我發現你沒有回去呢?”
“一定會!一定會!”
“好,你不要讓我打電話叫你媽去學校查勘。”
“王阿姨再見!”小鬼頭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員警大人看著那遠去的背影,心中突然充滿了受害者情緒。
這個,就叫做“欺生”吧?
他的心突然蒼涼無比。
“全世界的小鬼頭都怕醫生。”王雯玲好心告訴他。
“……”
“還有媽媽。”
“……”
“下次他又胡搞瞎纏的話,你直接把他媽抬出來就好。”
蔣宇誠無言地看著她。
這位正義魔人向來習慣用自己的名字把人家震住,而且效果通常很好,沒想到有朝一日也落到需要抬嗢人家的名號了……王雯玲終於有點同情他了。
先是昨天的夫妻吵架,再是今天的小鬼蹺課,他的小鎮員警生涯還有得熬哪!
“來吧!”她歎了口氣,主動去拉他。
“去哪裡?”高頭大馬的男人木木地被她拉著走。
王雯玲沒有說話,一路把他拖往自家店裡。陸絲慢慢地迎了出來,亮晶晶的眼眸沖著他們倆瞧。
“這位是陸絲,我們村裡的醫生兼咕咕的主人。這位是蔣宇誠,咱們的新員警。”王雯玲好心地為兩方介紹。
“您好。”蔣宇誠打了聲招呼。“府上的雞……很壯觀。”
陸絲聽見他的聲音,陡然一愣,飛快瞟了王雯玲一眼,雙頰開始飛紅。
“大公雞是我們橘莊的特色。”她含糊地咕噥。
“這麼大的雞已經不是特色了,是觀光景點了。”蔣宇誠語重心長。
“咳!那個,蔣警官,有空記得來打新流感的疫苗,那個,你體格不錯,看來不容易生病,不過、不過有打有保佑。”陸絲突然結結巴巴起來,眼神甚至無法直視他。
不只當事人,連王雯玲都被她弄得很莫名其妙。
然後,她懂了。
陸絲認出他的聲音了!
於是,莫名其妙地,王雯玲也臉紅了。
蔣宇誠杵在兩個臉紅的女人中間,突然覺得自己落入了異度空間裡。
現在又是怎麼了?這個村子裡到底有沒有一個正常人?
他無力地爬了下短髮。
幾乎是從踏上這片山區的那刻起,他就一直處在茫然的情境下。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那就……再見。”陸絲匆匆再瞟他一眼,轉身離開。
“咕咕,咕咕。”她忠心的寵物立刻追隨主人而去。
蔣宇誠耳朵微動,突然聽見了一些聲響。
“小心!”
他猛然撲過去抱住那位大腹便便的美人,幾乎是在他們倆退開的那一瞬間,一陣尖銳的引擎聲冒出來,幾輛重型機車從主街上呼嘯而過。
“唷呵——”六個年輕人分騎三輛機車,大呼小叫地飆走。
“陸絲,你沒事吧?”王雯玲大驚,連忙撲過去。
懷孕六個月的孕婦臉色慘白,若蔣宇誠的反射神經再慢一些,後果不堪設想。
“謝謝……我沒事了。”陸絲花容微白地拍拍胸口。
“你們認識那群騎士嗎?”蔣宇誠慢慢扶她站好,神色極為嚴厲。
“不算很熟。他們是住在前村的一群小混混,最近幾個月不曉得哪來的錢和機車,此後就到處亂飆。以前他們都是在外頭人比較少的公路上,沒想到最近變本加厲,竟然闖到人多的村子裡來了。”王雯玲憤慨地說。
蔣宇誠望向那遠去的煙塵,鎖眉不語。
明天就去那個村子找這群混帳聊聊。根據他的經驗,遊手好閒的人突然有了一筆意外之財,通常不會是因為做好事。
“唔。”陸絲突然扶了扶後腰。
蔣宇誠一聽,火速跳開幾公尺遠。
“你沒事吧?”他那表情活像她馬上就會在他面前躺下來生小孩一樣。
“……”兩個女人滿頭黑線。
蔣宇誠硬著頭皮,“我對接生不熟……”
“沒人指望你熟好不好?”王雯玲低吼。
“呵呵。”蔣宇誠勉強扯了下嘴角,不過還是一臉警戒,活像陸絲變成了一顆定時炸彈。
“再見。”陸絲無奈地搖搖頭,自己慢慢走過馬路。
“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進來啦!”王雯玲沒好氣地叫。
沒辦法,女人和生小孩不是他的業務範圍,請不要太強人所難。
確定孕婦炸彈走遠之後,蔣宇誠終於放心地跟她回到店裡。
神出鬼沒的榮叔不知道何時又消失了,難怪剛才那群飆仔過去時,沒聽到榮叔響亮的喝罵。收好了榮叔的空碗,她示意他自己找個位置坐下,然後自行繞到攤子後面,開始下面。
蔣宇誠找了一個可以正面看見她的角度,規規矩矩地坐下來,手搭著膝頭,椅面只坐一半,一絲不苟到讓人很想拿東西扔他。
正義魔人,連坐姿都一副軍警人員貌。
王雯玲搖搖頭,幫他下了碗牛肉麵,切了盤牛肚,送到他桌子前。
“吃吧!吃完飯好做事。”她坐在他面前,從筷桶裡抽出一雙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夾那盤牛肚吃。
蔣宇誠慢慢地夾起一口面吃了,然後突然笑了一下。
“笑什麼?”她問。
“我只是剛想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吃你煮的東西。”
是嗎?她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這樣呢!
以前還是男女朋友時,他們大多在外面吃完了才回去,接下來當然就是直接辦事了。
至於不是男女朋友之後,就甚至連先碰面吃飯都省了,各自解決之後到了約定地點,直接辦正事。
她好像真的從來沒有管過他吃喝。這樣一想,似乎自己也不是什麼好女朋友!
“別太感動,就一碗牛肉麵而已,湯頭還是我爸熬的,我只是趁他出去補貨的時候幫忙顧店。”她拄著下巴看他。
蔣宇誠注視她半晌,然後低頭繼續吃麵。
對了,突然想到,她還沒問他怎麼會這麼巧,就被調到這一區來。雖說被明升實降,他應該是還有幾個選擇的,難道就有這麼巧的事,他正好被調來她家鄉?
算了,王雯玲搖搖頭,懶得去想。
他們兩個是徹頭徹尾的不適合對方,這事在三年前就很明顯了。以她務實的性格,這次重逢她也沒什麼浪漫的玫瑰色幻想,例如兩個人可以從頭開始之類的;要從頭開始的話,早就從頭了,他們兩個人都是行動派的人。而這些年來他們依然維持性伴侶的關係,就說明了一切。
遲早這只老鷹都會飛走,以他的才能和個性,這片山區困不住他的。她還是趁他人還在的時候,多享受一下他勇猛的肉體吧。
誰說落魄鳳凰不如雞?她面前這只鳳凰雖然落魄,還是比咕咕高明多了。
要是被他知道她把他拿來跟咕咕比,他一定又會用嚇死人的員警眼瞪他。
她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蔣宇誠低沉地問。
“沒事。”
安靜地喝了幾口湯之後,突然換他笑了起來。
“笑什麼?”她問。
“笑你。”
“我?”
“我只是在想,這個村子有你在,根本不需要員警。”他慢吞吞地道。
王雯玲瞪他一眼,撈起一顆蔥花丟到他頭上。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12:54 PM
第四章
橘莊和清泉村合力召開的村民大會,星期六在橘莊的活動中心舉辦。
對於這個村民大會應該在哪一邊召開,一如以往兩邊的村長又小小角力了一番,這一回由他們橘莊獲勝。
在這片山野裡,清泉村和橘莊兩個村莊的距離最近,走後山的捷徑十分鐘可到,因此兩個村的生活圈互有重疊,照理說是應該很友好的——表面上也不能算不友好,只是在友好之餘,多少有一點互相較勁的瑜亮情節。
清泉村因為來了幾個有錢女婿,因此村內的建設明顯比橘莊進步許多,不過橘莊這兩年來也在迎頭趕上。尤其于載陽、陸絲這對夫婦,慘遭村民仙人跳而定居下來之後,村長更是得意得不得了。
他們倆之中,丈夫是機械和電腦天才,妻子是醫學天才,以前橘莊村民有些特殊的需求常常必須往清泉村跑,現在則是清泉村的人常來他們這裡找于載陽修東西,以及讓陸絲看病——其實清泉村也有一位梁醫生在,不過醫生是不嫌多的——這對村長來說,可真是大大替橘莊長了臉。
然後王家的“老王牛肉麵”也是本山區數一數二、道地的四川口味,一樣被村長畫入“優良村民”的榮譽裡。
其實王雯玲父母都是貨真價實的本地人,一開始的“老王牛肉麵”指的也不是他們家,而是一位四川籍的老榮民,恰巧也姓王。
那位老榮民和她父母是好朋友,一生未娶,待他們幾個小孩如己出。
王伯伯在村子裡開了牛肉麵店,她父母跟在旁邊看著學著,就把那鍋道地的湯頭學全了。後來王伯伯去世,老王夫妻就順理成章把店頭頂了下來,繼續經營這個老招牌。
一般來說,兩個村的村民大會都是各開各的,這一次主要是兩方有共通的議題要討論,於是聯合舉辦。
王雯玲很清楚兩邊的村長有多愛啼,現在又有同場較勁的機會,當然更愛啼,所以她特地晚了十分鐘才走入會場,不過顯然還是來得太早了,因為兩邊的人還在爭誰的代表先發言,竟然連開始都還沒開始。
臺上還在進行“友善的爭論”時,台下的村民們已經坐得七七八八了,她父母都坐在最前排的地方。
陸絲也到了,手上抱著快滿兩歲的長子,她左邊坐著梁醫生夫婦,右手邊的位子暫時空著。
于載陽竟然沒跟緊了他的大肚婆?真是稀奇!
她沒有找位子坐,而是站在入口旁邊,這樣中途要是太無聊的話,要溜比較方便。
臺上的人終於喬好,由橘莊的村長先站上講臺,開始致詞。
“各位村民,大家好,感謝大家撥空來參加由我們橘莊主辦……”旁邊有人“嗯哼”一下,村長一頓,不太情願地加了句:“和清泉村一起主辦的第四十八屆村民大會。”
王雯玲四周張望一下。本次的主題是地方治安,怎麼正主兒還沒出現?
說曹操,曹操到。臺上的村長猶自嘮嘮叨叨地介紹著兩方的村民代表,門口黑影一閃,一條偉岸的身影走了進來。
臺上的村長先看到他,興奮的向他招手,所有人跟著一起回過頭。
一直嗡嗡嗡低響的活動中心突然靜了下來。
這個男人就是有這種效果沒錯,王雯玲好笑的想。
那戴著墨鏡的雙眼穩定的遊移掃視,似乎下一秒鐘要使出來的就是機關槍了,幾排坐得比較近的村民抽了口氣,有些小朋友抽噎兩聲,突然就放聲大哭起來。
門口的男人皺了皺眉,把墨鏡摘下來——然後小朋友就連哭都不敢哭了。
“哎,年輕人就是高大。”一聲笑咪咪的招呼在他後頭響起,拍拍他的肩膀。
蔣宇誠立刻往旁邊一讓,和氣生財笑嘻嘻的派出所吳所長就現身了。
他溫和的笑臉馬上讓氣氛輕鬆起來,室內又開始恢復嗡嗡嗡的低語。
所長拍拍他,和另一個警員繼續往前臺的方向走,沿路不斷和相熟的村民們打招呼。他在這裡已經服務二十年了,幾乎每戶人家的大小事他都瞭若指掌,一直很得地方人士的尊敬。
王雯玲以為接下來蔣宇誠也會跟在所長身後往前走,出乎意料,他竟然長腿往旁邊一跨,平移到她身邊來。
兩個人的眼光保持著直視前方。
這個男人只要一靠近她,她的重點部分就開始發燙,翹挺的酥胸隱隱頂著胸衣。
有幾個村民還是下意識一直往他的方向瞟,這不是個可以讓人輕易忽視的男人。過了一陣子,可能他沒什麼反應,大家終於適應了那個氛圍,漸漸的,大家才不再繼續往後瞟。
“明天晚上……”一句低沉的話語飄到她耳畔。
“你的地方還我的地方?”她很上道,立刻介面,毫不拖泥帶水。
“你跟家人一起住?”
“嗯。”
“我的地方。”
“好,我九點騎車去找你。”
男人瞄她一眼。“我來接你,九點在村口見。”
“不用了吧!我騎車來回比較方便。”
男人又瞄她一眼,這回她很肯定他在瞪人。
“我會送你!”硬邦邦的說完,他邁開大步往前面走去。
她一臉莫名其妙,不曉得自己又哪裡惹到他了。
陪吃陪睡還不夠,還要挨他瞪?她暗自咕噥著。
過不久,又一個遲到的傢伙閃了進來,又是個從小吃太多飯身高長太高的,又是往旁邊一閃先站在她身旁。
臺上台下的討論越來越熱烈,兼且穿插兩村代表各自搶主導權的餘興節目。
“喂!”王雯玲眼不斜視,噗哧低喚。
她旁邊的人——于載陽偏頭一看,發現身旁竟然是她,一張黑臉立刻換上戒備之色,活像她會咬人似的。
嘖!這傢伙要是老用這種眼光看她,總有一天她會再修理他一頓。
“幹嘛?”他一臉防備。
“男人有沒有經前症後群?”
“……”
於某人決定不回答這種沒營養的問題,咕噥兩聲擠到老婆身邊去了。
蔣宇誠沒有聽完整場村民大會。
理論上他應該的,對於如何處理飆車族問題,他也發表了意見,不外乎他會先找對方談,問清楚情況再做打算,然後話題就開始轉到誰應該陪他一起去、清泉村的退休警員大漢應該一起去、那橘莊的民間守望隊隊長也要跟著去、守望隊和退休警員哪一個重要、哎呀豈有此理你們看不起我們……等等等等,進入一個非常人能理解的境界,於是他就知道他應該退席去辦正事了。
所長很上道,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於是蔣宇誠就走了。
那個飆車黨總共有七、八個年輕人,四台重機,在後山更往上去的地方有個大本營。
那裡是個廢棄的度假村,據說當年建商蓋到一半卷款潛逃,於是就這樣廢棄了下來,平時很少有人會去,除非是年輕小鬼頭去玩什麼試膽大會,直到最近被那幫飆車族佔領為止。
那幫人他大致掌握了物件。有三個熟面孔是村民指認出來的,住在更前面一些的村子裡。他上門做過家庭訪問,不出所料,三個年輕人都不在家,他們的家長也無法掌握他們的行蹤。
說真的,比起飆車,他更關切的是這些十幾二十歲的小夥子哪裡來的錢買那種幾十萬的重機車。若不是他們買的,又是誰借給他們的?山區裡並沒有這樣機車出租店,所以來源必然是外界。
經驗告訴他,這中間一定有問題。只可惜那天中午他急著救人,沒能看清楚車牌號碼。既然如此,就直搗黃龍吧。
下午四點多,溫度非常涼爽宜人。蔣宇誠走了十幾分鐘後,發現了一個極度令人驚訝的事實——
他迷路了。
由於實在太過驚訝,他堅持繼續往前走。再十分鐘後——
確定,他真的迷路了。
高大的男人在林蔭間停了下來,不可思議地盯著一棵樹。
他從來不迷路的。他是那種就算你給他一罐水而不給他摜針,他也能在沙漠裡找出路來的男人。
他的野外求生本領在臺灣就算不是top three,也絕對是前十大。
可是他迷路了。
在這個明明路就很好走的小山徑上。
第一波的驚訝過去之後,他竟然也不再覺得太意外。
打從他來到這裡,又有什麼怪事沒發生過?他都快麻木了。
“咦?啊年輕人,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發呆?”一個和善的本地口音在他身後響起。
蔣宇誠轉過身,這次迷惑的神情再也藏不住。
他發誓他沒有聽見任何人接近的聲音。
地上都是落葉枯枝,只要是人,踩上去就會有聲響,再輕盈的步伐也逃不過倉皇耳力,可是他就是沒聽見。
來人是個外表很平凡的老伯伯,大約六十出頭,穿著白襯衫和深色長褲,頭上戴著一頂大斗笠,一張臉曬得黝黑,是那種從你身邊經過十次你都不會太注意的阿伯,但是那張爽朗的笑臉讓人看得很舒服。
“老伯,不好意思,我要去後面的那個渡假村,不過我好像迷路了。”他主動說。
“噢,是嗎?你要去哪裡做什麼?”中年阿伯隨手撿了根竹竿當拐杖,輕快地走過來。“來吧,我帶你去。”
“我聽說那裡最近有飆車族聚集,我想過去看看。”蔣宇誠轉身跟他一起走。
“是喔?你是哪裡人?我以前好像沒有看過你!”阿伯好奇地問。
“我是新來的員警,敝姓蔣,蔣宇誠。”蔣宇誠主動伸出手。
阿伯笑咪咪的和他握了握。
“好難得有這麼年輕英俊的員警調到我們這裡來。你要去找那群飆車族?他們現在不在啦!可能要晚上才會來。”
“老伯,你怎麼知道?”
蔣宇誠注意到,他們這樣談談走走,路線也沒多複雜,但漸漸地真的在往度假村的方向走去。他還是想不通剛才自己怎麼會迷路。
“我剛剛才從那邊過來,那邊現在沒人。”老伯歎了口氣。“這個山區兩、三年前都還是很純樸的,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人,把我們山裡面的小朋友帶壞了。”
“老伯,您說的‘奇奇怪怪的人’,是指什麼樣的人?”他的員警因數立刻被觸動。
“我也不知道,全都是生面孔,大概幾個星期上山一次,到那個度假村和那些小朋友碰面,還送那些車子給他們,也不知道在幹什麼,不過我想是沒有好事的啦!”
所以他的猜測沒錯,果然有鬼。
“老伯,如果讓你看一些照片,你認得出那些人的樣子嗎?”他打算讓這老人看一些幫派分子的檔案照。
“不好意思,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好,而且我也不敢靠太近,所以沒有記住他們長什麼樣,不過我肯定他們不是附近的人就是了。”
“他們大概有幾個人?”
“每一次上來大概都是兩三個吧,有時候一個人上來,有時候兩個人,不一定。不好意思,我只知道這樣了。”
“這樣已經幫上忙了,謝謝你。現在的飆車族都血氣方剛的,您一個老人家不要常去那種荒涼的地方,不然出事就不好了。”
老伯定定地看他半晌,神色嚴肅了許多。
半晌,又回復那副笑咪咪的和氣相。
“你這個年輕人心地真好,又有正義感,你一定是個好員警。”
蔣宇誠不禁想到那個老是笑他是“正義魔人”的女人。
“好員警又有什麼用?好員警永遠玩不過壞員警。”他自我解嘲。
老伯輕歎一聲,拍拍他肩膀。
“年輕人的路還長,不要太早灰心喪志。更何況調到這片山裡來,也不見得是壞事。”
“嗯。”蔣宇誠有些不自在,正巧手機在這裡響了起來,替他解了圍。“抱歉。”他掏出手機接了。
“喂,你在哪裡?”話筒那端是她清亮好聽的嗓音。
聽到這個聲音蔣宇誠頓了一下。
他已經忘了她上回主動打電話給他是什麼時候了。原來已經這麼久了?
“後山,有事嗎?”他說。
“吳所長要我跟你說,這兩天他要跑的婚喪喜慶比較多,會比較少進辦公室,請你每天下班之前記得回所裡巡一下,看有沒有什麼事要處理的。”
蔣宇誠攏起了眉頭,“我們所長要‘你’轉告我?”
他很確定橘莊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的關係,所以沒有理由找她傳話啊。所長為什麼不自己打給他?
“噢,是這樣的,”王雯玲好整以暇地道:“剛才開完材民大會之後,吳所長來我們家吃牛肉麵,大家當然就聊起了你這個新來的主管啦!吳所長對你的經歷稱讚有加,我老爸呢,就與有榮焉的話,你特別喜歡吃我家的牛肉麵,常常看你來吃面。吃著吃著,兩個老人家突然發現你還沒結婚,我也還沒結婚,我們年紀又差不多,於是接下來的事情你就可以明白啦!”
簡而言之,這叫“製造機會”。
蔣宇誠歎了口氣。
“帥哥,這就叫小鎮生活,每個人的事都是其他人的事,你遲早會習慣的。”她輕笑。
“好吧,我有正事,回頭再聊。”他收了線,轉頭向身旁的老伯道個歉。“抱歉,剛才……嗯?”
人不見了?
蔣宇誠愣在當場。
他左右前後看一看,確定剛才那個老伯不知道何時離開了。問題是,自己依然沒有聽見他離開的聲音。
他呆站在那裡好一會兒。
再看一下四周,發現他已經離開深林,下方不遠處就是能往那個度假村的產業道路。
不知道該怎麼想,他只好不想了。跳下山徑,順著柏油路走向那座年久失修的度假山莊。
久無人管理,柏油路面也坑坑巴巴的,四周一片荒涼。
他順著週邊先繞了一圈,玻璃大門早就破到只剩下鐵框,窗戶沒有幾扇是完整的,有的甚至連窗架都沒有,就空空的一個大洞,任由屋後的野草蔓生到室內來。
這個度假村只蓋了四層,一長排的建築物只有一二樓比較完整,最後一層樓連外牆都只蓋一半,只有骨架而已。
建築物的外觀還未貼上磁磚,總之是一個完成度只有六成的廢屋。
繞了一圈下來,除了在外頭的空地上找到車胎痕跡以外,其他都是野草和垃圾;空地中央有一處焦黑的痕跡,似乎有人在這裡生過營火,旁邊是大量的飲料罐、啤酒瓶和零售包裝。
這附近都是乾草,在這裡生火實在很危險。蔣宇誠拿出筆記本記下來,決定好好追究責任。
巡完了外面,他從破門框裡鑽了進去。
室內和屋外一樣的破敗,垃圾雜物更多,空氣裡有一種腐敗的味道。
他從最高處巡下來。三樓沒牆沒屋頂,有些地方甚至沒地板,所以他沒有花太多時間,主要是巡視一、二樓。
下到二樓,每間空房一一看過之後,來到左翼的最後一間,他停了下來。
這裡原本可能是預定用來做交誼廳,所以空間很大,對面牆角有兩張骯髒的單人床墊,和幾隻睡袋,右手邊放了一排的收納箱,裡頭看似塞滿了雜物。
正中央那個長條木桌,應該是工人當初施工用的車床沒有拆走,現在上頭擺滿了零食乾糧泡面等等,有些便當盒已經放到長蟲了,地上全部是衛生紙和垃圾。
蔣宇誠皺了皺眉,不懂有人怎麼能窩在這種老鼠洞裡,還自得其樂。
忽爾,一樣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到一張床墊前蹲了下來,盯著底下露出一小角的塑膠袋。最後,他把床墊微微抬高,掏出一支筆,用筆端把那小袋子挪出來。
裡頭有一點淡淡的白色粉末,他從口袋裡掏出乳膠手套戴上,然後食指沾點粉末一嘗。
這絕對不是糖粉。
他冷哼一聲,原來就是在這裡搞這些東西!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證物袋,把那個塑膠袋裝進去,再四處翻看一下,沒有其他的線索了。
地上另外找到一張揉掉的廣告紙,裡面也有白色粉末的殘跡,被他一併打包帶走。
喀囉,喀囉。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
蔣宇誠輕悄地閃到牆後,探頭一看。
喀囉,喀囉,喀囉。
那個聲音繼續響,而且慢慢往二樓移動上來。
他快步閃到其中一間空房。這間空房沒有門,不過他隱在牆旁,除非來人每間房都一一檢查,否則不會看見他。
隨著喀囉、喀囉的聲音一路接近,他感覺腎上腺素急速分泌,一種昔日準備行動的快感貫穿他!
該死,他真想念這種感覺!
那個喀囉聲終於來到了門外,他緊緊貼著牆壁,等著那個聲音再往下走一點。
他閃身而出,從後方一掌按向來人的肩頭。
“喝!”來人粗啞的驚吼。
“榮叔?”蔣宇誠訝然把手放下來。
榮叔擺出黃飛鴻架勢,怪聲怪氣地怒喝:“你想幹什麼?年輕人鬼鬼祟祟躲在這種地方,一定不幹好事!”
蔣宇誠滿腦袋黑線,這話應該由他來問吧?
“榮叔,你來這裡做什麼?”他定睛一看,原來那個發出喀囉喀囉聲音的,是榮叔把圓鍬拖在地板上走動的聲音。
榮叔狐疑地打量他好久,最後還是他那身象徵正義的制服起了功效。老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揚揚圓鍬說:“這裡有很多壞小鬼。”
“然後呢?”
“小鬼做壞事!”
“是,所以才叫壞小鬼。”然後呢?
榮叔左右看了看,一臉神秘相,最後悄悄向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蔣宇誠掙扎了兩秒鐘,最後,他放棄掙扎了,湊到老人跟前。
“我知道哪裡可以埋,員警找不到。”榮叔貼著他耳畔,小聲說。
蔣宇誠慢慢直起身體,神情冷肅嚴厲。
“榮叔,我就是員警!”
“……嗯。”老人家後知後覺地想起。
“鐵鍬給我!”他板著臉伸出手,正氣凜然。
輪到老人家的表情變得掙扎。
“榮叔——”他壓沉了嗓音,威脅性倍增。
老人家頓了一下,終於把圓鍬往前一遞。
蔣宇誠把這個危險武器沒收,“榮叔,有問題你應該報警,讓員警來處理,千萬不要想自己動用私刑。雖然你是好意想剷除地方禍害,不過你這樣做是違法的,到時候我只好把你抓起來了。守法是人民應盡的義務,知道嗎?”
“守法是……人民應盡的義務?”老人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是!臺灣是一個法治的國家,奉公守法,人人有責!”他慎重教誨。
“奉公守法,人人有責……”
“走吧!我送你回橘莊去。以後你不要再自己過來了,這些飆車族的事警方會處理。”
“奉公守法人人有責,奉公守法人人有責,奉公守法人人有責……”不知道為什麼,榮叔一直重複健康情況著這句話。
直到半小時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叫喊響徹雲霄,他終於明白了原因。
“號外!號外!榮叔找到新梗了!”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01:00 PM
第五章
“你聽說了沒有?榮叔找到新梗了!”
“什麼?找到新梗了?”
“對啊對啊,好像是那個新員警教他的。”
“新梗是什麼?”
“‘奉公守法,人人有責。’”
“奉公守法,人人有責?”
“還有,‘守法是國民應盡的義務’”
“呃,這和之前那句‘知道哪裡可以埋’好像差很遠。”
“別說了,總比村長的‘橘莊民宿天天七五折’好吧?”
“嗯,奉公守法人人有責、奉公守法人人有責……嗚,榮叔終於找到新梗了!”
蔣宇誠知道在這種封閉的小地方,要被大家接受大概需要一點時間。
他只是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他被人接受的原因竟然是——他幫榮叔找到新梗了。
他盯著天花板。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你發什麼呆?”
幾根尖尖的指甲陷進他的胸肌裡,他輕震一下。身上的女人嬌蠻地瞪著他,十指齊張示意他最好專心一點。
他懶懶地一笑,手捧住她滑膩如玉的臀,慢慢滑上蜂腰,感受她的肌膚在他粗糙的大掌下滑動的滋味。
她輕吟一聲,在他腰上緩緩起伏,小麥色的肌膚蒙上一層動情的潤澤。
他喜歡和她做愛,也知道她喜歡和他做愛。
她很早就明白地表示過,若不是看他床上表現優異,她早就老死與他不相往來。
他欣賞她對自己身體的誠實。她沒有意願活得像個聖女,而且也會實際地去滿足這個需要。
一開始在訂定“這種關係”之前,她很明確地要求他不可以同時和其他女人——或男人——有肉體關係,當然她自己也不會。
“這個和忠貞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單純從生理衛生的觀點出發。”她強調。
他沒有意見。
其實,說真的,蔣宇誠的愛情生活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活躍。他太忙了,忙到無法好好地經營一段關係,這也是他們當初分手的主因。
員警的壓力很大,而他的情況又比一般員警的壓力更大,很多時候他需要休息和獨處勝過需要女友,而一般的女人通常不會理解。
平心而論王雯玲算適應得很好了。身為一個女朋友,她從未給過他非見面不可的壓力,不會要求忙得焦頭爛額的他一定要出來陪她約會;當他休假在家時,她會明白他更需要休息而讓他去睡大頭覺,自己在旁邊安靜的做自己的事。
事實上,他真的一直以為他們兩個人會就這樣下去,她會是讓他定下來的女人。直到有一天她提出分手。
“因為你讓人太沒安全感了。”
這個理由讓蔣宇誠無法反駁。
他的命確實在刀鋒邊緣,辦的是最殘酷兇狠的案件,面對的是最囂張兇猛的歹徒,每天早上出門都不確定當天晚上還能不能回家,他確實提供不了一般女人需要的那種安全感。
所以,他沒有挽留。
他們分開之後,他也沒有再試著和別人交往。如果成熟獨立如王雯玲都無法忍受他的生活,大概也沒有幾個女人能忍。
然後他們在一個偶然的場合又重遇了。
蔣宇誠不太確定她是否開心見到自己,不過基於過往情誼,吃完飯後他還是邀她去附近的酒吧喝一杯。
他本來以為她會拒絕,但她答應了。
那天,在酒吧裡,喝完第一杯啤酒,她冷靜地問他:“你的地方還是我的地方?”
強烈的化學反應依然存在他們兩人之間,幾乎是從重逢的第一刻起就在滋滋作響,他們兩人都無法否認。
那一天晚上,他們熱情地做愛。距離上一次已經是兩個月前,這是他兩個月來的第一次,她的反應讓他感覺,這應該也是她兩個月以來的第一次。
強烈的肉體吸引既然無法否認,就正視它吧!於是他們有了這個約定。
通常他們每個月見四、五次面,依據她來臺北出差的頻率而定,而他們每次見面也真的就只是上床而已,不談其他。
某方面來說他松了口氣,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愛說話的人,他的工作也有太多“不能說的秘密”;但,更多時候,他想念她以前唧唧咯咯說話的模樣。他想念她有些尖酸刻薄的評論,和打趣嘲弄他的模樣。
直到六個月前,她又突然人間蒸發了。
以前一直都是她主動找他,但是連續兩個星期沒有她的電話,他開始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要主動打過去?
通常他不主動找她,是因為他不想給她任何壓力。畢竟長途跋涉跑這一程的人是她,所以她有權決定何時要來、何時不來。
但是兩個星期……也真的太久了一點。
最後,他還是打了電話到她公司去,問到的消息是她在七天前離職了,公司裡沒有人知道她接下來要去哪裡。
改打她的手機,她的手機停話。
以他的能力,要找出她其實相當簡單。但,她離職了。她把手機停掉。她沒有試圖和他聯絡——這一切的一切都相當明顯。
於是他不再試著找她。
直到他們又在山上重逢為止。
蔣宇誠看著騎在腰上的女人,表情漸漸變得有點奇怪。
“喂。”他低沉喚。
正在享用他肉體的女人頓了一下。
“幹嘛?”
“你……這半年都找誰紓解?”
她愣了一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關你什麼事!”
蔣宇誠猛然翻身,將她壓在自己強硬的身體下,突然變更的壓力讓她輕吟一聲。
“我只是要確定我們之間的約定是不是還在。”他抓住她的雙腿圈住自己的腰,緩慢地移動。
她假惺惺地對他笑一下,不回答。
某人鷹目微眯,有些粗暴地抓住她的頭髮,逼她的臉微微上仰,然後重重吻住。
她喜歡和他接吻。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樣,充滿侵略性;即使一開始是溫存的引誘,也是為了隨後的攻城掠地。
他的吻和他的做愛方式一樣,毫不保留,也不容許對方保留。
王雯玲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他們廝纏輾轉,唇舌嬉鬧地互相追逐,進入對方的領地,也邀請對方進入。
剛剛有過一次發洩,但他原本半頹的部分迅速在她體內膨脹。
他的唇舌和她交纏,手按住她的臀開始進襲。
結束後,兩人都喘息著,他從她身上翻下去,滿足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稍後休息後,她才有力氣挪動一下,枕著他的肩膀。
“是有一個人……”她盯著天花板,聲音拖得長長的。
他的手指懶懶地撩弄她的鬢髮,耳朵悄悄豎直了。
她感覺到他微微的那一繃,好笑地嗔他一眼。
“我沒跟他上床啦,不過……你相信嗎?這傢伙跟我求婚了。”
“哦?”沉隆的嗓音在他胸腔裡震動。“誰?”
“我的前任同事。”她扮個鬼臉。“他在我離職的前四個月突然向我告白,我就想:這傢伙看起來也人模人樣,是個賢夫良父的料,有何不可?所以就和他交往看看了。沒想到才幾個月他老兄莫名其妙就求婚了。”
“莫名其妙?”蔣宇誠依然盯著天花板,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撩動她的髮絲。
“我是覺得莫名其妙啦,不過他的理由倒是很充分,不外乎欣賞我很久了之類的。總之,我覺得這人實在太詭異了,怎麼會四個月就想定終身?像這種隨便挨一下就要娶要嫁的男人,實在太恐怖了,所以我就提議我們先‘冷靜一下’,再不久就發生老闆性騷擾的事件,我就離職了。”她拍拍胸口,一副好險的模樣。“還好我沒真和他‘怎麼樣’,不然豈不是要對他的終身負責?”
蔣宇誠沉默地盯著天花板,濃眉黑目慢慢皺了起來。
“所以,你和我分手了?”
“因為你是個爛男友。”
“你,拒絕了一個男人的求婚?”
“你是說我老闆?拜託,那叫職場性騷擾!”她給他一拳。
蔣宇誠接受了,然後把她的小貓爪子握住,定定地看著她。
“幹嘛?”王雯玲被他看得毛毛的。
“所以,問題顯然不全在我身上。”
“……什麼意思?”
兩個人的臉只隔了五公分,最後,他的視線又轉回天花板,神情深思。
“你,很明顯的,無法和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她無法和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她無法和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她,無法和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王雯玲跳起來重重踹他一腳!
“噢!”身旁的男人冷不防她說翻臉就翻臉。
她的花拳繡腿對他自然沒威脅性,但是震撼度有達到。
王雯玲根本不必等他問,連珠炮劈哩啪啦爆了出來。
“這個世界上誰都有資格說我,獨獨你蔣宇誠沒資格!”她火大得跳下地開始穿衣服。“姑娘我從來不去伺候男人的,任何人有手有腳性格正常,就能生活自理,不必去伺候對方。肚子餓了自己可以吃,晚上累了自己可以睡,當然有空兩個人一起睡睡也不錯。我從不要求人家三更半夜要殺過來送宵夜以示忠誠,當然我自己也不幹這種事。可是對你蔣宇誠!所有我不爽幫男人做的事情,對你可沒少做!
“你工作忙,我就不吵你;你沒時間來找我,我就主動去見你;你累了渴了餓了,我沒少送過宵夜點心——當然我人也正好在臺北的時候。所有我工作上的壓力和煩心事,我也沒有拿去煩過你!
“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蔣宇誠最沒資格對我說東道西!”
她穿好衣服拿起鑰匙直接沖到門邊。
“混蛋!”
砰!
蔣宇誠看著那道甩上的門,一秒鐘前還如沐春風的房間墮入冰窖。
他突然想到以前的一位學長,此人柔道三段、跆拳道四段,一身是膽,有一天來上班時卻滿頭滿臉都是抓痕。
當時大家嚇壞了!哪個人這麼厲害可以讓這位硬漢暗巷裡著了道?
最後,學長對過去關心的他只是拍拍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學弟,聽老哥一句話——”
“誰都可以惹毛,就是不要惹毛女人。”蔣宇誠喃喃複述。
是哉此言。
才紅不過幾天,蔣宇誠就發現自己秘密地被整個橘莊抵制了。
而且他懷疑,那些抵制他的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抵制他。
像現在,他進行例行性的巡邏,警車剛停在路邊,他引擎都還沒關,馬上就有人在車頭前冒了出來。
“啊哈哈,員警先生,你辛苦了,不過你車子停在我們家門口,我們家老人的輪椅進出不方便,可不可以麻煩你挪一挪?”屋主鞠躬哈腰。
蔣宇誠看著車子和門口之間那道寬敞的騎樓,不懂輪椅怎麼會進出不方便,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於是他挪車了。
就這樣,挪了四、五次之後,他終於在一個舊衣回收箱旁邊,一個小小小小的空地,勉強把他大大大大的警車塞了進去,連他都不禁為自己的停車技術喝彩。
打開車門下車——
“咕咕咕!”咕咕拍拍翅膀跑過來,在他腳邊噴了一記,然後又咕咕咕跑掉。
他看看鞋頭的那堆穢物,再瞄向那不知死活的公雞。
它大概不知道他喜歡吃烤雞腿。
“身為一隻雞,你還真是無所不在。”
咕噥兩聲,他回車上抽了張面紙把鞋子擦乾淨,一轉身——
“要守法喔!”一張陰森到有點猙獰的大特寫貼在他的鼻子前。“奉公守法,人人有責!”
“……榮叔,這個地方沒畫紅線,可以停車。”蔣宇誠不知該無力還是該無奈的。
一頭亂髮的老人繞著他的車子檢查一遍,確定沒問題之後,滿意地走回他面前。
“要守法喔,守法是國民應盡的義務。”
“是,我同意。”他嚴肅地點頭了。
“嗯。”老人家滿意地退開。
蔣宇誠忍住仰天長歎的衝動,開始進行例行性的巡邏。
之前找到的那包毒品,依照程式要先送往山下的單位進行化驗,這裡自然不會有實驗室。這一來一往的送件和化驗時間,加上荒嶺不受重視,等有結果大概也要好幾天,而這還是最保守的估計。
尤其他找到的量不足以驚動更高層,他們八成以為這只是小混混嘗鮮的小案件,不足為懼,雖然蔣宇誠有不同的意見。
他的每絲直覺都告訴他,這事背後另有文章,但如今龍困淺灘,他能做的也只有等。
那幫飆車族大概是聽說條子最近在查他們了,低調了一些。這樣也好,大家暫時相安無事,等他掌握更多證據再說。
通常依照他的巡行路線,抵達橘莊差不多是中午時分,大致巡完一圈之後,他會留在這裡吃午餐。
這是另一個挑戰。
他開始找覓食的地點,走了幾步路,終於忍不住回頭。
“榮叔,您一定要這樣一直跟著我嗎?”
五分步外的大特寫稍微退開一步。
“要守法哦!”花白亂髮的老人緊盯著他。
“我是員警,我知道。”他和老人對看幾眼,老人終於點點頭退開兩步。
不過蔣宇誠轉身走開時,很清楚他依然跟在自己身後,不只榮叔,他發誓自己另外聽見了雞爪子細細碎碎的聲音。
算了,不管了。
他走到一間賣廣東粥的小店前停下來——其實走到什麼店不重要,他只是要試驗一下而已。
果然,中年的老闆娘看到他走了過來,立刻滿臉堆歡。
“啊,員警先生你來吃飯了?”
然後把“休息中”的牌子立刻掛了出來。
“……”蔣宇誠看看牌子,再看看老闆娘,最後用很刻意的動作看了手上的腕錶。
十二點七分,現在是午餐生意最好的時候。
他甚至側頭看了一下店裡坐了七成滿的客人。所有客人眼光跟他一對上,火速低下來默默喝粥,好像什麼都沒看見。
“哈哈哈,不好意思,手痛,手痛。”老闆娘開始看看天,看看地,甚至哼著歌兒,就是不敢看他。
他默然站了幾分鐘。這時,有一位媽媽牽著小女兒過來買粥了。
“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闆娘依然滿臉堆歡,把那塊“休息中”的牌子收起來。包好粥,算好錢,送媽媽和小女兒離開,然後又把那塊“休息中”的牌子掛出來。“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繼續看天、看地、不敢看他。
“……沒關係。”蔣宇誠笑了笑,完全不意外地走到下一攤去。
試過了另外兩攤,得到相同的待遇,於是他決定直搗黃龍。
就這樣,大街上,一個剽悍的員警,一個詭異的老人,和一隻大公雞組成了一個奇異的遊行隊伍,直直往“老王牛肉麵”而去。
“豬頭!”
剁!
一記菜刀狠狠地咬進切肉砧裡。
店老闆老王膽戰心驚地看著他辛苦鹵好的肉雜。
“女兒,這是牛肚,不是豬頭肉,老爸燉得很爛,你輕輕一劃就開了,不必那麼用力……”
“冥頑不靈的豬腦!”
剁!
“那不是豬腦那是豆腐腦!不過你剛剛把它變成豆花了。”
“我要是再——”陪你上床。這四個字忍住。“我就不姓王!”
“你不姓王你要姓什麼?”怎麼在老爸面前講這種話,真傷人。
老王一抬頭,正好看見店門口的那道身影。
“員警先生,你來吃麵了。”老王繞出櫃檯,開開心心地迎了客人進來。“榮叔,你也來了,坐坐坐。”
店裡坐了六、七成滿,以山區的小地方,這樣算生意好了。他眼光和坐在角落的于載陽對上,這位大塊頭對他揮了揮手,臉色有點神秘的樣子。
啄!他的小腿後面痛了一下。蔣宇誠臉色極難看地低下頭,嫌他擋路的咕咕拍拍翅膀,從旁邊擠過去,快樂地沖向它的男主人。
于載陽是帶著一歲半的小鬼頭一起來吃面的,想來是老婆還在診所裡忙,沒有跟來。
“乖。”他拍拍大公雞的腦袋,然後就把它推到兒子面前讓兒子淩虐了。
“咕咕——”咕咕淒慘地哀號一聲,不過還是認命地陪吃陪玩。
于載陽對他勾色手指頭。蔣宇誠左右一看,才確定他叫的是自己。
他點了點頭,不過正事先辦。抽過櫃檯上的點功能表,一抬眼,女主角就在櫃檯的另一邊。
王雯玲甜蜜地假笑一下,他歎了口氣,索性點功能表也不填了。
“你想上什麼就上什麼吧!”
然後自動走到于載陽那桌坐定。
榮叔被王伯伯拉到旁邊喝啤酒聊天,出於員警的習慣,他先環顧四周一圈,確定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才坐了下來。
都在掌握之中?他在騙誰?
有這個女人在同一間屋子裡,他就不可能“完全”在掌握之中。
“兄弟,你和那只‘虎豹母’鬧僵了?”于載陽低聲湊近了問。
蔣宇誠不確定他知不知道自己和王雯玲的事,又是怎麼知道的。基於謹慎的天性,他決定避重就輕。
“對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
“放心,你們的事目前為止只有我和我老婆知道。”于載陽感慨拍拍他。“兄弟,你真是好膽識。”
蔣宇誠無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如果只有你們夫妻倆知道,那整個村子的人是在湊什麼熱鬧?”
于載陽又拍拍他,一臉過來人的感慨。
“沒辦法,得罪這女人你就沒好日子過了。幸運的是,她的脾氣來的快去的快,咬咬牙忍一忍就過去了。”
為什麼這話聽起來很像老鴇逼良為娼的臺詞?
“你好像很瞭解?”蔣宇誠不禁側目。
“我被整過!”于載陽慘然歎息,現在已經完全把他當成自己共患難的兄弟了。
王雯玲不是個路上隨便看到什麼人就整的女人,蔣宇誠的心裡怪異感更甚。
“海帶!”砰!“牛肚!”砰!
兩碟小菜甩到他們桌上,掉出來的比待在盤裡的多。
兩個男人逆來順受,等那嬌娜的身影款擺而去,他們一同盯著那兩碟小菜,仿佛它們會暴起傷人。
最後,蔣宇誠從筷筒裡抽出筷子,把掉出來的小菜夾回碟子裡,然後夾了一筷牛肚——
“喂,你想幹嘛?”于載陽飛快按住他的手。
“吃飯。”他不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嗎?
“你要吃?”
“嗯。”
“英雄!”于載陽感慨地鬆開手。
蔣宇誠有了點想笑的衝動。慢條斯理地把那口海帶放進嘴裡,他停了片刻,于載陽緊盯著他,仿佛隨時等他一倒下,他就要跳起來出門求救。
蔣宇誠的下顎慢慢移動,咀嚼,咕嘟,吞咽下去。
停頓幾秒鐘。
“我不會中毒的。”他突然出聲,于載陽冷不防被他嚇了一跳。
“吼!兄弟,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蔣宇誠不禁好笑。“于先生,你比她高一顆頭,壯了一倍有餘,怎麼就這麼怕她?”
“那是因為你不曉得她有多險惡!”于載陽想起以前被陷害的往事,深惡痛絕。“如果不是她的話,我現在早就坐在臺北的大公司吹冷氣,喝涼水,輕輕鬆松寫程式賺大錢了,哪會困在這裡?”
蔣宇誠雖然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他對於氏夫婦的故事倒是聽說了幾分。
“若是如此,你就不會遇見陸醫生了吧?”
于載陽頓了一下。“當然這麼說是沒錯。”
“而且你現在也一樣在寫程式賺錢不是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麼?”
“我的意思是,這整件事對你似乎好處多過於壞處。”
于載陽往後一坐,盤手瞪著他許久。
末了,橘莊的天才技師兼電腦高手不爽地把筷子一拋,收起對他的所有革命情感。
“早知道你會和她一鼻子出氣,虧我還好心想幫你,嘖!”于載陽不爽地丟下一張紙鈔,撈起兒子往外走。走到一半,不忘回頭嗆:“你要是被她毒死的話,別怪我老婆救不了你!哼。”
面攤後的王雯玲聽到這句話,錯愕地瞪著那個走掉的大個兒。
她沒聽錯吧?
剁!菜刀又狠狠地切進砧板裡,她殺氣騰騰地飆到桌前來,一手指著他鼻子大叫。
“你告訴別人我會毒死你?”
“我告訴他,你‘不會’毒死我。”他強調。
“所以你還是想過我下毒的可能性?”她怒問。
這下不得了,整間餐館嘩的一聲議論開來。
“喂,員警先生你這樣講不對哦,人家雯玲是好人家的女孩!我們山上的人很純樸,是不會下毒的!”
“對啊,人家女孩子的名聲你也不能隨便這樣亂傳。”
“不,我是說……”他想插嘴。
“要守法哦。守法很重要!”
“什麼下毒?喂喂喂,員警先生,你這樣講我女兒,我聽了很不開心耶!我女兒連只蒼蠅都捨不得打,都用殺蟲劑的,她怎麼會下毒?”
“不是……”
突然間,蔣宇誠發現自己又成了眾矢之的。
他站起來,努力想解釋清楚。
刷!刷!他桌上的兩盤小菜立刻被收走。火大的店老闆女兒拿起菜刀,指著他的鼻子遙遙大喊。
“蔣宇誠,你給我聽仔細了,我要是再被你睡一次,我就不姓王!”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rq0922 於 2010-10-7 01:22 PM 編輯
第六章
情況急轉直下!
蔣宇誠從“替榮叔找到新梗”的當紅炸子雞,一夕之間變成“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但王家閨女好像和他有過節”的問號人物,再變成“原來是始亂終棄還誣賴王家閨女下毒”的問題人物。
目前甚至開始出現“其實榮叔那個梗也沒多好”的質疑。
蔣宇誠真是無語問蒼天。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主動參與過任何事,為什麼這整個莊子的人自己演得那麼開心,還莫名其妙讓他變成了男主角?
他原本以為像于載陽、陸絲這些外來的年輕人會比較正常一點,結果並沒有!
“他們說梗不好……”
“榮叔!”蔣宇誠暴青筋。“我,從頭到尾沒有想過要幫你找梗!”
滿頭亂髮的老人定定盯著他,然後垂下頭,默默轉身走開。
“……”
該死的,為什麼他會有愧疚感?
蔣宇誠煩躁的爬爬頭髮。
再不給自己找點事做,他真的會被這些村民搞昏掉,他們簡直比東南亞毒梟還難纏!
檢查了一下警棍等基本裝備,他再度往度假山莊進發。
之前送檢的那些白色粉末驗出來了,不出所料是海洛因,也不出所料並沒有引起太大重視。這一丁點的量,看在上級眼中頂多就是幾個小混混吸毒,隨手辦一辦就行,並不足以引起任何瀾漪。
他有的只是拼命抽動的直覺而已,直覺不能拿上法庭當證物,蔣宇誠很清楚,他必須掌握更多的證據才行。
上回的搜查之旅被榮叔打斷了,另外。經過這些時日,他猜想那些飆車族若有再回去,應該會留下更多線索,選日不如撞日。這天一大早,進派出所打完卡他就直赴渡假山莊而來。
他把警車停在不顯眼的轉角,然後循上一次的原路走上去。
他走在林蔭間,前方又有個人迎面走來,正是他上回遇見的那位老伯伯。
“耶,是你?又碰面了。”老伯伯笑咪咪地打招呼。
“老伯,你怎麼又跑到這裡來?我不是提醒過你這裡有飆車族,最好不要來嗎?”他數落道。
“沒關係沒關係,那些年輕人看我一個老人家沒有什麼威脅性,才懶得理我。倒是你,你怎麼又來了?”
老伯的裝束和上次完全一樣,同樣的深色長褲和白襯衫,手上一段木頭當手杖。
“我想再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線索。老伯,你還是快回家吧!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我的警車就停在不遠處。”蔣宇誠濃眉蹙緊。
“不用了,被警車送回去,人家還以為我做了什麼壞事。”老伯笑道,轉身陪他繼續往下走。“員警先生,我看你一直往這裡跑,你就這麼肯定那些年輕人有問題呀?”
蔣宇誠不想多談調查中的案情。
“老伯,你最近還有看到那些外來的陌生人嗎?”
“沒有呀,最近連那幫小鬼頭都安分了一點,只是……”老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只是什麼?”
“唉,我們山上的小孩大部分都是很純樸的,雖然有幾個比較愛玩,本性也都還不壞。只是裡面有一、兩個帶頭的,在山下學壞了,讓人比較擔心而已。”老伯歎息。
“你認識那幾個帶頭的嗎?”蔣宇誠的耳朵豎直了。這種鄰里八卦是獲得情報的最佳管道。
“認識啊!他是下兩個村莊陳家的小孩,叫陳啟新,從小就愛惹麻煩。後來高中考到山下一間商職的化工科,本來我們都想說多讀點書對他有好處,可是他混畢業以後,也不繼續升學,也不找個正經工作,就回鄉來整天無所事事在那裡亂晃。唉,真可惜!他父母也都是老實人,就生了這個兒子管不動。”
“化工科?”蔣宇誠沉吟。
一個讀化工科的頭兒,加上幾個飆車族的小弟,不明的陌生人,毒品……蔣宇誠越來越覺得若將這些點連起來,就可以湊成一張完整的網。
他抬頭想問得更仔細一些。
“老伯……”
嗯?
又不見了!
他訝異地停下腳步。
剛剛還走在他身邊的老人,竟然一眨眼就不見了!饒是蔣宇誠見多識廣,這也不禁開始覺得有問題。
最近的轉角是在五十公尺遠的地方,這老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幾秒鐘內,突然跑到那個轉角然後消失,而且中途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他人確實是不見了!
蔣宇誠隨即想到,兩次見面下來,他都還不知道這個老人到底是誰,住在哪裡。他甚至也沒有在這條山徑以外的地方見過那個老人。
“好了,控制你的想像力。”他告訴自己。
這種老地頭蛇,一定對附近的地形非常瞭解,或許知道什麼自己沒走過的捷徑也說不定。
等一下,他突然想到橘莊那群愛湊熱鬧的村民……
這不是什麼惡作劇吧?他狐疑地轉了一圈。他們該不會躲在哪個角落,正等著看他驚惶失措吧?
蔣宇誠眯起了眼,開始一一搜尋每棵樹後面有沒有可疑的人影。
窸窸窣窣,從他剛才打量的那個轉角處,突然真的有一串細細的腳步聲傳來。
嘿!看我不逮著你!
蔣宇誠悄沒聲息地掩到轉角後。
“是誰!”猛然一喝竄出。
“哇!”王雯玲氣得拿石頭丟他。“幹什麼!人嚇人嚇死人,你知不知道?”
這是他最沒預料會出現在眼前的人,蔣宇誠愣在原地好一會兒。
“你跑來這裡做什麼?”回過神後,他質問。
“送麵!你又在這裡做什麼?”王雯玲沒好氣道。
“這附近有誰可以讓你送麵?”他凜眉挑高,有如在審訊犯人。
“前面住了個獨居老婆婆,丈夫兒子都死了,就她一個人孤苦無依,所以我們家天天義務幫她送麵,怎麼,礙著你了?”
這個轉角其實是個岔路,除了他原先走的那一條,另一條是通往更山裡的地方。
蔣宇誠有印象,之前四處探路時似乎真的在山坳裡看過一棟民宅。
王雯玲提著一個三層的餐盒,不理他,逕自往前頭走去。蔣宇誠慢慢地跟上來。
“你以後少一個人在山裡到處走。”
“我從小在這座山裡跑到大的,比某個才來個把月的人更熟。”
蔣宇誠被她冷釘子一碰,索性不說話了。
兩個人沉默地走了一陣,她在前,他在後。半晌,他清了下喉嚨。
前頭窈窕的人影繼續走。
他又清了下喉嚨。
前方還是不為所動。
他乾脆硬拉住她的手肘。
“喂!”
“喂什麼喂,我沒名字?”王雯玲立定不動,也不轉身。
“玲玲,”他一直都這麼叫她,後來關係改了,稱呼沒改。“我真的沒有暗示任何人你會下毒。”
王雯玲靜站了片刻,轉過身。
……
她在笑!
她竟然在笑!
雖然是一臉壞笑,不過真的是笑。蔣宇誠啞口無言。
“嘿嘿嘿,很慘吧?”她踮腳在他唇上印了一下。“放心,過兩天大家熱頭過了,你就解脫了。再不濟,等那個蘿蔔頭從美國跑回來,你就解脫了。”
蔣宇誠不懂誰是從美國跑來的蘿蔔頭,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不是在生氣嗎?
“你……為什麼……”她的唇不斷啄著,他的話聲也就斷斷續續。
王雯玲將面盒放在旁邊的石頭上,攬住他強壯的脖子,於是蔣宇誠決定先把那些不重要的話擺到一邊。
將她擁入寬闊的胸前,他緊密而熾熱地吻過她一回。
心裡好像有地方又被填上了。而且,在沒有擁她入懷、吻她之前,他都沒發現那個地方是空的,直到這一刻,滿滿地抱著她,承著她的重量,嗅著她髮絲和體膚的芳香,他才發現原來之前一直有一個洞。
這個感覺,和一個半月前重逢時一模一樣。
在她消失的那半年,他沒有找她,直到重逢後,她溫暖的包裹著自己,滿足的愉悅感湧入心田,那份感覺才產生——原來真的過了半年沒有她的日子?
然後那已經過掉的半年突然顯得無比難堪。
“不行在這裡……可能會有人經過……”她輕喘。
他埋進她的髮裡,粗沉地喘息,半晌才鬆開了她。
“所以,你沒有在生氣?”
“開什麼玩笑,天天為了點小事動氣,日子怎麼過?”
這才是他印象中那個明媚亮麗的女人。
蔣宇誠眼神專注,輕撫她的俏顏。
他好像怪怪的……但王雯玲也說不上哪裡怪,感覺他好像用一種以前沒有看過她的方式在看她。
她甩掉這份異感,聳了下肩。
“住在這山上太無聊了,不找點樂子打發時間怎麼可以?”
蔣宇誠啞然失笑。
“所以我是你們的樂子?”
“唉,你這個還算輕微的,你該感謝自己是員警,大家手下留情。”等那個羅勃來,他就知道村民的功力有多精進。
蔣宇誠替她提起麵盒,兩人繼續往前走,轉眼間那棟獨居老人的民房已在眼前。
蔣宇誠看了下腕錶。
“你送了麵就回去嗎?”
“我今天要幫婆婆做點家務,大概會待久一點,一、兩個小時吧!”
“嗯,那你待在這裡等我,我忙完手邊的事就來接你,不要自己走回去!”他叮囑道,轉身往回走。
“喂!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這座山我比你熟——”
那高大的男人早就走遠了。
王雯玲氣結。
這人大男人主義的毛病,早晚得幫他治一治。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承認,其實心裡也有點甜甜的……
蔣宇誠再度來到渡假山莊,這一次中途沒有再遇上任何人。
進入渡假村的領域,四周依然只有風聲蟲鳴,落葉翻飛,別無其他人語。
依照慣例,他現在外頭巡一遍,確定沒有藏匿人跡,然後從大門進去。
一路巡到上一次的大房間,淩亂依舊,黴臭味和汗酸味更重,可是仔細的搜索一遍之後,沒有再發現任何奇怪的東西。
蔣宇誠不死心,打開手電筒,一一搜尋每一層樓,每個房間。
這種陰森鬼祟的廢棄房屋,一般是極少人會來的。尤其前陣子臺灣還冒出新聞,有大學生到廢棄屋子裡試膽,遇到靈異現象,進而發現了兩具陳屍的枯骨。但蔣宇誠藝高人膽大,一身正氣,根本不怕鬼祟。如果真的有什麼“好兄弟”冒出來,他倒像向對方請教線索!
整棟建築物搜了個徹底之後,竟然什麼都沒有,他不禁有些挫折。
這種感覺就像看到一個大果實放在眼前,偏偏隔了一層厚玻璃,看得到摸不到。
他知道,若不是那些人聽到了風聲,就是他正好處在毒品交易的空檔,所以什麼都找不到。
他看了下腕表,已經耗了一個多小時了,那超級沒耐心的女人八成又要電他了。他歎了口氣,決定先回去。
才轉身走到樓梯中段而已,突然聽見建築物的後方傳來“喀喇”一聲,有人踩到碎玻璃的聲音。
蔣宇誠精神一振,閃到牆角隱藏行蹤。這裡的樓梯間是有對外窗的,窗戶外面就是建築物的後花園,目前已經雜草叢生。雖然有一條鋪了石板的人工步道貫穿整個後花園,可是因為久無人行走,早已被半人高的菅芒草掩住。
剛才聽聲音是從後方傳來的,但他不確定是有人在屋外,或是在一樓大廳但透過後窗傳上來。
他背心貼牆,靜靜等待。半晌,又是“喀喇”一聲,這回他很確定,人在後花園,而且有處菅芒草在晃動,有人正撥開它們小心行進。
蔣宇誠把手電筒插在腰帶的環扣上,安靜無聲地游下樓,掩到後花園的出入口。
然後,聲音又消息了。
步伐聲大約是在步道的中段左右,那人只有幾個選擇,不管是往前走或往回走,都還有一小段路,一定會斷續有沙沙的腳步聲;要不然就是翻窗子跳到大廳裡來,那麼蔣宇誠的方位可以看到整個大廳,也就是說,那個人無論怎麼走,都一定會讓他發現行跡。
可是,很奇怪的,那個人的聲息突然消失了——這只是一個可能性,就是那人停住了不動。
蔣宇誠又感覺到那種血流加速的興奮感。他低身掩到牆壁後,快速前進,來到對應那個人停住的地方,蹲住不動。
現在他們一個人在室內,一個人在室外。
他在心裡數三下,抽出配槍,猛然起身大喝:“員警!不許動!”
然後愣住了。
沒人。
在他以為對方停住的那個地方,卻一點影子都沒有。
即使菅芒草很高,但是中間有個人,一定看得到。
蔣宇誠極端確定自己的方位感,他靈敏的知覺是他屢屢破下大案的功臣,那個人卻在他的眼前硬生生消失了。
饒是他不怕鬼不畏神,這下子心裡也不覺有些異樣。
再怎麼樣,不會大白天見鬼的?
“媽的!就算是鬼,也要把你翻出來!”
他的牛性子被激起來。
翻牆而出,落在跟他一樣高的雜草堆裡。銳利的菅芒草劃過他古銅色的手臂,他不為所動,持著槍,繼續在草堆裡前進。
整條步道他來來回回走了兩次,剛才的腳步聲真的憑空消失了。那絕對不可能是小動物的腳步聲,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遇到莫名其妙出現又消失的人,前兩次是那個怪老頭,而這一次他甚至連人影都沒看到。
他回到剛才翻牆出來的地點,凝立半晌,突然間——一陣山風吹來,他看到一陣隱隱的白煙在某處菅芒草的上方飄動。
怎麼會有煙?他嗅了一下,這煙的味道聞起來有點刺鼻,很像……
他整個人都警覺起來,順著遠遠的白煙和那股往前走。菅芒草極高,他奮力地一叢又一叢撥開。有時他會失去目標,但又會有一陣山風吹來,讓他聞到那個味道,或看到那陣飄動的白煙。
終於,他的距離越來越近。
他撥開蔓草,前進了大約五、六步,眼前微微一開,赫然是一塊五十公分見方、被踩平了的小空地,重點是,在地上有一個可以掀開的鐵門——原來這裡竟然有一間地下室?
若不是四周雜草太高,將這個空地蓋住,他站在頂樓的時候早就可以看見這個地下室入口。
此刻鐵板門緊閉,那種化學藥劑的刺鼻味還是不斷竄出來。
蔣宇誠的腎上腺素急速分泌。他找到了!
他緊持著槍,來到空地上正想一探究竟。
砰!
猛地後腦被重重一擊,他眼前一黑,整個人頹然摔倒在地。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01:09 PM
第七章
“借過借過,救人如救火!再不讓路,讓他噶了你就缺德了。”
“不守法!太不守法了,打員警是犯法的!”
“好了好了,榮叔,你不要那麼悲憤,救人要緊。”
“喔伊喔伊喔伊!”這是人聲模擬。
“陸醫生,陸醫生,那個新員警的腦袋開花了!”
“哇,你們這次會不會玩太大了?”
“不是我們打的啦!”
“我看看……他頭上的傷得做更精密的檢查,老公,叫救護車。”
蔣宇誠只覺眼前五光十色地閃動,一切發生得快速而模糊。他猜他應該有失去意識,但感覺又好像一直醒著,只是像透過一層白霧在看世界,一切都灰濛濛的。
他感覺眼前先有一片天青色的亮光,知道自己應該是倒地又掙扎著翻過身,所以看到了天空;這是他多年來所受的訓練,即使中了埋伏,也要盡力看清對方是誰。
一張黝黑的臉龐在天青色中晃來晃去,他的視覺太模糊,無法對焦。
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員警先生,你沒事吧……”
是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詭異老伯。
“你……害我……”
“什麼我害你?唉!真是好心沒好報……”
然後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識。
不知隔了多久,再有點意識時,是有人在搬動他。一樣是隔著一層白霧的模糊影像,隱隱約約有人在吼叫,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然後是一句嬌吼穿透所有的雜音——
“蔣宇誠!你要是敢死在我眼前,看我不宰了你!”
他嘴角浮起一片模糊的笑意,再度昏了過去。
他猜他的腦傷應該很重,但他痛得無法多想,只是憑意志力不准自己完全喪失意識,於是就這樣昏昏醒醒很多次,每次有微薄的意識時,感覺都在一個不同的情境裡。
他知道自己被送到陸醫生那裡,又被送到山腳下的醫院,然後他的身體被快速推送,一長排的走道燈從他眼前閃過,閃得他頭更痛。
他掙扎著,想要那些人別管他,他會沒事的,但不管怎麼掙扎,聲音都出不來,最後,一張熟悉的臉孔又閃進他的視線裡。
“放心,沒事,你已經安全了,睡吧。”
她的吻輕輕地落在他的雙眼之間。
這是世界上最讓他安心的聲音,於是蔣宇誠閉上雙眼。
再度恢復意識,周遭很寂靜。
他試著展開眼睛,但頭痛欲裂,於是又閉眼等這波疼痛過去,然後慢慢地張開……
他在一間病房裡。
他的床被搖高了些,呈舒服地半坐半躺的高度。他的唇乾渴欲裂,想從旁邊的床頭桌拿水來喝。
“別動。”一隻輕軟的手按住他。
王雯玲傾身拿過杯子,湊到他唇邊讓他就著吸管喝幾口。
“別喝太快,潤潤唇就好。”
他吸了兩口,就放開吸管,她再將杯子放回去。
蔣宇誠看著坐在他床邊的女人。
她的眼下有淡淡的眼圈,平時她的氣色通常很好的,除非前一晚沒睡好,隔天才會有黑眼圈。
他知道,因為讓她“沒睡好”的人常常是他。
他抬手輕觸她的臉頰,柔嫩的小麥色肌膚和他的黝黑相襯,依然算白皙。
她短暫地閉上眼,在他粗糙的掌心磨蹭兩下。
短短的片刻,恬靜的時光。
“我在醫院多久了?”受傷讓他的嗓音分外暗啞低沉。
一半也是因為太大聲,頭會頭痛。
“一天一夜。”
他有些驚訝,原以為只昏了幾個小時而已。
“是誰送我來的?”
“大家。”頓了頓,王雯玲微惱地瞪他一眼。“算你運氣好,那天我沒有等不到人自己先回家。”
她跑去那個渡假村找他?
“以後絕對不准你再一個人去那裡!”他厲聲說完後,閉了閉眼,等這波劇痛過去。
哼,自己還躺在病床上呢,就有精神罵人了。
“第一,我不是自己一個人去的,我遇到榮叔,我們兩個人一起去的。第二,如果不是我們去找你,你就算沒有腦震盪而死,也早躺在空地上,曬太陽曬到脫水而死了。”她湊到他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
因為她這副氣呼呼的河豚樣實在太可愛了,他忍不住貼住她的唇。
兩人輕輕廝磨著,鼻尖觸著鼻尖,唇碰著唇。
她今天甜膩溫存得出乎意料之外。
慢著!理智的那一塊區域運作起來,他突然想到不對。
“你們是在空地上找到我的?”
“對啊!你就倒在大門口,滿頭是血,好嚇人。”那時候她真的以為他死了。
王雯玲永遠不想再回憶那個畫面!
“你們沒有看見其他人?”
“除了你,還有誰會到那個鬼地方去。”這人真是不安分,頭上縫了長長的一道,就只顧著問案。
“那可不一定。我已經連續兩次在那附近遇到一個怪老頭了。”他閉眼休息幾秒鐘,又睜開。
“怪老頭?這附近除了榮叔還有哪個怪老頭?”
榮叔不會開心有人和他搶名號。最近新梗受歡迎度降低,已經重創這位老人的自信心。
“我不知道,我忘了問他的名字。”現在想想,這也很奇怪。他不是一個對人這麼馬虎的人。“或許你認得他?那位老伯約六十多歲,穿著白襯衫黑長褲……”
說著說著,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些形容籠統得離譜。
王雯玲看著他挫敗的神情,心悄悄的軟柔了。唉,這男人打上山之後,真是吃足了苦頭。
“別再想了,先休息吧。陸絲說你的腦袋是皮肉傷,主要是腦震盪的問題,現在醒了就沒事了,可是接下來幾天有你好受的。”
她撫著他頭上一層層的繃帶,知道在那綁縛之下是一道縫了十二針的傷口。
蔣宇誠明白自己這次是托大了。一般巡查行動一定要兩人一組,彼此互相支援。他卻認為只不過是普通的小探訪,不需要驚動他人,結果讓自己學到一次教訓。
“怎麼是你來顧我?”他低沉問。
“你這個孤家寡人的羅漢腳,我不顧你,誰要顧你?”王雯玲瞪他一眼。
“打擾了,該打針了。”房門輕響,白衣天使走了進來。
護士幫他做完例行的血壓、脈搏檢查,打完針,笑著說:“王小姐,你的男朋友很厲害哦!復原狀況快得驚人,醫生本來預期他還要昏迷半天的。”
護士小姐有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病床上的男人挑了下眉。“所以,我們又是男女朋友了?”
“方便而已。我不曉得怎麼聯絡你家人,醫院有需要一個人交代事情,我只好先頂下來。”她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蔣宇誠握住她的手,抓到唇邊親吻一下。
王雯玲想到他滿頭是血倒在地上的樣子,猶有餘悸。
他總是這樣,沖都沖第一個,有功上頭搶,有過他來擔。她會選擇離開他,最主要就是怕他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想是這樣想,卻從來沒有讓“死”這個意象真正生根過。
在心裡他一直就是個鐵漢,打不到壓不垮,人家整他,他也不痛不癢,所以到最後她都忘了,他其實也不過是個血肉之軀,他真的會倒會死!
蔣宇誠抬起靠近她的那一側手臂,她立刻鑽進去,半躺進他的懷裡。
病床有點小,他的身材又壯碩,躺兩個人是有些勉強,但兩人都沒有抱怨。
她緊偎著他身側,臉枕在他的胸口,滿足地嗅著他體膚的味道。他還是那麼好聞,雖然多了點藥味。她希望能早一點讓這股藥味消失。
蔣宇誠低頭吻她的發心,兩人都滿足地歎息。
“我一直愛著你。”他靜靜地說。
她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輕噥。
“我還以為有人說他根本沒有怎麼想我。”
他靜了一下,而後語音沉沉。
“有些人不需要特別去想。”
有些人不需要特別去想,因為已經在那裡了。可能甚至遠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在那裡了。
一直存在著,所以不需要特別去提醒。
完了……王雯玲感覺自己心裡那個釘上鐵條封死的角落開始撼動,鐵釘全掉下來,鐵條全部松脫。
她突然氣得推他一下。
“看吧!就說你這人讓人沒安全感。不聞不問時可以一晃半年好不聯絡,現在突然想到了,我又變成了一個好吃順口的香餑餑了?今天換成是別的女人坐在床邊,你也會向她表白吧?”
蔣宇誠咬著牙忍回一波劇烈的頭痛。
媽的,這女人真的不把他當病人看?雖然他也不喜歡被當成病人,不過該給同情分數的時候就是要給啊!
等疼痛過去,他瞪起那雙嚇人的黑眸,好不輸她。
“雖然沒聯絡,我不是親自來了嗎?”
“什麼親自來,你是被趕來的吧?
蔣宇誠很想翻白眼,不過這樣也會頭痛。他挫敗地歎了口氣。
“他們列了幾個窮鄉僻壤讓我選,我選了‘這裡’!”用力強調。
什麼意思?難道他是故意來找她的?
“不信。都半年沒聯絡了,你根本就不曉得我人在哪裡!”她盤起手臂瞪他。
“這裡是你家,不管你在哪裡,總要回來的。”他平平直直地說。
所以,他真的是來找她的?
王雯玲愣住,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男人,本來以為他沒心沒肺的……
她又慢慢地偎回他懷裡。
唉,真討厭,這下子又讓她的思緒全亂掉了。她是理智派的人,她討厭這種混亂的感覺。但是每次和他在一起,他總是會把她弄得一團亂。
“再說,除了我,大概也沒人敢要你這個恰查某!”蔣宇誠擁著她輕笑。
王雯玲惡狠狠地掐他胸口一把,正好掐在他的乳頭上,這裡正好是他的敏感帶,儘管腦袋傷沉重,控制身體反應的那一區依舊運作正常。
“好色的傢伙。”她仰頭吻了下他滿是鬍鬚的下巴。
“你喜歡我好色的樣子。”他用粗糙的下巴磨她嫩綿綿的臉頰。
“嗯。”某女士無法否認。
“要嗎?”他輕怕了下她的臀。
“你現在不行吧?”她瞪大眼,又坐了起來。
“我不是說那個。”到底好色的是誰?蔣宇誠哭笑不得。
奧,她想起來他們在討論什麼了。
“……你確定你真的想當我未來的前夫?”王雯玲注視著他,神色有點複雜。
“聽起來很有挑戰性——你知道我向來無法抗拒挑戰。”他挑眉的樣子還是那麼討人厭的帥!
她咕噥一聲,再窩回他懷裡,盯著天花板不說話。
“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半晌,她回答。“這次不要再當一個爛男友了。”
“我上回到底爛在哪裡?”他虛心討教。
“爛在除了想上床的時候,從來不會吭聲,比人間蒸發還糟糕。人間蒸發起碼還能變空氣,有益地球,你連個氣都沒有。”
“奧。”
“還有,我也愛你,你這個豬頭。”她吻了下他的胡渣。
蔣宇誠微笑。
橘莊的人整個炸開來。
玩歸玩,玩到見血就太超過了!今天是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受傷,改天如果換成婦人和小孩呢?
其次,這一點也是最重要的——蔣員警是他們的“玩具”!
換言之,只有他們能整,別人亂動就是不給他們面子!
對於這樣公然的挑釁,是橘莊的人就不能忍受,連橘莊的雞都氣得滿場咕咕叫!
在病房裡的男人,還不知道他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可以出院的這一天,他的女人來幫他辦出院手續。
“我是說真的,沒有必要連雞都帶來吧?”病床上的男人抗議。
“噓噓,快去門口把風。”王雯玲把老媽趕到門外去,回頭噓他,“別抱怨了,你都不知道要把這麼大的雞偷渡進醫院來有多困難。咕咕很擔心你。”
“咕咕,咕咕。”大公雞挨在病床邊磨蹭他的手。
這只雞以前向來只有叮他啄他的份,難得今天這麼親熱,病人只好閉嘴了。
“今天怎麼這麼安靜?”他問。
住院七天,他的病房就鬧哄哄了七天,幾乎每一天都有滿滿的人來探望,他猜八成整個橘莊外加清泉村的人都來過了。
這些人好像不懂病人需要靜養的道理,不過沒差,反正他也不覺得自己是病人。
其實心裡不是不感動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其他村民心中只是個外來者,沒有想到他們卻把他受傷住院的事看得如此慎重,整個橘莊的人都為他抱不平。
當然,依照這女人煽風點火的本事,他這麼快被接受應該跟她不無關係。
其實蔣宇誠認為自己根本第一天就可以出院了,他不是沒受過比這個更嚴重的傷,也是住個幾天就走人了。偏偏醫生堅持將他留院觀察一個星期,總算,一個星期終於到了。
他只是沒有想到,來幫他辦出院手續的人,除了他新回鍋的女朋友,還有一隻雞。
“奧,今天村裡有事在忙,所以我和老媽來接你就好。”王雯玲幫他倒了杯水,然後看了下腕表。
出院手續得等巡房醫生來巡過,做完最後的確認之後才能辦理,大概還要等上一會兒。
他的基本行動能力都恢復得差不多了,連主治醫生都有點驚異,直誇他有著蜥蜴一般的復原力。
目前,除非他找人家打架,或做什麼太劇烈的運動,否則一般日常生活不會有太大影響。
當然,如果動作變換太大的話,還是會頭痛就是了,這得等再過一陣子才會消失。
不過,這男人意志力驚人,王雯玲看過好幾次他一意志力命令自己忽略那份頭痛,而且真的有效。
“村裡有事?村裡有什麼事?”蔣宇誠在腦子裡跑過一遍行事曆,確定今天不是假日,最近也沒有什麼慶典。
王雯玲偷瞄他一眼,噤若寒蟬地轉過身,假裝忙碌收拾東西。
“玲玲——”他低沉的嗓音滿是恫嚇。
嗚,他這樣沉聲叫人的樣子最恐怖了。
雖然平時蔣宇誠好像由著她呼來喝去,擺弄著好玩,但是他若真正的板起臉,她也是會忌憚的。
“幹嘛那麼大小聲的,嚇誰啊……”王雯玲不敢對上他的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
“怎麼回事?”他四平八穩地坐在病床上,盤著手臂,一臉包公相。
“就……那些飆車仔的事啊!你這次受傷讓大家都很生氣,所以一票人殺去找他們了……”
沉默維持很長很長的時間。
“王雯玲——”
火山爆發!
整個病房為之震動了。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王媽媽飛快探頭進來。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受驚,滿屋子亂竄。
“欸!咕咕別搗亂,你會把東西弄得一團糟!”王雯玲努力要控制場面。
“去替我辦出院手續!”他拿起她帶來的那包乾淨衣物,迅速換上。
“哎呀!”王媽媽一看見他精壯的胸膛,滿臉通紅地躲出去。要死了!人家可是純情的歐巴桑。
蔣宇誠不管這一團混亂,以一個腦震盪病人根本不應該有的速度下了床,一把將她抓到眼前來。
“你是說那些村民自己去找那些飆車仔了?他們想幹什麼?動私刑嗎?整個派出所的員警死哪兒去了?”
“當然是一起去了。”王雯玲好心的沒有指出,派出所的員警也是村民。
不過蔣宇誠也想到了。
早該知道不可以信任這些人!蔣宇誠火速轉身,接著眼睛閉了一閉,等那波晃動的劇痛過去。
他的傷勢雖然穩定下來,不表示就適合大跑大跳,但他才不管。
咕咕終於鎮定了一點,基於同仇敵愾的心理,想去啄這個對它這個朋友凶巴巴的壞人。
蔣宇誠指住它的雞緣,一臉狠惡。
“咕咕,我不希望是由我來告訴你這個消息,不過當一隻雞出現在醫院裡,通常是被做成湯的樣子。”
“……咕咕……”公雞龜縮回去。
“幹嘛這樣!”王雯玲上前一步,把咕咕護在身後,對他怒目而視。
他理也不理,抓起球鞋一套,有些跌撞地走出病房。
要找到這幫人並不難,就在那個帶頭混混陳啟斯的家裡,幾乎是他一回村就有人忙不迭來通風報信。
看這些報馬仔的神情,興奮感還大於恐懼。
蔣宇誠這次憂心恫嚇,和王家母女分手後,先回家換上全套制服,別上閃亮亮的徽章,然後回派出所開警車。
一路上他把警鈴開得震天價響,“嘰——嘎——”的緊急煞車聲在山谷間嘹亮。
遠遠看到陳宅,外頭已經圍了一圈人,中央有幾道人影似乎正吵得不可開交。
警車“嘰——”的一聲甩尾停住,所有的人同時一頓,轉頭向他看來。
“苦主”現身了,一時之間,現場鴉雀無聲。
蔣宇誠打開車門,登山靴“咚”的一響,重重踩在地面,所有人跟著一震。他挺直了高大偉岸的身軀,嚴肅的眉眼有些駭人。
人牆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走到中心點。
橘莊的村長、他的上司吳所長、榮叔、退休員警大漢,還有幾個橘莊耆宿都在其中。
幾位員警同仁雖然也跟著一起來了,但不曉得是覺得狀況還未失控,或有心看熱鬧,只是站在週邊的地方按兵不動。
人群裡的熟面孔也不少。
于載陽來了,他老婆應該在診所裡值班,遺憾缺席;隔壁村的安可仰和一些定居臺北的“假日移民”也出現了。
這些人難得露一次面,今天不曉得是什麼日子,一下子讓他見到了不少,而且一露面就個個興味盎然地來湊熱鬧了。
“這裡有什麼事嗎?”他冷沉的嗓音震進每個人的心坎。
“你們看,你們看,頭上那麼長一道疤能騙人嗎?”橘莊村長迫不及待告起狀。“我說老陳啊!以前念在大家都是鄰居,你們家的兒子皮了一點,我們也就認了,可是現在都差點鬧出人命了,你們還想包庇到什麼時候?”
“對啊對啊對啊!”村民一股腦兒鼓噪。
“我們沒有包庇,我們是真的不知道阿新現在人在哪裡。他出去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的。”陳家夫婦竭力辯駁。
“你們是做人父母的,總該知道他有哪些去處吧?如果是躲在朋友那裡,是哪個朋友你們也要講出來啊!”
“我們是真的不知道!”
“好了好了,別吵了。”蔣宇誠站在兩邊人馬中間,示意兩方的人都安靜。
他先看了看所長,這位長官名義上是來勸架的,到目前為止說話的時間似乎不多,從頭到尾都是那副笑臉和尚的樣子。他再望向退休的員警大漢,眼中不無責備之意。
“別看我,我退休了,只要不出人命就不關我的事。”大漢兩手一攤,擺明瞭事不關己。
“打員警是不對的,做人要守法!守法是國民應盡的義務,不守法的人一定要好好教訓,我知道哪裡可以埋,員警找不到。”榮叔從人群中擠上來嚷嚷。
“榮叔,我就是員警。”蔣宇誠捺下性子提醒。
“……嗯。”
“喂,蔣小子,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我們橘莊的女婿不能給人欺負。”村長手往他肩膀一勾,拍拍熊膊扛了下來。
“女婿?”人群中響起好幾聲驚呼。
“對啊,人家蔣小子根本不是什麼淫賊,他是牛肉麵面店那個玲玲的男朋友。”
淫……淫賊?蔣宇誠這次終於沒能忍住,無語問蒼天。還有,他什麼時候變成蔣小子了?
慢著,這根本不是重點!這些人為什麼連聚眾鬧事都這麼不專業?
“好了,這件事情是警方的事,要查也是警方來查,所有人統統回家,不許再鬧事了!”他板起臉,肅殺地下達重令。
一時間所有人全搶在同一時間說話,有抱怨的,有訴苦的,有義憤填膺的,沒有人願意離開。
他分出一半的注意力,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話,眼睛在人群四周遊移。
他查過那幾個飆車小子的案底,這些人在暴力案件上都是菜鳥,所以他受傷的事應該會嚇到他們,一定會有人偷偷跑來打聽大家鬧得怎麼樣了。
果不其然,他眼光一掃,注意到街角有個影子在那裡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他回頭正要低聲向所長示意,所長突然主動拍拍他肩膀。
蔣宇誠眼光與他一迎上,所長看起來依舊是老好人笑呵呵的臉,眼中卻利光一閃。
“去吧。”吳所長笑著說。
嗯,看樣子也不是個滿臉懦弱的阿伯,蔣宇誠點了點頭,儘量不動聲色地退出人群外。
“來來來,各位鄉親父老你們聽我說——”所長笑呵呵的接過主持棒子。
蔣宇誠經過于載陽身邊時,那大熊男人對他挑了下眉,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噤聲。于載陽露出瞭解的樣子,不動聲色地轉回去聽演講,不時還鼓噪兩句,炒熱氣氛,確保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人群裡。
蔣宇誠真正行動起來有如獵豹,安靜而無聲。
前頭那個小鬼,鬼鬼祟祟地躲在牆角後面偷看,豈料他早已從另外一頭掩到這條巷子裡,從他的後方接近。
“小子!”蔣宇誠一掌拍在他肩上。
“哇——”對方慘叫一聲,幾乎軟到在地上。
“怕什麼?做了這麼多虧心事?”他冷冷地道。
偷窺者看起來不滿二十,是個面貌還算清秀的少年,此時正盯著地上,不敢迎上他的眼。
蔣宇誠看多了那種桀驁不馴的年輕人,這小子看起來就一副菜鳥樣,頂多只能當個小嘍囉。
“今天星期幾?”他冷冷地問。
少年飛快抬起頭瞄他一眼。“……什麼?”
“今天星期幾?”他再問一次。
“星期三啊。”少年呐呐道。
“星期三你不待在學校,在這裡做什麼?”
“……我高職畢業了。”
“你叫什麼名字?”高大的他站在中等身材的少年面前,有如泰山壓頂。
“你不用問啦!我又沒犯法,你幹嘛問我?”少年繼續回避他的眼光。
“你不講?不講回警局講好了。”他拿起手銬,吊在手指上把玩。
“你幹嘛抓我?又不是我打的!”少年又掃了他一眼,視線無法克制地在他的繃帶上多流連片刻。
“那是誰打的?”
“……”
“你叫什麼名字?”
“陳啟明。”
“陳啟斯是你什麼人?”
“我表哥。”
“表哥怎麼會跟你同姓?”雖然也沒有人規定表兄妹不能同姓。
噢,對!陳啟明連忙伸出手指,算了一下兩個人之間關係,然後改口:“是我堂哥。”
“你連堂哥表哥都搞不清楚,還做人家什麼兄弟?”蔣宇誠罵他。
“搞不搞得清楚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這個員警很奇怪耶。”
對喔!可惡,他被那些村民感染了扯東扯西的壞毛病了。這些人簡直跟法定傳染病一樣!
“我的頭到底是誰打的?”他厲聲逼問。
“……”少年不語。
蔣宇誠看著他臉青一陣白一陣的樣子,決定改弦易轍。
“算了,你走吧。”
“啊?”少年訝異地抬起頭。
“不然真的要跟我回警局吃便當?”他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又低下頭,卻沒有立刻走開。
“你這小子看起來不壞,但是再這樣下去,最後只有走上吃公家飯一途,你自己想清楚。”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那少年。“你去跟你堂哥說,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不過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他在幫那些人提煉毒品對不對?”
少年飛快瞄了他一眼,不敢作聲。
“不用我說,電影上你們自己也看過,這個世界最狠毒的罪犯就是毒梟,我和他們交過手,我很清楚事到臨頭他們能多殺人不眨眼。”蔣宇誠淡淡地道,“剛才陳氏夫婦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做兒子的就不該讓父母這麼難過,你去跟你堂哥講,有事沒事叫他來找我,我能幫他一定幫他,趁現在他還有命在,快點來找我。”
少年低頭不語。
蔣宇誠不再理他,轉身走回陳家。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01:13 PM
第八章
這一天晚上,王雯玲和她的男友十指交握,愉快地散步回他家。
紛紛擾擾了一個多星期,他們終於偷到一點時間,而王伯伯、王伯母覺得這是一個大家坐下來吃吃飯的好日子。
來到他的新居外,她手一伸,男主人恭敬地掏出鑰匙,雙手奉上。
“恭喜你,劫後餘生的感覺如何?”王雯玲笑吟吟地進了門。
“我以前帶隊攻堅的時候都沒這麼恐怖。”跟在她身後的蔣宇誠做了個怕怕的表情。
今天是他“正式拜見”王家父母的日子,本來他以為就是他和王家人吃一頓簡單的晚餐而已。理所當然,“簡單”這種事在這座山裡是不會發生的,今天晚上出現在飯局中的人數,基本上再添兩雙筷子就能開一頓流水席了。
王雯玲想到就好笑。
他這個城市鄉巴佬當然不會瞭解,他和她家人見面跟派出所所長、以及附近幾個村的村長有什麼關係,更別說一堆來看熱鬧的村民,不過他還算鎮定,沒有看情況不對奪門而出,所以算他過關了。
從現在開始,他們的關係在村民心中,就算是定下來了——想想有點恐怖。
蔣宇誠往床沿一坐,舒了口氣,低下頭揉揉酸痛的後頸。
“累了?”她走過去幫他按摩。
其實他才出院一個多禮拜,是該多休息一點的,但這只是對普通人而言。對他,一般醫學資料在他身上似乎不太管用。
蔣宇誠舒服地歎了口氣,享受著她綿軟服侍。
前兩天他租下村長家的一間套房,正式搬出員警宿舍。
她偶爾會留到他房裡過夜,住在公用宿舍實在不方便。村長家的套房,對他一個單身男人已經很夠用了。
這裡該有的都有了——完善的衛浴設備,一張加大型雙人床,一套簡易的小廚房,其他的空間還能做個像樣的小客廳。即使是新婚夫妻的小倆口,住進來都很舒服。
當然,這對他依然是個暫時的居所,他正在物色一間合適的公寓,不過還沒找到。平常他多數時候都在警局,自己又不開火,回家來就是睡覺了,所以這樣的套房對他綽綽有餘。
唯一讓他不滿的是——
“……”蔣宇誠無言地望著屋角那個鮮豔的、很活潑的、很愚蠢的、很不像他房子裡該有的草莓造型蒙古包。
蒙古包也就算了,睡在裡面的那一只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那只雞會出現在我的房間裡?”他質問。
“咕咕?隔壁是它主人以前的房子啊!陸絲還沒嫁給于載陽之前,就是住在那裡。”王雯玲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這裡似乎不是‘隔壁’!”他強調。
“村長不是跟你說過了嘛?隔壁的房間要整修,所以你這裡借咕咕睡幾天,才幾天有什麼打緊的?”她的言下之意仿佛還是他大驚小怪了。
“它不是有自己的家、自己主人嗎?為什麼還在外頭到處睡?”
王雯玲偏頭想了想,輕笑起來。
“一定是被它弟弟欺負了。陸絲家的小鬼正是好動的年紀,而且就喜歡纏著咕咕玩。通常咕咕會儘量忍耐啦!等忍不下去的時候就出走幾天。反正我們村子裡的人都認識它,陸絲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就借它‘回娘家’一下吧!”
“為什麼一隻公雞——公的!——會有‘娘家’?而且它是怎麼跑進來的?門不是鎖著嗎?”
“應該是村長放它進來的吧!”王雯玲停下按摩的手,不高興地白他一眼。“奇怪了,你房間這麼大,借咕咕睡幾晚會怎樣?咕咕衛生習慣很好,大小便回去外面院子上的啦!”
所以表示他還要開門讓它出去上廁所就是了?
算了,他早就放棄跟他們講道理了!他只是有時候會不小心忘記她也是山裡的人。
他懷疑一定是某年有一艘太空船墜落在這座山區,然後所有的人全部都被異形附身,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這裡的人邏輯觀跟外面的世界不一樣。
而且,他們兩個為那只雞吵得不可開交,它大爺卻窩在寵物屋裡睡得香香甜甜,連眼睛都不睜一下。
“我去洗個澡。”
“需要同伴嗎?”他身後的女人湊近他的耳畔,呵著熱氣悄聲問。
所有跟雞有關的爭論在一秒鐘之內蒸發。
他按住落在胸膛的手,側頭看她,嗓音男性化而低沉。
“你今晚要回去嗎?”
“你要趕我回去嗎?”她輕咬他的耳朵。
他想到剛才玲玲說要陪他走回去時,王伯父那一臉笑裡藏刀的鯊魚相。
“呃……我晚點送你回去。”
王雯玲輕笑。“噢,多晚?”
他開始對她輕語他打算對她做的事,以及需要多久時間。
“聽起來要天亮才走的成了。”她輕咬他的耳垂,被他偏頭吻住。她的手頑皮地溜在他的紐扣間,從縫隙鑽進去,愛撫他剛硬平滑的胸肌。
叩叩。
敲門聲很煞風景的響起。
兩個人僵住。
他稍微退開一點,一臉狐疑地盯著她。“令尊沒有在你身上裝竊聽器吧?”
“什麼啊!”她輕拍他腦袋一下。“去應門,我來放洗澡水。”
蔣宇誠咕噥兩聲,把被她弄開的扣子又扣回去,起身開門。
門外夜色寂寂,並沒有人。他探出頭看一看,一輪孤月高懸天際,幾點星子晶瑩閃爍。今天的天色極好,萬里無雲,月芒分為的明亮。他再看一遍,確定院子裡除了咬人很凶的蚊子,沒有太明顯的生物跡象。
蔣宇誠皺起眉,慢慢將房門關上。
借過!
被敲門聲吵醒的公雞想到自己該上廁所了,拍拍翅膀跑過來,堪堪在門即將關住的前一刻溜了出去。
“幹什麼?夾斷腳我可沒有另一雙雞腳賠你。”
……這種話怎麼聽都不是正常人會講的話。蔣宇誠的腦袋挫折地頓下去。
急著解決生理需要的咕咕才不理他,在院子裡開始打轉。
驀地,轉角飄來一陣窸窣的低語,越講越大聲,似乎有人努力壓低了嗓門在吵架。
轉角就是村長正在整修的那間民宿房間,咕咕的“娘家”。那間房現在門戶洞開,裡頭只擺了些水泥、磚頭和施工用具。
他看了看還在院子裡打轉的公雞,再回頭看看浴室裡的女友,然後拿起放在玄關櫃的警棍,消無聲息地掩了過去。
“這個員警人真的不錯啦!你要相信我!”
蔣宇誠閃身貼在牆壁上,聽著屋內傳來的低聲爭執。第一個聲音是他前幾天見過的陳啟明,另一個不熟,不過若猜得不錯,應該就是他一隻在找的陳啟新了。
“你才見過他一次而已,你就知道他不錯了?你們是會心的感應嗎?”
“我又上網google過他的新聞,他當初就是不肯收黑錢才被趕到這裡來的,他是好人啦!”
“笨,那他現在不就學到一定要收錢日子才會好過?”
“反正你要相信我,哥,我會害你嗎?”
“相信你有什麼用?我不相信的是他!”
“你們兩個在這裡幹什麼?”
趁屋子裡的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蔣宇誠陡然現身。
他高碩的身影堵在門框內,完全掩去逃生的去路。
屋裡的兩個人同時驚叫一聲,一個矮矮壯壯的人影突然往右邊沖過去,想從旁邊的空窗跳出去。
蔣宇誠要是讓他逃了,這些年也就白混了。他步伐平移,警棍一伸,就攔住對方去路。
眼看那人又想往左邊閃,他乾脆冷冷點破。
“別跑了,你再跑我也追得上你,還是替我們省省力氣吧。”
那人頓了一頓,終於挫敗地退回屋內同伴身邊。
蔣宇誠確定兩個人都安分了,往大門旁邊的一個工具箱摸索了一下,找到村長放在裡面的手電筒。開關一切,光線乍亮。
果然是陳氏兄弟,他之前就看過陳啟新的檔案照。這堂兄弟倆長得頗像,只是陳啟新較矮較壯一些。
他不開口,讓沉默的壓力籠罩在這個幽暗的小房間裡。
堂弟首先受不住這種氣氛,主動開口。
“他就是我表……”頓一下。“堂哥,陳啟新。”
結果這小子還是搞不清楚堂哥和表……這不是重點吧!
他銳利的鷹眼投向陳啟新,這小子年紀不大,頂多二十一、二歲,臉上雖然有著故意裝出來的逞兇鬥狠貌,卻掩不住那股焦躁不安。
“哥,你跟他講啦!”堂弟推了推他。
陳啟新緊張到差點因為他的那一推而跳起來。
“幹!講什麼啦!”
“就整件事都跟他講啊。”
“沒什麼好講的!”陳啟新怒道。
“嗯,那再見。”蔣宇誠轉身就走。
什麼?堂弟傻住,趕快又用力推一下他堂哥。“快點講啦!你要是再不講的話,我就自己講了!”
陳啟新也沒有想到這個員警說走就走,他還以為對方會很高興抓到自己!
蔣宇誠滿不在乎的態度反而打亂了兩人的陣腳,兄弟倆一陣你推我拉,蔣宇誠停在門邊等他們倆自己吵出結果來。
“我女朋友被抓走了!”陳啟新再也受不了多時的壓力,一口氣突然爆了出來。
這絕對不是蔣宇誠預期中會聽見的自白,所以他微愣了一下,不過極快地反應過來。
“被誰抓走?”
“就是叫我幫他們弄毒品的那些人。”陳啟新臉龐上的好鬥,與他眼中的驚慌呈對比。
“抓走多久了?”
他的鎮定和不怒自威形成了一股力量,兩兄弟的心稍稍穩了一下。
“三個多月了。”陳啟新一開始說的很慢,到最後可能鬱氣得以傾吐,越說越快,幾乎停不下來。“一開始我只是跟著他們混,吃香的喝辣的,偶爾幫忙跑跑腿而已,平時有什麼大事他們也不會讓我知道。有一場,我要幫女朋友做一種香精生日禮物,就到化工行買一些材料回來自己做,結果其中一位李大哥看見了,順口問一句:我怎麼會做這個?我告訴他,我是化工科的,雖然不愛讀書,不過對這個很有興趣,所以以前在學校就數理化成績最好。李大哥又問了我幾句跟化工有關的東西,我回答之後,他也沒再說什麼了。”
“啊?我以為你是角頭老大。”做堂弟的在旁邊小聲插口。
陳啟新有點惱羞成怒,“你閉嘴啦!吵死了。”
蔣宇誠也忍不住橫那個白目小孩一眼。“繼續說。”
“過了幾天,他說東南亞有一個老大要來臺灣談生意,問我要不要作陪?我一聽說是大老闆……”
“那個大老闆叫什麼名字。”蔣宇誠插口。
“是一個馬來西亞人,叫項興成。”
項興成事東南亞赫赫有名的毒梟,用殺人不眨眼這句話形容還算客氣了。他是那種可以笑著用一把美工刀,把敵人一寸一寸切碎的人物。
蔣宇誠不想說出來,但陳啟新的女友若是落入對方手裡,只怕已凶多吉少。
尤其又是三個月以前的事,現在若不是成了鯊魚腹中的食物,就是在某個陰暗的娼寮裡生不如死。
“繼續。”他催促道。
“總之他也問了我很多化工科的事,講到最後就說了,他們在臺灣這邊有一批純度很高的海洛因,必須稀釋了才能賣,問我有沒有興趣?”陳啟新怯怯地瞄他一眼,“我……我平時雖然很愛飆車打架,可是我也知道毒品這種東西,一沾上了問題就會很大,所以就拒絕了……”
“然後他們就抓走你的女朋友,逼迫你就範?”
陳啟新頓了一下,突然撲地跪倒,放聲痛哭。
“員警先生,我女朋友和那些小太妹不一樣。她是很正經的好女生!我本來就打算為了她退出江湖,回家開個小店做一點小生意,以後規規矩矩做人!我自己怎麼樣都沒有關係,但是你一定幫我把她就出來,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她!我不敢去找平地的員警,因為他們在地方上的勢力很大,很多警局都有他們的內應,如果他們知道我去找員警,我女朋友就死定了。嗚……”
“你先起來說好。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像什麼樣?”蔣宇誠皺眉訓他。
“蔣先生,你會幫我們吧?”陳啟明看著他頭上那道縫疤,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我在地下室附近做的那個機關,不是要打你啦,是怕鎮上有什麼小孩跑來這邊練壯膽,會闖進去。我就想說,小孩子一定矮矮的,所以那個鐵柱還特別瞄高一點,彈出來嚇嚇人就夠了,沒想到正好來了你這個高個子……”
所以他們堂兄弟倆,一個精通化工,一個精通機械就對了?
蔣宇誠無語問蒼天。
難怪他那天沒聽到什麼人接近就被撂倒了,原來是機關,真是什麼鳥事都讓他碰上了!他當初怎麼會以為山上的生活很無聊呢?
“你一個跑到這個烏漆抹黑的房間做什麼……啊!”等不到人,自己尋了過來的王雯玲陡然發現屋子裡還有別人,驚呼一聲。
陳氏兄弟沒想到突然會有人闖進來,一時驚慌之下,陳啟新從地上跳起來,立刻從藏在口袋裡的彈簧刀。
蔣宇誠的每根神經都在糾緊,強烈的保護欲在第一時間作用。他一棍揮過去,擊掉陳啟新手中的刀子,不理對方的痛叫,然後閃身到門口,用自己的身體掩在女友前方。
陳啟新捧住傷手,退到堂弟身旁,兩房人馬形如對峙。
王雯玲踮起腳,從他的肩膀看過去。
“你是……你是陳啟新吧?”
陳啟新微微一愣,有些不確定。
“……雯玲姐?”
“真的是你。”王雯玲笑了,“哈囉。”
剛才刀掉在地上咣當的那一響,她也聽到了,所以她沒有貿然跑上前。如果蔣宇誠擺出保護的姿態,那麼她就信任他的判斷。
“你認識他?”他眉心緊鎖,回頭問道。
“認識啊。他國一的時候,我是他的英文家教。”她友善地看著陳啟新。“好久不見了,聽說你最近在飆車?要當心一點,別撞到小孩了。”
陳啟新聽著她溫暖的言詞,再看蔣宇誠誠護她的樣子,想到了自己的女朋友,不禁悲從中來。
“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她忍不住關心。
“放心,他還有車可以飆,死不了的!”蔣宇誠對飆車的行為實在沒好感,許多家庭悲劇就是因為這些少年逞一時之快造成的。
這個案子他當然會管,不過教訓還是要教訓。
堂弟連忙解釋。“那些車子是那個項興成送的。他雖然把我哥的女朋友抓去了,可是送錢和送禮物都很大方,我們就想說……反正……不騎白不騎……”
“知道心虛就好。”蔣宇誠沒好氣。
“等一下等一下,誰把誰的女朋友抓去?”王雯玲聽到關鍵字。
“這件事警方會處理,你不要插手。”他對兩兄弟點個頭,“我會先做一點背景調查,確定你們說的都是實話。只要一切屬實,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等一下,你不能聯絡其他員警——”陳啟新有點發急。
蔣宇誠示意她不要動,然後走到兩兄弟面前去。
兩人都有些惶惶,不曉得他想幹嘛。
蔣宇誠只是眼對著眼,直視著兄弟倆,鄭重的承諾。
“你堂弟說的是對的,我以前不會買那些黑道的帳,以後更不會買。我不敢保證臺灣警界人人清白,但是你們必須相信,清白的好員警依然占多數,只是這張畫布上沾了一些污點,所以大家都只看到那個污點,而忘了有更大部分是白色的。”
“我不敢保證我一定能撂倒他們所有人,但起碼我能剷除掉他們在臺灣的據點,他們設一個,我們就砍一個,一步一步走,看誰先倒下去;而且我信任我要找的那些朋友,所以也請你們信任我。”蔣宇誠的眼神最後落在堂哥身上,堅定地說;“我們必須一起合作,才能把你女朋友救回來。”
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正義感,強沛勃然,不容置疑。在這一刻,兄弟倆都相信了他,今晚起第一次露出感恩的神情。
“謝謝你……”
“還有,從現在開始,不准飆車!”他嚴格命令。
“好……”兄弟倆都低下頭。
他不再說什麼,轉身牽起她就走。
王雯玲臨走前,對陳啟新微微一笑,向他揮手道別。
兩人直接回到他的房內。
蔣宇誠把門鎖上,回頭就數落了她一頓“莽莽撞撞、隨便亂闖”的過失。
王雯玲好整以暇的站著,欣賞這男人板起臉來嘮叨人的樣子。
念了足足五分鐘,他終於停住。
“講完了?”她甜甜地問。
“講完了。”
今天她這麼安分的聽訓,倒讓他有些意外。
王雯玲輕笑,踮起腳尖吻他一下。
“說你是正義魔人,你還不信。”
這個沒有幽默感又一板一眼的男人,要救人之前還要先把他們訓一頓。
教她怎能不愛他?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01:15 PM
第九章
蔣宇誠從來沒有想過,要逮到一個毒梟會那麼辛苦。
當然,抓毒梟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差事,只是,現在的情況絕對和他想的那種“辛苦”有落差……
首先,他需要支援。
經過苦思,他決定去找他的上司——吳所長。
“喔喔?東南亞的毒梟竟然侵入我們的小村子了?”永遠笑臉迎人的吳所長,一面說一面頂了下鏡框,鏡片後的眼睛彎成兩道弧形。
“是的,就是那個渡假村的地下室裡。”
純度太高的海洛因是不能直接吸食的,一定要加以稀釋才能販賣,而稀釋的過程並不困難,只要有一些簡單的裝備和基本的化學知識,任何人都能進行。
陳啟新後來帶他去那間地下室看過,裡面的空間出乎他意料的大,已經等於整個度假村的平地面積,不過陳啟新只佔用了其中一個小角落進行。
據他的說法,平時他那些飆車仔朋友在樓上吃喝拉睡的時候,他就躲下來東弄西弄,每隔一段時間會有人來查看他的進度,每個月收穫一次。
這種規模,怎麼看都是個不成氣候的小工作站,那種大毒梟自然不會看在眼裡。真正讓蔣宇誠心驚的是,其他的空間開始堆放了一些新運來的器材。
情況很明顯:項興成需要一個隱密的據點開工廠,陳啟新是他的探路磚;先派他出來投石問路,如果這小子被抓了,對他們也沒差。但陳啟新竟然頗“爭氣”,埋頭苦幹兩個月,既沒有暴露行蹤,又真的有化工天分,稀釋出來的海洛因品質極佳。
眼見地點隱密,風水絕佳,那些分批運上來的設備就表示他們打算在他蔣宇誠的地頭上開毒品加工廠了。
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實,這整件事下來,最讓蔣宇誠不解的是,那天下午把他引到後院的人影究竟是誰?菅芒草從中的那陣“白煙”,以及失去意識前看到的那個老伯,又是怎麼回事?還有,是誰將他抬到大門口的?
那個時候陳啟新沒有在工作,所以絕不可能有什麼刺鼻的白煙。他後來再回去幾次,也都沒有看到什麼人影,甚至不曾再遇見那個怪老頭。
這些細節對他這種實事求是的男人簡直是大折磨,因為他想破了頭都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最後,他決定先辦正事。
從陳啟新的說詞判斷,之前兩個月來查勤應該只是一些小角色,如果要逮到項興成或他的重要黨羽,就要玩筆大的。
根據“約定”,項興成答應陳啟新若乖乖聽話,三個月後就把女朋友還給他。
這三個月很有玄機,一來在這座山裡試做三個月看風聲如何,二來項興成最後的那一批海洛因,大約需要三個月的時間稀釋再分批脫手。蔣宇誠當然明白,這個意思就是三個月之後他們打算殺人滅口。
於是,他開始策劃要怎樣拐項興成親自跑這最後一趟。
“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二十四小時監控那個度假山莊,所以我需要人手,而且是信得過的人手。”他對所長提出需求。
“喔喔喔,人手,沒問題沒問題,這件事我幫你搞定。”吳所長鏡片後還是兩道彎彎的弧形。
於是情況就來到了現在——
蔣宇誠看著橘莊村民組成的“民防隊”,徹底啞口無言。
“你不是要人嗎?人來了。”吳所長笑呵呵地拍拍他肩膀。
幾乎是橘莊所有身強體健、能扛的、能打的成年人都來了。所有人站在橘莊村民活動中心外,目光炯炯的盯著他們。
陰沉的老頭子榮叔站在最前面,神雞咕咕站在他的腳邊,還有他蔣宇誠的女人王雯玲也在其中。
大部分人空手,有的人拿著球棍鐵棒,村長扛了根鏟子,有幾個人還拿著自製的獵槍。
臺灣是有槍械彈藥管制的,民眾不可持槍,但在高山地區,有些原住民靠打獵維生,會有土法煉鋼的自製獵槍,一般來說殺傷力不大,因此地方員警通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保育觀念落實,保護區禁獵之後,這些獵槍才都收了起來。
不過這些槍看起來倒是滿有趣,以後有空要借一把來玩玩……該死!這不是重點!他一直被傳染離題的毛病是怎麼回事?
“所長,你到底知不知道‘保密防諜,人人有責’的重要性?”他有點無力地看著頂頭上司。
“啊?”榮叔眼看又是一句新梗飄來。
“冷靜。”蔣宇誠制止。
榮叔嘀咕兩聲窩回去。
“放心,放心。你說要人手,又要信得過的人手,可是咱們派出所的人就這麼幾個,除非我往轄區分局報上去。不過與其找外人來,我倒覺得咱們本地人還比較信得過。”所長又笑咪咪地頂了下眼鏡。
“這裡是我們天真純樸的橘莊!竟然有壞人要來我們這裡搞毒品,開什麼玩笑?”
“對啊對啊!我們村子都是老實人,這怎麼可以?”
“大家一起來把壞人趕走!”
“保密防諜,人人有責。”
村民鼓噪激憤,還有人乘機偷渡新梗,連公雞咕咕都神威凜凜,一雞當關萬雞莫敵地振著翅膀。
蔣宇誠舉起手示意大家冷靜下來,眼光不由自主地掃向王雯玲。
王雯玲對他聳個肩。對不起,老兄,這次我站在他們這邊。
“我們要把壞人趕出去。”她只是簡單的說。
“對啊對啊——”村民連聲附和。
蔣宇誠歎了口氣。
“哈哈哈,年輕人,少動員一些警力就少些一點報告,像這種‘小事’咱們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就好,你說是不是?”所長笑咪咪地拍拍他肩膀。
蔣宇誠看看肩上的那只手,突然覺得——
這位所長也滿老奸巨猾的。
“既然如此,大家靠過來吧。”他投降了,所有人火速圍攏。“目前的計畫是這樣的……”
在山裡待上一段時間後,會有一種地球暖化還未發生的錯覺。
蔣宇誠看著眼前滿山滿穀的綠意,即使他正在進行最無聊的監視,即使此時是熱度最高的正午時分,那陣清爽的感覺依然伴著滿眼綠意沁入胸臆間。
他抬頭望瞭望為他提供樹蔭的老榕樹,笑著拍拍樹幹,像在拍一位老朋友,然後放下望遠鏡,拿起腳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粗獷的喉結滑動,汗水由頸側滑了下來,此刻若有一組鏡頭在旁邊,這真的很像礦泉水的廣告畫面。
從他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度假山莊正面,而且不會讓大路上的人發現,在其他不同的角度,也有村民輪流值守;有任何狀況,他們隨時會用無線電對講機聯絡。
他已經告誡所有人,一有發現第一時間立刻通報他,不准私自行動。雖然村民們個個點頭同意,老實說,他還真的有些不放心……
“吃飯了。”一聲清亮的嗓音站在小徑上叫他。
蔣宇誠微微一笑。
幾分鐘前他就聽見她的腳步聲了。
他轉過身,從略微高起的路旁跳回泥土地面,他不忙著接過餐盒,而是將臉埋進她的頸肩處,咬一口她嫩嫩的肩窩。
“噢!”她格格低笑,輕拍他腦袋一下,隨即被吻住。
終於嘗夠了芳澤,他伸手接過餐盒,拉著她坐在路邊的石凳上,看看今天有什麼菜色。
本來以為是老樣子的牛肉麵和鹵菜,或者胡家自助餐的便當,沒想到三層食盒裡,都是現做的家常菜,還有一罐牛尾湯和水果。
他挑了挑眉,王雯玲給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有人說他都沒吃過我親手做的菜的嗎?這不就給你做了?”她拿筷子敲他前額一下,遞給他。
蔣宇誠的笑容幾乎可以說是燦爛的,她心裡又是一陣扭動。
“你吃了嗎?”他接過白飯,先扒了幾口,略止了餓,然後夾了一筷子他愛吃的涼拌打薄片送入口中。
“嗯,吃完麵才來的。”
她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菜,以前都覺得那種“看心愛的男人吃著自己做的飯菜會有一種幸福感”的話超級芭樂,如果有十大矯情臺詞,這句話就算不是排第一就是排第二,而現在——
可惡,竟然是真的!
心變得很柔軟,有一種要融化掉的感覺。
好討厭,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彆扭?這明明是她看了好幾年的臉孔,以前都覺得沒什麼稀奇,為什麼會突然覺得……好好看,想要一直看下去?
她故意轉頭看向另一旁,平衡一下心裡的騷動,旁邊的男人突然用筷尾輕觸她的手臂一下。她轉過頭來,他只是笑笑。
“看著你的臉比較下飯。”
王雯玲頓住。
完了,她真的愛上這個男人了。
當然她之前就愛他,一直愛他,但那種感覺和現在不同。
以前的他還是他,她也是她,他們雖然相愛,但各自的心都是獨立的,所以當她發現他不是她期待的那個人時,她可以當機立斷把他斬掉,依然保有自己。
但現在,現在她的感覺只有……完了。
他完完全全地侵入她的心田,不再讓她保留那個獨立的空間。
她看著正在喝湯的男人,忽爾把他手中的湯罐接過來,放到一旁,然後捧住他的臉用力狂吻。
蔣宇誠又訝異又好笑,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熱情如火,不過他沒有浪費時間,自動接住投懷送抱的美女,好好地享受了一陣軟玉溫香。
熱吻完畢,她輕舔了下他的上唇,拍拍他的臉龐。
“哎呀呀,瞧你這磨人的小東西。”
“……”
蔣宇誠,很、無、言!
他默默望著她,然後抬高自己的手臂——上頭浮起一層清清楚楚的雞皮疙瘩。
王雯玲放聲大笑。
把湯罐還給他,彎腰去拿水果盤,她自己吃了一小塊梨子,一邊閒聊著。
“喂,那些人真的會來嗎?”
“希望如此。”就算大魚不來,重要的爪牙也會來幾尾。
前兩天的“滿月收成”日,蔣宇誠教陳啟新對來巡查的人說,他不給。
一開始陳啟新不肯,怕會害到自己的女朋友;但蔣宇誠實事求事地告訴他,如果不把主導權搶過來,他的女朋友就永遠救不回來了,那才是真正的害了她。
陳啟新被他說服了,於是照著他教的話回覆那些來收貨的人。
“這是第三個月了。你們說,滿三個月就把女朋友還給我,她人呢?”
“這陣子你也不是沒收到好處,你要人有人,要車有車,在這裡也過得挺威風得意的不是嗎?項老闆知道你是有能力的人,我們以後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不會虧待你的,當然更不會傷害你的馬子,你先把貨交出來。”那嘍囉不耐煩道。
“別說了,沒有見到人之前,我什麼都不會再給你們;而且你們還有一塊海洛因磚在我這裡,如果你不把我女朋友放回來,我連那一塊都扣下來。”陳啟新強硬地道:“還有,你跟項興成講,做人要守信用!我要他親口保證我女朋友一根毛都沒少,叫他親自帶我女朋友來!否則……你們等著吧,我當著你們的面一口氣把那批貨燒了!”
嘍囉臉色大變。
那塊海洛因磚是還沒有稀釋的原磚,整批貨加一加,市價近千萬。沒有想到這小子別別孬孬這麼久,突然之間硬了起來!
“你!”他踏上前一步就想修理這臭小子。
驀地,草叢裡跳出幾個飆車少年,個個手上拿跟球棒,一臉陰狠,大有要幹架就來的態勢。
“你給我等著。”嘍囉事前沒有準備,只帶了兩個手下,呸了一聲,轉頭就走。
“你把話帶給項老闆,有我女朋友,就有他的貨!”陳啟新在他身後追罵。
事前這小子還嚇得兩腿發軟,沒想到真的上陣之後,倒是很硬氣。
事後兩方人馬又聯絡了幾次,在他的授議之下,陳啟新有了整個橘莊的人做後盾,越發勇悍;僵持到最後,雙方同意把他的女友帶上山,兩方人馬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這兩天項興成的人隨時可能出現,因此所有的民防隊提高警覺,二十四小時輪班監控。
他們正聊著天,榮叔帶著公雞咕咕從草叢後鑽了出來。
“榮叔?你的班還沒到,先回去吹吹冷氣吧,現在氣溫太高了。”蔣宇誠儘量把比較難捱的班點排給自己,例如正午或半夜,讓其他人較輕鬆些。
榮叔搖搖一頭花白亂髮。“閑著。”
“咕咕。”咕咕拍拍翅膀同意。
蔣宇誠好笑,丟了塊梨子給它。咕咕有冰梨子吃,開心地大快朵頤起來。
榮叔走到他剛才瞭望的點,突然老嗓沉沉:“阿勇要是還在,一定氣壞了。”
“阿勇?”蔣宇誠疑問地瞄向他女人。
“勇伯,他是這個度假山莊的地主。”王雯玲為他解釋。“當初建商蓋到一半卷款潛逃,勇伯身為最大的地主,受傷最慘重,一口氣沒緩過來,就心臟病發走了。其他的小地主都是散戶,起不了大作用;繼承勇伯土地的是他的兒子,可是他兒子嫌這裡太荒僻了,要重建得再花上一大筆錢,若不重建,光賣地也賣不了多少,所以也懶得回來整頓了,這塊地就荒廢了。”
“七年。”榮叔背對著他們說。
“那個勇伯長什麼樣子?”蔣宇誠開始覺得有點“怪怪”的。
“勇伯?就是一般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人很和氣,平時老是穿著一雙拖鞋,拿根手杖,滿山遍野四處走……”王雯玲停住。
蔣宇誠一臉古怪地盯著她。
她突然想起,那天他在病房裡問她的那個人……
兩個人都住了口,在彼此眸中看見一模一樣的駭異,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那個,你該不會……哈哈,不太可能吧!”她乾笑道。
“嗯,應該是不可能……”
可是,不可能嗎?
勇伯要是知道有人在他心愛的土地上販毒,應該會從墳墓裡跳出來阻擋吧——這句話同時浮現在兩人心中。
“吃水果,吃水果。”王雯玲當機立斷,轉移話題。
已經吃得很飽的蔣宇誠默默再接過一片,把自己的嘴巴塞滿,機械性地咀嚼。
這個村子,真是,很奇怪。
“快來!”榮叔一喝。
幾部車快速從外頭的大路上駛過。
蔣宇誠不待他喝,早已矯健地彈了起來。
“奉公守法,保密防諜!這些傢伙太可惡了!毒品是壞東西,很壞很壞的東西!”榮叔滿頭白髮亂跳。
這兩句合成同一個梗有點……啊,這不是重點!蔣宇誠用力把這些離題的鬼東西晃掉。
那兩部車果然是往度假山莊的方向駛去,他拿起對講機,迅速下達指令:“各單位注意,目標出現了,請大家迅速就定位,不要打草驚蛇。重複,不要打草驚蛇!”
他把對講機往腰間一扣,檢查一下武器,然後對老人命令。
“榮叔,你帶她先回去。”
“為什麼?我也是橘莊的一分子——”
“抓壞人大家一起來——”
“咕咕,咕咕,咕咕——”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雞)同時抗議。
蔣宇誠差點抓狂。
“拜託你們!你們就不能偶爾聽令一次嗎?”他沒有時間再理他們,早已跑出好遠。消失之前,他回頭指住他們鼻子,嚴厲地下令:“回去!三個都回去!聽到沒有?”
兩人一雞站在原地,望著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轉角。
午風吹過,蟲聲唧唧,太陽熱辣辣地咬著他們地皮膚。
“……我知道哪裡可以埋,員警找不到。”
“榮叔,我相信你。”王雯玲莊嚴地拍拍他。“我們走。”
三個步伐一致,踏上守衛家園之旅。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7 01:18 PM
第十章
蔣宇誠趕到定點時,所長也已經到了。
他們的所在位置是度假山莊後方的山坡,這個制高點讓他們可以清楚地看見整片產業,尤其是前方陳啟新將和對方談判的空地,其他六個角度亦有崗哨點,建築物內部也埋伏了人。
為了確保村民安全,每個崗哨都由一位員警帶領。這些山村警員,這輩子最大的案子頂多就是家庭糾紛,沒想到突然掉了個國際毒梟下來,個個興奮得兩眼發光。
拿起無線電,蔣宇誠低聲問:“第一哨……”講到一半,突然頓了一下,看看旁邊的所長。所長依然笑咪咪地回望他。
“……所長,您請。”他把無線電遞過去。
“沒關係沒關係,聽你的就好,聽你的就好。”所長呵呵笑。
他們裡面最有圍捕攻堅經驗的人是他,於是一開始就是由他來統籌策劃。
他不再客氣地把無線電收回來,“第一哨,目標經過了嗎?”
無線電滋滋地響了一下,然後守望度假村出入口的第一哨低聲回報:“我們已經看到目標了,兩輛銀灰色的Nissan SUV,預計再兩分鐘會經過哨點。”
“好。”他確認之後,告訴直屬長官:“所長,那我先下去了,其他的事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沒問題。”所長頂了下眼睛。
其實他已經懷疑一陣子了,所長那副超喜感的圓框眼鏡,應該是在遮那雙超精明的眼睛吧?
蔣宇誠心裡犯嘀咕,順著坡面快速攀下,然後從建築物後方的破視窗躍入裡面,派出所裡最年輕、身手最好的許警官已經帶著兩個人躲在門口附近。其他不同的角落也布了暗樁。
“來了。”他加入他們,四個人透過窗沿悄悄偷望。
陳啟新站在空地中央,旁邊由兩個“飆車仔”陪同。蔣宇誠一見那兩個飆車仔,不知道是該翻白眼或是該如何。
那兩個飆車仔是村民扮的,兩人都穿著破破爛爛的垮褲,黑色皮夾克,額頭上綁鮮紅色頭巾,手上戴了一堆鐵制指環,一副龐克嬉皮樣,重點是——這兩個人起碼超過了四十歲。
他對旁邊的同事比了個“搞什麼”的手勢。
“附近國小的跆拳道教練,很厲害的。”許警官提供情報。
他翻了下白眼,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陳啟新,不用擔心,我們都在這裡。”
戴著竊聽器和耳機的陳啟新一聽見他的聲音,心裡驀然一陣踏實。
“他們如果有槍怎麼辦?”
“我們也有槍。”他簡單地說。
不需要什麼花哨的言詞,這樣簡短的五個字,自然而然令人信服。
現場陷入一片緊繃的沉靜,樹葉落地有聲,枝椏被風吹拂而響起的窸窣聲,猛一聽會以為有人在林間低語。
蔣宇誠不訝異這幫人會選擇白天出現。一來他們並不認為陳啟新這種毛沒長牢的山地小子能搞出什麼把戲,二來他們對地形不熟,如果真的有逃走的必要,白天會更利於他們辨識方向。
那兩輛銀灰色的休旅車終於駛過大門,彎上破敗的車道。
蔣宇誠感覺昔日那種攻堅的興奮感又在他體內沖刷。
第一部車的四個人先下了車,沒有項興成,蔣宇誠有些失望,不過平心而論,他也沒指望項興成會親自來。這種小混混的瞎鬧,應該請不動他的大駕。
蔣宇誠今天的目標是能逮到誰,就逮到誰,最起碼也要把項興成在臺灣的爪牙抓一批起來。
“大家注意,聽我的號令行事。”他低聲在無線電上囑咐。
那四個人出來,其中一個看似帶頭的,年紀約莫三十歲,一臉橫肉,嘴角叼了根煙。
“就你這鳥樣,想見我們項老闆?”他看了看陳啟新,一口痰吐到地上。
“我的女朋友呢?”陳啟新很緊張,兩手不停發汗。
“想要你女朋友?貨先交出來。”
陳啟新對一名“手下”點個頭,那位超齡“飆車仔”走進建築物裡,眼光不敢往蔣宇誠他們的方向看,直接把藏在門旁的一個紙箱抱出去。
“海洛因磚在這裡,其他的部分,你們把我女朋友放回來,我就交出來給你們。”陳啟新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
角頭皺眉看了看那兩個“飆車仔”。
“你們山上的人,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在飆車?”
“人不輕狂枉少年……中年。”其中一名跆拳道教練撂了一句。
蔣宇誠無言。
角頭輪流看看兩個中年人,心裡有點疑慮。“你們兩個是誰?”
“幹!你管這麼多!我女朋友到底在哪裡?”陳啟新突然大罵。
角頭看他竟膽敢當著自己面罵髒話,火大地回了一聲“幹”,香煙抽出來往地上一扔。
“你這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是什麼人?黑龍幫戰堂你聽過沒有?我就是戰堂堂主。”
黑龍幫是最近南部一個新近崛起的幫派,以逞兇鬥狠聞名,連許多老黑道都栽過他們的跟頭。戰堂又是其中一個事蹟最劣的分部,犯罪記錄列出來有好幾公尺長。
一聽這人報出名號,蔣宇誠一陣興奮。
“別吵了。”
驀地,第二輛車的車門打開,後座的人下了車來。
如果戰堂堂主只是讓蔣宇誠興奮而已,那麼現在這個下車的,可以用掉他好幾年份的腎上腺素。
這人是項興成極重要的左右手之一,馬山,也是一條大魚。一開始蔣宇誠絕對沒有料到這人也在臺灣,而且親自來了。
馬山外形並不突出,一百六十幾公分,相貌有些猥瑣,口音帶著淡淡的馬來西亞腔。
“小子,你冷靜一點,有話大家好好談。”
“我女朋友呢?”陳啟新從頭到尾只問這句話。
“小子,將來有錢了,女人還怕沒有嗎?”馬山淡淡地道,“坦白告訴你,一開始我們沒怎麼看得上你,沒想到你在煉海洛因方面倒是很有天分。項老闆的意思是,你跟著他好好做,我們在臺灣幫你開一間工廠,到時候你就算是想在家鄉當皇帝,也沒有人敢跟你說個‘不’字。”
“我不要再搞什麼海洛因了,我只要我女朋友,你們快把我女朋友放回來,不然——”陳啟新突然掏出打火機點燃,舉到紙箱上方,“這箱子已經侵過汽油了,我一把火燒了,你們什麼都拿不到。”
蔣宇誠在室內低咒。
計畫是他必須虛與委蛇,設法把人引進屋子裡來,讓埋伏在屋裡的人一擁而上將這些人逮住,以減少對方逃脫的機會。這小子現在在幹什麼?
“你這小子真的不識相?”馬山臉色轉為陰沉。
“我女朋友嘞?”那個陳啟新從頭到尾只會重複這句。
“好吧,你想見女朋友,就讓你見女朋友。”馬山突然笑了笑,回頭彈了下手指。
當對方提出來的是一個行李箱時,蔣宇誠已經知道不對勁。
“給單位注意,計畫有變!隨時準備聽暗號進攻,重複,隨時準備聽暗號進攻。”
陳啟新跑過去,看見行李箱的情景,猛然悲喊一聲,蔣宇誠立刻下令——
“動手!”
然後整個世界就炸開來。
陳啟新撲向馬山,被旁邊的爪牙擋住。
所有埋伏在屋內屋外的人手立刻沖出去,但,不只他們——
“殺啊!”
林子裡突然沖出一大群村民!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又躲了多久了?
蔣宇誠沒有時間傻眼。
他沖出去第一件事,先開槍擊中那個戰堂堂主的膝蓋,制服第一個。
現場一團混亂,沒有一個人照計畫行事。
所有村民一擁而上,因為速度太快人太多,那幾個黑道分子竟然被震住了一下。憑心而論,這些靠山吃山的村民,身手矯健速度超乎蔣宇誠預期,幾個幫派分子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一堆杓鏟木棍擊倒在地上,迅速被卸去武裝。
每個壞人一倒下,就有七、八個村民圍上去猛踹一陣。
蔣宇誠的目標放在馬山身上。
這傢伙不愧是只老狐狸,一看情況不對立刻沖回車上,但是幾名村民立刻攔住去路,馬山和一個手下火速轉往旁邊的樹林裡沖。
蔣宇誠追了上去。
他第一次詛咒山裡的樹太多,阻礙了他的速度。
前方兩個人影在他眼前若隱若現,身後還有其他人也追過來的呐喊聲,但速度沒有他快。
前面兩個人回頭開了幾槍,蔣宇誠閃到一株樹後,回了他們幾槍。那兩人互視一眼,突然兵分兩路往左右逃竄,蔣宇誠毫不遲疑地追在馬山那一頭,後面趕上來的村立刻去追另一邊。
不知是馬山運氣好或是怎地,正好挑中一條特別崎嶇的道路,雖然跑的人不好跑,但追的人也不好追,而馬山以前的老家也是在山區,所以這樣的地形對他反而有利。
蔣宇誠在樹林中穿插追跑了一陣,眼前的人影若隱若現,但始終有點距離。
馬山只顧埋頭狂奔,驀地眼前一片開朗,原來跑到一片陡峭的山壁前。
他情急之下再轉往右邊,準備往高處的森林逃竄。
“嘿啊——”
一記暗棍當頭襲來,轟得他七葷八素,往後跌坐在地上,槍支脫手。
“奉公守法,人人有責!”榮叔神威凜凜,木棍橫胸,攔住去路。
馬山晃掉滿頭金星,轉身跳起來往另一頭鑽。
躲在這一邊的王雯玲冷不防和他打了個照面。
其實她和榮叔是打算繞後山到度假村的制高點去,即使不能參戰,起碼也能親眼看看情勢如何。沒想到走到一半,兩人就聽見林子裡隱隱呐喊的聲音。
榮叔叫她和咕咕躲在一旁,他自己守在另一旁,沒想到就真的守到一尾大魚。
“慢著,脅持女人不是英雄好漢。”她伸出一隻手制止他。
一臉陰狠的傢伙哪裡理她?一看是女人,直接撲了過去。
“啊嗒!”
沒想到,這弱不禁風的女人陡然一記迴旋踢,踢得他第二次七葷八素,摔倒在地。
目光一轉,剛才掉了的槍就在眼前,馬山滾過去想搶——
“咕咕咕!”
一隻超級、超級、超級巨大的公雞不知道從哪裡沖出來,飛撲到他背上兜頭兜腦一陣亂啄,每一記雞啄下去,抬起來都是一大點鮮血。
“啊——啊——”馬山連聲慘叫,拼命亂打想把公雞趕開。
王雯玲飛快跑過去把槍撿起來,用兩根手指拎著。
“不好意思,我的防身術是我男朋友教的,他很厲害。”她還真的一臉抱歉。
等蔣宇誠趕到時,情況就是這樣——
他的人犯頭上一個包,下巴一個包,臉上還有數不清的血點,被人用樹藤綁起來,公雞咕咕神氣活現地踩在他背上。
“嗨。”王雯玲開心地揮手問候。
蔣宇誠把槍插回槍袋,仰頭對老天爺攤了攤手。
當然了。
犯人出現在橘莊裡,當然就一定得是一隻雞和村民抓住的,不然還能有什麼?
他歎了口氣,掏出無線電,傳達最後指令。
“犯人已經抓到。收工。”
這樁東南亞毒梟的獵捕行動震動了整個警界。
而且最令人驚訝的是,這麼重大的一次事件,竟然是由一間小小的派出所獨立完成。
那具行李箱裡的枯骨顯示,一切在警方介入之前就已經太遲,但他們最後抓到壞人,陳啟新因為協助辦案有功,又是再受脅迫的情況下,檢方願意為他從輕量刑。若有需要,蔣宇誠也願意出庭為他作證。
馬山知道太多項興成的醜事,逮到他的重要性不亞于逮到項興成本人。
接下來,中馬兩國政府陷入角力。馬來西亞政府亟欲將他引渡回國,協助調查項興成的犯罪事件,而臺灣這裡也有自己的案子想問清楚。
這一切的一切,最懊惱不已的人恐怕是他們了——蔣宇誠的舊長官。
XX的!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把這小子丟到那種天不吐的地帶了,他還是能破舉國轟動的大案子?
他是“大犯罪磁鐵”,所有大魚都會自動掉到他膝蓋上給他抓嗎?
事實上,這整件事怎麼會成功的,連男主角自己都很意外。
幾乎是所有會出錯的環結都出錯了,該照著劇本演的人都沒照劇本演。這是一場他所見過最混亂、最不專業,卻也是最成功的緝捕行動。
突然間,門前冷落車馬稀的光景不復存在,各相關單位搶著表揚的,搶著頒獎的,搶著接見的,搶著問他願不願意調到他們單位去的,一古腦兒全冒了出來。
甚至是昔日長官也頻頻向他示好。
但這一切的一切,暫時都不重要。
那位目光的焦點,警界的英雄,此刻正靜靜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午後的陽光從窗外灑落,越過床頭,落在他坦露的古銅色胸肌上。他的胸膛隨著深沉的睡眠而均勻起伏,強壯的右臂往側一橫,佔據了另一半的床面。他的女友猶如稚兒一般蜷縮起來,枕在他的胸腹間,床單淩亂地糾纏著兩人的裸軀。
沉睡中的男人抓抓胸口,眼皮沉重地抬起,一時還有些意識迷糊,四處張望一下,在下方找到他的女人。
他模糊地笑了一下,將她撈了起來。睡得正熟的女人被打擾,不悅地咕噥兩聲,拍他一下繼續睡。
既然睡醒了,才剛蟄伏的欲望又蠢蠢欲動。
他將她壓在身體底下,用自己的赤裸廝磨著她的嬌軀,感受地細膩如玉的肌膚在自己體膚上滑動的觸感。
過去半個多月幾乎跑遍了所有地方,見一堆長官,領一堆獎。這種浪費時間的事當然不能只有他一個人做,於是她就被拖著作陪了。
總算應付完這一堆官員,他們可以回來好好補上一頓覺了。
雖然,必須承認,當他們兩個躺在同一張床上時,“睡眠”的部分通常會一再受到壓縮。
王雯玲終於被他弄醒了。
她舒慵地伸個懶腰,眼眸還未張開便泛起了笑。
蔣宇誠永遠不會看膩她睡醒的這一刻。
“幹嘛?”她的手勾回他的頸項,堅挺的酥胸抵住他平滑的胸口。
他輕吻著她,在她耳邊傾訴他想幹嘛。
王雯玲咯咯直笑。“不行,那樣太色情了。”
他挑了下眉毛。
為了證明這樣真的太色情,王雯玲陪他從頭到尾做了一遍。
事後,兩人躺在床上,激烈地喘著氣。
他同意:“你說得對,這樣真的很色情。”
她喘息大笑。
等緩過氣,他側過身,右手支著頭,另一隻手卷弄著她俏麗的短髮。
王雯玲迎著他的目光,臉龐又輕恬的微笑。
她愛這個男人。
她會一直愛他到死的那一刻。
“你要不要回去?”她的手指沿著他的臉,描繪他的輪廓。
“去哪裡?”
“去臺北升官發財啊。”
他的長官一直想把他調回去,這幾天連連來電,都在問這件事。
蔣宇誠扯了下嘴角。
“你跟我去嗎?”
她思索了一下。
“嫁咕咕隨咕咕吧。”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給了她一個白眼。
“你的老公比那只雞厲害多了吧?”
王雯玲大笑。“跟一隻雞比贏了很光彩嗎?”
他沒好氣地搔得她連連求饒。
等她氣息平復,他輕撫她的臉蛋。
回臺北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他想要往警界步步高升,一直困在山區的小派出所絕對沒有出路,所以——
“老子這輩子沒想過升官,只想抓壞人。”他撇了下唇角。“不去!”
果然是那正義魔人的性格。
王雯玲溫柔地描繪他的眉眼。
“真的?”
“真的。”
因為他想留下來。
因為她也想留下來。
她若想過大城市的生活,以她的資歷,大可以再下山找個主管的職位,不用待在山上賣面。但她是山野的孩子,她終究是要回來。
而他是天生的員警。一個天生的員警,到哪裡都能辦案。
“再說臺灣還有哪個地方比這裡更好?有怪老頭,有毒販,有飆車族,有比孔雀還大的雞,還有會提供線索的鬼……”
“啊啊啊,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不要聽!”王雯玲連忙把耳朵捂起來,堅持逃避現實。
低沉的大笑從他的胸膛升起,沖過喉間放肆地竄出。
“告訴你,你以後別再給我碰到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不然我一輩子離你遠遠的。”否則要是它們找不到他,決定找上她怎麼辦?
“奇怪了,你自己不都說勇伯是個老好人?既然是好人,有什麼好怕的?”他這個外來者都不怕了。
“好人跟好鬼不是一樣的好不好?”她白他一眼。
蔣宇誠輕笑,繼續把玩她的頭髮。
對了,他突然想到——
“那只雞的名字為什麼叫‘咕咕’?”
“雞不都是咕咕咕的叫,所以它就叫‘咕咕’啦!”
“母雞才是咕咕叫,公雞都是‘勾——勾——勾——’的叫,所以咕咕應該叫‘勾勾’才對。”
“真受不了!你一定要這麼龜毛嗎,正義魔人?”
“是。”他點了點頭。
“好吧,那等我們自己養雞,你可以叫它‘勾勾’,我不反對。”
“……其實咕咕這名字也不錯。”
王雯玲大笑。“對了,順便告訴你,榮叔的新梗依然得不到青睞,所以趁我們不在的期間,村民們集體投票。恭喜你,你獲得了替榮叔想新梗的殊榮。”
“啊——”她的男人大吼一聲,埋進枕頭裡用力捶床。
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是他?
這分明是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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