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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子醉今迷 -【重生之葉府嫡女】《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2:50 AM     標題: 子醉今迷 -【重生之葉府嫡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10:53 AM 編輯

【書名】:重生之葉府嫡女

【作者】:子醉今迷

【內容簡介】:

  幼時喪母,罹患啞症,爹不疼兄不愛;

  婚事被繼母左右,最後嫁給了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這便是葉羅紗前世的生活。

  如今得以重活,她立誓要做平安順心的葉府嫡女。

  若有人阻擋……別怪她發狠不留情!

  前世艱辛淒苦,重生後羅紗絕不容許自己重蹈覆轍。

  挑良師擇益友、對付庶姐整治姨娘,

  她事事籌劃處處謀算,卻不知已有人將她的一生「算計」了去。

  幡然醒悟時,那肆意張揚的少年已紮根於她的生活。

  前世錯過的兩人,如今得續前緣。

  二人誓要攜手並進,踏平一切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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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2:52 AM


第一章:果真是「好親事」!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一身大紅嫁衣的葉羅紗靜靜坐在梳妝台前,冷冷地聽著喜娘的說辭,冷冷地聽著屋內眾人的賀喜聲,面上紋絲不動,彷若是一尊雕像停在那兒,毫無半點生機。

  屋子裡的人說得久了,發現她沒反應,就互相使了個眼色,交頭接耳地出去了,屋中只留下葉羅紗與喜娘二人。

  「果然是個不好相與的,也虧得葉夫人能忍了她。」

  「就是,還處處為她著想,給她找了這門好親事!」

  那些人口中的「好親事」幾字一入耳,原本宛若木人的葉羅紗突然綻開了個笑容,只是那笑容帶著那樣深的恨意,驚得正在梳發的喜娘手一抖,梳子便掉到了桌上。

  葉羅紗死死瞪著那梳子,半晌後,挪開眼看了看喜娘緩緩朝她比劃了幾下。

  喜娘正要撿起它來,門「砰」地下被人踹開,嚇得喜娘將剛拿起來的梳子又掉到了地上,摔成了兩半。

  這個喜娘是生手,第一次來幫新嫁娘梳頭,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嚇得她腿一軟就要往地上跪。

  葉羅紗順手扶起她,比劃著想告訴她自己無所謂,但看見喜娘那迷茫的神色,她想到尋常人是看不懂手語的,就歎口氣隨她去,自己則拎起裙擺跨著步子走到剛進到屋的來人面前,搶過他手裡的金鑲紅寶石頭面,忍受著撲鼻而來的脂粉香氣,用手語無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葉頌青勾著嘴角笑道:「我的好妹妹成親,我這做哥哥的總得來看看啊!」雙眼卻是動也不動地盯著葉羅紗手裡的東西猛看。

  葉羅紗望著他眼底的貪婪,心中一陣厭惡:不用你來!你給我走!

  「說著」,就把頭面放了回去,順手要將門邊桌上放的首飾釵盒拿起來。

  葉頌青按住盒子一把將她推開,見葉羅紗跌到地上也不多看一眼,而是急吼吼地看著首飾盒子,看到裡面的東西絲毫沒有損傷才放下了心,轉而從裡面挑挑揀揀,口中嘖嘖稱道:「娘親這次可是給了你不少好東西……」

  話鋒一轉,他嫌惡地看眼葉羅紗,說道:「你居然藏著掖著也不肯給我分點兒!有你這樣做妹妹的麼!」

  葉羅紗就這樣坐在地上,初時還有些激動的神色漸漸也平靜下來,慢慢歸於冷漠。

  不得不說,繼母將哥哥教養得是「極好」的,如今他這樣翻撿首飾時的表情,也就她知他甚深能看出他的貪婪心思,旁的人瞧來定會只覺得賞心悅目,恍然就像是個風流倜儻的大家公子在興奮地談詩說詞一般。

  也是,用金錢堆起來的嫡長子,可不就得是這個樣子?

  看起來好似世家子,其實就是個草包子。

  葉羅紗無聲地嗤笑了下,撐著手自己站了起來,一把奪過葉頌青手中之物塞回首飾盒就朝梳妝台走。看見喜娘驚疑不定地在她和哥哥之間來回看著,葉羅紗將手中之物啪地下重重放到桌上,朝喜娘指指示意給她戴上。

  葉頌青急吼吼地跑過來就要奪,口中說道:「你就要成國公夫人了,得了這樣一門好親事,怎的還稀罕這些?不如全都給了我吧!哥哥我最近可是手頭緊得很。好了好了,念在你今日要走了,哥哥我只拿一個便罷。」

  葉羅紗氣得手都抖了。

  一個兩個都說是「好親事」!

  如今就連自己的親哥哥也這樣說!

  她等了這許多年,就是等孫氏為她挑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太差的人家不行,那會顯得孫氏虧待原配留下的孩子;太好的也不行,她嫁得好了,孫氏心裡膈應。

  終於在七姑娘同大學士家嫡長孫定親後的第三年,五姑娘葉羅紗她等來了自己的第二個姻緣。

  嫁給堂堂鎮國公,誰敢說個不好?

  就連她的父親,風度翩翩的葉大人,也直誇孫氏是個好母親,給兒女們找的親事個個都好。

  葉羅紗不想爭辯。

  她不答應,旁人也只會說她不識好歹,斷不會說繼母一句不是。

  她不能再給孫氏一個留下她的借口。

  當年孫氏想讓她嫁給穆家少爺時,她是不肯的。

  雖是那人是定國公府的世子,可誰人不知他性格暴躁又是個瘸子?

  其實葉羅紗不介意他的腿疾,自己也並非十全之人,又怎會這樣要求他?只是她不想未來的夫君是個脾氣暴戾的。

  她把想法告知孫氏後,孫氏便跟眾人說,葉羅紗看不上這門親。

  在孫氏的刻意引導下,大家都曉得了葉羅紗定是覺得世子爺的身份還是太低,畢竟,她的親外祖是安國公——雖然好些年前已經斷了來往,可嫁高娶低嘛,葉羅紗要嫁,得是個皇親國戚的身份才襯得起。

  在眾人體諒理解的目光中,孫氏揚言一定要給葉羅紗找門實打實的好親事。

  這一拖,就是七年。

  葉羅紗微笑。

  若是她再不嫁,一年年等下去,熬到沒人肯娶她、她嫁不得人了,那也是她太挑剔的關係,跟孫氏可沒半分關係。

  可這鎮國公……

  葉羅紗望著葉頌青心滿意足地拿走那頭面,轉眼看著大紅的喜字和那些剩下的首飾,咬著牙不讓自己的淚流出來。

  雖說她已經二十一歲,可這鎮國公已年過五十,太大了些不說,身體又是極其孱弱的,說不定哪天就一命歸西了。

  不過,他倒是皇親國戚了,鎮國公的一位表侄女可是入了宮的貴人。

  葉羅紗面上笑得清冷,心中有苦說不出。

  十幾年前的一天,她沒來由地高燒不退,人雖然救回來了,可一把好嗓子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許多大夫都給她看了病,可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說要好好調養或許還有救。

  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大夫,說是她應該是有心病,若是心病解了,便可消除障礙,發出聲來。

  可她清醒後壓根就記不得昏迷前的事情了,又無人將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哪來的「解開」這一說?

  屋外鑼鼓聲震天響,葉羅紗卻感不到半分的喜悅。待到喜娘將帕子蓋到她的頭上,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終是要離開這個成長的地方了,不由留下了淚水。

  不是傷心,不是難過,而是悔恨。

  她恨自己自小識人不清,輕信了孫氏,聽了她的花言巧語將母親的嫁妝全數交給了她,從而使得她更加肆無忌憚、有機可乘。

  她也恨自己優柔寡斷,在看清孫氏為人後卻不知為自己辯駁,等她想要去這樣做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她更恨這老天不公,將她那年高燒前幾日的記憶抹得乾乾淨淨,讓她記不起到底是為了什麼失去了聲音,從而讓這啞症伴隨了她十多年。

  伏在喜娘的背上出了屋子,葉羅紗發現自己的手背漸漸聚起了水珠。抬頭望去,才發現天空居然下起了雨。

  分明剛剛還是晴天,如今卻是這樣……

  葉羅紗微笑。

  難道老天也在替自己哭嗎?

  可是哭有什麼用?

  難道還能一切重新來過?

  雨越下越大,短短的距離,已經從毛毛細雨變成了大顆大顆的雨滴,砸到身上些微的疼。

  下人們兵荒馬亂地彌補著下雨造成的不便,葉羅紗卻卻沒人管,仍然被喜娘背著一步步走向轎子。

  很奇怪,她居然能聽到孫氏在遠處的屋簷下涼涼地說著「真是不不省心的,連出嫁都那麼麻煩」,也能聽到父親在屋裡嚷嚷著「可不能誤了吉時,你們快一些」。

  她暗暗想著,那就這樣吧,離開了,更好。

  就這樣吧。

  剛在轎內坐定,她扯下紅蓋頭扒拉著濕髮,就聽外面有人驚慌叫道:「馬驚了!」

  繼而有人大喊:「不好了,馬朝新娘子的轎子……」

  可惜她沒聽完,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2:54 AM


第二章:重入葉家

  「方纔是誰哭了?嗓門可真不小,我剛進院子就聽到了。」說著話,一位男子撩了簾子進門。

  來人一襲青衫,雖然年近四十,可依然豐神俊朗氣度極佳。

  葉夫人程氏笑看了他一眼後又將心思放到了女兒身上,凝視著躺在自己身邊的小人兒,程氏滿足地說道:「是羅紗。」

  男子微微蹙眉。

  葉羅紗的乳母陳媽媽看著葉之南好似不太高興,心想前頭幾個庶出孩子出生時第一次見父親都是笑著的,偏偏這五姑娘昨日裡見父親時是嘴巴緊閉什麼也不吃誰也不理,這回又是哭了起來,生怕是因為這個惹了葉之南不喜,忙道:「這是五姑娘心疼母親辛苦呢。」

  葉之南卻不理她,只撩袍坐到了錦杌上,問程氏道:「羅紗……是你給她取的名字?什麼時候的事兒?怎的沒聽你提起過?」

  「昨兒晚上想起的,也沒來得及同你商量。」

  葉之南淡淡點了點頭。

  昨日里程氏剛剛生產,他自然沒有宿在這邊,程氏沒來得及同他商量也是情理之中,只是——

  他微微擰起的眉端並沒舒展開來,「那……羅紗的哥哥你可也給他取了名?」

  「頌青,你覺得如何?」

  看著巧笑嫣然的妻子,葉之南沉吟了下,頷首道:「倒也不錯。」片刻後又遲疑道:「就怕母親那邊不好交代。」

  想到婆婆,程氏的笑容淡了兩分。

  老夫人不知為何,防她防得緊,幾個庶出孩子取名之事根本不容程氏過問一句半句也就罷了,就連抱,都是不曾讓她抱一回的。

  也只有如黛,湊著其他人不在的時候,讓程氏偷偷抱過自己的兒子。

  至於家中一應大小事務,老夫人更是緊緊捏在了自己手裡,半點兒都不讓程氏插手不說,就連程氏想添置個東西都要從她自己嫁妝裡拿錢出來自己買——月錢這種東西,她是沒有的,誰讓安國公府的姑娘嫁妝多呢?

  原本看著程氏有孕了,老夫人一高興,就說往後她想要什麼,都只管問自己要就行。

  誰知程氏一提起添菜,她會碎碎地念叨家裡的日子多難過,成日裡緊巴巴的;程氏默不作語,送來什麼吃什麼了,她又會埋怨程氏苛待她的嫡孫,都懷孕了還不知道養養身子。

  當時如黛見狀都要氣得同老夫人頂嘴了,還是程氏按下了她。

  僅她一人不得老夫人歡心便也罷了,何苦再搭上如黛?

  這些瑣碎的事情,程氏並未同葉之南細說過,倒是如黛和葉之南提起過一兩次,誰知葉之南根本不信。

  「你們幾個有孕的時候,母親送過來多少吃食我又不是沒看到,怎的偏偏會對夫人不好呢?母親這樣做,定然有她的理由。」

  聽到如黛義憤填膺地轉述了葉之南的話,程氏也只是笑笑,但還是不忘一遍遍叮囑如黛別惹惱了葉之南,省得她那個直性子的再和葉之南吵起來,得不償失。

  氣得如黛跺著腳說替她不值。

  事已至此,不值又怎樣?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是她自己死活都要嫁給風流倜儻的葉之南的,娘家人勸過她,只是情竇初開的她聽不進耳,不然如今也不會落得個這樣委屈都不敢向娘家哭訴的下場。

  程氏心中苦澀,面上卻是一片淡然。

  這些年過來,她已經能看得很開了。

  六年前程氏三十歲時還未生育,岳家安國公府便鬆口准許葉之南納妾生子,在短短五年間,葉之南已經有了三個庶子與四個庶女。

  就在程氏漸漸有些心灰意冷,考慮著葉老夫人的提議,要不要將劉姨娘所生的兩個孩子記在自己名下呢,她便有了身孕。

  原以為懷了孩子後,一直拿子嗣之事來明裡暗裡譏諷她的婆婆會待她好一些,誰知,還是老樣子……

  好在娘家安國公府不時送些好東西過來,那些隨同而來的管事又是親手將東西交到程氏的手中,還讓隨行的大夫給她細細診過脈開了補養的方子才隨著管事離去,所以程氏這孕中幾個月的日子並不算太難過。

  一旁的小人兒似是做了噩夢般哼哼了兩聲,將怔怔出神的程氏拉回了現實。

  她輕拍著羅紗,喃喃地道:「我的孩子,自然我來取名字,母親那邊……我自會同她解釋的。」她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同葉之南講,又像是在同自己說。

  看著程氏堅定的神色,深知她性子的葉之南明白,這就是根本沒有轉圜餘地了。

  臉上的不快一閃而過,葉之南剛要開口說話,卻又按捺了下來。

  平日裡母親沒少為難妻子,但程氏極少埋怨什麼都憋在心裡,葉之南是明白的,只是他一直覺得小輩們禮讓著長輩是理所應當,所以平時程氏受了委屈,他也不會替她在老夫人面前說情,頂多稍稍安慰程氏幾句罷了。

  但這次不同。倆孩子可是安國公的外孫,若是程氏在岳丈面前抱怨幾句,少不得會多些麻煩。

  葉之南正沉吟著,就聽丫鬟說道:「小少爺來啦。」

  葉之南轉過臉就見乳母抱了葉頌青來。

  看到包被裡嬰孩露出的小小腦袋,葉之南歡喜地伸出手,說道:「來,給我抱抱。」

  程氏聞言欣喜地看向他。

  雖說這兩個孩子是自己心頭之寶,可她卻擔心葉之南對孩子們的感情不如自己那樣深,畢竟,他在這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孩子了。

  如今自己生的兒子葉之南願意抱一抱,這就是好現象,畢竟除了庶長子和如黛的兒子剛出生時葉之南各抱過一次之外,這是他第三次肯親手抱孩子。

  「頌青,頌青我是你爹爹啊。」

  聽到葉之南這樣說,程氏鬆了口氣——這說明葉之南默許了她給孩子們取的名字。

  想到往後可以用自己取的名字來喚孩子們,程氏微笑起來。這便夠了,不管過後葉之南再怎樣迂迴著同她算這筆賬,她也無所謂了。

  許是葉之南抱得澗勢不對讓孩子覺得不舒服,葉頌青哇哇大哭起來,驚得葉之南趕緊將懷中的兒子塞到程氏懷裡,「你看看,他這是怎麼了?」

  葉頌青的近距離哭泣吵醒了羅紗,她正要重新睡去,就聽到又有幾人進得屋來,卻是葉老夫人同姨娘們。

  聽到其中一人的聲音時,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羅紗登時清醒了許多,從心底升起一股子厭惡。

  就是這個孫氏,最為搬弄是非,攪得這個家烏煙瘴氣的——當然,這時此人還只是孫姨娘。

  說來也怪,這邊葉頌青自羅紗醒來後就也不哭了,吧嗒著小嘴沉沉睡去,他剛睡著,還是小孩子身體的羅紗也頂不住困,進入了黑甜夢鄉。

  程氏見婆婆來了忙命人給葉老夫人端了錦杌,說道:「兒媳身子不中用,還勞母親……」

  葉老夫人不待她講完,就打斷道:「罷了,你在月子裡,本來就下不得床。況且我也不是來探望你的,而是來看我孫兒的。」

  聽老夫人這樣說,程氏的笑便有些不太自然。

  老夫人瞥她一眼,暗暗冷哼了聲。

  葉頌青的乳母王媽媽是新進到府裡的,見老夫人好像喜歡葉頌青得緊卻不靠近程氏的床榻,便從程氏懷中接過葉頌青,笑著作勢要將孩子交給老夫人抱。

  程氏知道老夫人手肘和膝蓋的痺症又犯了,若是抱孩子肯定胳膊會疼得厲害,忙說道:「王媽媽你抱著給老夫人看就好了,老夫人她……」

  看到老夫人冷冷地掃了自己一眼,程氏將後面的話嚥回了肚子裡,低頭自嘲地笑笑。

  老夫人到底是接過了孩子來抱。

  幾位姨娘包括葉之南都是知道老夫人的痺症的,想要將孩子接過來,老夫人卻不肯,說道:「你們一個個的都嫌我老婆子不中用了還是怎麼的?」說著又不滿地看了眼程氏。

  程氏心知若是等下老夫人手臂疼了,定還是會怨到她的頭上來,無奈下朝老夫人身邊的李姨娘如黛使了個眼色。

  李姨娘會意,倒了杯茶笑嘻嘻捧到老夫人面前說道:「老夫人請喝茶,我來幫您抱一會兒小少爺吧。」

  老夫人不理她,只低頭哄葉頌青。

  葉之南看李姨娘在那邊受了委屈,說道:「母親,我幫您抱著孩子,您喝杯茶?」

  「你一個大老爺們,抱什麼孩子!」

  葉之南被母親說了通,訕笑著不開口了。

  孫姨娘說道:「還是我來吧,老夫人先喝茶,不然等下茶水可就涼了。」

  老夫人不理她,只盯著劉姨娘看。

  瞪了片刻見劉姨娘絲毫都沒有接孩子的意思,老夫人頗為不滿,心想昨日裡叮囑了她的話可真是全白費了,一點兒長進都沒,只得說著「茶涼了可真沒法喝」順水推舟地將孩子交給了孫姨娘,接過茶杯也不喝,只是拿在手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2:55 AM


第三章:今時不同往日

  旁邊站著的王媽媽看著眾人如此行事,明白自己方才是做錯了,忙將葉頌青抱回來。

  孫姨娘也不堅持,將孩子放到王媽媽懷中後,笑著同老夫人說道:「小少爺好生俊俏,一看便是個極有福氣的……劉姐姐,你覺得呢?」

  方才被孫姨娘點了名劉姨娘根本沒正眼看兩個孩子,此時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道:「瘦巴巴的跟兩個小猴子似的,那麼丁點兒,我可是沒看出來有什麼福氣。」

  雖然兩個孩子不足月便出生,且由於是雙胎所以個頭兒小了點,但她這話卻極是刻薄了,饒是葉老夫人平日裡寵著她,此時也很是不滿,淡淡說道:「我的孫兒,自然是極其有福的。」

  劉姨娘跺跺腳,像以往那樣晃了晃葉老夫人的胳膊,嬌嗔地道:「姑母……」

  葉老夫人也不睬她,只看著葉頌青笑得慈愛,細問乳母這一日多來葉頌青的飲食情況。

  劉姨娘見狀,就有些恨恨地瞪了程氏一眼。

  當初她是頭一個生了兒子的,自兒子出世姑母就允了她了,過幾年便將兒子記到程氏的名下,但還是由她自己來撫養。

  誰想到就在幾個月前姑母又動了這個心思的時候,程氏卻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有孕了,葉老夫人便將這事兒擱了下來。

  劉姨娘心中明白,程氏畢竟是嫡妻,且是安國公家嫡女,若她生了孩子,那孩子的外祖可是安國公——衝著這點,葉老夫人就會多疼愛那些孩子一些,劉姨娘便盼著程氏不要生出來兒子才好。

  於是在孫姨娘的介紹下,她請了位道法極高的老道來家裡。

  待那老道算了許久斬釘截鐵地說出程氏必定會生女兒後,老夫人原本想待程氏好一些的心就又冷了下來。她怎麼想,都覺得一個外孫女兒絕對比不得一個外孫與安國公府來的近。

  誰知最後的結果大大打了她們的臉,程氏不僅生了個女兒,還生了個兒子,老夫人對劉姨娘就生出許多不滿來。

  早知還會有個嫡孫,她再怎麼樣在吃食上也會多加注意的,哪就能由著程氏來給她孫子胡亂弄些吃的來!

  劉姨娘也是心中惱怒,只覺得葉頌青的出現硬生生將她兒子的美好的前程給截斷了,看向程氏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憤恨。

  孫姨娘看狀,詫異道:「劉姐姐,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她這一問,屋內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看向了劉姨娘,偏偏後者的視線沒來得及收回,因此大家都望見了劉姨娘看向程氏時的眼神。

  劉姨娘心中慌了慌,無助地看著葉老夫人,卻在對方臉上看出了厭惡,劉姨娘心中忐忑,面上卻裝作毫不在意,哼了聲別開了臉。

  周姨娘快速地瞥了眼孫姨娘,默不作聲地垂著頭看桌布上的花紋。

  葉老夫人又向自己的嫡長孫多看了幾眼,才微笑著同程氏道:「今兒一早,老二就帶了名字來給我選,我覺得有幾個不錯,你也幫忙挑挑。」說著就示意身邊的丫鬟將寫了名字的紙張拿來。

  程氏剛要開口,葉之南搶先說道:「母親,不用了,孩子的名字已經定下來了。」

  「嗯?」葉老夫人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冷冷地看著程氏。

  程氏見葉之南示意她不要開口,只得默不作聲地低頭不語。

  葉之南說了「羅紗」與「頌青」兩個名字,道:「這是岳父大人請了無量方丈取的名字,夫人她忘記同我講,因此未能及時回稟母親,還望母親見諒。」

  程氏倒是沒想到葉之南這次會維護她,心中驚喜,卻也多了些酸澀——看看夫君的反應,再看看老夫人,她清醒地認識到,果然生了兒子就是不同的。

  葉老夫人聽到是安國公同無量方丈定下的,臉色稍緩,但一想到程氏竟然這等大事都不提前同自己知會一聲,心中到底不喜,說了聲自己乏了,由周姨娘扶著,領了眾人離去。

  葉之南將母親送出院子,就又折了回來,程氏謝過他的好意後說道:「我過兩日便給爹爹寫封信,告知他這件事。」

  葉之南道:「也好。」

  待回了老夫人處,等其他人走後,劉姨娘就眼裡含著淚跪到老夫人身側,伏在她膝上啜泣。

  老夫人初時還不理不睬,可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又一直合自己的心意,老夫人的心慢慢就軟了下來,但覺得不敲打敲打,這丫頭有時候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些,於是還是冷了臉說道:「那孩子有沒有福氣,可不是你這樣的身份能說得的。」

  劉姨娘愣了下,嗚咽聲越發大了。

  她的身份?她這姨娘的身份還不是姑母求來的?

  六年前是姑母向爹爹信誓旦旦地保證,說自己一旦生了兒子就記在程氏名下,還發誓定讓自己生下長孫,這樣哥哥才肯將自小嬌養的自己送來葉府做妾。

  誰知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後面的誓言姑母已經實現了,可前面那個,到底是沒希望了。

  老夫人皺緊了眉暗暗歎息。

  雖然她疼愛劉姨娘,可也不得不說,國公府出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劉姨娘還是不如程氏明白事理。

  程氏的孩子是誰?可是安國公的親外孫!

  若是程氏沒有孩子那便罷了,可如今有了,那便是葉家與安國公府共同的血脈,日後若是程氏有個三長兩短的,單憑葉頌青的存在,兩家也不會斷了聯繫。

  回想起程氏那蒼白的臉色,老夫人心中一動有了個想法,只可惜貼身照料程氏的是安國公府安排的大夫,她沒法得知詳細情形,只得按捺了下來不說出口。

  想到自己這樣淡定,再看看依然在哭鬧的劉姨娘,老夫人心頭又對她產生了幾分不喜。

  誰說外甥像姑姑的?

  若她能多像自己幾分,今兒個就不該說那樣的話!

  往日里程氏沒有孩子便也罷了,如今她生了嫡長孫,自然就能硬氣許多。若程氏向安國公府抱怨幾句惹得兩家有了罅隙,少不得日後花更大力氣去修補。

  拍拍劉姨娘的手示意她別再鬧了,待劉姨娘站直了身子,老夫人揚聲喚人進來,說道:「你去將我那套金鑲紅寶石的頭面給夫人送去。」

  劉姨娘怔了下就要開口,老夫人看她一眼她趕緊閉上嘴,待丫鬟領命下去後,劉姨娘絞著帕子說道:「姑母,這個我問您要了那麼多次你都不肯給我,如今卻給了她,我可不依!國公府肯定給了她不少好東西,她都藏著掖著……」

  「若不是你剛才那樣說,我犯得著將這好東西給了她?」老夫人念著那頭面,心裡也肉疼得很,可又想到前些日子虧待程氏的地方,一心想堵住程氏的嘴,便琢磨著只得如此了。

  劉姨娘恍然意識到,姑母這是要表現重視程氏起來了。不管老夫人是真心還是假意,但結果就是,那套東西自個兒是別想得到了。

  想起往日裡自己在程氏面前使性子,程氏也沒敢在葉之南與老夫人面前說什麼,而且有時候她問程氏要一兩樣東西,程氏也大都給了她,劉姨娘就想去她那兒鬧鬧,指不定程氏自己就將頭面送給自己。

  但是又怕此刻在風頭浪尖上,她自己去要的事情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被怪罪一番,劉姨娘琢磨了下,計上心頭,笑盈盈拜別了老夫人,轉而去了孫姨娘那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2:56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10 AM 編輯

第四章:事在人為

  葉之南正要從暖春院離開,聽人稟報說老夫人送了東西來,就停了步子。

  程氏示意春露將匣子打開,葉之南看到裡面的東西就愣了,欣喜地捧了匣子來給程氏看,笑道:「你瞧,母親其實還是疼愛你的。」

  這些年自己怎麼過來的,特別是妾侍一個個有孕產子後,老夫人待自己的態度如何,程氏心中有數。

  她不知老夫人是想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將在府裡被虧待的事情說出去,只以為老夫人如今肯送這樣貴重的東西來,不過是看在她生了嫡長孫的面子上罷了,八成是做給安國公府看的,便微笑著謝過送東西過來的金燕,賞了她後吩咐春雨將人送出去。

  待金燕走後,程氏撫著匣子半晌,終究歎一口氣讓春露將匣子收起來放好。

  就算這東西貴重又如何?

  若是真情實意,半分東西不給她,她也歡喜。若是虛情假意,送她座金山,她也高興不起來。

  葉之南見她這樣「不領情」,就有些不滿起來。

  想到往日裡老夫人明裡暗裡給程氏使了不少絆子她都忍了下來,怎的如今母親肯主動示好了,她竟然也半點都不欣喜的?

  葉之南不由埋怨了程氏幾句。

  程氏不是喜好搬弄是非的性子,便只是笑笑,並不解釋什麼,轉而問起葉之南想要吃些什麼,她吩咐人去準備。

  葉之南聞言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硬憋著口氣讓程氏要知禮,長輩這樣待她,她該如何如何,語氣貌似溫和,說的話聽起來也好像在情在理。

  程氏不想在葉之南面前說老夫人的壞話,更加地沉默不語,誰知這愈發激怒了葉之南,當即他連溫和的表象都要裝不下去,聲音拔高了起來。

  這便吵醒了羅紗。

  她沒聽到父母前面的對話,雖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她瞭解葉之南,曉得葉之南話說到那個份上就是極生氣了,偏偏母親還不像前世的孫姨娘那樣會溫聲軟語地討葉之南的歡心,也根本絲毫都不為自己爭辯。

  羅紗便有些急了,她只恨自己過於幼小連話都說不得,琢磨了下,也只得放聲大哭。

  見她哭了,本已睡著了的葉頌青也哭了起來,兩個小孩子的哭聲此起彼伏似是在比著看誰的更響亮。

  一時間屋子裡全是小孩子的哭叫聲,偏偏方才葉之南念叨的時候下人們已經識趣地退了出去,此刻葉之南也顧不得頭面的事情了,揚聲將伺候的人都喚了進來,催促著乳母們來看看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這邊正屋中忙得一團亂麻,那側暖春院的西跨院中,一簇簇菊花開得正好,中間那溜房屋中隱隱傳出人聲。

  「要我說,你今兒個也不該在夫人面前明著這麼做,可惜我來不及攔你,你就說出了口。唉,都怪我,想到得太晚了。」

  「好了好了,這怎麼能怪到你頭上?我知道你心腸最好,當初你也叮囑過我這次不要亂來,是我沒記住你的話。」

  劉姨娘制止了滿臉歉意的孫姨娘,講起老夫人送程氏的那樣東西,「……我聽父親說起過,那可是老夫人嫁妝裡最體面的一樣首飾,如今卻給了……」她朝程氏的方向指了指,撇撇嘴,「也太可惜了些。」

  她又抱怨了許久,孫姨娘只靜靜聽著,並不開口。

  過了許久,劉姨娘才停歇了下來。她看著孫姨娘,欲言又止,心裡的話到底有些不好開口,可不找孫姨娘,她又不知能尋誰去說。

  將話在心裡又溜了一圈,劉姨娘期期艾艾說道:「好妹妹,你一向是最最有主意的,這次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將那頭面弄過來?」

  孫姨娘歉然道:「我能有什麼本事?上次的事兒我還沒跟姐姐和老夫人道歉呢。若不是那老道道行不夠,也不至於……」

  「這能怪得了你麼?老道已經算出會生個丫頭了,哪兒就知道她還再生出個兒子!」

  劉姨娘講了自己的苦惱,又求了孫姨娘許久,孫姨娘才滿臉為難地說道:「要說主意,我是沒有的,只是你若真想將那東西要來,我倒是可以給你提點意見。只是這些話,我也不知當不當說……」

  劉姨娘自然要她說下去,孫姨娘就道:「這事要做成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只要老夫人不喜那東西在夫人那裡擱著就行了。」

  一聽這話,劉姨娘剛提起的興致就跌了下去。她揮著帕子朝面上扇著風,沒精打采地說道:「哪兒那麼容易?她如今生了兒子,可了不得。」

  「也不見得,」孫姨娘笑著說道,面上滿是坦然誠懇,「事在人為嘛。」

  劉姨娘聞言,怔了下,而後攥緊了帕子欣喜地看向孫姨娘。

  時間飛逝,特別是對於初生的孩子來說,吃了睡睡了吃,一個月彷彿眨眼間就過去了。

  葉羅紗這時已經能夠基本看清眼前的東西,此刻她被程氏橫著抱在懷中,張眼看著母親白中透著紅潤的笑臉,心卻是慢慢往下沉。

  前世之時,據說母親是生下她和哥哥後身體耗損過大而故去的,而母親去世的日子,不過是比她們兄妹二人的生辰晚了三個多月而已。

  這輩子羅紗剛剛出生的時候,也恍惚著聽陳媽媽說起過母親身子不太好,要好好將養的話,只是她是初生小兒的身子,實在是沒有精力去細想這些,常常是冒了幾個念頭就又睡過去了。

  如今看著母親不錯的氣色,羅紗的心揪了起來。

  此刻看來,母親的身體恢復得還是不錯的,那麼前世之說,不可盡信了。

  但,若不是因為生產而導致的身體過於虛弱,那為什麼母親會在短短兩個多月後就這樣去了?

  這樣擔心著,她往程氏懷裡拱了拱,感受著生母溫暖的氣息,葉羅紗頭一次這樣痛恨自己的重生。

  為何她偏偏是個嬰孩!哪怕只有一兩歲,只要能跑能跳,她便能想方設法盡最大的努力來用自己的方式護著母親。可現如今,她只能這樣被人抱在懷裡,什麼也做不成!

  似是感受到羅紗的焦躁不安,一旁躺在床上的葉頌青也開始哼哼唧唧,看羅紗側過臉瞪他,他就也不叫了,反而裂開嘴朝羅紗笑。

  真沒出息!羅紗又狠狠瞪他一眼後,聽到程氏在耳邊噗嗤一笑,羅紗緊繃的心瞬間軟了下來,細細一琢磨,才發覺自己方才鑽了牛角尖。

  若她不是重生在這時,恐怕根本無法見到母親,有這懊惱的功夫,倒不如好好提防著點兒母親身邊的人和事!

  只是……她這身體真的是太小了些……

  煩悶的羅紗轉眼見葉頌青還朝著自己傻笑,頓時更火了,面露凶光去瞪他。

  可堪堪才一個月大的孩子,能凶到哪兒去?葉頌青只當羅紗在同他玩,笑得更開心。

  程氏見兩個孩子一個笑瞇瞇的另一個卻像在愁眉苦臉,就笑著搖搖頭,仔細地給他們掖了掖被角,又點了點他們的小鼻子,才側過臉細問兩位乳母孩子們的吃睡情況。

  先是陳媽媽講了羅紗的情況後誇了她乖巧聽話,而後王媽媽笑著說了葉頌青吃得好睡得好。

  「可是小少爺其他都還好,就是太黏姑娘了,每日裡醒了後必須見了姑娘才肯乖乖聽話。」陳媽媽笑著接道。

  她與王媽媽不同,在程氏面前說話少了許多顧忌。

  當年跟著程氏來賀府陪嫁丫鬟裡,陳媽媽是年紀最大的,來了不多久就嫁了個府裡的管事,如今她小女兒剛滿週歲,便回到程氏身邊給孩子做乳母。

  本來她的意思是她來照顧葉頌青,但程氏卻讓她照顧羅紗。

  「她生下來就比她哥哥弱,由你來照顧,我更放心些。女孩子家和男孩子可不一樣,我這女兒啊,可是要嬌養的。」

  當時羅紗剛巧醒了,聽了程氏同陳媽媽說的這些話,登時眼淚就出來了,她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為母親對自己的偏袒愛護,還是因為那「嬌養」兩字。

  此刻程氏聽陳媽媽說兩個孩子感情好,心中高興,看著一雙兒女心滿意足地道:「他倆可是孿生子,我懷著他們的時候兩人就是在一起的,自然情分和旁的兄妹不同。」

  羅紗一聽母親也說自己和葉頌青感情好,不禁想到了這傢伙前世的紈褲樣子和在她面前時那撒潑耍賴的性子,就斜了眼去瞪他。

  哪知道那小子根本不領情,蹬著小腿樂呵呵地朝她笑,毫不在乎羅紗的冷眼,這讓羅紗非常有挫敗感。

  這時不僅是程氏,連兩位媽媽也發現了倆孩子一個苦惱一個笑瞇瞇的樣子,不禁齊齊指了羅紗兄妹倆笑作一團。

  羅紗到底是女孩子好面子,又暫時沒法給葉頌青好臉色看,索性嘟了嘴閉上眼不理會她們,誰知程氏她們見狀笑得更是開心。

  「什麼事兒這麼高興啊?」李姨娘還沒進屋就聽到了幾人的歡笑聲,便笑問著走了進來,只是她剛進到裡面就皺了眉,問春葉道:「怎麼伺候夫人的?怎的屋子裡冷成這樣?還不快添些炭去!」

  春葉剛要領命下去,被程氏叫住了。

  「是我讓她們別把屋裡搞那麼熱的。才不過十月的天,怎的就需要熱成那樣了?我覺得這樣剛好,省得屋子裡太悶,把人都憋壞了。」

  「可夫人這時候最是不能冷著的時候……」

  「都滿月了,不用那麼緊張,來讓我看看孩子們。」程氏笑看著李姨娘的兩個孩子說道。

  李姨娘見程氏堅持,只得聽了她的,又將身邊的小姑娘輕輕往前推了推。

  那小姑娘年歲尚小,卻按著禮數規規矩矩地朝程氏行了禮,「語芙給母親請安。」

  程氏溫和地問了她幾句話,她都一一答了,程氏便讚揚了她幾句。

  語芙很高興,樂呵呵地接過程氏讓春雨捧上來的果子,謝過程氏後自去一旁吃了。

  程氏見李姨娘懷中抱著的孩子還在睡,就讓她將孩子放到床上。

  「這可不行,他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和少爺姑娘同塌睡呢。」

  「什麼身份?他們可是親親的兄弟姊妹……」見李姨娘還是不肯,程氏佯怒道:「如黛,你如今是不聽我的了?」

  見程氏好似生氣了,李姨娘只得侷促地將孩子放到了床上,又轉過臉向陳媽媽問了好。

  她是陪嫁丫鬟中年紀最小也是最漂亮的,來到葉府後,程氏與幾位姐姐都護著她對她頗為照顧,李姨娘一直將她們的情誼記在心裡,如今雖然做了姨娘也是半個主子了,但她在陳媽媽面前依然是以姐妹禮相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2:5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05 AM 編輯


第五章:決定

  羅紗自李姨娘進來後就開始盯著李姨娘母子三人猛瞧,她自然是知道這是四姑娘語芙與三少爺懷墨,前者比她大兩歲,而懷墨不過五個月前才出生。

  見語芙吃著果子望向自己,羅紗就朝她笑了笑。

  前世之時,李姨娘去世得早,她的一雙兒女性子寬厚,雖然在孫氏的刻意挑唆下不與羅紗親近,但也不曾因她啞了而落井下石,有時旁人欺負羅紗,只要他們在場,就必定會幫羅紗說話,這對羅紗來說,已經是極其難得的了。

  此時的語芙雖然看起來乖巧懂規矩,可到底是小孩心性,雖然李姨娘叮囑過她要她少說話不許亂跑,但見羅紗朝自己笑得可愛,她便咬著果子扭著小身子跑到床邊來瞧羅紗,等李姨娘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在捏羅紗的小手了。

  李姨娘忙揚聲呵斥她。

  由於李姨娘最為受寵,所以葉之南去她那邊的時候最多,語芙也一向得爹爹的寵愛,大都是被捧在手心裡的極少被這樣訓斥,登時眼淚就在眼眶中打轉了。

  程氏忙示意春葉拿了帕子給語芙擦眼淚,埋怨李姨娘道:「孩子還小,你有話好好說,況且她只是要同羅紗玩罷了,犯不著生氣。」

  「姑娘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

  「什麼身份不身份的!她們是姐妹!」程氏見李姨娘的氣還沒消,知道她是因為心中一直敬著自己的所以才這樣,不由心中一暖,拉過語芙的小手,對李姨娘說道:「她們二人是姐妹,並無主僕之分,你,可明白?」

  「可是我……」

  程氏不再說話,一直靜靜看著李姨娘,直到她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方才露出笑容,但心裡卻是暗暗歎氣。

  李姨娘是個直性子的,程氏單看她神色就知她心裡頭並沒真正想通,但往後只要李姨娘明面上讓人揪不出錯處來,就也隨她去了。

  語芙怯生生地站在李姨娘身側,但不敢亂動羅紗了。

  羅紗倒也沒太大感覺。

  雖然她對語芙印象還好,但也僅限於此,畢竟她們二人的情分並不太深。

  羅紗一側過臉,才發現葉頌青正流著口水樂呵呵盯著自己瞧,看看一旁躺著的安靜秀氣的懷墨,再看看自己的哥哥,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難怪當年不管孫氏怎麼挑唆,懷墨旁的不說起碼還是個好人,偏偏自己哥哥葉頌青就不成氣候了。

  自己這哥哥,分明就是個傻的!

  看那口水,都快成河了!

  這時春露急匆匆跑了進來,稟道:「劉姨娘來了。」又小聲說道:「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她話音剛落,劉姨娘便出現在了門內,春露便退到了門外。

  原本一屋子人氣氛正好,偏偏就有人來搗亂,程氏心中一陣厭煩,雖懶得應付她卻又不能明著趕她走,只得硬吞下這口氣,淡淡問道:「不知妹妹前來,有什麼要事麼?」

  「我是來看看那副頭面的,聽聞老夫人將她給了姐姐,妹妹我可還沒撈著好好看看呢。」

  程氏最是不喜劉姨娘這樣夾槍帶棒說話的樣子,只是程氏身為國公府嫡女,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那副頭面雖然極好,可比那好得多的東西她也是見過用過的,便不屑與劉姨娘爭些口舌上的便利,讓春葉將東西取了來擺到劉姨娘面前。

  「你自己看罷。」

  如今有外人在場,程氏沒了說笑的心思,只輕聲逗著幾個孩子玩兒,李姨娘和陳媽媽也閉嘴不言語了。

  劉姨娘也沒注意到其他人在做什麼,全副心思放到了眼前之物上。

  這副紅寶石金頭面,劉姨娘往年想要瞧上一眼都要磨老夫人許久,如今程氏卻輕輕巧巧就讓她看了……

  劉姨娘越看越喜歡越看越不捨,最後咬著牙將東西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才硬是憋出個笑來,說道:「唉,其實我生了懷瑾後,老夫人就說過要將它給我來著,只是我想著這頭面跟了老夫人這許多年,老夫人喜歡它喜歡得緊,就沒要。如今姐姐你得了它,倒也不錯。」

  程氏只管哄孩子,李姨娘看不過去揚起臉來想要開口,被陳媽媽拉了一把後也只得閉口不言。

  劉姨娘見沒人理她,跺了跺腳,說道:「你也別太得意,如今不過是你剛生了孩子,老夫人看在你那孩子是安國公的外孫份上,才給了你這樣好東西,你可別當是老夫人疼你!」

  程氏這回倒是真樂了,被氣得。

  「我本來還沒想明白的事兒,如今被妹妹一提點,倒是恍然大悟了。」說著讓春露拿了支赤金簪子出來,程氏將它遞到劉姨娘面前,笑道:「真是辛苦妹妹了,大老遠跑來就為了專程來給我解惑的。」

  從劉姨娘所住的西跨院到這裡哪兒就遠了?程氏不過是諷刺劉姨娘罷了,劉姨娘如何聽不出?

  她頓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冷笑說道:「姐姐當我是為了討要這點子破東西才來的?好心當驢肝肺!」說著又覺不甘心,一把抓起那赤金簪子來丟到地上,這才跺跺腳走人了。

  待她走後,陳媽媽指了門說道:「她當人都是傻的?誰都知道她為的是那頭面!」

  程氏讓人撿起那簪子,放在手裡看了看,也不知想到什麼,嗤笑一聲,不甚在意地隨手將那簪子丟到了春露捧著的妝奩中,說道:「她既然這麼想要,我還偏不給了。」便與李姨娘她們談論起了孩子,不再提及方才劉姨娘到來之事。

  第二天擺滿月酒,一大早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金燕就來了暖春院,說老夫人想讓程氏今日裡戴上那副紅寶石頭面。

  程氏昨日被劉姨娘一鬧,短時間內根本不想理會那個頭面,況且她已經收到了哥哥的信,說是今日要到,更是懶得同老夫人她們糾纏這些個瑣事,待金燕走後,該怎樣打扮還是怎樣打扮,只沉浸在見到兄長與嫂嫂的喜悅中。

  陳媽媽有心想勸,誰知她還沒開口,程氏就示意她不必多說。

  「我心裡有數。」

  看夫人對此事頗為不耐煩,又見她難得一見的開心樣子,陳媽媽也不好這個時候擾了她的興致,只得將滿腹心思放回了心裡。

  葉羅紗昨日就在擔心母親不知為何會在幾個月後逝去,因此無論什麼不對勁的事兒她都要在腦子裡過一遍。

  昨日劉姨娘來鬧她本不甚在意,可是今日裡祖母又特意讓母親來戴上那頭面,再想想昨日裡劉姨娘的到來,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本來母親或許還會聽祖母的,可經過昨日之事,顯然母親是不會樂意的。那麼……會不會正好合了那些人的意?

  若是祖母因為母親不聽她的話而生氣,以父親的性子,定然是幫祖母不幫母親,這樣一來,由於生了嫡長子而緩和了沒多久的關係,怕是又要緊張起來。

  這樣想著,羅紗也不管劉姨娘到底是為了什麼,是那頭面也好不是也罷,總不能讓母親再陷入不利的境地。

  可她年紀太小說不出話來,只得咿咿呀呀嚷嚷著指著那頭面。

  陳媽媽哄她,她蹬腿不幹,無奈之下又是大哭,誰勸也不行。

  程氏只得拿起來那頭面,羅紗見狀一下子不哭了,可程氏一放下她就繼續哭。

  「或許姑娘喜歡夫人戴上這頭面?」陳媽媽試探著說道。

  程氏不甚在意,只為了哄羅紗試著戴上了,哪知羅紗見狀便笑著拍手,如此幾次之後,程氏就愣在了那裡。

  陳媽媽趕緊說道:「姑娘的心裡怕是明白著呢,生怕夫人不領情,惹了老夫人不高興。」

  程氏就笑:「她才多大點兒,不過是看這頭面上的寶石亮晶晶的好看罷了。」卻是有些躊躇了。

  陳媽媽趁機說道:「可若是夫人今日戴了它,舅爺看到老夫人捨得將這樣貴重的首飾給了夫人,定然覺得老夫人疼愛夫人,回去後同國公爺一說,國公爺也能放心不少。」

  她知道程氏一向不想讓娘家人知道婆婆薄待自己之事,便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程氏默了片刻,將那物放下後又拿起,怔怔看了半晌,終究是深深歎了口氣,「罷了,今日是大日子,這東西倒也算精緻,那我便……戴上一戴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0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06 AM 編輯


第六章:一盞茶

  程氏一進屋,老夫人就望到了她頭上戴著的紅寶石頭面,老夫人心中頗有些得意。

  方纔她吩咐金燕去傳話的時候,劉姨娘還說什麼程氏說不定看不上這頭面不見得肯戴。老夫人當時便有些聽不慣劉姨娘的話。

  自己這副頭面,可是一頂一的好!誰會瞧不上?

  可想到程氏在國公府是極其受寵的,見過用過的東西會是怎樣一副奢華情形,老夫人心裡就也有些沒底。

  如今看到程氏果真戴上了,老夫人憋悶了一早晨的心頓時舒坦了許多——就算是國公府的姑娘又如何?還不是得乖乖聽話!

  但她面上卻不顯,只端著架子似是不在意地問了聲:「來啦?」

  程氏答了聲「是」,規規矩矩行了禮後,靜靜立在老夫人身側。

  老夫人見狀心中更是欣慰。

  大家族裡果然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光是「知禮懂禮」這四個字就能甩開劉姨娘她們一條街了!

  這時陳、王兩位媽媽抱了兄妹倆過來給老夫人行了禮,待她們起身後,就被老夫人喚去了身邊。

  留下兩位媽媽抱著孩子們守在老夫人身邊接受其他人的讚美,程氏轉身來到茶水間,誰知一進門才發現周姨娘也在那裡。

  周姨娘行了禮後便要離去,只是走到了門口又駐了腳,回過頭看程氏泡茶。

  稍等了片刻,待程氏弄完了,周姨娘又折了回來,將手中茶盞放到程氏面前的桌上,似是遲疑了一番,才輕聲說道:「夫人用我泡的這杯吧。」

  程氏並不答話,只靜靜地看她。

  「我比較瞭解老夫人的口味。」周姨娘也不多說,笑了笑留下東西便離去了。

  春葉看程氏望著門那邊,端起周姨娘留下茶盞問道:「夫人,要不我把它倒掉?」

  程氏又盯了門口片刻,將方纔周姨娘的所作所為在心裡過了一遍,說著「不必」,將那茶接了過來。

  周姨娘往年時候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為人一向靦腆內斂不多言語,深得老夫人喜愛,因此幾年前葉之南收侍妾之時,她就被老夫人送去了葉之南身邊伺候。

  雖說她沒生下兒子,可三姑娘語夢出世後,老夫人依然做主將她抬為了姨娘,可見周姨娘在老夫人跟前還是很說得上話的。

  只是此人向來是對於一切事情秉著置身事外的態度,即便沒有和程氏對著幹,卻也沒怎麼親近過她。今日這樣明顯的舉動,是不曾有過的。

  其實方才周姨娘今日這番作為有些蹊蹺。

  她知道老夫人的口味,可程氏也知道,其實但凡和老夫人親近些的人都知道——

  老夫人嫌茶苦,喜歡在裡面加一些糖。偏偏老夫人又不想讓客人們知道這點,所以她的茶一般都是弄好了再單獨端過去的。

  平日裡這種事都是周姨娘或者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金燕她們在做,可一般這樣重要的日子裡,老夫人都是讓程氏去的,早已成了習慣。

  程氏不得不想著,周姨娘或許是沏好了茶專門在等自己?

  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道她要害自己?

  程氏想到往日裡那個跟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溫和恬淡的少女,輕輕搖了搖頭,覺得不太可能。況且,周姨娘真的有心要害一個人,哪兒就會那麼明目張膽地了。

  那麼因為生了葉頌青,所以才這樣?

  程氏覺得這個可能性倒是較大。

  畢竟周姨娘的態度,極有可能代表了老夫人的態度,而老夫人這些日子來待自己是如何轉變的,程氏心中有數。

  這樣一想,程氏雖然還有些忐忑,但到底踏實了些。

  這時又有丫鬟進來,見程氏在屋中,忙不迭地行禮。

  程氏這才覺得自己在這兒耽擱的時間太久了,朝丫鬟微微頷首,端著茶盞往外走。

  就先這樣吧,走一步算一步,不試上這麼一回,她怎能知道周姨娘到底是安的什麼心?

  程氏進屋時,老夫人正同幾位年紀頗大的夫人們說笑,見程氏進來了特意看了眼她的手,瞧見了她手中端著的東西,老夫人臉上的笑意就多了幾分。

  程氏心中稍安,向其中幾位長輩問了好,將茶放到了老夫人身前桌上。

  「我這媳婦兒啊,知道我和旁人的口味不同,特特來泡了給我喝的,老姐妹們可別介意啊!」老夫人哈哈笑著,也不同人講起自己那和人不同的口味是怎麼回事。

  在其他夫人交口稱讚程氏、說老夫人好福氣的時候,老夫人端起茶盞來。但是,僅僅只喝了一口,她就皺起了眉,偏過頭睃了程氏一眼,又故作無事地同身邊的夫人說笑了。

  程氏被方才老夫人那一眼裡包含的寒意驚得退了半步,見那茶被老夫人擱在旁邊再不肯多沾一丁半點兒,程氏垂下眼,掩去自己眼中的失望。

  好在方纔她心中已經有了些底,所以也不至於太過於難過。

  周姨娘給老夫人泡茶泡了十年,老夫人必然可以一口喝出來。

  只是看了老夫人的反應,程氏有些心寒。

  就算是周姨娘替自己泡的又是如何?老夫人所希望的,也不過是自己端過來,在眾人面前擺擺婆婆架子罷了,犯得著這樣計較是誰泡的?

  她這樣想著慢慢挪到了牆邊,轉過身一抬眼,就見劉姨娘從外面走了進來。

  老夫人一見到劉姨娘,整個人的神色都不同了,雖說還是那般端莊地笑著,但眉眼間添了許多程氏從未得到過的寵溺之色,使她的笑容瞬間鮮活自然了起來。

  壓根就沒看見程氏的劉姨娘徑直走到了老夫人跟前,也不知她說了什麼,兩人笑作一團,一旁的夫人們就也湊著笑說了幾句。

  望著那邊的和諧景象,程氏就朝周姨娘那邊看去。只見周姨娘好似不經意地在她和劉姨娘之間掃了一眼,程氏突然有些明白過來周姨娘的用心。

  或許,這是在提醒自己看清現實。

  劉姨娘不管做過什麼,在老夫人心中仍然是好的,老夫人心裡頭最疼愛的,還是劉姨娘。

  而她自己……

  不過是一杯茶而已,老夫人就可以橫眉冷眼地待她,前些日子的好臉色,僅僅是看在嫡長孫的份上,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一旦老夫人對她有任何不滿的時候,是絕不會壓下這口氣的。

  如果是尋常的事情,程氏自己也想得透,周姨娘大可不必如此費心。如今周姨娘這樣特意提點,怕是有什麼事需要程氏自己尤為注意,而且還是和劉姨娘有關係。

  可會是什麼事呢……

  程氏再看向周姨娘,可對方此時只是本分地在那邊站著,瞧見有哪個伺候的不得力,她便過去指點一二,根本不再忘程氏這邊看上一眼。

  程氏暗暗歎口氣。

  周姨娘是老夫人的心腹之人,如今她願意主動提醒自己,已經是盡了力了,再多,怕是問不出什麼的。

  可周姨娘這樣謹慎的人,泡的那杯茶會不會暴露了她自己?

  程氏這才覺得那杯茶或許並不像自己剛才所想的那般。

  她毫不猶豫地走向前去,默默撤去老夫人面前的茶盞,垂首微笑著說道:「這杯冷了,我給母親重新沏一杯。」也不管老夫人臉色如何,就這樣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程氏觀望了下四周,看沒有旁的人,就端起茶盞偷偷抿了口茶,結果一入口就差點就噴出來。

  好甜,甜得有些膩人了。

  果然,周姨娘這杯根本嘗不出是她泡出來的。她要的,不過是讓程氏看清一個結果而已。

  程氏這才放下了心。

  如此……很好。

  「夫人,夫人……」

  看著春雨邊喊著邊跑過來,程氏沉聲斥道:「有話好好說,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

  聽了她的話,春雨步子稍緩,只是臉上的喜色怎麼也遮不住。待走到程氏跟前,春雨急急喘息了幾下才穩住氣息,高興地說道:「夫人!舅爺他們到啦!」

  程氏一聽,愣了愣,點點喜色溢上了臉龐,「當真?哥哥和嫂嫂已經到了?」

  春雨用力點點頭。

  程氏將茶盞往春雨懷裡一塞,不管不顧地往二門那邊跑去。

  春雨拿了茶盞剛要離開,原本跟在夫人身後離開的春葉又折了回來,拿過春雨手中的茶盞說道:「你跟著去伺候夫人吧,我去給老夫人沏茶。」

  春葉是程氏身邊最得力的丫鬟,其他幾個一向是聽從她的安排的,況且春雨並不知其中曲折緣由,不曾多想,「哎」了聲趕緊追程氏去了。

  裡面的羅紗被陳媽媽抱在懷中被夫人們稱讚著圍觀著,心裡卻也是在惦記著今日舅舅他們要來的事情。

  前世裡對舅舅的記憶還停留在兒時,早已模糊,如今能夠重見,不得不說,她也是激動非常的,此刻她舒服地躺在乳母的懷裡,一心一意地拼湊著前世中關於舅舅的點滴回憶——即便也只剩下了零星片段了。

  羅紗正神遊天外,突然一股陌生的胭脂香氣撲鼻而來,引得她連打了幾個噴嚏,接著身子晃了晃,就來到了個陌生的懷抱。

  她抬眼看清了抱著她的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女人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0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06 AM 編輯


第七章:世子來了


  此時的孫姨娘還沒有羅紗前世的印象裡那樣懂得打扮。

  在羅紗的記憶中,繼母孫氏後來用的都是極好的胭脂水粉,可沒有這樣嗆人的味兒,如今的孫姨娘用的顯然不是什麼上好的貨色,那熏人的味兒一波波地過來,引得羅紗忍不住想打噴嚏,偏偏又打不出來,登時眼淚就冒出來了。

  孫姨娘一看自己剛抱了羅紗,羅紗就流淚,忙抬手去給她擦去。

  羅紗正淚眼朦朧著呢,就模糊著瞧見孫姨娘的手朝自己臉上摸。

  這女人是誰?是上輩子害得自己兄妹兩人無法好好活著的人!

  羅紗怎會輕易讓她摸了去?她火氣「蹭」地下就冒了上來,不管不顧地朝著孫姨娘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可她忘記了,自己才一個月大,連牙齒都沒長出來。

  於是在眾人眼中,羅紗瞪著水汪汪的眼睛,張開可愛的小嘴,輕輕吮了下孫姨娘的手指頭……

  「哈,瞧這姑娘,一看就是個伶俐的。」一位圓臉的夫人指著羅紗,笑得溫和。

  就有位穿了牡丹團花褙子的夫人在旁邊附和。

  諸位夫人大都是有孩子的,瞧見方才羅紗的可愛樣子,不由都笑了起來,以此為話題,熱切地聊起了兒女經。

  夫人們都不喜歡這些姨娘妾侍,所以方才劉姨娘來了、孫姨娘也緊跟著湊過來後,她們便不太愛開口說笑,只是同老夫人客氣地講上兩句,氣氛一時冷了不少,此時羅紗一鬧,氣氛方緩和了下來。

  老夫人本來是想為劉姨娘安排打算的,沒想到被孫姨娘搶了風頭,便有些責怪劉姨娘不識大體,就不滿地去看劉姨娘。

  抱著葉頌青的劉姨娘羨慕地望著孫姨娘,見她抱了羅紗同夫人們笑得開心,心中頗有些嫉妒,偏偏又瞧見老夫人看向自己時的眼神,劉姨娘頓時覺得委屈,心裡有些怨老夫人。

  方纔她想著去抱更為乖巧的羅紗來著,是老夫人用眼神示意她去抱葉頌青,她才轉而抱了這小子。誰知葉頌青到了她懷裡後便拱來拱去的,一點都不安分,偏偏孩子還小,她又不敢使大力氣去按他,因此抱得頗為辛苦,哪還顧得上逗他玩?

  也不知這樣小的娃娃哪兒來的這樣大的精力去鬧騰!

  劉姨娘越想越心中不爽。難道是她不想和這些夫人好好說話的嗎?

  平時程氏辦個賞花宴什麼的,她們這些姨娘基本上沒有出場的份兒,自然不太接觸得到這些當家主母們,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她可不想錯失,但葉頌青不配合,她有什麼辦法?

  這邊劉姨娘心中難過,另一邊被孫姨娘抱著的羅紗心裡也不舒坦。

  那些夫人們聊天也就罷了,偏偏還有事沒事就提起她方纔那一口,誇她機靈誇她有力,這也就都罷了,好歹還能搭上個邊兒——怎的還有人因為那一口而讚她以後定然是個美人的?

  絕望的羅紗瞬間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飽含著自己的怨恨與憤怒的一咬怎的成了這種結果?

  這些人,都什麼眼神、什麼理解能力啊……

  這時金蓮匆匆走了進來。

  「大舅爺、大舅奶奶到了!」

  老夫人聽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國公府的世子爺來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她怎的沒聽說過他們要來?

  老夫人驚喜地站起神,可由於起得太猛,眼前黑了下,頓了頓才穩住身子,「到哪兒了?」

  「進院子了!」

  老夫人急急忙忙就讓人攙了她準備出門親自去迎,誰知剛走到門口程瑞達就進了門。

  程瑞達顯然沒料到此刻門邊有人,差點和慌張著往外走的老夫人撞了個滿懷,他忙讓到一邊攙住老夫人,笑著連聲道歉,說是驚擾了老人家實在抱歉。

  老夫人怎敢接受世子爺的道歉?忙說不礙事,轉過眼就斥責金蓮:「怎的不早點來報!」

  金蓮低著頭不敢開口。

  剛才她想說來著,可當時劉姨娘她們抱了孩子正同夫人們說話,所以金蓮剛開了個頭就被老夫人打斷了。如今眼看世子爺已經進到院子裡,她這才覺得慌了,趕緊不管不顧地來說,結果又得了番訓斥。

  「是我讓她們不用提早來打擾老夫人的。」程瑞達退到一旁,看了看委屈的金蓮,側過頭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已經去到老夫人身旁攙著婆婆的程氏,才笑道:「老夫人近來可安好?」

  「好,好著呢,勞世子爺擔心了。」老夫人同程瑞達一同往裡走著,笑得心滿意足,連走路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

  直到與程瑞達一同坐下後,程氏親自捧來茶水,老夫人才驚覺不該在程瑞達面前讓程氏做這些,忙說道:「同你嫂嫂她們去說說話吧,我這兒又不缺人伺候,看你,平時就讓你多歇著,你也不肯。」

  見自己說了這話後,程家世子夫人穆氏才微微露出笑容,老夫人心裡就有些怨程氏。

  平日裡也就罷了,既然世子爺和世子夫人都來了,她怎的不去陪他們,反而還上趕著來做這些事兒?這不是明擺著在國公府人的面前打她們葉府的臉麼!

  此刻的程氏見到了兄嫂,心情極好,自然不願去猜婆婆到底是怎麼想的,見老夫人發了話,就拉了穆氏到一旁說話。

  但是姑嫂兩人談了沒幾句,便有下人來詢問擺宴的相關事情,偏偏掌權的老夫人此刻滿心滿眼裡只想著去討好世子爺,下人就躊躇著不敢上前。

  程氏思量了下,也只得先著手處理府中瑣事,顧不得日後婆婆會不會氣惱她插手這些。

  穆氏將一切看在眼裡,卻是有些為程氏不值。

  這妹子當年可是被整個國公府捧在手心裡疼的,到如今,卻也落的個需得小心翼翼看婆婆臉色的境遇。誰說女人都會走這樣一遭,但她當時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的,自家哥哥再怎麼說,也比這葉家二子要強上許多……

  望了望程瑞達,穆氏歎息一聲。

  也罷,若當初程氏真嫁給了自家哥哥,自己就無法嫁給程瑞達……這樣想想,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該不該替程氏難過了。

  「這就是那兩個孩子?羅紗和頌青?」穆氏不願再想,轉眼即看見兩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娃娃,笑著抱起其中一個向抱著孩子的陳媽媽問道。

  這孩子正是羅紗。

  穆氏一低頭,剛巧看到這小娃娃正盯著自己猛瞧,細細看了片刻,她笑道:「好亮的眼睛,像我們程家的孩子,以後必定是個小美人兒。」

  羅紗本來還記著前世裡安國公府與葉家老死不相往來的事情,不知這舅母是個怎樣的脾性,被她抱在懷中後頗有些緊張,被她一誇後漸漸放鬆了下來。

  旁人也誇她漂亮,舅母也誇她漂亮,可不知怎的舅母的話在羅紗聽來就覺著特別順耳、舒坦。

  那邊程瑞達能模糊聽到妻子的說話聲,旁的沒聽清,兄妹倆的名字卻是入耳了,他就想起妹妹信中提到的一件事,在與老夫人交談時便裝作順口地說道:「……當初這倆孩子的名字還是父親同無量方丈取的呢,想著若是男孩子便叫頌青,女孩子便叫羅紗,哪兒知道兩個名字居然都用上了。」

  老夫人聽了這話,原先對取名之事留下的最後一丁點兒懷疑也煙消雲散了,忙說道:「實在是太麻煩你們了。我們葉府何德何能,居然勞煩了國公爺和無量方丈來給孩子親自取名,著實……」

  「無妨,」程瑞達聽不下去,打斷了老夫人未說完的話,掃了眼程氏,暗暗歎息了下,才又擺出了笑容,說道:「孩子們是父親的嫡親外孫,應該的。」

  老夫人一聽世子爺這話,頓時笑得更加舒心了。

  果然國公府是極其重視這兩個孩子的,她前段時間的做法,果然對的。

  思及此,老夫人又琢磨著,等下得好好敲打敲打劉姨娘才行,不然再任由她這樣下去,若是被國公府的人見了,非得惱了不可。

  畢竟,當初葉家可是答應了安國公,就算葉之南納妾,也只選那些性子柔順平和的。

  這邊老夫人高興地與程世子套著近乎,在屋子另一邊,羅紗也是心情極好。

  穆氏那一抱成功將她從孫姨娘的手中解救了出來,羅紗一來不用再和孫姨娘挨那麼近,二則不用聞那嗆鼻的胭脂味兒,頓時感激地朝舅母樂呵呵地笑,還開心地瞇起了眼。

  穆氏連生了三個兒子都沒撈著一個女兒,此刻見羅紗喜歡自己抱著,頓時覺得與她親近了許多,不由將羅紗抱得更緊了,也不讓其他人接手。

  「姑母……」

  這時穆氏身邊傳來了小孩子的聲音,軟軟的糯糯的。

  這聲音這樣好聽,勾得羅紗心中好奇想去看是誰,可穆氏樓得緊,她轉了半天的眼珠子也沒有辦法看到。

  「景安,景霖,來,這是你們羅紗妹妹。」

  隨著穆氏的輕喚,一位溫和白淨的男孩子站到了羅紗眼前。

  聽到「景安」兩字,羅紗就驀地瞪大了眼。

  她怎麼就忘了這茬了?自己的舅母穆氏……

  轉眼看著那乖巧的男孩子,羅紗將「穆景安」三個字在心裡反覆默念好幾回,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便是他嗎?

  前世裡那個和她有緣無分的、脾氣暴躁的、瘸了腿的定國公府世子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0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6 01:07 AM 編輯

第八章:穆家景安

  羅紗放才只看見了一瞬,就被穆氏擋住了視線。

  她努力地扭頭,可年齡太小,掙不脫穆氏的懷抱,不成功,好在穆氏也想讓自家侄兒認識下羅紗,待兩個孩子都來到身邊後就將羅紗稍微朝外側抱著,使得羅紗終於能瞧見方才開口的那孩子——

  面皮白淨唇紅齒白,見羅紗在看他,男孩瞬間就羞紅了臉……

  這樣一個溫溫和和的羞澀男孩兒,難道就是往後那脾氣暴躁的世子爺?

  羅紗皺眉地望著他,怎麼也不願將面前這男孩兒同前世聽到的惡評聯繫到一起。

  由於沉浸在回憶裡,所以連一隻小手在自己面前晃了許久,羅紗都毫無所覺。

  待她終於回了神,就聽身邊有男童說道:「姑母,這紗妹妹,不會是個傻的吧?」而後又自言自語道:「唔,紗妹妹,傻妹妹……倒也有幾分貼切……」

  聽到那個「傻」字,羅紗心中的怒火蹭地下冒了出來,偏偏那清脆童聲不斷地重複著此字,羅紗心中懊惱,側過頭去看,卻正巧對上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羅紗登時就愣了。

  待她回神的時候,男孩子已經別開了眼,朝著羅紗恭敬作揖道:「穆景安見過紗妹妹。」倒也似模似樣。

  穆氏噗嗤笑出了聲,點著羅紗的鼻尖說道:「我們羅紗好大的面子。」

  雖然穆景安好似一本正經,可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剛巧被羅紗看了去。

  羅紗暗暗哼了聲,想別過頭不理他,誰知穆氏卻抱了羅紗湊到穆景安身前讓他看。

  躲是躲不過了,羅紗索性湊著穆景安抑揚頓挫賣弄詞句讚揚著她的功夫,好好打量他一番。

  五官是極其好看的,與姑姑穆氏的濃眉大眼不同,穆景安更偏向於精緻,只是他神情裡透著股張揚,硬生生將長相裡的那股子媚勁兒給壓沒了,反而有種跳脫的漂亮。

  於是,她就這樣看著出了神。

  穆景安讚揚了羅紗許久後終於口乾,見羅紗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瞧,就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羅紗一個激靈立馬反應過來,卻莫名被他這親暱的舉動驚出了身冷汗,再去看穆景安,他卻已經在拉著穆景霖去向老夫人請安了。

  看著兩個男孩子站在一處,羅紗才深深覺得,就算穆景安這傢伙脾氣差了些,可也不得不承認,雖說他年紀尚小,卻也瞧得出是極其出眾的——只單單站在那兒,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算是穆景霖這樣漂亮的男孩兒也搶不去半分風頭。

  羅紗也不明白,怎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不過才五歲的年紀,卻是舉止有度言談有禮,一舉一動都有著世家子弟的風範,偏偏他一個小小的男孩子,一顰一笑間又有種風流灑脫的韻味,就有了屬於他自己的獨特氣質。

  想著方纔他微笑時嘴角淺淺的梨渦,羅紗硬生生別過臉再不去看他,卻不由得在心中惋惜。

  這樣風流天成的人,卻會在日後變得身體有疾、暴躁易怒……

  她這時才發現,此等事情若是發生在穆景霖身上,她會覺得太過可惜,但可惜過後,便也罷了。

  可如今看到穆景安,再想到這事最終是落在了他身上……

  她卻連想都不敢再去想了……

  方才穆氏她們進來,葉老夫人已經看到有兩個可愛的孩子跟在不遠處,只是她原本想著或許是程瑞達與穆氏之子,但是見孩子們與程氏有些疏遠,就知道自己或許是想錯了,並沒多關注。

  如今倆孩子往跟前一站報上姓名,老夫人驚得都快從椅子上跌下來了。

  穆家是誰?

  百年之前,國公僅有一人,彼時江、王、楊、程四侯府在尋回遺落民間的誠遠帝時出了大力,誠遠帝即位後就將四家家主封為國公。

  而那個向來不插手政治,地位卻不容動搖的國公家,便是穆家。

  開國第一位國公,是當年跟著太祖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拜把兄弟,太祖皇帝即位便敕封其為定國公。

  是以其他四家如今雖然看上去地位與穆家平齊,卻也不得不敬穆家三分。

  老夫人待穆氏極其客氣,有時還不自覺地便去看她臉色,一方面因為她是世子夫人,另一方面,也因為她是穆家女兒。

  如今看到穆景安兄弟倆,老夫人激動地面皮都抽動了。

  他們是誰?

  定國公穆家的嫡長子與嫡次子!

  這兩個孩子,特別是穆景安,身份是屋裡面誰都比不上的——雖說他現在還沒被封為世子,可既然他是長子,又這樣出挑,世子之位定然是沒跑的事兒了。

  老夫人真是恨不得讓自己的孫子輩們親自去伺候這倆小祖宗,生怕怠慢了他們,可倆孩子都是好脾氣的樣子,穆景安又一直在道歉說是叨擾了老夫人心中過意不去,哄得老夫人心中舒坦得很,就也漸漸忘了他的身份,只覺得這孩子就像是鄰家的小朋友過來串門玩兒似的,笑著讓人端了糖果給他吃。

  直到穆景安抓了把糖果謝過老夫人又回到羅紗那邊了,老夫人都還沒想起來自己剛才那誠惶誠恐的心思,對著程瑞達直誇穆家的孩子教得好,懂事明理。

  程瑞達但笑不語。

  屋內的氣氛一時倒也算是溫馨和睦。

  突然,隔壁屋子傳來一聲尖叫,接著就是劉姨娘誇張過的刺耳聲音:「夫人!你,你怎麼能把它給摔了呢!你這不是辜負了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嗎?」

  屋中之人一聽「夫人」兩字,都是神色一凜。

  程瑞達首先開口:「走,去看看怎麼回事。」說著就往外行去。

  誰知有人比他還快。

  穆景安將手中剩下的兩三個糖果往羅紗懷裡一塞,當先跑了出去。

  羅紗心中著急,晃著胳膊將糖撥到一邊,對著穆氏咿咿呀呀嚷嚷著。

  穆氏愣了一下,見程瑞達疾步出去,才反應過來,抱緊了羅紗向方才出聲之處行去。

  屋中諸位夫人見狀,各自找了理由紛紛告辭,老夫人頭大如斗,稍作挽留也就隨她們去了。

  等老夫人來到茶水間的時候,主子們基本都到齊了,就連今日裡負責照顧孩子們的李姨娘,也帶著幾個年長的孩子站在門口。

  老夫人剛到的時候,正好聽到程瑞達在說:「如黛,你今日要照顧孩子們,先去忙吧。」

  「可是世子爺,夫人她……」

  「去吧,」程氏打斷她的話說道,「有哥哥在,我不會有事的。」

  聽程氏這樣講,李姨娘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領著孩子們離去了。

  孫姨娘最先發現老夫人來了,忙過來攙著她。

  老夫人看看在那邊毫無存在感的周姨娘,看看一旁露出擔憂神色的孫姨娘,想著方才程瑞達都讓李姨娘退下了,心道若是媳婦兒若真惹了什麼事,人多了反而不好遮掩,不如人少了賣給程家一個人情,就說道:「你們兩個也退下吧。」

  周姨娘和孫姨娘就也退下,只是孫姨娘在臨行前回頭望了望劉姨娘,似是在擔心,但劉姨娘毫不在意地朝她笑笑,孫姨娘這才離去。

  老夫人朝面色鐵青的程瑞達笑笑,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程瑞達就也笑,「我也想知道,」說著朝劉姨娘看了一眼,指了她說道:「這是誰?怎的還能將主母堵在門口不讓人走的?」

  老夫人心中哀歎,這劉姨娘真是個不識大體的,此刻程家人在,她攪什麼渾水?

  「你也退下吧!」

  「老夫人!這可不成啊!」劉姨娘掏出帕子拭著乾乾的眼角,「夫人將您當初給她的鐲子給打碎了!我可是親眼看見的!」

  程氏坦然地立在門邊,臉色蒼白,但是身澗挺拔,在眾人的注視下,她指了地上的碎片,不轉眼地看著劉姨娘,一字一字說道:「你有膽就再說一遍——這鐲子,到底是誰打碎的?」

  「鐲子」兩字一入耳,再一聽「打碎」,老夫人的頭就一陣陣發暈,她擺擺手示意程氏先別開口,轉了臉問自家侄女:「你說……什麼碎了?」

  「那鐲子啊!夫人剛進門時,您送給她的那鐲子啊!咱們葉家的傳家寶!」劉姨娘滿臉悲痛地說著,在帕子的掩護下,偷偷去看程氏神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10 AM

第九章:黑白顛倒是非不分

  聽到劉姨娘的話,老夫人瞬間臉都白了,忙去瞧地上的碎片,看清楚之後,身子歪了歪差點倒了,幸好她及時扶住牆壁這才沒事。程氏想要過來扶她,被她一把推開。

  這鐲子是葉家祖傳之物,向來是傳給長媳的。葉之南的嫂嫂過門後,老夫人便打算著等大兒媳生了兒子再給她。

  誰知還沒撈著送出去,程氏進門了。

  這可是國公府的嫡女啊!

  葉家頭一次和身份這樣高的人家結親!

  當時葉之南的兄長官職還不高,老夫人不顧程氏的推脫,做主把鐲子給了她,為此,還和葉之南的兄嫂有了嫌隙。

  想到這兒,老夫人看向程氏的目光就多了許多怨。

  自己如此看重她,她卻絲毫都不放在心上!不然怎會將這寶貝摔了的?

  老夫人的目光剛落到程氏身上,程氏頓時明白了婆婆的想法,頓時覺得心冷,就也不想多去辯駁了。

  既然什麼都還沒問就已經被定罪,辯駁又有何用?

  看到程氏如此,老夫人越發坐實了自己的想法,「你若是不喜歡,還我便罷了!犯不著這樣糟蹋我葉家的東西!」老夫人拿食指遙遙點著程氏氣道:「那鐲子你早晨還戴著,若不是你摔的,旁人還能硬從你身上擼下來扔地上麼?」

  她此刻也顧不上程家舅爺在場了。

  這鐲子摔了,她日後去了地下可沒臉面去見葉家祖先!今日再怎樣,也得討個公道回來!

  劉姨娘見狀心中一喜,叫了聲「姑母」,又趕緊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見劉姨娘這樣做張做勢,程氏心中厭惡,再不肯多看她一眼,調轉視線,卻正好看到自家兄長擔憂的眼神,不由心裡顫了顫,軟了聲音向程瑞達低聲說道:「真的不是我摔的。」

  自程氏長大後,已經極少露出這樣無助的神情了。程瑞達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後跑的小丫頭,歎息一聲,問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兄長溫和的聲音,方才一直在故作堅強的程氏不自覺就眼睛濕潤,可她依然堅持著不讓淚落下來。

  自打進門,老夫人統共給過她兩樣值錢首飾。

  紅寶石的頭面是她剛得不久的,另一樣便是這隻玉鐲子,是她剛嫁到葉家時老夫人給她的。

  今早程氏聽了金燕說老夫人讓她戴上紅寶石頭面的話後,原本不打算照做,可又不想逆了老夫人的意思生出許多麻煩,便戴上了這鐲子,想著老夫人看見她戴了這鐲子或許就不追究她為何不戴那頭面了。

  後來她在陳媽媽的勸說下戴上頭面,又想著無需再換個鐲子,就一直戴著。

  若早知道會來這樣一出,她就算再麻煩,也不會戴了它出來!

  方纔她去隔壁屋子淨手,準備給老夫人泡茶,由於怕淨手的時候不小心碰了鐲子,她就摘了下來放到一旁。

  誰知剛放下東西,牆角突然傳來幾下「卡擦」的奇怪響聲,她走了幾步看過去,沒望見什麼異常她就走了回來。誰知就這短短一下的功夫,鐲子就不見了。

  她心中著急,自然四處去尋,誰知剛走到茶水間門口,就看見了地上的碎塊。

  而劉姨娘——

  程氏淡淡掃了那人一眼。

  而劉姨娘就這個時候剛巧出現了,非要指了程氏說距離她二尺外的碎片是她弄出來的。

  這中間的是非曲直程氏是無法向兄長一一道明,只簡短講了從自己淨手一直到發現鐲子碎片的過程。

  偏偏最不巧的就是,今日事忙,程氏將貼身的幾個丫鬟都打發去做事了,並未跟在身邊,連個能幫她作證的人都沒有。

  雖說是講給程瑞達聽的,可程氏一開口,大家就都安靜下來聽她說。待她說到最後,劉姨娘耐不住性子了,跳起來嚷嚷,說什麼程氏黑白顛倒是非不分。

  好個「黑白顛倒是非不分」!

  程瑞達心中厭惡至極,當頭一個巴掌朝著劉姨娘狠狠扇了下去。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如此撒野!」

  劉姨娘被打得頭都蒙了下,愣了愣,頂著個巴掌印子撲到老夫人懷裡大哭。

  程瑞達冷眼看看傷心的劉姨娘和氣得面皮發抖的老夫人,再看看面容清冷的自家妹子,心中除了氣憤,又多了許多擔憂。

  劉姨娘絕不是個好相與的,如今卻順利做了葉之南的妾侍不說,還能得到老夫人如此的偏心與袒護……

  程瑞達當即下定決心,若今日之事葉府中人無法給程氏個合理的交代,自己就算是硬搶,也要把妹子和兩個外甥強行帶走!

  羅紗相信母親絕對是被冤枉的,看到母親雖然委屈卻依然挺立的樣子,心裡替她難過,眼淚刷地下就下來了,掙扎著便想要去程氏那邊。

  穆氏忙按住胳膊亂揮舞的羅紗,壓低聲音說道:「聽話啊,乖。」

  穆氏擔心程氏,覺得只是待在這兒給程氏壯壯膽也好,就不打算離開,可下人們已經被遣走了,此刻只有她們幾人在,她也沒法將羅紗交給旁人抱走,只得自己抱了她在這邊看著,輕聲哄著她,卻也沒法多分心去注意程氏那邊了。

  羅紗明白此刻不能再給母親添煩亂,便也不掙扎了,轉而低泣,看著她這樣小的孩子卻如此懂事,穆氏更是心疼,不自覺就摟緊了她。

  這時葉之南也聞訊趕了過來。

  方纔他在外院就聽人稟報說是夫人那邊出了點兒事,再細問,卻是這麼一出,當下也顧不得接受客人們的道賀了,將事情交給總管事處理,他則匆匆忙忙回了這邊。

  當葉之南看到氣憤的母親、傷心的姨娘,又見到臉色蒼白的夫人時,心中便認定了這事兒就是程氏做的。

  如若不然,母親怎會護著劉姨娘冷落夫人?

  可葉之南到底還有幾分理性在,顧忌程瑞達在場,喝止了劉姨娘不准她再哭得放肆,轉而埋怨程氏:「你怎地這樣不小心。」

  程氏聽聞,身子一僵,撇過臉不理他。

  這時程瑞達氣到極端反而稍稍平靜了。

  他們葉家憑什麼信口雌黃欺負人?大不了一走!怕什麼!

  程瑞達根本不理會葉之南,只朝了葉老夫人說道:「咱們進屋去說如何,老、夫、人?」

  老夫人死死地瞪了那鐲子一眼,看也不看程氏,用手捂著發疼的心口,晃了晃身子,艱難地點點頭,「那就,進屋說吧。」

  穆氏一進門就抱了羅紗坐到了屋中最角落的那張椅子上,邊緊張地盯著屋中央那邊的情況,邊安撫地輕拍著羅紗。

  見穆景安同穆景霖也跟著擠了進來,穆氏忙招手讓二人站到自己身邊。

  羅紗很是氣惱,因為穆景安好巧不巧地就站到了她的前面,剛好擋住了她的視線,根本看不到程氏那邊的情況,可她低聲咿咿呀呀了幾句後,只換來穆氏的輕聲低語,穆景安卻壓根沒注意到,只得挫敗地放棄。

  雖說是「進屋再談」,可當大家都坐下後,反而沒人開口了。

  一方是認定了事情就是程氏做的,一個是猶豫不決,另一個則是已經不想再辯駁。

  程瑞達已經下定決心,若葉府不給個交代就將人帶走,沒什麼可商量的。

  其實若要徹查,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劉姨娘要做成這件事,必然得有人幫手——不然那奇怪的卡嚓聲和鐲子被偷走無法同一時間發生。

  但程氏已經不想再查了。

  婆婆也就罷了,可連葉之南都不相信她,她已經心死。

  查出來,又能怎樣?

  就算知道了劉姨娘的幫手是誰,以老夫人和葉之南想護著劉姨娘的心,也能將事實給歪曲了,到最後少不得傷心的還是自己。

  其實當劉姨娘跳出來指責自己的剎那,程氏就想到了是那副頭面惹的禍。

  劉姨娘的想法很好猜,不過是想讓老夫人覺得什麼貴重東西放在自己這兒都不安全罷了。

  那鐲子劉姨娘左右是無法得到了,就算不在程氏手裡,也得給葉家大嫂,於是在劉姨娘看來,用一個和自己無關的鐲子換回紅寶石頭面,可真是划算得很。

  事情雖然想透了,可這樣彎彎繞繞的事情,程氏又如何在兄長面前開得了口?

  兄長可以護她一時,護不了一世,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平白讓兄長多這許多擔心,沒必要。

  一時間,房間裡靜寂無聲。

  羅紗什麼都看不到,母親那邊又沒有動靜,心中焦急下更是狠狠地去瞪穆景安。

  這人往哪兒站不好,偏來擋住她?

  誰知她看到穆景安靜立半晌後,側過頭在穆景霖耳邊低語了幾句。穆景霖露出驚愕的表情看著他,穆景安就又說了一句話,穆景霖立刻轉為驚喜,輕輕問了一聲,見穆景安鄭重點頭,穆景霖就喜笑顏開。

  待二人商議好了,穆景霖就往大人那邊走去。

  羅紗莫名其妙。

  方才穆景安聲音壓得很低,羅紗不知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只隱約辨出穆景霖最後那句問的是「你可當真」。

  程瑞達正氣定神閒地想著怎麼將妹妹帶走更好,就見穆景霖一臉為難地朝這邊走來。

  「有什麼事嗎?」他隨口問道。

  穆景霖期期艾艾答道:「其實……那鐲子是我打碎的。」

  「什麼!」「什麼!」「什麼!」

  劉姨娘和葉之南、葉老夫人同時驚愕叫道。

  特別是劉姨娘,她是最清楚這件事情的始末的,因此,她最為驚訝。

  鐲子是這小子打碎的?

  這怎麼可能!這是完全不可能的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12 AM

第十章:認錯

  「老夫人您可別信他的話啊!」劉姨娘指了穆景霖對老夫人說道:「東西怎麼可能是他弄碎的呢?」

  老夫人皺著眉不耐煩地將劉姨娘的手撥到了一邊。

  穆家的孩子,豈是她能隨意指點的?

  老夫人剛要詢問穆景霖,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你怎的就知不可能呢?你可有親眼看見不是他做的?」

  劉姨娘循聲看去,發現說話的也是個男孩子,比認錯的這個不過大上一兩歲的樣子,便根本不放在眼裡,說道:「我看到是夫人摔碎的,自然不可能是這……」她看了看穆景霖,有些猶豫。方才為了盯著程氏的動向,她沒待在廳裡,所以也鬧不清這是哪家的孩子,「……不可能是這小娃娃做的。」

  「那你一口咬定是葉夫人做的了?」

  劉姨娘揚起臉,「親眼所見。」

  穆景安不以為然,「葉夫人可是國公府家的女兒,你們這葉府上下,有什麼東西她賠不起的?若真打碎了你們的東西,大不了賠一個就是,哪會像你們這樣小家子氣地計較半天。她說不是她做的,必然不是她。你再怎樣誣陷,也成不了事實。我看你……」他摩挲著腰間一個小物什,上下打量劉姨娘一番,撇撇嘴,「還是省省吧。」

  劉姨娘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娃娃居然這樣伶牙俐齒,被他辟里啪啦說了一通,一時間反倒轉不過彎來回嘴了。

  葉之南拍案而起:「哪兒來的無知小兒!賠?怎麼賠?那東西是我們葉家從祖上傳下來的,僅此一件,豈是尋常物件比得的?」

  穆景安燦然笑道:「若要我賠,我還真賠得起,單看你有沒有膽子要了。」

  「景安!不可放肆!」穆氏趕緊呵斥道,轉而對氣得臉通紅的葉之南硬梆梆說道:「對不住,小孩子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雖然這葉家人是不講道理的,可他們穆家不同!

  見穆景安立在那兒毫不在乎,穆氏便同他低語了幾句。

  被姑姑說了一通,穆景安無奈,只得彆扭地點了點頭,一臉不情願地往前挪了兩步,卻不肯朝著葉之南,只側過頭望著窗戶說道:「我不過是看不慣你們硬要誣陷葉夫人,所以口不擇言……抱歉。」

  葉之南在氣頭上,本就覺得是穆景安不對在先,又見這小子不甘願的樣子,頓時更火大了,也不管這只是個孩子而已就想去他那邊同他理論,卻被老夫人一把拉住。

  「母親!這臭小子他……」

  「住口!穆家長子也是你能說得的?」

  老夫人頭大如斗,本來不想這樣說出來滅了自家威風,可眼看著先是因了劉姨娘而與程家結了怨,如今葉之南又要不管不顧地挑釁穆家——

  若果真如穆家次子所說,東西是他弄壞的,這下可真麻煩了,還是低調些的好。

  葉之南聽了母親的話,方才沒注意的事情才映入腦中:這倆孩子自打進了屋後,一直同穆氏在一處的,穆氏是出自哪個穆家,他還是知道的。

  如今母親又說這孩子是穆家長子……

  冷汗頓時順著他的鬢角流了下來,葉之南哆嗦著嘴唇朝穆景安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終還是開不了口,坐了回去。

  程氏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鐲子的事兒是劉姨娘安排的,絕對沒錯,可穆家兄弟倆卻也沒道理為了她而特意來認錯。

  或許……是嫂嫂的主意?

  她望了望穆氏,只覺得自己想對了,思量著等會兒要好好謝過嫂嫂。只是沒有讓一個小孩子替她承擔一切的道理,因此她此刻倒是真想辯解了。

  只是一個「我」字剛開了頭,就被身邊的程瑞達按住了。

  「你別說話。」程瑞達囑咐道。

  他瞭解自己的妹妹,當時程氏那樣說劉姨娘,那麼此事定然與那女人脫不了干係。只是如今穆景霖肯站出來認下錯誤……或許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不管怎麼說,這樣一來鐲子的事情能更加簡單明朗地解決了,而那女人誣蔑主母的罪狀,是逃不掉的了!

  程氏咬了咬唇,想要搖頭拒絕,卻感覺到程瑞達握著她的手加重了力道。

  她明白哥哥的決心和意思,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只是內心掙扎一番後,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最終輕輕點了下頭。

  程瑞達這才鬆了口氣,轉過頭朝妻子看去——

  穆家孩子的事情,他並不能隨便做主。

  穆氏朝程瑞達微微頷首,沉吟了下揚聲問道:「景霖,你可確定那東西是你弄碎的?」

  方纔她只盯著程瑞達他們,並沒注意到兄弟倆的小動作,因此只當穆景霖說的是實話。

  「是。」穆景霖乖乖答道,頭也不抬順暢著答道:「我看檯子上有個鐲子挺漂亮,當時看沒人在,就順手拿了去玩,來這屋的時候不小心摔地上了。」

  「那你怎的不早說?」穆氏有些生氣了。

  「開始是沒當回事兒,剛才是……嗯,有些害怕。」

  穆景霖一張白淨的小臉上滿是羞愧悔意,讓人不相信都難。

  穆氏抱了羅紗走到眾人跟前,對穆景霖嚴厲說道:「做錯事情,要道歉受罰的,你可知道?」

  穆景霖便在穆氏的示意下老老實實地躬身道歉。

  葉老夫人一口氣堵在心口難受得緊,卻還得揚起笑臉說不礙事。

  自家那鐲子可是好東西,穆家小子一句話就完事了?

  可不完事又能怎樣?他可是穆家的人,又只是個孩子!就算是砸了葉家十個鐲子,那也只能認了!

  只是這孩子怎麼不早說?害得自己斥責了程氏一番,得罪了程家世子爺!

  既損失了東西還與程家結了怨……

  老夫人頓時覺得自己不如昏死過去算了。

  看著老夫人臉色又青又白,穆氏心裡有數她在心疼什麼,但只站在那邊不開口。

  直到老夫人臉色潮紅呼吸粗重開始低聲哼哼,眼看著是氣太大憋得狠了,就連葉之南都驚叫聲「母親」去給她拍背順氣了,穆氏才將羅紗放到程氏懷裡抱著,從自己腕上褪下一隻鐲子放到桌上,說道:「這是我進宮的時候,皇后娘娘賜的,自然是比不上葉家那個好的,只是想將它送給老夫人跟您老道個歉,希望您看在孩子年齡小不懂事的份上,打壞鐲子的事兒就這樣……算了吧。」

  這鐲子成色極好水頭十足已是非常難得的了,又是皇后娘娘賜的……倆鐲子兩相比較,孰重孰輕一目瞭然。

  老夫人聽了穆氏的話後就氣順了,再瞧向桌子,頓時雙眼驀地一亮。

  她慢吞吞拿過鐲子放到手中,觀賞了半晌,是越看越喜歡,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她心滿意足地說道:「雖然壞了的東西極其重要,但那是小孩子無心之失……」葉之南低聲喚了聲娘,老夫人也不管他,只將鐲子瞧仔細了,越看越喜歡,最終一錘定音,「……那就算了吧。」

  葉之南不甘願地握緊了拳,還想說什麼,可看到母親將那鐲子已經戴到手上了,再想想那穆家的身份,他也只得歎息一聲後作罷。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14 AM

第十一章:所謂膽大

  羅紗躺在母親的懷裡,卻是不管大人們如何,只在穆景安兄弟倆間來回地瞧。

  方才聽穆景霖主動認錯,她就有些想通了兄弟倆剛才在討論的是什麼,只是她不明白穆景安為何會幫母親——若她沒記錯的話,是穆景安授意穆景霖去這樣做的。

  只見穆景霖在穆氏摘鐲子的時候就開始低著頭往後退,到了穆景安的身邊後,露出笑臉朝他伸手。

  穆景安微笑著,露出了淺淺的梨渦,從腰間解下方纔他一直在摩挲的那樣東西物放到穆景霖的手中。

  穆景霖當下就歡喜地咧開嘴無聲地大笑,但也只一下下,就忙將東西塞進了懷裡,急匆匆邁著小步走回了穆氏身後。

  羅紗瞪直了眼。

  穆景安送給穆景霖的那東西,她是認得的。方才在廳裡的時候,穆景安還拿著那把小金刀向別人炫耀,說是前些日子父親定國公送他的生辰禮物,據說是從番邦人手裡搞到的,根本買都買不著。

  這麼個東西,就這麼……隨隨便便送人了?

  難怪穆景霖肯背個黑鍋來做這事。

  以他定國公府嫡次子的身份,就算什麼東西都不給老夫人,只單單認個錯兒,這事估計也就這麼揭過去了。

  穆景安想幫忙的心,羅紗是明白了,只是她搞不懂,穆景安既然都捨得用那小金刀來做交換,怎的不親自來「頂罪」?

  反正葉家人傷不到他分毫,那樣做起碼小金刀還能在他自己手裡,豈不是更划算?

  這傢伙,實在難懂。

  羅紗搖搖頭,既然想不通便不再去想,現在的母親安然無恙,這便夠了。

  穆景安的好意,她擱在心裡,等長大後有機會了,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報答他便是。

  方才一直緊張著還不覺得,此刻一放鬆下來,羅紗極快地沉入了夢鄉。

  穆氏見狀,就又從程氏懷裡將她抱了過來。

  雖然說鐲子被摔的事情解決了,可程氏被劉姨娘誣蔑一事,還沒有著落。

  一碼歸一碼,後面這件,更是重點。

  眼看老夫人擺出副「老人家不跟小孩子計較這事兒就算了結了」的表情起身準備離去,程瑞達不慌不忙將人攔了下來。

  「這位……」程瑞達點著劉姨娘,「不知老夫人準備如何處置?」

  一句話成功將沉浸在幸福中的老夫人瞬間拉回了現實。

  對啊!這事兒怎麼辦?

  嚴懲,她捨不得,畢竟是看著長大的自家侄女兒;不嚴辦,看著世子爺的臉色可不太好……

  老夫人頓時有些懊惱了。

  這劉姨娘可真不是個省心的。沒看清就別瞎嚷嚷,如今可好,怎的收場?

  程瑞達夫婦看出了老夫人眼中的遲疑,不由都望向程氏。

  劉姨娘誣蔑當家主母這事兒如今已經是十成十地擺到明面上的了,這位老太太居然還能這樣不幹不脆……妹子平時過的是什麼日子?

  程氏卻是去看葉之南。她從來都不去計較婆婆如何,在乎的不過是葉之南的態度。

  當她發現葉之南在面露擔憂地看著劉姨娘時,程氏心裡頭那最後一點兒的猶豫也消失殆盡。

  罷了,一個兩個的都在為那人擔心,卻不曾問她一句半句。她若是心軟,何苦來哉?不如湊著今日之事,該處置的就處置了吧!日後自己的心思要放在兒女身上了,可顧不得同那人多作糾纏。

  「母親若是信得過我,不如將這事交給我來辦吧。」程氏對老夫人笑得溫和。

  老夫人聽到程氏主動將事情攔了下來,鬆了口氣。自己將兒媳拿捏在手中這些年,可不是白做的,兒媳婦的軟和性子她最明白,比起世子爺可好對付太多了。於是她欣慰地怕怕程氏的手,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那神情那語氣,彷彿是在將自家孩子拜託給旁人照顧一般。

  程氏與兄嫂依舊笑得溫和,只穆景安在旁邊哼了哼,被穆氏瞪了眼後也不吭聲了。

  老夫人由葉之南攙著微笑離去,程氏自然緊跟在後面送婆婆出院子,劉姨娘垂首立在門邊,等程氏她們都走出後,攔住了穆氏與穆家兄弟。

  穆景安與弟弟正說笑著,停住步子的時候,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

  劉姨娘越看越覺得穆景安的笑容刺眼,偏偏她越是狠狠瞪他,他笑得越開心。

  穆氏根本就不耐煩搭理劉姨娘,況且懷裡還抱著睡著了的羅紗,便冷了聲音說道:「你還想如何?直說吧。」

  此時穆氏還不知事情不是穆景霖做的,自然也就不曉得鐲子之事是劉姨娘故意陷害程氏的,因此雖極為厭惡劉姨娘的小人行徑,但還沒到痛恨的地步,不然,她是連句話也不樂意同她講的。

  劉姨娘見程氏並沒將自己如何,想著這程家也不過是同程氏一般「以和為貴」的,又琢磨著既然人家不計較,自己就也不好擺出冷臉來,便主動對著穆氏笑著說道:「程夫人既然來了葉府,我們自然要好好招待才是,不如……我陪夫人在院子裡逛逛?」

  穆氏冷眼看她。

  此人不知悔改便罷了,居然還敢擺出主人架勢。

  憐憫地瞧了劉姨娘一眼,穆氏一個字兒都懶得說,直衝著門就往外走。

  兄弟倆都噗嗤笑了,穆景安說了句「無知婦人」,緊跟在姑母身後。

  劉姨娘一時間被穆氏身上氣勢所迫,竟然也忘了攔,由著她們出去了。待到那姑侄三人走遠,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就這樣讓他們走了,不由氣極跳腳。

  不過是身份高些罷了,就可以這樣瞧不起人的?

  輸人不輸陣的道理她是懂得的,因此輸了陣勢的劉姨娘頗有些懊惱,可她想想自己到這時都安然無恙,就又開心了起來。

  氣勢算什麼?運氣才是頂頂重要的!自己做下了這事兒,他們還不是讓一個小孩子出來頂罪了?怕的不就是在老夫人面前夫人不好交代麼?

  一路順遂地回了暖春院,劉姨娘心裡的底氣越發足了。

  姑母將自己交給夫人果然是對的,說是要處置她,這不是還沒動靜?如此看來,自己十有八九又逃過「一劫」了。

  這樣想著,她心中安穩了許多,平時那婷婷裊裊的澗態又回到身上,剛開始遮掩臉上巴掌印的帕子不自覺地就拿了下來,等她進到孫姨娘房裡的時候,甚至都能自然地微笑了。

  孫姨娘掃了她的面頰一眼,便問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了。

  見孫姨娘緊張的樣子,劉姨娘笑道:「程家讓一個小孩子替我頂了這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

  孫姨娘見她說的輕鬆,只是笑笑,並不接話,起身拿了個繃子來,問劉姨娘那竹葉怎樣繡更漂亮。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傳來嘈雜聲。孫姨娘想起身去看看,被劉姨娘攔住。

  「那位好不容易得了孩子,結果滿月酒卻沒順當,少不得要鬧些蛾子出來,你就別去攙和了,不然惹得一身騷。」

  孫姨娘看著劉姨娘不在乎的樣子,朝窗外望了望,笑意加深,但走到劉姨娘身邊的時候又趕忙斂去,只坐下同她繼續討論方纔的問題。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左右,劉姨娘起身告辭,剛出了門卻發現自己兒子懷瑾正朝這邊走來,便笑著迎過去,摸著他的腦袋問道:「你怎知道我在這兒的?」

  快要四歲的葉懷瑾長得虎頭虎腦,很是敦實,聽了劉姨娘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問道:「娘你不知道嗎?母親說要我今兒個起就跟著懷書一起在孫姨娘這兒,讓我先來見過孫姨娘呢。」

  劉姨娘笑容一僵,問道:「你是我的兒子,自然跟著我!她哪兒來的權力?」

  她話剛說完,一抬眼,又發現正有人從南邊兒自己屋裡往外搬東西,赫然就是放衣裳的那幾箱,就也顧不得葉懷瑾了,忙提著裙子跑過去,撲到箱子邊上惡狠狠問那幾個粗壯婆子道:「你們想做什麼!」

  瞧著她臉上的巴掌印,幾個婆子就相視一笑。

  當年跟著程氏從安國公府過來的下人為數不少,往年程氏因為無子之故被老夫人打壓得厲害卻一聲不吭,下人們便也跟著低調做人,雖則漸漸融入葉家的圈子,骨子裡卻還是認程家人為主,如今程氏要懲治劉姨娘,自然要動用這些人。

  今日劉姨娘下午嚷嚷誣蔑程氏的那些話時絲毫沒避著人,大家私底下口耳相傳可都是知道了的,如今見夫人肯動手,自然開心至極,搬起劉姨娘的東西來格外賣力。

  此刻見劉姨娘撲到箱子上,她們也懶得停下來,只管加大了力氣繼續搬,劉姨娘被帶得站不穩倒到了地上,「哎呦」一聲摔得生疼。

  她坐在地上,剛好對著自己房間,驚訝地發現裡面居然空無一物——

  葉懷瑾見劉姨娘跌到後了忙去扶她,可他人小腿短,等跑到劉姨娘身邊的時候,對方忽然嗷地喊了聲,嚇得他小腿抖了抖,等他緩了口氣繼續跑的時候,劉姨娘已經咕嚕一下爬起來叫嚷著去追自己箱子了。

  只是她剛跑出西跨院,正巧見到程氏從屋中出來。

  程氏看也不看髮釵凌亂的劉姨娘,只問那些搬箱子的婆子道:「什麼事那麼吵?」

  一個婆子笑說道:「回夫人,劉姨娘她……」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劉姨娘猛地撞了一下,只是她依然站得穩當,劉姨娘卻身子晃了晃……

  此時劉姨娘倒也顧不得和這婆子爭一時意氣了,她跌跌撞撞跑到程氏跟前,指了程氏叫道:「程瑞思,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哪兒得罪你了!竟然敢搬我東西!誰給你的這個膽子!」

  程氏剛要命人掌她的嘴,一個沉穩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我給的!」老夫人從程氏屋中出來,看了看那幾口箱子,走到劉姨娘面前,雍容大度地說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16 AM

第十二章:逝

  劉姨娘見了老夫人,也不鬧了,直接撲到她跟前哭訴:「老夫人!夫人她,夫人她……」

  看到她的淚顏,老夫人心軟了軟,可到底記得方才與程氏一番對話,剛剛息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劉姨娘今兒犯的錯,城裡有頭有臉的夫人們可都在隔壁聽到了的。若是硬將此事壓下來,少不得被人說葉府沒規矩、尊卑不分缺少禮數,那麼往後肯不肯和葉家往來,都是個問題。

  「……不嚴懲的話,若傳出去,別人也只說母親管教不嚴,斷不會管她一個姨娘如何的。」方才程氏說的話言猶在耳,老夫人想到自己的臉面,硬下心腸說道:「你就去銀冬院住吧,左右那兒……清淨!」

  劉姨娘愣了愣,「銀冬院?」

  「嗯,往後,你就住那兒了。」

  劉姨娘這才知道自己的東西不是被程氏給吞了,而是全被搬到別的地方去了。可她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加憤憤不平。

  銀冬院,那是什麼地方?全府裡最偏的一處院子!

  程氏生了嫡子嫡女,葉之南如今最寵李姨娘,自己去了那麼遠的地方,孩子又交給了孫姨娘不在自己身邊……這些人都在暖春院,只有自己待在那破落地方,那往後多長時間能見葉之南一次都還難說。

  程氏見劉姨娘咬著牙想心事,無意與她多作糾纏,吩咐人將剩下的這幾口箱子搬走後便準備回屋。

  托葉之南今日所作所為所賜,程氏對這個家留下的眷戀已經快要消失殆盡,多餘的話她懶得說,無關的人她更懶得理,前提是她們不要將主意打在了自己和一雙兒女身上。

  其實兄長程瑞達的意思是將劉姨娘趕出府的,可程氏覺得只要能壓著劉姨娘讓她再不能興風作浪,那便留她在府中也沒什麼大不了,畢竟懷瑾還在府裡,若劉姨娘出了府,可是要骨肉分離的。

  劉姨娘不知程氏暗裡已經放了她一馬,只因這樣的處罰而懷恨在心。

  她胡亂扒拉了下垂落在眼前的頭髮抬眼去看程氏,越看越覺得眼前之人可惡至極,心中怒火旺盛之下,也不知哪兒來的膽子,嗷了聲跳將起來朝程氏猛撲過去。

  程氏本就在老夫人身側離她不遠,被劉姨娘這樣從背後一撲腳下不穩直接朝旁邊栽去,正好對著門框,饒是她情急之下伸手撐著緩了緩,依然狠狠地撞了上去。

  老夫人驚得眼皮子都亂跳了,見春葉她們去扶程氏了,急忙指了劉姨娘吼道:「快將這個惡婦給我拖下去!」

  眼見有婆子將喊叫的劉姨娘拖走了,老夫人才鬆了口氣。

  好傢伙,世子爺他們還在呢!這莽撞的劉姨娘居然就敢這麼做!反了她了!

  聽到身後傳來幾聲咳嗽,老夫人眼皮子又跳了跳,忙吩咐人去請大夫,自己則趕緊去瞧程氏到底如何了。

  主母受傷的事傳遍府內,人們來來回回忙作一團,程氏的屋內反倒是清靜得很。

  程瑞達與穆氏聞風趕來的時候,大夫正在給程氏的手臂施針,李姨娘侍立在側。

  程瑞達細問過大夫,知道程氏並無大礙,只是傷了筋骨又有些咳喘罷了,夫妻二人才鬆了口氣,只是到底無法徹底放心,又讓大夫開了調養的方子,命人將藥煎了看著程氏服下。

  程氏笑道:「不過是摔了一跤罷了,哪就這樣嬌氣?」

  程瑞達哼了哼,「你小時候可是比這嬌氣多了。」

  穆氏嗔了程瑞達一眼,對程氏溫言說道:「當心些總是好的。」順手給她掖了掖被角。

  程氏掩嘴咳了幾聲,謝過兄嫂。程瑞達與穆氏見她也乏了,吩咐李姨娘小心伺候,又叮囑了程氏好生歇著,便離去了。

  有時候意外便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

  這日羅紗到底是累得狠了,吃吃睡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好似聽到不遠處有吵雜的聲音,努力想醒來,奈何困極之下實在是難辦,只是稍睜了下眼就又合上了,只來得及辨出來已經天已經是亮透了。

  眼看著又要沉沉睡去,半睡半醒中,春雨朝陳媽媽低語的一句話在羅紗耳邊響起,繼而在她腦中轟然炸開,讓她悚然驚醒。

  「夫人她……她……怕是不行了……」

  羅紗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

  就算如前世聽說的那般,母親生了她們兄妹身體受損的話,去世也是兩個多月後的事情。沒道理昨日裡還好好的人,現在就,就……

  絕對不可能的啊!

  可是被陳媽媽一路小跑抱著,乖巧地縮在陳媽媽懷中的羅紗,此刻心中的不安升到了極點。

  這樣隱隱透著哀戚的安靜,是葉府不曾有過的。

  待到陳媽媽輕喘著停下腳步,羅紗便聽到舅父懷疑母親逝世的緣故說要將他們兄妹二人帶走的話語、葉之南的拒絕聲以及老夫人堅決不同意的懇求哭鬧聲。

  羅紗卻顧不得這些,只想著扭頭去尋那熟悉的身影。

  直到看見了靜靜躺著的母親,羅紗心才揪了起來,渀若被一把利刀刺中一般,生疼生疼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自己還沒能同母親說上一句話呢,還沒能親口叫一聲「母親」呢,還沒能在母親懷裡拱著撒嬌呢……

  母親怎的就會這樣去了?

  明明至少都還有兩個多月啊!

  難道是自己的重生擾亂了母親的命數?

  多想一次,心中的肯定便多一分,越來越覺得是自己的緣故才讓母親提早逝去,羅紗悲從中來,哇地放聲大哭,一旁的葉頌青似有所覺,也跟著哭。

  羅紗撥開陳媽媽要給她擦眼淚的手,掙扎著要去程氏身邊。

  葉老夫人示意陳媽媽將她抱緊,旁邊那一夜彷彿老了十歲的程瑞達卻別開臉,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滴,大聲道:「由她……去吧。」

  觸到母親冰冷的身軀的剎那,羅紗反而不想哭了。她用小手狠命擦去眼淚,靜靜伏在母親身邊,所求的,不過是在母親旁邊多待片刻。

  直到鼻尖聞到若有似無的一股異香,她忽然愣在了那裡。

  這香味如此特殊,根本不是尋常可以見到的味道,母親身上也從未出現過這種香。

  但羅紗心底某個地方被它觸動了——

  這味道,她絕對聞到過。

  可是,是在哪兒?

  她心中既焦急又惶恐。

  這種味道觸及到了她心裡某個回憶,可這回憶卻像是隱在迷霧中一般,明明似近在咫尺卻又像遠在天邊,本以為伸手就可觸到,偏偏有東西在不斷阻礙,使她無法碰觸得到。

  這樣糾結在思緒中,羅紗一時間居然掙脫不開了。

  耳畔隱隱傳來眾人的哭聲,與記憶中某種哭聲交疊到了一起。羅紗的腦中靈光一閃,剛要想起些事,突然胸中一熱,混混沌沌間喉嚨泛起噁心,一口濁氣堵得她頭昏腦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半昏半醒間,她聽到眾人焦急的呼聲,可她就是醒不過來。

  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到嬰孩的啼哭聲,她細想了很久,渀若有四五個時辰那般長,才恍然記起那是葉頌青的哭聲。

  羅紗不想理會他,可朦朧間,母親程氏出現在了她眼前,只是羅紗眼前滿是霧霾看不甚清,只能瞧見個模糊的身影。

  眼看母親的身影越來越不清晰,羅紗雖不願承認,可也明白母親在離自己遠去。她心中大慟,急慌慌地想要追上前去,可手軟腳軟怎麼也邁不開步子,急得她只能大叫:「母親!母親!等等我!母親!」

  「別過來……好好照顧頌青……」

  這聲音飄忽幽遠,還未等羅紗聽仔細,一股大力突然朝她襲來。一口濁氣自胸口噴湧而出,羅紗張口「哇」地吐了出來。

  入耳便是葉頌青響亮的哭聲,間或有「太好了姑娘醒了」的驚喜叫聲,羅紗覺得吵,想睡過去,卻被人輕輕晃醒。

  「小姑娘,吃藥咯。」

  隨著一個溫和的老者聲音,羅紗口中被塞進了一種藥草。淡淡的藥味在口中散開,羅紗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一位長鬍子的老大夫坐在床邊含笑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屋內人都忙欣喜地謝過老大夫,老大夫又給羅紗細細檢查了下身體,確認真的無事了才作罷。

  待他準備起身之時,羅紗的眼睛已經能適應屋內光線,剛巧就瞥見了老大夫身側戴著的一個玉墜。

  此時老大夫還沒離開床邊,似有所覺轉過身來,剛好就看見了羅紗在盯著自己看,讚了聲:「姑娘好亮的一雙眼睛。」順著羅紗視線,他發現羅紗在看自己的墜子,就拎起來笑問道:「你可喜歡它?」

  原本不指望一個這樣小的孩子能聽懂,誰知羅紗居然真的點了點頭。

  老先生將羅紗細細打量了一番,拊掌笑道:「女娃娃倒是和我有緣。」說著順手將墜子從腰上解下來,放到羅紗手中,「也罷,這墜子就送給姑娘當個玩物吧。」

  冰涼的觸感傳到手中,羅紗眼中瞬間溢滿了淚,用力將手中之物抓緊。

  那年她沒來由地高燒不退,人雖然救回來了,可再也說不出話。許多大夫都給她看了病,可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說要好好調養或許還有救。

  當時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大夫,說是她應該是有心病,若是心病解了,便可消除障礙,發出聲來。

  時隔十幾年,老大夫的音容笑貌她已經記不清了,不知為何卻獨獨記住了他每次探診都隨身戴著的玉墜的模樣。

  便是如今手裡這隻。

  環顧了下四周,淚眼朦朧地看著葉府眾人,羅紗明白舅父終究是沒能將自己帶走了。

  也是,祖母是死活都會想辦法將他們留下來的。

  不過,既然留下了——

  聽著葉頌青漸漸停歇的哭聲,想到慈愛的母親,看著善良的老大夫,羅紗暗下決心。

  一定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就算是有那些個不懷好意的人在身邊,又有何妨?

  她已經是「死」過的人了,可是不懼他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19 AM

第十三章:量體裁衣

  「臭丫頭,說你多少遍了,讓你做什麼事都慢著點兒,你怎的就不聽?急什麼呢?」紅箋攔住了個蹦蹦跳跳的小丫鬟,斥道。

  紅蔻絲毫不怕她,樂呵呵說道:「方纔姨娘說萬福繡莊的來了,老夫人讓姑娘去她院子裡,說是要量身做衣裳呢。」

  「做衣裳?」紅箋奇道:「冬衣不是已經分下來了麼,怎的還要做?」

  「不知道,姨娘沒說。」

  紅箋自然知道紅蔻說的姨娘是李姨娘,見問不出什麼,便讓紅蔻去了。

  看自家妹子那不穩重的樣子,紅箋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朝著一旁做針線活的陳媽媽埋怨道:「娘,你看妹妹這麼小,說了規矩也記不住,要不然過幾年再讓她進府伺候姑娘?」

  「不小了,」陳媽媽說道:「我和如黛當年可都是五歲就開始伺候夫人的。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不一樣,若不是你爹攔著,去年我就將她送來了。」

  紅箋想想,笑道:「還是娘你想得好,那丫頭跟著姑娘一塊兒長大,自然比旁的人同姑娘更親近一些。」

  陳媽媽笑笑並不接話,望了眼小女兒離去的身影後,又繼續自己手中的繡活兒了。

  姑娘外面的衣裳可以讓旁的人做,畢竟樣式時新,可這貼身的啊,還是自己親自來做更放心。

  紅蔻扭著小身子進了屋,沒看見羅紗,便問在收拾東西的紅丹:「姑娘呢?」

  紅丹指指耳房,紅蔻「哦」了聲,心想姑娘可能在看書,便放緩了腳步,小心地走了過去。

  進屋先往桌案上瞧,沒發現人,轉而去看旁邊的軟榻,便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上面,頭上蓋著本冊子遮住了臉。

  紅蔻看羅紗睡得香甜,不忍心將她叫醒,就小心翼翼地將那畫冊拿起來準備收好。誰知她剛將畫冊拿開,羅紗就睜了眼。

  紅蔻就有些訕訕的,可她跟羅紗還不太熟悉,不知此時該怎麼說更好,便將老夫人讓去量身做衣的話說了一遍。

  羅紗也好奇怎的又要做衣裳,紅蔻只搖頭說不知。

  見紅蔻有些不自在,羅紗有些明白是為了什麼,笑道:「我一向睡得淺,不干你的事。」說著出聲喚紅丹。

  紅丹方才就聽到了二人的說話聲,想了想後,她邊低著頭給羅紗繫衣帶,邊道:「聽說今年過年老爺要回來的。」

  「爹爹?」羅紗有些驚訝。她倒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也難怪祖母這樣激動,畢竟葉之南已經近兩年沒回家了。

  五年前母親去世後不久,舅父程瑞達就將原先在葉家當值的程家下人全部放出府去了,只留下了羅紗的乳母陳媽媽,後來程瑞達雖然同意將兄妹倆留在葉家,卻要求葉老夫人將晴夏院收拾出來給了兄妹倆單獨住,過了沒多久,國公府又送了些僕從過來,專程伺候羅紗二人。

  看程家的做法,不用想也知道安國公府根本不放心葉家人,對程氏之死尚有懷疑。

  葉之南便歇了立即續娶的念頭,轉而發奮讀書。

  本來他便底子不錯頗有才華,不然當年他送兄長進京趕考的時候也不會被國公府嫡出姑娘看中,所以這樣刻苦了三年後,就也中了舉、外放做了官。

  雖然是個知縣,可葉之南已經極其滿足了。當年兄長不也是一步步升上去的?自己不過是比他晚了十多年罷了!

  於是他做官倒也賣力盡責,結果搞得去年過年由於公事沒能回家,讓老夫人頗為傷心了一番。

  如今聽說他要回來了,老夫人這樣高興,倒也不難理解。

  一進金秋院,羅紗就看到了在院中等她的李姨娘,便笑著跑了過去。

  李姨娘給她拭了拭額上的細細汗珠,領著她邊走邊道:「方纔我和少爺正巧在這附近,就沒繞回去找你。」

  羅紗笑著道了聲「我知道」,看著李姨娘面上溫和的笑容,心中溫暖,又往李姨娘身側挨了挨。

  當年葉之南本是想帶李姨娘去任上的,可李姨娘硬是不肯。

  「姑娘和少爺還太小,我得留下來照顧他們。」李姨娘一直堅定著。

  如此幾次後,葉之南對她的心便冷了下來,轉而帶孫姨娘去了——周姨娘是個木訥的,而且還要負責照顧老夫人,劉姨娘又是得罪了程家人的,都不是好人選。

  羅紗是看到過李姨娘暗地裡傷心的,畢竟葉之南往日裡最寵的便是她,走之前卻只留下無視與冷眼,讓她怎的不難過?

  可等她拭去了淚,還是盡心盡力照顧兄妹倆,待他們比待自己親生子女還要盡心。

  因此,對李姨娘,羅紗一向是敬重的。

  進屋才發現,各位姐姐和哥哥已經到了,羅紗上前給老夫人行了禮,就到葉頌青身邊坐好。

  看著哥哥那傻呵呵的樣子,羅紗心底暗暗歎氣。

  同樣的年紀,為何穆家大公子就有那等風韻氣度,自家哥哥就是個呆的?

  不過好在葉頌青雖然看起來迷糊了些,可樣貌卻是極好的,雖然比不得穆景安,可也是個出眾的,羅紗心裡這才稍稍平衡了下,側身細細給他撫平衣服上的皺褶。

  「平日裡架子大也就罷了,今兒這還趕著時間呢,還拖這麼久。」

  羅紗聞言手微微一頓。

  這不輕不重的抱怨聲一聽便知是大姑娘語詩,只是還沒等羅紗開口,四姑娘語芙已經聽不過去了,說道:「她人最小路最遠,自然來得晚,我們做姐姐的等等又何妨?」

  大姑娘扯了扯嘴角還想說什麼,被老夫人瞪了眼,她撇撇嘴哼了哼不再說話。

  羅紗朝語芙友好地笑笑。

  四姑娘是李姨娘親生,為人憨厚直爽,與羅紗感情向來不錯。

  「頌青和羅紗過來,先給你們量了。」老夫人朝羅紗兄妹倆招手道,又好生朝著放下茶盞站起身來的繡娘們說了幾句話。

  羅紗也不客氣,領了葉頌青大大方方走上前去。

  在外人面前,老夫人向來注重這些面子上的事情,羅紗能先量身自然樂得高興,才懶得去做推讓的那一套。

  三位繡娘正給老夫人與兄妹倆量著呢,一人進得屋來,見其他人都等著,這倆最小的反而在最先頭,不樂意了,嚷道:「這是怎麼回事兒?還有沒有長幼之序了?」

  聽到來人的聲音,羅紗連眼睛都懶得抬一下。

  老夫人見給自己量身的繡娘抬眼看了來人一眼,忙呵斥來人:「這怎麼說話的?本來就該他倆先的。」

  那人撇撇嘴道:「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等在屋子裡,讓人一個個去院子裡量呢,也好過在這裡乾等著。」

  先前讓裁縫鋪子的人來做冬衣的時候,不是在院子裡等裁縫去就行了?哪兒需要今日這樣憋屈!

  「劉姨娘久不出院子自然不知道,萬福繡莊的規矩向來如此。」羅紗淡淡說道。

  李姨娘笑看羅紗,羅紗回給她個笑容。

  老夫人不樂意地瞪了劉姨娘一眼,有些後悔今日也讓她過來了。

  果然是個不識大體的!也幸虧平日裡出不來惹是生非!

  劉姨娘在銀冬院待得久了,本就沒聽過萬福繡莊,自然更不知道那什麼規矩,一時便沒有可頂回羅紗的話。

  她費力地挪了挪身子,心思轉了半天,掃了眼羅紗和葉頌青的小身板,再看其他孩子或胖乎或壯實的樣子,她心裡忽然有了主意,嗤道:「瞧這倆瘦的……一看就是沒什麼福氣的。」

  葉頌青聽不出話裡面的諷刺意味,呆呆說道:「姨娘你定然是個福氣極好的。」

  劉姨娘剛擺起一臉的滿足,就聽葉頌青又道:「看劉姨娘身上那許多的肉,就知道了。」

  羅紗極為讚賞地摸了摸自家哥哥的腦袋。

  四姑娘語芙噗嗤笑出了聲,其他幾個孩子也面上帶了笑意,只有大姑娘語蝶和大少爺懷瑾是劉姨娘所生,臉色很是難看,別過臉不去看劉姨娘。

  劉姨娘琢磨了下才明白葉頌青是說自己胖,便有些不自在,掃了眼屋中眾人,發現大家臉上都帶著笑意,偏偏自家兩個孩子還那樣……她頓時又氣又惱,可是老夫人又瞪著她暗示她不准亂說亂動,只得在那邊乾坐著生悶氣。

  不知道那萬福繡莊,能怪她麼?

  劉姨娘覺得委屈。

  當年她惹惱了安國公府的人被程家人發話拘在了銀冬院,如今府中人有頗多的程家僕從,她若是有個什麼動靜,程家人鐵定是很快就能知道的,所以老夫人雖然疼她,但也不能明目張膽地放她經常出院子,她就只能一直窩在那小破地方,人就越發地憊懶了。

  只是老夫人到底是她的親姑母,私下裡還是經常安排人送些好吃好喝的去她那兒的。

  結果,吃得好喝得好,偏偏又動得少,幾年下來,劉姨娘直接從窈窕少婦變成了肥胖婦人。

  瞧瞧李姨娘的身段,劉姨娘琢磨了下自己一身衣裳用掉的料子估計是李姨娘的兩倍,頓時心下更是黯然。

  量好身後便是選花樣子,等一切都弄好將繡娘們送走後,孩子們便也起身告辭。

  老夫人叫住了羅紗與葉頌青:「你倆且隨我來。」

  見老夫人如此行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定然是安國公府又單獨送了東西給他們,就神色各異地離開。

  三姑娘語夢見二姑娘語蝶磨蹭著不肯走,便使力拉住了她。

  語夢掙了掙沒成功,只得一步三回頭地隨了她走,出了金秋院語夢一鬆開手,語蝶便甩甩手臂抱怨道:「你拉我做什麼?」說著又戀戀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

  「左右不是自己的,又何必去介懷呢?」

  語夢與語蝶相差不過一個月,自孫姨娘跟著葉之南走後,語蝶便由語夢的生母周姨娘照顧著,她們兩人一同長大年歲相渀,語夢自然比旁人更瞭解語蝶心中所想。

  語蝶說道:「往日裡舅父送來的禮物,都是我們各有一份的,現在舅父時不時地只給她們兄妹送東西……哪有這樣的道理?定是她們兄妹不知在舅父面前說了我們什麼壞話。」

  她沒講出口的是,當年舅父可是直誇她最為乖巧懂事的,賞她的東西也是比給旁的姐妹的要多要好,若是沒什麼人在那邊嚼舌根的話,哪會就忽然這樣地變了?

  見語蝶咬了唇在那邊一副不甘的樣子,語夢又勸了幾句,見與她說不通,索性自己先離去了,由著語蝶在那邊自個兒糾結。

  舅父?雖然大家都是這樣喊著的,可誰都知道那是羅紗和頌青嫡親的舅舅,她們幾個能得一份,也不過是沾個光罷了。有的人不知足那是她的事兒,自己可不想被拖下水!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22 AM

第十四章:送東西

  這次來府裡送東西的依然是吳管事——當年從程家往葉府來給程氏送東西的便是他,如今換成給兄妹倆,仍是由他負責。

  見羅紗她們來了偏房,正在喝茶的吳管事忙放下茶盞大跨著步子上前行禮。

  羅紗望著一旁擱著的箱子比往常多了幾個,奇道:「這回怎的這樣多?」

  吳管事笑道:「前幾日府裡有事,少爺和姑娘過生辰沒能趕得及,這次老國公和世子爺吩咐將備下的禮物一同帶來了。」

  羅紗本沒想到有這許多,原以為紅丹一人拿著便行了的,如今見這架勢,再多上三五個人怕是也不夠用的,趕忙讓紅蔻跑回晴夏院找人幫忙。

  待她安排好之時,老夫人已經同吳管事在談笑著喝茶了。

  老夫人話語間隱隱透著意思想知道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吳管事裝不明白,頻頻問候老夫人最近身體如何以示關切。

  葉頌青在箱子旁轉悠,東瞧西看地看新鮮,羅紗立在他旁邊,聽著老夫人與吳管事的對話,心中覺得好笑。

  說起來這吳管事也是個妙人兒,每次來都不將東西送到晴夏院,而是藉著要先給老夫人請安的由頭送到老夫人的金秋院,再讓羅紗她們來,將東西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全部搬走。

  雖說來了金秋院一遭,可是東西都完完整整地搬去晴夏院的——東西全部裝好封得嚴嚴實實的,連個木頭渣子也不會遺落在金秋院中。

  其實吳管事這樣做也是有緣故的。

  有次他來府裡送東西,紅箋服侍羅紗的時候想了他同老夫人周旋的樣子,就當笑話講給陳媽媽聽。

  陳媽媽向來不喜葉家人的做法,便說起了當年的事情。

  「……夫人還在的時候,吳管事每次來都是想要直接送到暖春院的,可老夫人每次都要借由頭將吳管事和東西攔住,一併請到她的金秋院坐一坐才肯將人放走。後來吳管事也聰明了,索性先正大光明去逛一圈,省得被那些個人惦記著。」

  紅箋先是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問道:「那些東西左右都是要拆開的,過後老夫人也能知道有些什麼,吳管事真讓她知道了有哪些東西又有什麼關係?」

  「那不一樣。」羅紗忽然說了一句,「不一樣的。而且,若是我們都不肯的話,老夫人是不會知道有什麼的。」

  當時陳媽媽聽了羅紗的話後莫名地非常高興,那晚她還准許羅紗多吃了兩塊糖,引得葉頌青嫉妒得眼睛都鸀了。

  轉而看現在——

  老夫人明示暗示,吳管事裝聾作啞,兩人居然也能聊得起興,只是後來老夫人逼得狠了,吳管事換了一副「老奴惶恐」的樣子與老夫人打太極,說話行事依然滴水不漏。

  單看老夫人那越挫越勇的架勢,羅紗是無比佩服她的,可與吳管事比起來的話,羅紗更佩服後者。

  難怪舅父每次都讓他來,可不就得他麼!

  羅紗聽得津津有味,中間成功阻止了四五次葉頌青想要開箱一探究竟的衝動,不多時紅蔻帶了幾個粗壯婆子過來。

  婆子們不用招呼,直接將那些印著程家印記的箱子抬了起來,只是最上面有個小方盒子她們是不敢亂動的,習慣性地順手遞給了紅丹。

  紅丹看看斜著眼睛往這邊瞧的老夫人,眨了眨眼,在接過盒子的剎那故意哎呦了聲晃了晃,好似那小小的盒子裡裝滿了什麼極重東西一般。

  老夫人的面皮就抖了抖。

  重的一般是什麼?首飾!真金真銀!

  她一直覺得每次來都有個小盒子必有蹊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可惜這孫女兒藏著掖著,跟她那個去世了的娘一樣摳門,不然這些個寶貝就……

  老夫人懊喪地輕咳了一聲,是心也疼肝也疼,偏偏還得拿著架子端坐在那兒,撕心裂肺地難受。

  羅紗一看就知老夫人誤會了,她自然是曉得裡面放著什麼的,不由好笑地睨了紅丹一眼。

  紅丹笑笑,知道回去後要被姑娘數落,但看到老夫人那隱忍了痛苦的樣子,她瞬間就舒坦了,將盒子攬在懷裡摟緊了高興地直咧嘴。

  待東西都搬出來後,羅紗謝過吳管事便同葉頌青一同回去,誰知剛出院門就見一人正在那兒徘徊。

  望著二姑娘語蝶,羅紗有些奇怪方纔已經走了的她怎會還在這兒,像是在等人一般。

  轉念想想,羅紗心道語蝶在等只能是葉頌青或者自己了,若說是葉頌青的話,怎麼看都不太可能,那麼便是在等她了?

  這樣思量著,羅紗問道:「二姐姐可是有事找我?」

  誰知語蝶壓根不搭理她,只側過臉去看搬箱子的婆子。

  羅紗心說可能是自己估摸錯了。她不喜歡自討沒趣,語蝶不理她,她便作罷,繞過語蝶準備走人。

  誰知剛走沒幾步,就聽身後有人問道:「舅父可曾帶了東西給我?」

  羅紗轉過身,見語蝶表情認真,便實話實話道:「舅父只給我和哥哥帶了東西。」

  語蝶瞬間變了臉,好似受到極大的打擊一般。

  羅紗搞不懂她怎麼那麼大的反應。雖說自己有舅父送東西,可聽說孫姨娘的弟弟偶爾也會給語蝶捎些小玩意兒來,只是沒怎麼見語蝶拿出來過罷了。

  琢磨著興許是語蝶覺得自家舅父拿來的東西更好,羅紗便說道:「等下我看看有什麼時鮮的東西,必然會給二姐姐送一份的。」

  其實羅紗每次收到東西都有選些出來分給姐姐和哥哥們,所以她這樣說,也沒有特意刺激語蝶的意思。

  可語蝶並不領情,「你送的那是你送的,又不是舅父送的,怎會一樣?」

  羅紗想不明白自己哪兒做錯了。

  舅父送給自己,然後自己送給她的,不也是這箐州買不著的時新玩意兒嗎,況且,也算是舅父送的了,怎的她就非要說不是舅父送的呢?難道還怕自己拿了別的東西來誆她不成?

  見語蝶說著說著居然紅了眼眶,淚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羅紗的笑臉開始慢慢變冷。

  前世時她為難嘲諷自己的那些,羅紗已經盡量不去想了,畢竟重活這一回,除了孫氏外她也沒想將其他人怎麼樣。

  只是如今自己好聲好氣地同她講話,她還非要這樣難為人,說一半留一半的讓人摸不著頭腦,實在令人討厭。

  羅紗不再理睬她,拉了葉頌青便要轉身離開,誰知語蝶比她更快,丟下一句「你也太欺負人了」,不由分說扭過身子小跑著走了。

  羅紗無語地望著她的背影,心說誰欺負誰啊這倒是……

  葉頌青皺起了漂亮的小臉,憂心地說道:「等下分東西的時候你不要給二姐姐了,她好像不喜歡。」

  羅紗深以為然,心說自己這哥哥也不算傻到沒得救,讚賞地拍了拍葉頌青的肩。

  回了晴夏院後,葉頌青困得直打哈欠,羅紗將他趕去屋子裡睡覺,又吩咐人將箱子都抬到自己屋內。

  從四歲開始,關係到自身利益的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羅紗便盡量不用李姨娘幫忙,已經開始自己拿主意了。

  打開箱子粗略看看,羅紗讓人將裝著她和哥哥的禮物的箱子先放到屋子東邊,然後將安國公府送來給他們兄妹玩耍吃用的東西放到西邊,這便剩下了一個箱子在屋中央,裡面裝的是綢緞和布料,角落裡有兩個匣子,打開後分別是珠花與文房四寶。

  綢緞裡有幾匹質地非常不錯,但顏色顯然不是羅紗這個年紀穿的,而那些珠花雖然樣子時新,可用料與做工都不是頂尖的,羅紗便知道這箱東西是舅母穆氏特意給自己準備了可以送去做人情的。

  再次暗暗感激著舅母的細心,羅紗吩咐人將東西送到各處——

  絳紫色的那匹上好緞子送到金秋院給祖母,次些的兩匹藏青色和雪青色的分別給了周姨娘和李姨娘。

  還剩下一些綢緞,羅紗琢磨著私下裡再給李姨娘和陳媽媽,省得讓丫鬟大張旗鼓送出去被有心人當做錯處拿住。另有一些顏色鮮艷但是質量尋常的料子,羅紗琢磨著可以等到年後讓針線上的人給晴夏院中諸人做些春衫,畢竟大家都是女子,愛美之心羅紗還是體諒的。

  文房四寶自然是分給哥哥們,至於珠花——

  羅紗本已經讓紅丹拿著出門了,忽然想起一事,又將她喚了回來,將珠花拿了兩支出來,才讓她離開,臨了吩咐道:「二姐姐那兒就不用去了。」

  這時候主要事情已經處理地差不多了,羅紗沒有細看自己收到的禮物,而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個小方盒子,將裡面的東西取出來後,把空盒子蓋好放到了屋中花架上。

  花架上鸀蘿的枝葉垂下來的地方,已經有了好幾個這種盒子,顯然羅紗不時就會收到這種東西。

  羅紗翻看著新拿到的畫冊笑得瞇了眼。

  她不識字,看這種畫冊剛好,虧得舅父和舅母細心,隔段時間就給她送些這種東西來。

  只是——

  她開心的同時又有些惆悵。到底還是想辦法認識字才是正經。如今已經有五歲了,若是能尋個好先生,此時能開始學習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這邊她正看得入迷,紅月就進來低聲稟報說是周姨娘來了。

  羅紗又問了遍,確認是周姨娘,便愣了下。

  這位姨娘一向是不愛串門子的,特別是獨成一院的晴夏院,她更是幾乎沒來過。也不知今日這是怎的了,竟然勞她親自跑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24 AM


第十五章:人心不足

  趕忙吩咐紅月將人請進來,羅紗整整衣衫到了外間。

  周姨娘一身素色衣裳,臉上半點脂粉未敷,全身唯一的亮色便是頭上那支金簪,但也是成色一般做工中等的,絲毫不出彩。

  見她沉默地站在那兒,羅紗趕忙請她坐下。

  周姨娘這才半側著身子坐了,見羅紗問她來意,倒也不多繞圈子,直接說明了。

  「聽說今日姑娘往各處分東西,其他兄弟姊妹都有送,唯獨缺了二姑娘的那份,所以……想問下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周姨娘侷促的樣子,羅紗暗暗歎氣。

  她知道周姨娘的性子,向來不做逼問別人這樣的事,今日若不是被逼得狠了,是絕不會往自己這兒來跑這一趟說出這番話的。

  想到這樣溫厚的人都要欺負,羅紗對語蝶的厭惡多了幾分——不愧是孫姨娘的親生女,隨便出點什麼事兒都要人在前面頂著,自己則藏在後頭悶聲不響地繼續做好人。

  想到這對母女,羅紗的心裡是一千個難受一萬個不爽,語氣就不免衝了些:「姨娘可問錯了人,這事兒的關鍵不是我想怎樣,而是二姐想怎樣。若姨娘想知道實情,來我這裡倒不如去問二姐姐。」

  「那珠花……」

  「她說不要,我便不給,沒的我送人東西還要看人臉色的。」羅紗斷然說完,看周姨娘沉默不語的樣子,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遷怒了周姨娘,忙低聲道了聲對不住。

  沉默了下,羅紗想到這樣一來周姨娘的確也很難做,就說道:「她若問起來,姨娘將我方才說的話跟她直說了便是,若她有任何不滿,讓她來找我。」

  想想周姨娘這性子,羅紗還是覺得不太放心,偏偏最為伶牙俐齒的紅丹被自己叫去給各處送東西了,便喚了紅月過來,將事情大致說了,吩咐道:「你等下同姨娘去一趟暖春院那邊,將我的話說給二姑娘聽。若她發起脾氣來,你不理她便是,由著她發。如果其他人問起是什麼事兒,你就照實說,只一點,千萬別讓二姐為難姨娘和三姐姐。」

  紅月低聲應了。

  周姨娘忙說不用:「她一個小孩子,鬧些小脾氣罷了,哪就值當這樣?」

  她說的簡單,羅紗可是不放心,不顧周姨娘的反對,硬要紅月跟了去。

  雖說不想將語蝶的事情放在心上,可自周姨娘她們離去後,羅紗到底沒了看畫冊的興致。

  毫無目的地在屋子裡晃了半天,羅紗才想起那些個生辰禮物來,就讓人準備了兩個大些的盒子放在禮物箱子旁邊,她自端了錦杌坐到一側,慢慢將自己與哥哥的禮物分開來放到盒子中。

  由於是一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所以禮物基本上能分得清是給誰的。忙活了一陣後,基本上已經分好了,獨留下一樣東西。

  這是個金製小毛筆,不過兩三寸大小,筆柄上還鑲了幾顆小寶石,十足的精巧可愛,羅紗一見它就喜歡上了。可讓她有些猶豫的是,一般說來,筆是送給男孩子的……

  想想自家哥哥那傻樣,羅紗當機立斷將小毛筆收入懷中——與其給傻哥哥瞎玩一番糟蹋浪費了,倒不如給自己這懂貨識貨的,也不枉費這好東西來世上走過一遭。

  不知怎的,羅紗忽然就想起了曾經在穆景安腰上掛著的那個小金刀。

  掏出小金筆細細看了一會兒,羅紗從自己妝奩裡翻出根紅繩,穿過小金筆桿上的那個小洞,將它掛在上面,又隨手編了個結。

  前世的時候,她沒什麼可消遣的,便央了伺候的人教了她許多結繩的方式,閒來無事便編上一個。

  如今雖然沒怎麼再編過了,但這些結繩方式早已深入骨髓,拿起繩子來不用動腦便能編出自己想要的樣式來。不多會兒,一個小小的平安結已然完成。

  羅紗很是滿意。

  重活這一遭,她最喜的便是這「平安」兩字。

  將小金筆當做腰墜掛在腰側,羅紗滿意地拍了兩下。

  以後可得記得經常帶著它,有它做提醒,往後見了穆景安起碼能記得「報恩」一事。

  活了兩世,對自己稱得上「有恩」的人並不多,所以羅紗尤為珍惜。

  這時恰好紅月回來了,羅紗忙轉到外間問她事情如何。

  其實她也不是太擔心,畢竟紅月是幾個丫鬟裡最為沉穩的,事情交給她不會出大岔子,只是紅丹的處理方式一般說來更為解氣罷了。

  「……二姑娘聽了後就惱了,掀了桌子又砸了好些東西,聽三姑娘的意思,被砸的大都是孫姨娘的弟弟送給二姑娘的。」

  羅紗先是讚了下語蝶好大的力氣,後又感歎人心不足。

  原本有孫家人疼著她,可她不懂得珍惜,若繼續這樣下去,別說討好自家舅父了,就是孫家人,都要不喜她了。

  但是這念頭就在腦中過了一過便罷了,知道如今語蝶將怨氣都撒在了自己身上,沒為難周姨娘什麼,羅紗就放下了心,畢竟此事是她與語蝶的事情,沒道理牽連到別人。

  想到語蝶的怒氣,羅紗突然醒悟到,暖春院今兒晚上怕是去不成了。

  她本想今晚親自去趟暖春院將東西給李姨娘送去,可如今被語蝶盯上了,若是自己私下給李姨娘送東西之事被她發現了揪出來,自己是無所謂的,就怕李姨娘受牽連。

  羅紗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不冒險了,今晚先睡覺,明日一早再去送東西。

  第二日一早羅紗就帶著包好的東西去了李姨娘那兒。她去得極早,唯恐去得晚了,語蝶要起來了不說,李姨娘也得去老夫人那裡伺候了。

  誰知李姨娘時居然是打扮停當一副要出門的樣子,羅紗驚訝不已。

  李姨娘也沒想到羅紗居然這會兒出現,笑道:「原想著晚一些你起來後再和你說的,這倒好,你直接來了,倒省了我的事。」

  原來李姨娘知道葉之南不久要來,便想出府去買些東西,前一晚已經請示過老夫人,老夫人准了的,只是暗示李姨娘幫忙帶些東西回來。

  折損些銀子換次出門機會,在李姨娘看來是極其划算的,當場就答應了下來。只是當時天色晚了,她便沒同羅紗說,只想著出門前去看兄妹倆時再同她們講。

  如今可巧,羅紗自己過來了。

  羅紗聽說李姨娘可以出門,眼前一亮,顧不得其他,癡纏著李姨娘要她帶著自己一同出去玩。

  李姨娘知道昨日里程家的吳管事來過,看著紅箋放在一旁的大布包,她就明白羅紗定然又包了東西悄悄給自己送來。

  雖然明知帶著羅紗出去自己少不得要被老夫人念叨,可李姨娘看著羅紗那少有的撒嬌模樣,實在不忍心拒絕她,揉了揉她的發軟了聲音說道:「好。」

  羅紗高興至極,拉了李姨娘的手又笑又跳。

  對於李姨娘的難處,羅紗是明白的。可她前世時根本沒有出府遊玩過,因此對外面的世界格外好奇,實在不想放棄這次的機會。

  臨走前,羅紗又順手帶上了自己的跟屁蟲哥哥。

  這傢伙,她得放眼皮子底下時刻看著才放心。

  出了葉府,羅紗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就連外面的空氣,都彷彿比府裡要清新許多。

  聽著外面不時傳來的三兩人聲,羅紗到底按捺不住,撩開車簾偷偷往外看。

  李姨娘笑看著也不開口阻止——她一直覺得姑娘太沉穩了些,比旁的孩子少了許多童趣,如今這樣,才像個孩子。

  這裡還沒到街市,依然是府邸宅院聚集之處。

  在經過一戶人家時,羅紗看見有女子與少年正同家丁高聲理論著,本沒放在心上,誰知在經過他們三人身邊的時候,或許是聽到了馬車的聲音,少年突然回首往羅紗這邊看了一眼。

  就這一下,羅紗看到了他的面容,驚得她睜大了眼直勾勾地盯著他愣神。

  居然是他!雖說前世她沒見過他年少時的樣子,可看那五官,分明就是他沒錯!

  在羅紗愣神的時候,馬車依然在行駛著。眼看少年就要消失在眼前了,羅紗才回過神來,慌忙高聲喊「停」。

  許是她的聲音驚到了少年,他側首望過來。這回他視線停得時間稍長,羅紗可看了個十足準確,不禁欣喜至極。

  果然是他!

  前世之時孫氏親女、二姑娘語蝶的夫婿,白啟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27 AM


第十六章:交友

  望著這如玉少年,羅紗難得地咧開了嘴嘿嘿地傻笑。

  白啟正為人正直且極有才華,她前世就想著,若自家哥哥的朋友是白啟正這種君子,那麼他說話做事應該也不至於那樣地不著調。

  誰知,此生居然這樣早就與他相遇……

  若是不趁此機會讓哥哥與他相識,羅紗覺得那簡直是在糟蹋老天砸給自己的金元寶!

  羅紗自動忽略了白啟正與語蝶關係極其不融洽的事實,因為葉家人都知道孫氏母女當年是用了些齷齪手段才將白啟正騙了來做葉家女婿的,得了那樣的結果,只能怪她們母女二人,與白啟正本身的品格卻沒什麼關係。

  轉眼看看正喜滋滋啃著糖吃的自家哥哥葉頌青,羅紗在心底哀歎一聲,顧不上理會李姨娘驚愕的目光,撩開簾子跳下了車。

  白啟正轉過眼剛要繼續同面前的家丁講道理,便聽身後有人脆生生問道:「請問,可是白家的大哥哥?」

  白啟正回頭去看,便見方才馬車上的女娃娃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細想了番自己好像沒見過這樣漂亮的瓷娃娃般的女孩子,他問道:「你怎的認識我?」

  羅紗生怕此時被白啟正看扁了便不肯同她做朋友,於是老氣橫秋地背著小手端出個溫和的笑容,說道:「白家大少爺才名遠播,我自然是知道的。」

  李姨娘正牽了葉頌青往這邊慢慢走,加上羅紗同白啟正講話時聲音並不太大,因此李姨娘並沒聽清,只是同葉頌青一起走到了羅紗側後方站定。

  白啟正急著幫身邊之人辯解,無意多理會羅紗,只朝她笑了笑便同家丁繼續理論。

  他身側地女子皺眉望了望羅紗,顯然是不希望自己的私事被旁人聽了去,可羅紗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愣是站在那兒不走,她也沒法子,只得不去理會她。

  聽過三人的對話,羅紗明白了事情的起始。

  原來這女子名喚沈秋意,是白家請來教授女孩子們功課的女先生。本來一直好好的,誰知今日一早白家夫人的首飾丟了,尋了許久都沒找到,於是乎全家大搜查,後來就在沈秋意的房間找到了。

  證據確鑿,沈秋意很自然地被趕出白家。可她不願自己名聲平白受污,據理力爭,卻被家丁攔了住不讓她進。

  白啟正覺得沈先生不是這樣的人,出來同她一起理論,可有了夫人的吩咐後,家丁根本不可能聽了少爺的話就將人放進去再鬧一回,於是三人誰都不讓誰,杵在這兒好一會兒了。

  羅紗望著沈秋意如畫的眉眼,心中明白或許是有人將這美人先生視作了眼中釘,找了借口除去她罷了。

  望著白啟正鼻尖滲出的細細汗珠,羅紗心念電轉,明白此時若能幫沈秋意一把,便能順帶著與白啟正結交。

  其實她心裡倒是有了個主意,只是這樣一來,勢必會惹惱了白家……

  「怎麼回事?」這時一位衣著端莊氣質嫻靜的婦人出現在了門口,她望了望白啟正,說道:「你怎麼在這兒?還不快進去!」

  「母親,沈先生定然是被冤枉的,我……」

  「住口!證據確鑿了你還在這兒胡說一氣。快,跟我回去。」

  白夫人走出門外作勢要拉白啟正,被白啟正側身避了過去。

  白夫人頓時臉色難看起來,橫眼看向沈秋意。

  沈秋意神色黯了黯,但不改從容澗態,謝過白啟正後對他說道:「大少爺,你跟夫人回去吧,清者……自清」

  白啟正可是看了整個過程的,才不信那什麼清者自清的鬼話,立在那兒和白夫人對峙,非要理出個是非曲直出來,然後請沈先生重新回府才行。

  李姨娘見人家家裡人都出來了,再這樣圍觀下去到底不好,便一手牽了葉頌青又去拉羅紗,準備帶著孩子們離去。

  可還沒等她拉住羅紗,後者已經小跑著去到了沈秋意面前。

  「沈先生的才名,羅紗仰慕已久,」羅紗臉不紅心不跳地瞎扯,揚聲說道:「若是能得先生教誨,必定受益無窮,因此想請先生去我家教我功課,不知先生是否願意?」

  方才看見白啟正為了替沈先生說話不惜得罪自己母親,再想到他端正的品性和日後為人稱頌的滿腹才華,羅紗心中有了計較。

  這白啟正,果然值得結交。

  哥哥漸漸長大,必然會有自己的朋友。若今日能夠結識白啟正,再想辦法讓哥哥與他成為好友,相處得多了後,對哥哥以後的性格養成會有極大好處,就算不能成才,至少不會跟著狐朋狗友的長歪了。

  比起這個來,被白家某些人看不慣,著實算不得什麼大事。

  羅紗見自己一番話說出口,沈秋意的神色不見輕鬆反而更加沉重,她便朝李姨娘使了個眼色。

  李姨娘雖然不知羅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還是走上前來,說道:「這位是我們葉家的五姑娘,向來是極其乖巧的,希望先生好好考慮考慮。」

  沈秋意頗為意外地看著面前笑得天真可愛的小女娃娃,就連一旁的白啟正和白夫人,在聽聞李姨娘的話後,也在爭論的空檔往羅紗這邊瞅了一眼。

  在這箐州,可沒人不知道葉家的,畢竟有位國公府嫡女嫁了進去;而葉家的姑娘裡,五姑娘是最為有名的,放眼整個箐州,只有她與兄長的外祖是國公。

  一時間沈秋意半是欣喜半是擔憂。

  她沒想到居然還能遇見這樣的好事情。

  能夠被葉家五姑娘請去做先生,面子上是極其有光的,就算冤屈沒被洗去,就算被趕出白家,可時間久了,人家只道她是教過葉五姑娘的女先生,誰還會計較其他?

  可這五姑娘著實小了些,她的話,也不知當不當得准。

  她尚在那邊躊躇,白啟正卻是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朝著羅紗揚聲道謝:「多謝葉妹妹。」

  羅紗咧著嘴笑,心中樂開了花。

  自己這步棋,看來是走對了。

  見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白夫人就也有些猶豫。

  她自認也不喜歡將人逼到絕路,只是每每看到白家老爺瞧著沈秋意時候的那垂涎目光,自己心裡就犯堵,而且還堵得厲害。

  哪有把主意打到孩子們的女先生身上的!這成何體統!

  可沈先生為人正直淡泊,從裡到外挑不出個錯處,若是強行將她辭了,少不得要和白老爺鬧上一場,夫妻間定然生隙,因此白夫人才搞了今日這一齣。

  她本想著逼了沈秋意辭行離去就也罷了,誰知自家大兒子非要幫女先生爭個是非曲直出來,白夫人一時間下不了台,心中更加氣憤。

  查清事實?哪有那麼容易!這事實哪是一句半句說得清的?

  偏偏白老爺見兒子開了口,就也幫著沈秋意說話,於是白夫人更加看沈秋意不順眼,直接將此事坐實了,硬是讓人將沈秋意架出了府,還將她的東西丟在了門外。

  但如今沈秋意能有其他的安身立命之所,白夫人倒是心裡稍安,良心上也過得去了些,故而白啟正悄悄繞過她跑到沈秋意和羅紗那邊時,她只裝沒看見。可面子上到底有些抹不開,就冷了臉說道:「葉家姑娘是嗎?怎的不好好去別處尋先生去,反倒來我家門口來要人?」

  羅紗只笑道:「方纔我說過了,仰慕沈先生的才華,所以方才看見先生在貴府門口,才停下來想同先生說幾句話的。」

  她這番話倒也不是完全的信口胡說。

  白啟正的心高氣傲她是知曉的。單看他對沈秋意言行間的敬重,就足以證明這位沈先生必定是真正有才華的。若能請到她來教自己讀書識字,真正是極好的事情。

  說起來,這樣也算是一箭雙鵰了。既有了先生,還能和白啟正結交。

  白夫人神色倨傲地掃了眼在場諸人,重重地「哼」了聲,拂袖而去。

  雖說她是這樣的態度,可她的離去說明已經不再繼續追究此事。在場眾人不由都鬆了口氣。

  看著母親漸漸走遠,白啟正暗歎一聲,望了眼葉家的馬車,溫和說道:「多謝妹妹相助,不知妹妹等下要去哪裡?我送妹妹一程。」

  見白啟正主動同自己講話,羅紗高興極了。

  這次李姨娘帶著她們兩人出來,用的是小馬車,若是再加上個沈秋意,必然是坐不下的了。羅紗也不客氣,欣喜地接受白啟正的好意:「……那就多謝白大哥哥了。」

  感到葉頌青蹭到了自己身邊,羅紗暗讚葉頌青,心想哥哥過來得可真是時候。不動聲色地將他往白啟正身前推了推,羅紗頗有些忐忑地說道:「……這是我哥哥,葉頌青。」

  她生怕白啟正看不上自己哥哥的這副傻樣。

  見羅紗同意了,白啟正便吩咐那家丁去備車,說話間聽到羅紗介紹葉頌青的聲音,他順便笑著向葉頌青問了聲好,葉頌青則偏著腦袋瞪著漂亮的眼睛看他。

  羅紗就鬆了口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29 AM


第十七章:請先生

  剛回到葉府,羅紗便同李姨娘說不用擔心自己這邊,催著她趕緊去街上買東西,其他事情自己可以應付得來。

  方才李姨娘不放心兄妹二人跟著白啟正回來,堅持一路將他們送回了府裡,羅紗生怕再耽擱下去,李姨娘連東西都置備不全。

  李姨娘又細細叮囑了她許久方才離去。

  她們這邊說著話,另一邊白啟正已經正兒八經地遞了帖子。

  老夫人聽說白家大少爺來了,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葉家人和白家人並不熟悉。

  在幾十年前,葉家還有底氣與白家抗衡,可這麼多年下來,葉家日漸衰敗而白家越發興旺,因此白家越發地有些瞧不起葉家的味道,兩家的聯繫就漸漸少了起來。

  現如今既然白大少爺來訪,老夫人雖詫異,可也沒有將人拒之於門外的道理,因此依舊喚人將他請進來。

  見到白啟正的剎那,老夫人頓覺人比人是氣死人的。自家大孫子葉懷瑾也有九歲了,與白啟正年齡相仿,可若是讓他與白啟正這樣眉眼柔和的端正少年郎站在一處,那便是地和天的差距……

  按捺住心酸,老夫人柔和了眉眼對白啟正噓寒問暖起來——這樣的如玉少年郎,任誰都很難做到對他冷眼相對。

  白啟正溫和地應答著。

  待寒暄得差不多了,羅紗看了白啟正一眼,白啟正愣了愣,緩緩點了下頭,閉口不言。

  羅紗便走到了老夫人跟前,開門見山說道:「祖母,今日我請了個女先生。」

  她將沈秋意的情況簡單說了下,沈秋意上前來大大方方向老夫人行了禮。

  「今日去街上巧遇白家哥哥,閒聊的時候他知曉我想尋個先生,便向我推薦了沈先生。先生才華橫溢,且是女子,住在咱們家也方便。因方才見了先生後便很投緣,孫女就直接將先生請了來,沒有事先同祖母商議,還望祖母不要責怪。」

  老夫人琢磨了下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不由自主連說了兩個「好」字。

  「那先生主要是教些什麼?」

  「我和哥哥都不識字,自然是請先生從最基本的教起。」羅紗含糊說道。

  老夫人欲言又止,明顯還有話想問羅紗,偏偏白家大少爺還在一旁看著,就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

  羅紗見狀,把葉頌青往白啟正身前推了推,說道:「你帶白哥哥和沈先生去隔壁屋子喝茶。」

  葉頌青高高興興地拉著白啟正和沈秋意離開屋子。

  待屋門重新關上後,老夫人問道:「沈先生的束脩,你打算怎麼辦?」

  羅紗頓時心冷了一半,她沒想到祖母關心的居然是這個,「先生是我請來的,費用自然我出。」

  「大概是多少銀子?」

  羅紗便報了個數。

  關於白家付給沈秋意的束脩多少,她是問過白啟正的,但她回答祖母的時候特意將數字降低了一些,省得祖母以為她錢多沒處使。

  老夫人緊皺的眉端忽地舒展開來,笑道:「不錯不錯,這價錢公道。」

  羅紗勾勾嘴角,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老夫人又道:「不如這樣,束脩我出,但我給沈先生再加三成的銀子,只希望她能讓咱們葉家幾個女孩子一起去她那兒讀書,你看,這樣成不成?」

  只是羅紗沒想到老夫人會有此一說,不由問道:「祖母何出此言?」

  「多懂點兒東西總是好的。你看你大伯和你父親,不都是讀了書才這樣出息的嗎?說來當年你祖父就是沒能讀好讀書才使得葉家一年不如一年,不然咱們老葉家哪就會不如隔壁白家!」

  雖說老夫人說話時的語氣和話頭都不太對勁,可她的想法卻讓羅紗對自家祖母的印象改觀了幾分。

  不得不說,老夫人這個提議打動了她。

  比葉頌青大的三個庶出哥哥都已經去學堂了,只有女孩子們整日裡窩在家中。與其讓女孩兒們整日繡花繡草的,倒不如多學些東西。

  於是羅紗便緩緩頷首,說道:「那我同沈先生商量商量。」她頓了頓,又道:「不過無論束脩多少,都由我出就好了,這些年舅父給了我些銀子,左右我年紀小沒地方使,剛好用來付給先生束脩。只是希望祖母另辟個屋子出來給我們讀書使。」

  老夫人眼睛一亮,「當真?」

  羅紗笑道:「那是自然。」

  她倒是沒料到祖母會高興,她只是覺得,若祖母來付束脩費用,那麼沈秋意就是葉家請來的,而由她自己來出錢,那麼沈秋意就是她晴夏院的人。

  從長遠來看,還是由自己留住她更好些。

  羅紗轉去隔壁將老夫人的意思同沈秋意說了,原以為沈秋意聽到束脩能多拿些會更高興,哪知她聽了老夫人的提議後卻是秀美緊鎖。

  羅紗忙問怎麼了。

  「我所求的不過是個安身之所,萬事能順心便好,錢財這些倒是其次。」沈秋意琢磨了下這樣說道。

  她父母雙亡後孤身一人,這才去了白家教課,誰知在那兒又遇到了今日這樣的打擊……

  沈秋意的狀況,羅紗從白啟正那邊瞭解了個大概,如今看她這樣行事,知曉她是想盡量低調,畢竟教的學生越多,相應的麻煩也越多。

  雖然有些失望,但羅紗還是尊重沈秋意的決定——她不是很瞭解沈秋意的狀況,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勸她,況且,雖說能順帶著教教其他幾位姐姐的話更好些,可若是不方便教她們,對羅紗自己來說也沒什麼損失,都無妨。

  羅紗剛起身準備去告訴老夫人,白啟正將她攔了下來,「先不慌,」他這樣對羅紗說道,示意她再等等,又側過臉問沈秋意:「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秋意自然頷首應允。

  兩人去了屋外樹下,也不知說了些什麼,一盞茶後轉回來時,沈秋意已經改了主意,答應了一起教葉家幾個孩子。

  羅紗笑著謝過她後,沈秋意笑道:「往後你不要後悔便好。」

  羅紗渾不在意,「怎會後悔呢?」

  沈秋意抿了嘴笑,白啟正在一旁也是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只是羅紗沒有注意到。

  與祖母商議好後,羅紗便拉上葉頌青帶著沈秋意和白啟正去晴夏院了。

  這是羅紗在回家的路上便想好了的。

  既然要學功課,那麼離近些更好請教先生。晴夏院這樣大,統共就沒多少人,那麼再多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她不知沈秋意習慣住什麼樣的屋子,就帶了她看了好些間空屋子,問她喜歡哪間,儘管挑。

  其實羅紗的想法很簡單,沈秋意住得舒坦了,教起自己和哥哥來就會更盡心一些。

  沈秋意沒想到羅紗居然讓自己住在她的院中,也沒想到她居然會讓自己親自挑選屋子,受到如此禮遇,沈秋意頗為驚愕。

  白啟正也是神色複雜。

  沈先生當初在白家時,是單獨住在最偏那處院子的,不僅如此,還要忍受時不時的刁難與偏見。

  如今再看葉五姑娘,卻是處處尊重先生處處為先生著想。

  雖說不知父母為何一向看不上葉家人,但他見老夫人要府內女孩子們一同學功課,又見羅紗今日的一番行事……

  如今他倒是覺得,葉府裡的人有種別樣的真性情,特別是這位葉五姑娘。

  因此當羅紗忐忑不安地將自家那傻哥哥推到白啟正的面前,心中顫抖聲音平穩地說希望白啟正能和他交個朋友時,白啟正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羅紗驚訝了張大了嘴,偷偷地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要死,才終於相信這居然是真的。

  人稱明玉公子的白啟正白中明,據說是幾位公子裡最難結交的一個,如今卻肯和自家傻哥哥做朋友……

  羅紗感動地差點老淚縱橫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31 AM


第十八章:是非

  最後沈秋意選擇了晴夏院的小後院。

  那後院極小,只一排三間屋子,屋外可活動的空間也不大,即使是當做存儲物品的倉庫,搬東西時也是極其不方便的,所以一直閒置著沒用。不過,那兒倒是有個好處,夠清淨,而且可以有屬於自己的空間。

  羅紗很爽快地答應了,吩咐紅月安排人去清掃,又撥了丫鬟婆子各一人供沈秋意使喚。

  李姨娘中間來過一回,只看了看狀況,見一切井然有序便放心地離去了——她得將老夫人「拜託」她置辦的東西送去。

  臨走前李姨娘特意問清了羅紗應付老夫人的那套說辭,不然兩人若是對於沈秋意的來歷說法不同,比較麻煩。

  這一通忙下來,天色已經不早了。羅紗已安排好了豐盛的晚餐,準備邀請白啟正在晴夏院用餐,順便慶祝沈秋意的到來。

  三人帶著葉頌青正要去廳中用餐,這邊紅蔻就跑來稟道金爽來了,說是老夫人請大家都去金秋院用飯,要介紹沈先生給孩子們認識,還說讓白大少爺也一起去。

  羅紗無奈,從方才做好的飯食中選了幾個她和葉頌青愛吃的留下做宵夜,其他的分給晴夏院大傢伙當晚飯的加菜,這才牽著葉頌青的手,與沈秋意和白啟正說笑著去了老夫人那兒。

  幾個孩子只聽說有個女先生來了,就都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們幾人進門。誰知沈秋意只笑笑,便坐到了一旁,看起來根本不凶的樣子,孩子們就放鬆了許多,轉而去瞧白啟正。

  他們根本不知道同來的還有個白家少爺,偏生這位沒見過的少年又長得出眾,幾人就都不由自主盯著這翩翩少年郎猛瞧。

  此時白啟正同羅紗、頌青一同坐在沈秋意身側,剛開始他以為眾人瞧的是沈秋意,後來才發現居然是在看自己,搞得他頗為不自在,羞紅了臉,便添了些面若桃花的漂亮勁兒。

  羅紗見狀,不由自主去看語蝶,畢竟在她的印象裡,白啟正原本是語蝶的夫君。

  誰知語蝶見羅紗神色複雜地看向自己,只當羅紗還計較那珠花的事情,便也顧不得白啟正這樣好看的陌生少年在場了,氣恨地回看羅紗。

  昨日裡那事兒可是搞得她很沒面子,這口氣一定得討回來!只不過……不是現在罷了。

  看語蝶這個樣子,羅紗覺得非常無趣,便不再瞧她,只是心裡暗暗想著,自己重活這一回,怎的也不能讓白啟正著了語蝶母女的道了——這倆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沈秋意本就是挨著羅紗坐的,自然也見到語蝶看向羅紗時的憤恨眼神,就不由皺眉將語蝶的樣子好好記在心中,卻不是因為喜歡羅紗所以想要對語蝶做些什麼,而是覺得往後得注意糾正下那小姑娘的心思。

  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眼神,不妥。

  第二日羅紗吩咐紅月將沈秋意列的單子交給外院的管事,待當天東西都置備齊整,第三天便開始正式授課了。

  不得不說,沈秋意還是很盡責的,只是……嚴厲了些。

  她提問的時候,姑娘們經常有答不出的情況出現。

  若是方才認真聽講的也就罷了,沈秋意只讓對方坐下繼續好好思量便可,可若是方才對方走神了或是在玩別的東西所以沒有認真聽,沈秋意便會毫不留情地指出來。

  不過一天功夫,幾個姑娘就輪番掉了金豆子,除了羅紗。

  她一直想要讀書識字,如今能得到沈秋意真心實意的教授,她自然好好珍惜,根本不會像幾個孩子那般浪費時光,因此沒有被斥責的情況出現,只是有時候會答錯問題罷了。

  其實羅紗也挺搞不懂幾位姐姐的想法。

  有讀書的大好機會卻生生浪費掉,是為的什麼呢?上輩子的時候她想求這樣的機會都求不到!

  期間老夫人來勸過沈秋意一次,說對孩子們稍稍寬鬆些便好,這樣先生和學生都好過。可沈秋意堅持自己的意見,說是沒規矩不成方圓,既然做了自己的學生,就要好好聽課,不然,她寧願只在晴夏院中教葉頌青和羅紗。

  老夫人細細思量了下,覺得也有道理,只得一步三歎著走了。

  只是在這件事情上沈秋意不妥協,另一件事上她便只得讓了下步。

  說實話,沈秋意講課著實算不上很有趣,因為她不是好開玩笑的性子,不會以好玩的形式將授課內容講出來。但她博覽群書,講到一處地方時,會旁徵博引帶出很多知識。

  但是相應的,需要學生們記在心中的內容便也多了起來。

  有的姑娘便開始不樂意了,那便是大姑娘語詩和二姑娘語蝶。

  她倆原就是聽課最不認真的,後來語夢和語芙都開始認真聽課後,她倆還因為上課走神被沈秋意斥責過幾回。

  兩人便想著找機會將沈秋意再告上一狀——上次的事情便是她們商量好後,語詩去跟祖母說的。

  此次發現沈秋意講課的內容極其廣泛,她們總算又揪到了錯處,便又由語詩出面跟老夫人抱怨起來,說是先生講課的時候不說重點,只是在那邊亂七八糟瞎扯一通,白白地耽擱了大家的時間。

  由於語詩的生母劉姨娘被拘在銀冬院,劉姨娘又是極得老夫人疼愛的,所以老夫人一向對語詩比對旁的孩子多憐惜一些,聽了她的話後,就又來找沈秋意了。

  沈秋意便沉默地頷首應了下來。

  過後沈秋意果然就放緩了節奏,也不再說那麼多「無用」的東西。

  羅紗很是失落,纏著沈秋意細問緣故,沈秋意就同她說了老夫人兩次來找自己的事情。

  「其實我覺得原先的授課方式更好,但既然其他人都不喜歡,那我寧願少講些落得個清閒。」沈秋意如是說道。

  最後她還同羅紗講,若是羅紗和葉頌青喜歡,她可以私下裡多教她們些其他東西。

  羅紗見沈秋意如此坦誠,很是高興。

  由於前世的經歷,羅紗最不喜歡心思彎彎繞繞的人,欣賞有什麼都擺到檯面上直接說的人,後者雖然看起來不近人情了些,可更合她的心意。

  白啟正是這樣,沈秋意也是如此,這便是她喜歡同他們結交的最主要原因。

  羅紗當然想多學些知識,課餘的空閒就尋了沈秋意,聽她講奇聞異事,或是古文典故。

  葉頌青見羅紗聽得認真,就跟在一邊也聽得很帶勁兒。

  一時間,晴夏院的書房倒是三人待得最多的地方了。

  這書房是東廂房裡的一間,羅紗特意讓人收拾出來給三人共用的,一方面有個正經書房方便讀書,二來也能多同沈秋意商討問題。

  雖說小日子過得愜意,可羅紗看著空蕩蕩的書架子時還是有些難過的,有心想讓人買幾本淺顯易懂的書回來,可想遍整個葉家也只能拜託沈秋意來做這事,又或者下次拜託吳管事,讓舅舅他們幫忙。

  誰知她只是有了這樣的打算而已,白啟正便來了,而且還帶來了十幾本書。

  羅紗翻看了下正是她想要的類型,就開心地想要謝過白啟正,抬頭卻發現他已經帶著葉頌青去院中玩了。

  看著不遠處葉頌青屁顛顛地跟在白啟正身後纏著他不停地問問題,羅紗哭笑不得,還有些微的失落。

  自己的小跟屁蟲,已經漸漸長大了。

  在姑娘們適應了上課的日子後,很是風平浪靜了一段時光。

  可這這段時間過後,學堂裡就發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說它不大,是因為不過是小學堂發生的事情,本來當場便能解決的;說它不小,是因為鬧到最後居然驚動了府裡所有人。

  其實事情的開端,不過是因為語蝶弄虛作假,沈秋意要罰她站著。

  那天的前一日,沈秋意佈置了五張大字的作業,讓大家第二日上課時交上。

  誰知在她查看作業的時候,發現語蝶的五張字裡,有三張字跡顯然不是她的,可當沈秋意問語蝶的時候,她卻不承認,非要說那是自己寫的。

  沈秋意便動了怒。

  她本就覺得語蝶的性子需要磨,此刻見她作假也就罷了,居然還不承認,就喝令她去前面站一個時辰,以示懲戒。

  語蝶滿腹委屈不情不願地去了。可當她拿著書本站到教室前面時,忽然發現羅紗桌上空無一物,頓時笑了,大步走了回來理直氣壯地將書本往羅紗桌上一摔,語蝶指了羅紗桌子問沈秋意:「比起沒做作業的她來,我的罪狀更輕些吧?」

  這等同於間接承認了她的作弊。

  沈秋意揚聲說道:「是我同她說不必在帶過來的。昨日我已經檢查過五姑娘的功課了。」

  語蝶臉上的得色更濃,好似在懷疑沈秋意的話,指責她在故意替羅紗遮掩。

  沈秋意的臉色沉了下來,剛要發怒,羅紗卻不想沈先生再被人告上一狀,便回給她個讓她安心的笑容。

  沈秋意微微遲疑後緩緩頷首。她心知自己也對付不了宅院裡的這些個小心思,也知道羅紗年齡雖小卻很有自己的主意,便轉而去看語夢的作業了。

  羅紗制止了張口欲言的葉頌青,不慌不忙地道:「沈先生說的都是真的,你若不信,隨便去問,晴夏院的人都能證明。」

  語蝶「哈」了聲,「我的丫鬟能幫我寫字,你的丫鬟就不能幫你說假話了?」

  羅紗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起身將侍立在門外的紅月喚了進來,從她帶著的東西裡抽出一疊紙,放到語蝶跟前,「雖說先生說不用帶來了,可我想著多幾張紙也沒什麼麻煩的,就讓紅月一併拿了來——昨日裡我先寫了五張,然後請先生訂正,過後我又寫了五張,總的來說,我寫了十張。」

  一張張地翻看過來,紙上的字跡赫然都是羅紗自己的,語蝶無話可說。

  她抬頭悶著口氣抬眼隨意掃視了下屋內,才發現自己目光所到之處,姐妹們都趕忙低下了頭,分明是方才都在看好戲,現在卻非要掩飾的樣子。

  語蝶的一口氣就從胸口湧了上來。

  都怪羅紗!若不是她多事做這些說這些,自己哪會需要做這跳樑小丑給人看了?

  轉眼再看羅紗,語蝶更覺得她臉上帶著的微笑極其刺眼,舊愁新恨加在一起,語蝶心中怒火騰騰上升,失聲叫道:「先生在你的院子裡,你自然想請教就能請教了,何苦來這兒顯擺?」

  羅紗覺得和這人講道理講不通,示意紅月依然回去候著,便轉身準備回座位。

  看到她一閃而過的悲憫神色,語蝶心中的氣憤達到頂點。她咬牙掃了圈屋子裡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幾個姐妹人,冷笑一聲,忽地撲上前將羅紗往前猛地一推。

  羅紗沒防備,往前倒了下肚子撞到桌角疼得吸了口冷氣。葉頌青離得近,叫了聲就朝語蝶撲過來,語蝶年齡大了幾歲身量也高,兩三下就將葉頌青擋住,誰知這時羅紗也回過勁兒來,朝語蝶的肚子狠狠撞過了過去,語蝶沒站穩撞到了後面桌子,腰間一痛她隨手抓了葉頌青不撒手。

  沈秋意正在指點語芙的作業,聽到桌椅碰撞的動靜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忙丟下書本紙張和其他幾個葉家姑娘先後跑過來。

  她們有心去拉架,可語蝶扯了葉頌青的頭髮,羅紗又拽著語蝶的衣領子,葉頌青還在那邊蹬著腿猛踩語蝶的腳,仨人又都使了大力氣,幾人便都不敢去硬拉,唯恐弄不好就傷了哪個,可勸著讓她們鬆手誰都不聽,只嚷嚷著讓對方先住手才行。

  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暴喝,眾人愣了下,就都停了下來,呆呆地循聲看去。

  只見葉之南正面含怒氣地站在那兒,旁邊跟著一個淚盈於睫的婦人,不是孫姨娘又是哪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33 AM


第十九章:真相與公正

  「說!這是怎麼回事!」

  待屋中只剩下他們四人時,葉之南厲聲問道。

  語蝶嚶嚶嚶地哭著,斷斷續續將事情說了。

  羅紗極力想去看語蝶,極力想去聽她在講什麼,可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坐在語蝶不遠處的孫姨娘,將全副心思放到了她的身上。

  原以為,重活這一回,自己必定比前世看得開了,最起碼,無論遇到怎樣的事情,她大都能笑著面對。

  可看到孫氏的剎那,羅紗才發現,自己原先的想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能笑著面對,說明不恨,因此不在乎,而她對孫姨娘的恨意,卻是刻骨銘心的——

  僅僅看著她安然無恙地在那邊坐著,她的心便如錐刺一般疼痛。

  「說!你為什麼要誣陷你姐姐!」羅紗回神的時候,對上的便是葉之南氣極的面孔。

  聽了他這話,羅紗雖不知語蝶說了什麼,但真心被氣笑了。

  這語蝶還真是……什麼謊話都敢說。她果然比不得孫姨娘,若是後者,必定不會留下這樣大的把柄來讓人揭穿。

  原以為她懂得教唆語詩去出頭,是個聰明的,如今看來,卻也是個傻的。

  「父親如今不過只聽了二姐姐的一面之詞,怎的就這樣確信了?不去問沈先生和姐姐們吧,她們可是都知道事情真相的。」

  「語蝶她素來乖巧懂事,哪會隨意誣蔑!」葉之南篤定說道。

  羅紗嗤了聲,「爹爹果然英明神武。」葉之南也有兩年沒歸家了,他怎的就篤定語蝶乖巧懂事了?雖說孫姨娘肯定整日裡在他耳邊這樣說,可也得他信才行!

  羅紗的心又冷了幾分。

  「那位沈先生……聽說是五姑娘請來的?而且還住在晴夏院吧,自然是替五姑娘說話的了。大姑娘剛才我問過了,她說當時她們都在聽先生講評功課,根本沒注意到你們是怎麼吵起來的。」孫姨娘淡淡幾句,就成功讓打算叫人進來的葉之南打消了念頭。

  該說的說清楚了,孫姨娘便摟著語蝶嚶嚶嚶地低泣起來,喃喃自語,所說不過是「姨娘身份低,所以才害得你被人這樣欺負」之類的話,還一再地重複方纔她和葉之南在門口時,看到語蝶被欺負得有多慘。

  本是拙劣的演技,偏偏葉之南還就吃她這套。

  羅紗怒極又笑,瞇著眼看那孫氏做張做勢。

  敢情你的女兒是人,旁人生的就不是人了?語蝶發狠傷她與葉頌青的時候,她們怎麼沒看見?

  怒從心頭起,羅紗挺直了脊背指了那對母女說道:「我誣陷她?我用得著誣陷她?她有什麼值得我去誣陷的?」看著孫姨娘那惺惺作態的樣子,羅紗噁心地撇過臉,堅定說道:「今兒這事,我倒要問個是非曲直出來。我就不信,這世道還真沒個公道在了!」

  葉之南本就在側耳細聽孫姨娘的念叨,心中柔情正起,想要過去安慰孫姨娘幾句,誰知卻被羅紗打斷了。

  他怒視羅紗,「你這是什麼語氣什麼態度?對著長輩,怎的如此行事?我看你那什麼先生也是個不行的!怎麼教的孩子?不叫她來也是對的!」

  「長輩?」羅紗輕蔑地掃了眼孫姨娘,「就憑她也算是我長輩?」

  孫姨娘放大了低泣的聲音,語蝶嚷嚷著要來教訓羅紗,羅紗神色不動筆直站著。

  葉之南氣極,點著地面讓羅紗跪下。

  羅紗挺直了小身板權當沒聽見,硬是不跪。

  「若是錯在我,父親你說出道理,事實證據擺在眼前,女兒心服了必然下跪。可如今這事兒還沒說清楚,憑什麼就讓我跪!」

  「你二姐姐不也跪了!」葉之南遙指著正盈盈跪下的語蝶,吼道。

  「原本便是她的錯!她不跪誰跪?沒道理讓我一個沒做錯事情的也要跪!」

  葉之南氣得手都抖了,點著語蝶頸上勒出的一圈兒紅印子道:「這不是你弄的?你沒做錯?沒做錯能對姐姐下得去如此狠手?」

  羅紗氣極再笑,「敢情哪天有人要我和哥哥死,我也不能還手了?我若是還手,那就是我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了?」

  葉之南怒極,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小小年紀,竟然就敢出此惡言!」

  羅紗被打得頭冒金星,踉蹌了下努力穩住身子,嗤笑一聲冷著眉眼回看葉之南,小小的臉上五個紅紅的指印赫然醒目。

  葉之南看不得她的眼神,又覺得這孩子實在是無法無天,不教不成器,揮起大掌一把按住羅紗頭頂,死命往下壓,要她屈服。

  一個五歲多的女娃娃,力氣能有多大?羅紗直接被他按得趴下了,鼻尖猛地撞到地上,酸意頓起,淚珠子就冒了出來,一滴滴浸濕了地面。

  羅紗不去理會那些淚,她反手抓到頭上葉之南的手,下著死力氣去撓,心想著自己拼了指甲斷裂,也得給他抓出血珠子來才行!

  葉之南吃痛,剛要收回手,門光當被人打開,老夫人出現在了門口。

  她看到這一幕頭就開始發昏,忙叫道:「老二你這是幹什麼?快快快,把五丫頭拉起來!這事兒可不能怪她!」

  葉之南就緩緩鬆開了手,愣在了那裡。

  原來,方才在學堂的時候,三人鬆開手後,葉頌青便哭得稀里嘩的——畢竟才五歲,又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哪被人這樣欺負過?

  聞訊趕來的老夫人見了後心疼得不行,「心啊肝啊」地叫著,抱葉頌青回金秋院哄著了。

  可葉頌青擔心羅紗,路上就抽泣著將事情大概說了。

  老夫人半信半疑,畢竟葉頌青太小,事情弄不清楚也是有的,可想著葉頌青方才是拼了命地在替羅紗出頭,老夫人就有些拿不准主意,一向信奉難得糊塗的她,難得地想弄清楚事實真相,就命人將被葉之南關在門外的幾個姑娘連同沈先生一起叫了過去。

  弄清事實的過程其實很簡單,除去大姑娘語詩說沒看清外,沈先生和三姑娘語夢、四姑娘語芙的說法與葉頌青的相同。

  想起剛才葉之南的怒氣,老夫人心道壞了。雖說五丫頭不是討人喜歡的性子,可那是安國公嫡親的外孫女!若羅紗真犯了錯,安國公府尋不出葉家的錯也就罷了,可如今羅紗明顯沒錯——

  想到在場四人裡孫姨娘和語蝶又是一夥兒的,老夫人怕羅紗吃虧,忙帶著眾人急急趕來。

  看到羅紗的樣子,老夫人就覺得眼前發黑,忙親自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看到羅紗臉上紅紅的指印,老夫人怔了下,狠狠地瞪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一眼,只裝作沒瞧見五指印子,慌忙給羅紗上下左右地撫平衣衫,仔細問她可有哪兒傷到了。

  見羅紗搖了搖頭,老夫人才放心了些,又讓她坐在自己身側的椅子上將她摟在了懷裡,以示重視。

  從被老夫人扶起來後,羅紗便一直是有些愣愣的,任由老夫人擺弄,彷彿屋裡的人和事都與她無關一般。

  直到葉頌青扭著身子從金燕的懷中跳下來、挨著羅紗坐了、輕輕朝羅紗臉上的紅巴掌印吹氣,羅紗這才有了些反應,握住了葉頌青的小手,輕輕舒了口氣,半晌後,蒼白的臉色才漸漸好轉,接著便是長長一歎,再抬眼,神色已然清明。

  這邊葉之南見母親如此行事,正不知如何是好,老夫人已經喚人將幾位證人叫了進來。

  沈秋意一進門,葉之南便眼前一亮。

  這樣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子,自然是極其出眾的,偏偏此女相貌又極好,自然就更難得了。

  雖說亡妻程氏知書達理,且就容貌來說比沈秋意還要漂亮些,可她的氣質裡有著大家閨秀的溫婉與自持,便讓人覺得疏離不好親近。

  可沈秋意不同。她的漂亮帶了股自傲,偏偏就是這種自傲,讓葉之南心癢癢地,有種特別想同她多講幾句話的衝動。

  聽完沈秋意盈盈一拜後的自我介紹,葉之南才知曉,這便是方才幾人口中的「沈先生」了——方才在學堂門口,沈秋意是背對著他的,而他勒令幾人跟著走後,便沒再回頭多看一眼,自然就沒看清先生長相。

  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這樣的女子,豈是弄虛作假之人?定然不屑為之!

  想到方才孫姨娘母女對沈先生的誣陷,他就對她們多了些不滿。

  這樣的女子,又豈是她們的污言穢語能玷污的?

  想起剛剛對沈秋意的誤解,葉之南沒好氣地瞥了眼孫姨娘母女,轉而柔和了神色,放緩了聲音,好生同沈秋意說道:「先生不必多禮,還請先生為某解惑。今日之事……到底是個怎樣的情形?」

  老夫人她們不知道,可羅紗她們三人是見過方才葉之南強硬的態度的。如今他話語一轉,三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就看向沈秋意和葉之南。

  片刻後,語蝶依然沒看明白情況,另外兩人卻是有些瞭然。孫姨娘垂下了眼,而羅紗則暗自冷笑。

  眼見著事情背離了自己的預期,依然跪在地上沒人理睬的語蝶心中暗恨。眼看著問話後葉之南鐵定就要向她興師問罪了,她怒從心頭起。

  就算自己要受罰,那也要拉著羅紗那臭丫頭一起受罰!

  沒道理這些日子自己盡被欺負,如今還要看那臭丫頭得意的囂張樣兒的!

  「爹爹!羅紗她本來就看我不慣了!今日的事她定有預謀!不然,不然先去舅父送的東西,怎的旁人都有,單單我一人沒的?她一心想要欺負我,爹爹你要給我做主啊!」

  語蝶膝行至葉之南身旁,拉著葉之南衣角哭訴道。

  她原本打算背著人的時候向父親偷偷告狀的,可看如今這狀況,再不說出來恐怕就要被羅紗得逞了!最後被罰的只有自己一人!

  語蝶所說的這事兒,老夫人她們都略有耳聞,但具體情形如何,大家都不太清楚,便又齊刷刷去看羅紗。

  羅紗就笑了。

  這次,她是真的覺得太好笑了。

  有的人,就沒法好聲好氣待她,越是給她臉面,退讓一下,她就越得寸進尺。不給她點厲害瞧瞧,她還真當自己是鳥堆裡蹦出來的鳳凰了。

  其實——不過是鳥堆裡被踹出來的最蠢的一隻罷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36 AM

第二十章:誰是誰非

  對於怎樣懲治語蝶,羅紗心中有了計較,可那得等到晚些時候她安排好了才行。

  如今的當務之急,便是將語蝶講的那事說清楚——她可不喜歡被人冤枉了還在一旁傻站著不開口。

  「你剛才說我怎麼著你了?」羅紗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深。

  看到羅紗這個樣子,再看正低著頭卻顯然一副恨鐵不成鋼表情的孫姨娘,語蝶再開口,就有了一點點的遲疑,「自然是你欺負我。」

  羅紗樂了,「你年齡比我大個子比我高,卻說我欺負你,這也太可笑了些。」

  語蝶腦子一熱脫口而出:「年齡大又怎樣?個子高又怎樣?也抵不過你仗勢欺人!」

  「好一個仗勢欺人!」羅紗拍手笑了片刻,才跳下椅子,踱到依然跪著的語蝶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若要仗勢欺人,必有所圖。你說,我圖你什麼呢?」

  羅紗繞著語蝶轉了一圈,說道:「我出身比你好身份比你高,論錢財,我比你多,論相貌,過個幾年我定然比你出挑。你一沒有什麼值得我去爭搶的,二沒有什麼值得我去嫉妒的——你說,我圖你什麼呢?」

  語蝶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了,去看孫姨娘,後者卻撇開了臉,看不清神色。

  屋內其他眾人彷彿頭一次認識這個平時總是面帶微笑不與人爭搶的五姑娘,就有些怔怔的。

  原以為她和程氏一樣是個性子溫和的,怎的今日這樣咄咄逼人了?

  羅紗懶得去琢磨其他人怎麼想,她環視了下屋內,吩咐紅月道:「你去將那日搬箱子的婆子都叫來。」

  她們每次去上課,都只能帶一人隨行伺候,因此她身邊的丫鬟現在只紅月一人在場,便又同跟在葉頌青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紫玉說道:「你去金秋院,給我將金簾叫來。」

  老夫人搞不懂自己院子裡的人怎麼就攙和進去了,卻也不開口問羅紗,只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澗勢坐了。

  待紅月與紫玉領命退下,羅紗就問沈秋意身邊的小丫頭小蓮要了把梳子,解開葉頌青的髮帶,不慌不忙地給他細細梳頭。

  方才被語蝶那樣扯著,他的頭髮早就亂了,只是來回地匆忙,不曾好好梳過。

  羅紗這樣側過身子,剛好挨打的半邊臉對著眾人。

  看到那依然紅紅的印子,老夫人便不悅地看著葉之南。

  再怎麼樣,也下手太重了些!幸好國公府這幾日不會有人來葉府,不然,還真沒法給程家交代!

  葉之南沒發現母親的神色如何,他只注意到沈秋意正秀眉緊鎖擔憂地望著羅紗。

  於是葉之南莫名就有些心虛,輕咳了聲問羅紗:「……語蝶說的那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剛回到府中,並不曾聽聞前些日子姐妹二人的矛盾。

  「爹爹這一路過來可還順利?」羅紗仔細地給葉頌青梳頭髮,頭也不抬地問道。

  葉之南以手掩唇又咳了聲,含糊道:「唔,還不錯。」

  他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二女兒,有些心疼,但他掃了眼擔心望著羅紗的沈秋意和擺出事不關己樣子的老夫人後,決定……語蝶還是繼續跪著好了。

  「那便好。」羅紗說著,又隨口問了他幾個貌似關切的問題。

  一時間屋中只餘父女兩人的問答聲,只是一個問得非常隨意,一個答得也不認真。

  語蝶有心再鬧一鬧,被孫姨娘悄悄的一眼瞪過去後,只得閉口不言了。

  待給葉頌青梳好了頭髮,又用髮帶仔細繫好,羅紗才道:「若我說二姐姐提及的那事,本不是我的錯,爹爹是信呢,還是不信?」

  葉之南本就心不在焉,被她這樣問了後,細細琢磨了下才明白她什麼意思,就有些猶豫。

  若說信,可空口無憑沒證沒據就信了她,萬一事實不是羅紗說的這樣,那自己的老臉可就沒地方擱了,畢竟方才自己就是吃了這個大虧,結果讓滿屋子的人看了笑話。

  可若說不信……剛剛自己就信了語蝶,不信羅紗,再這樣不信她一回,難免羅紗就會惱了。

  說起來,葉之南並不怕羅紗著惱,他怕的是安國公府找自己麻煩。本來還沒想到這個,但看到老夫人出面幫羅紗說話後,他才頓悟。

  與亡妻程氏不同,羅紗可是和國公府親近得很,經常還會寫些信,讓過來葉家送東西的吳管事帶去給老國公爺和世子爺他們。

  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出該怎麼答好,葉之南便道:「你且將當時的情形說一說,為父自會給你做主。」

  羅紗努力將嘴邊的冷笑掩去,仰起頭來笑著說道:「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這樣親近的話語襯著那紅紅的巴掌印,說不出的怪異。葉之南臉色變了變,硬是扯出個笑來,「好說,嗯,好說。」

  這時紅月和紫玉剛好將人都帶了來。

  羅紗不慌不忙喚過老夫人身邊的金簾,說道:「那日吳管事送了東西來,是你送我們出的院子。當時在院門口,二姐姐同我講了什麼話,你可還記得?」

  金簾咬著唇不說話,羅紗便指了晴夏院的一個瘦高個兒的婆子,給她使了個眼色,說道:「那日的情形,你可還記得?」

  「老奴自然記得!」那婆子聲音洪亮,一字字說得清晰,將語蝶抱怨舅父不再送她東西、嫌棄羅紗給的東西不是舅父親自送的,仔仔細細講了一遍,末了又道:「當時我是走在最後頭的,瞧見那位姑娘,」她指了指金簾,「站在金秋院的門邊兒聽呢。」

  見金簾不說話,婆子咦了聲道:「按理說離得這樣近,沒有聽不到的理兒啊。」

  她語氣神態這樣篤定,金簾就有些發慌了。

  她在金秋院伺候,自然明白老夫人輕易都不願招惹五姑娘不高興,如今這個樣子,自己倒不如實話實話算了。

  她正躊躇著,羅紗又冷著眼朝她哼了聲,金簾腿一軟便跪了下去,磕頭說道:「奴婢知錯,奴婢當時……確實是聽見了。」

  羅紗就笑。

  這金簾是老夫人院子裡一頂一最愛聽壁角的,那日裡她既然送了自己出來,沒道理有那樣的好戲不去聽的。

  自己果然是賭對了。

  「……五姑娘說她收到的那些都是安國公府送來的,也算是程家舅爺給的,二姑娘若想要程家舅爺的禮物,五姑娘自會送她一些。可二姑娘不肯,說什麼既然是五姑娘送的那就不是程家舅爺送的。」金簾急慌慌說完,一抬眼就看到葉之南鐵青的臉色,忙指天發誓道:「奴婢聽得真真切切的,絕無半點虛言!」

  羅紗讚賞地點點頭,金簾這才抹了把汗,心道有五姑娘幫著說項,那老夫人也不會太為難自己——任誰都不喜歡自己手下的奴僕亂聽主人家的事情。

  眼看葉之南的臉色越發地差了,羅紗慢悠悠地說道:「二姐姐想要舅父親自送的東西,自然瞧不上我手裡那些。既然如此,我也就沒有給她送去——沒道理她看不上我的東西,我還硬要給的。」

  她指了那些晴夏院的人,說道:「當日裡這些個婆子都是聽到了二姐姐的話的,若父親不相信,還可以挨個詢問。」

  「不必了。」葉之南揮手說道。

  什麼舅父不舅父的,顯然語蝶這是想傍上安國公府這棵大樹,而人家根本就懶得理睬她!

  這丫頭,當真是不將葉家的臉面當回事兒!

  語蝶方才就想開口辯解,被葉之南給一再制止住。如今見再不說話,父親就要朝自己發脾氣了,她不顧孫姨娘的一再使眼色,氣得跳了起來,指了羅紗叫道:「你那晚上還叫人去奚落我一番,那怎樣算?」

  「奚落?」羅紗驚奇,叫過那晚陪周姨娘回晴夏院的紅月,斥道:「我不是讓你原話告訴二姐姐的麼!誰准你多嘴來奚落二姐姐的!」

  紅月忙跪下,說道:「請姑娘明察,奴婢絕沒有。大家都知道奴婢嘴笨,姑娘讓說什麼就是什麼,怎的會亂說呢?」

  紅月是晴夏院第一實在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要她肯說出口,便九成九都是大實話,於是眾人便對語蝶的說法抱了幾分懷疑。

  葉之南卻是不太瞭解紅月的,問道:「你當時是怎麼說的?」

  「奴婢只是傳了姑娘一句話:『你說不要,我便不給,沒的我送人東西還要看人臉色的。』」紅月如實答道。

  葉之南就琢磨了下,覺得這話說得在理,覺得二女兒沒必要為了這麼一句話生氣。

  可看語蝶那樣子,又不像是作假。

  頃刻間,他對羅紗的話就多了幾分懷疑。

  若她沒對語蝶做些什麼出格的事情,怎的就讓語蝶那樣氣憤了?

  語蝶見到葉之南的樣子,知曉自己方纔的話到底是起了作用,再想到周姨娘她們的沉默性子,就高興起來,指了紅月對羅紗說道:「你那日裡讓這賤婢砸了我的東西,那怎麼算?」

  砸東西?

  羅紗莫名其妙地看著語蝶,忽然意識到,這位二姐姐,該不會是將她自己砸的那些孫家送去的東西……算到了自己頭上吧?

  羅紗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正想譏諷語蝶一番,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來。

  「那日的事情我最清楚。紅月當真是只說了這一句話。至於孫姨娘的弟弟送來的那些東西,是二姐姐親手砸了的,不關五妹妹的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39 AM

第二十一章:同樣的地位不同的人

  羅紗當真是有些意外了。

  她沒想到三姑娘語夢會站出來幫自己說話,要知道,語夢是周姨娘所生,母女倆的處事方法出奇地一致,那便是不多看不多聽不多管,低調行事向來是二人最高的行動準則,因此雖說語夢和周姨娘應該是知道那天語蝶砸東西的真實經過的,可羅紗壓根沒指望她們會給自己作證。

  誰知,如今語夢卻主動站了出來,不得不說,羅紗還是極其驚喜和感激的。

  語夢這一開口,就連葉之南也信了八九分——她們母女倆的性子就連他也是曉得的。

  可葉之南任上時每日裡都會聽到孫姨娘柔聲訴說想念她一子一女的輕言低語,而孫姨娘又總是不動聲色地讚揚她那兩個孩子的乖巧懂事,因此葉之南總是覺得語蝶應當是極好的,如今看到她這樣欺瞞自己,葉之南便更覺氣憤。

  這孩子,到底辜負了自己對她的期望!

  雖說心中恨意難平,可偏偏孫姨娘她又……葉之南便不好當眾將語蝶怎樣,生怕惹得孫姨娘動了氣。轉眼看到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屋中的周姨娘,葉之南索性將全部怒火撒到了她的頭上。

  「你怎的帶孩子的?好好的女孩子被你教成了這個樣子!」

  話一出口,他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定然是這樣的!不然孫姨娘口中的乖巧女孩兒怎的就忽然轉了性子?要知道,孫姨娘不在的這些日子裡,語蝶可是養在周姨娘的身邊的!

  他話音剛落,葉頌青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爹爹,你弄錯了,姨娘只是養著二姐姐她們而已,教導的事情是由祖母負責的。」

  他話一說完,一屋子人就都神色各異地去看葉頌青。

  羅紗欣慰地揉了揉他剛梳好的頭髮。

  葉頌青這說法是有來源的。

  有次孩子們正在老夫人跟前用飯,劉姨娘突然哭鬧著闖了進來,說是自己要親自教養大姑娘和大公子。

  「……若是讓那幾個沒規矩的來教導她們,還指不定我的懷瑾和語詩要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這樣哭訴著,話語中明顯是對李姨娘和周姨娘的不信任。

  其實大家心裡都聽明白了,劉姨娘不過是怕其他姨娘養了她的孩子後,孩子們不和她親和旁的人親。

  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可她不耐煩與劉姨娘講道理,因為一般情況下那是講不通的,於是老夫人便索性說道:「她們只是養養罷了,不過是姨娘,怎的能讓她們來教?自然是我親自教養才行。你且放心好了。」

  劉姨娘不介意孩子們和祖母親近,那樣祖母會更疼愛他們,聽了老夫人的話後便歡歡喜喜地走了。

  誰知葉頌青卻將老夫人隨口一句應付的話記在了心裡,關鍵時刻派上了用場,將葉之南堵了個啞口無言。

  難道要他去找老夫人算賬,將教養不嚴的帽子壓到自個兒母親頭上?

  老夫人則糾結地挪動了下身子。

  自己不過是隨口的一句,怎的就被小孫子記住了?可偏偏她又不好去反駁。如今葉家沒有主母,教導的重擔自然是在自己身上,總不能說,孩子長成怎麼樣都和自己完全無關吧?

  老夫人當下便暗自決定,得盡快給兒子找個正經夫人才行,自己年紀大了,操心家裡的大事就夠忙的了,可管不了孩子的那些閒事。

  正當母子兩人各懷心事的時候,「啪」地一聲脆響打破了屋內的寧靜。

  這巴掌聲極大,比起方才葉之南打羅紗來還響了幾分。語蝶直接被這巴掌扇得站不穩倒到了地上,抬眼驚慌失措地去看孫姨娘,囁喏著說道:「姨娘,我……」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舅舅待你這樣好!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

  「舅舅」兩字一入耳,羅紗覺得好笑。

  雖說程家舅父待其他幾個孩子不如待羅紗兄妹倆親近,但能讓孩子們叫「舅舅」的,也只能他一個人罷了。

  羅紗去看孫姨娘,卻發現她胸口起伏不定,身子微微顫抖,顯然是氣得狠了,只是她身子似有不適,蹙眉捂著腹部。

  羅紗便有些奇怪。不過生個氣罷了,至於如此嗎?

  葉之南卻是趕緊大步走到孫姨娘身邊,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只是他說出的話卻是讓屋內眾人齊齊色變。

  「你還懷著孩子呢,當心些。」

  聽到他這句話,就連老夫人,也驚訝地合不攏嘴。

  「孩子……孩子……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怎的沒事先說一聲兒?」

  「來家前才剛診出來的,想著也要回來了,就沒專門來信。」葉之南說道。

  「那趕緊的,快快快,趕緊扶她回屋歇著!」老夫人忙催促道,心裡眼裡再裝不下旁的事情。

  家中又要添丁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

  老夫人極其高興,喚過人扶了孫姨娘後,又親自攜了她出屋,還不住地叮囑她需要注意的事項——雖然孫姨娘已經生過兩個孩子了。

  在老夫人、葉之南和孫姨娘一行將要出門的時候,死死盯著孫姨娘背影的羅紗忽然發現孫姨娘一隻手背在身後悄悄做了個手勢。羅紗忙環顧四周,便見語蝶身邊伺候的丫鬟靈珠急匆匆上前將語蝶扶了起來。

  那靈珠原先是在孫姨娘身邊伺候的,孫姨娘跟著葉之南去任上時,沒將她帶去,便把她安排在了語蝶身邊伺候著。

  此刻羅紗心中一凜,背上冒出極淺的一層汗。

  好險。

  幸虧自己運氣好,看到了方才孫姨娘的那個手勢,不然,自己恐怕也只會以為,孫姨娘與弟弟關係極好,見女兒不珍愛弟弟送的東西,所以不惜重手打女兒。

  如今看來,卻是孫姨娘藉機出手,讓眾人的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從而讓語蝶脫身……

  羅紗暗自慶幸,多虧了孫姨娘這一齣妙手,讓自己對她的防範之心又多了幾分。

  也是。

  孫氏又怎會是會被情緒左右的人呢?怒極出手可不是她的作風!

  自己比起她來,怕還是欠些火候。前幾年的日子,終究是太順心了些。

  只是——

  她冷眼看著語蝶那彷彿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心中恨意難平。

  接連地誣陷她,如今卻連個道歉都沒有,就這樣算了?

  沒這樣的道理!今日若不討回個公道出了這口氣,自己就不姓葉!

  「……姑娘?姑娘?」

  羅紗隱約地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緩緩回神,問道:「怎的?」

  紅月看著羅紗煞白的臉色,有些擔心。方纔她叫了許久,又推了羅紗幾下,羅紗才回的神。

  姑娘心裡的委屈她也知曉,可她有心無力,不知該怎麼替姑娘出頭,於是便咬了牙低聲道:「姑娘若是想做些什麼,儘管吩咐。咱們旁的沒有,對姑娘的一顆心可都是真真的。」

  羅紗愣了愣,看到紅月眼裡的擔憂,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好說,晚一些就有用到你們的時候。你且讓她們都做好準備,按我的吩咐行事便好。」

  紅月用力點了點頭。

  這時沈秋意行了過來,擔憂地望了望羅紗,說道:「我帶頌青先回去,三姑娘好像是在等你。」

  羅紗就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語夢。

  方才三姑娘肯開口相助,羅紗定然要謝她一謝的,方才被孫姨娘的事佔滿心神,居然就忘記去尋她了,如今看到語夢主動等在這兒,羅紗鬆了口氣。

  她忙謝過沈秋意,朝語夢走去。剛邁出兩步,忽地想起一事,便問紅月:「方纔沒看到四姐姐,她是去尋姨娘了嗎?姨娘去哪裡了?」

  「聽說老爺剛回了府就讓李姨娘給孫姨娘收拾屋子去了。」

  羅紗聽了,心裡又寒了幾分。

  這定然是孫氏的主意,不然葉之南再怎樣,也不至於就能想到讓一個姨娘來給另一個收拾屋子。

  她邊走邊心中拿定主意。

  孫姨娘有了身孕是吧?那說明年後葉之南赴任的時候,必然不會帶了她去。

  只要她留在家中,自然就有拿住她錯處的時候。

  羅紗下定決心,已經來到了語夢跟前。她忙揚起個笑容來,說道:「方纔走神了,沒看見姐姐,還望姐姐莫怪。方纔的事情,多謝姐姐相助,羅紗感激不盡。」

  羅紗認真向她行了個禮,語夢側身避了,也不說話,只笑看紅月。

  羅紗便吩咐紅月到一旁等著。

  看著紅月走遠,羅紗回轉過來,問道:「姐姐方才為何幫我?」

  「那當日妹妹為何幫助姨娘?」語夢口中的姨娘,自然是生母周姨娘。

  「算不得幫忙,」羅紗老實說道:「無論二姐姐找誰問我,我都是那句話作回答,絕不更改。沒得因了我的一句話,就牽連姨娘招了她的怨氣。況且,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周姨娘是個老實性子的,在這府裡尤其難得,僅憑這一點,羅紗便不願因為自己搞得她惹了麻煩。

  語夢笑說:「就算是舉手之勞,也得看人肯不肯抬這個手。」

  「我今日等妹妹,不過是想同妹妹說幾句話。姨娘一再教導我,知恩要圖報,萬事不求,只為心安。姨娘還同我說過,從前這府裡,一頂一的好人便是夫人,如今眾姐妹中,最值得一交的就是五妹妹你。」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40 AM


第二十二章:夜訪暖春院

  看著語夢離去的背影,羅紗皺了皺眉,帶了紅月離開。

  語夢的意思,其實很好明白,頭一句所說不過是說,今日她做的,是為了報當日羅紗幫助周姨娘的「恩」。

  但後一句就稍稍費思量了。

  提起母親程氏,用的是「好人」,提起羅紗,卻用的是「值得一交」。

  兩者是不同的。

  羅紗也不明白語夢這一番話是在向自己表明立場,還是說想尋求庇護,但不管語夢今日是出於什麼目的,她此時是沒有那個功夫去細想的。

  左右若語夢有所求的話,定然會再主動找她的。

  回到晴夏院,羅紗就拜託了沈秋意繼續照顧葉頌青,她則忙裡忙外地吩咐人做事,沒過多久,金秋院的金燕便來傳話說,老夫人要大家都去她那兒用晚飯。

  羅紗明瞭地應了下來。

  這是肯定的,今日葉之南回來,怎麼也要聚一聚的。

  李姨娘這時來尋羅紗一同去,順便看看她怎麼樣了,見羅紗神色如常,她便放下了心,可也松不下這口氣,正要問羅紗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國公府那邊,就瞧見晴夏院內眾人正忙裡忙外的,似是在準備著什麼。

  李姨娘心中就有幾分明白過來。

  但羅紗卻不告訴她是想怎麼做,也不讓她插手,只拜託她幫忙照顧下葉頌青。

  李姨娘細細思量了下,覺得羅紗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沒什麼可擔心的,便爽快地答應下來。

  沈秋意也受到了晚飯的邀請,她到了前院後看著忙著的眾人,不明白羅紗是想做什麼,問她,她也只是笑著擠擠眼,說:「報仇用的。」

  沈秋意只當她小孩子玩笑,沒當回事兒。

  眼看著要到老夫人說的時辰了,羅紗只得壓下心中的興奮,準備去金秋院。

  她只帶了秋月跟著,臨行前仔細叮囑了陳媽媽與紅箋、紅丹二人,讓她們務必準備好要用的東西,省得等會兒回來後,要用時臨時找,費功夫。

  待幾人做了保證,羅紗才放心地離去。

  進院子時,羅紗正同李姨娘和沈秋意輕聲閒聊著,便沒注意看旁邊。直到有人輕聲喚了她句「五妹妹」,她才側了側頭,才看到了二少爺葉懷書。

  其實她都沒怎麼見過這位二哥哥的,因為葉懷書自出生後便身體孱弱,待孫姨娘走後,老夫人極其難得地留他在金秋院住下來親自照料,只是也輕易不敢讓他出屋子,生怕吹了風更是病得厲害,因此除了去學堂外,連用餐,他都基本是在自己臥房用的。

  就這樣,他也還泰半時間都在病著,直接耗去老夫人不少心力,可也堅持著讓他去學堂,只是每次必有四人隨行護著他罷了。

  羅紗只當他是聽到葉之南孫姨娘回來了,所以難得地出了屋子,便和他打了個招呼就準備進屋。

  哪知卻被葉懷書叫住了,「五妹妹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姨娘會意,與沈秋意帶了葉頌青先進屋,羅紗待她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看向葉懷書,道:「二哥哥有什麼事,在這兒說就好,反正旁邊沒什麼人。」

  她可不覺得自己和他有什麼私密話好說。

  葉懷書剛要開口,嗓中便湧起一股不適。他掩住口輕聲咳嗽了半晌。

  羅紗擔憂地看著他,「要不我們進屋去說?」作勢就要往裡走。

  葉懷書拉住了她,說著「無妨」,又咳了幾聲才停歇下來。

  他斂斂神色,朝羅紗深深一揖,「今日語蝶做錯了,我代她給五妹妹道個歉。」

  他也是孫姨娘所生,與二姑娘語蝶一母同胞。

  羅紗見狀側身避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沒的她做錯了事情卻要你來替她賠罪。」

  葉懷書心思通透,一下子就明白了羅紗意有所指,急急說道:「如果可能的話,還請五妹妹高抬貴手,放過二姐這次吧。」

  「二哥哥這話說的好笑,」羅紗說道:「若是勸說有用的話,二哥哥為何不去勸勸二姐姐,讓她放我一馬?想來二哥哥是覺得勸二姐姐沒用,因此就來我這兒了。」

  葉懷書神色黯然,「她與我……並不親厚,我說不動她也攔不住她。」

  看到他滿臉愧疚的樣子,羅紗頓了頓,終究是有些不忍心看到這孱弱的白淨男孩為難的樣子,便道:「有些人,不是說攔就攔得住的。就算你身子好,就算你能攔住一次,難道你還能次次攔住不成?」

  她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著那單薄的身影,說道:「這不是你的錯,別將這事兒放在心上。你身子不好,切忌思慮過甚。」

  說完,她便自顧自進了門。能說的她都說了,做與不做,想不想得開,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葉懷書望著她的背影,便是一歎。

  晚飯過後,羅紗將葉頌青托付給李姨娘,便急匆匆回了晴夏院。待到李姨娘與沈秋意一同領了葉頌青回來了,羅紗也已經準備停當。

  「姨娘等下和四姐姐、三哥哥留在屋子裡,聽到什麼也別出來。」

  她這樣叮囑李姨娘。

  李姨娘看羅紗堅定卻又躍躍欲試的樣子,心中擔心不已,說道:「你可當心些!」雖說她不希望羅紗像已故的程夫人那般委曲求全,但也不希望羅紗因為膽大鬧出些什麼事情來。

  「姨娘放心,不會出什麼岔子的。」羅紗笑得非常篤定。

  由於接連冤枉自己,老夫人和葉之南今天都對自己懷著一份愧疚之心。今晚發難,他們出於愧疚和對安國公府的忌憚,只會睜隻眼閉只眼的——總得讓她一個受了冤的小姑娘發洩發洩麼!

  可若今日不動手,那改日再來,或許他們便不會袖手旁觀了。

  羅紗清楚地認識到,這兩位長輩,可都不是什麼「好記性」的。

  不過說起來,今日她的運氣倒是極其不錯。由於老夫人的堅持,孫姨娘今兒晚上歇在了金秋院,讓羅紗少了許多麻煩,不然若是她聽見動靜「動了胎氣腹中疼痛」什麼的,羅紗少不得要頭疼兩分。

  如今有祖母在,定然不會讓那些個「煩心事兒」擾到孫姨娘的。

  不得不說,這可真是個好的開始,羅紗瞇著眼笑得開心。

  語蝶正在屋中由靈珠伺候著準備卸掉釵環,就聽門外傳來吵雜聲。她剛要讓靈珠出去看看,門就「砰」的聲被人踢開,語蝶眼睜睜看著兩個粗壯婆子如入無人之地般大大咧咧走了進來。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靈珠斥責了一句後,還沒來得及高呼出聲,就被其中一個婆子摀住嘴拖了出去。

  語蝶哪兒見過這種架勢?登時就有些嚇傻了。

  聽著耳邊傳來靈珠低低地嗚咽聲,語蝶抖著身子看著另一個婆子逼近自己,想跑,卻絲毫動彈不得。

  「二姑娘,您是自己乖乖走出去呢,還是我來……」

  那婆子也不自稱為奴了,直接比劃了個「拖」的動作,大喇喇問道。

  語蝶氣得渾身發抖,卻總算是有些緩過勁兒來了。

  「你給我滾!」她努力說道,只是聲音發顫,帶著絲尖刻,更多地卻是暗啞。

  婆子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嘖嘖歎息道:「看來是不吃敬酒的了。」說完不顧語蝶掙扎尖叫,幾步跨了過來,雙手架在語蝶腋下將她往外拖去。

  語蝶嘶叫出聲,婆子不知從哪兒摸了塊布子,直接堵在了她的嘴上。那布子泛著股子霉味兒,熏得語蝶眼淚都出來了,拚命掙扎,可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哪敵得過粗使婆子的蠻力?不過三兩下,就被丟到門外綁住了雙手。

  看著暖春院中閃著星星點點的光亮,語蝶這才發現院子裡灰壓壓站了許多人,一些提著燈籠,還有的手中持了棍棒,另有幾人守著個正燒著的大火盆。

  當中最顯眼的是兩個端坐的身影,其中一個,不是羅紗又是誰?

  語蝶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難怪婆子看起來有幾分眼熟,可不就是晴夏院的麼!

  語蝶有心想怒吼兩下,奈何嘴被塞住,只發得出極低的嗚嗚聲,任她花了極大力氣,遠處的羅紗卻是半分都沒聽見。

  她正吩咐陳媽媽派人過去守住各處。

  「姨娘們和哥哥們姐姐們的住處都守好了,院門也給我守住——特別是院門,誰也不許進誰也不許出!」

  陳媽媽低聲問道:「李姨娘和四姑娘三少爺那兒……」

  「更得守好!」羅紗堅定道:「千萬別讓他們出來了!」

  陳媽媽轉瞬便明白了羅紗的意思。

  如今羅紗將他們的門守住了,那無論發生什麼,她們都不出來的話,就是被逼的。

  若是沒守著就不出現,那便是她們不肯出手幫語蝶。

  不一樣。

  見陳媽媽領了命去分派人手了,婆子們才過來稟道:「人帶出來了。」

  羅紗一歪頭,看到語蝶被堵住的嘴,厲聲斥道:「誰准你們這樣做的?拿走!」

  語蝶心下一喜,心裡想著這羅紗果然是個性子軟的,卻不顯到面上來。待布子一離口,她就「呸呸」連吐了幾口,惡聲惡氣說道:「還不快把我放開!」

  「放開?」羅紗走到語蝶身邊,奇道:「我有說把你放開嗎?」

  她笑瞇瞇看了看綁著語蝶雙手的繩子,拉了拉,不至於勒得太緊出來深印子,卻也絲毫都不鬆動,就滿意地點點頭。

  慢慢轉到語蝶眼前,羅紗背著小手一本正經說道:「我不讓人堵著你的嘴,是因為如果聽不到叫罵聲的話,會過於清淨,很無趣。至於放不放開……憐香惜玉什麼的,我年齡小,是完全不懂的,還請二姐姐體諒一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45 AM


第二十三章:無需再忍

  羅紗一聲令下,十幾個晴夏院裡最是粗壯有力的粗使婆子湧進語蝶的屋內,將裡面的傢俱箱奩搬了出來,除了實在沉得搬不動的床榻外,就連桌子椅子也一個都沒放過,全放在了院中,齊刷刷的一溜看過去,煞是壯觀,和語蝶的怒容映襯著,更是賞心悅目。

  聽著語蝶不時的尖叫,羅紗笑得心花怒放,非常滿意。

  「葉羅紗!你想做什麼!你,你好大的膽子!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不會放過我?」聽著語蝶的吼聲,羅紗又將那話在口中念了一遍,才嗤了聲笑道:「那又如何!」

  她邁著小短腿,踱著方步子,大搖大擺說道:「我母親是正室夫人,而你不過是個妾生的;我外祖是堂堂安國公,舅父是世子,而你姨娘的爹不過是個商賈……」

  她側著腦袋朝語蝶一笑,「就算我今日裡將你打傷了打殘了,讓你直不起身走不了路,你,又能奈我何?」

  語蝶望著那些人手裡握著的棍棒,身子開始發顫,臉色也漸漸灰敗下來。

  等她被嚇得差不多了,羅紗才慢悠悠說道:「不過——你放心,我是個心善的,斷不會如此罷了。」

  語蝶的臉色便恢復了幾分紅潤。

  看著她變來變去的臉色,羅紗覺得無趣,懶得再逗她,轉身走到那被綁得極其結實的丫鬟靈珠身前,停住了步子,示意婆子將她口裡的布子也拿出來後,緩了口氣,說道:「姑娘我心情好,給你個好差事。嗯,這樣吧,等下如果我讓你做什麼,你都肯乖乖聽話的話,就點點頭;若是不肯,就搖頭。」

  靈珠很是正氣凜然地搖了搖頭。

  語蝶在一旁高聲讚揚了靈珠幾句。

  羅紗回頭朝語蝶燦然一笑,指指紅箋手中的盒子。

  紅箋會意,走上前來。

  羅紗掀開蓋子,從中拿出個銀元寶,放在手中摩挲著,對靈珠說道:「這盒子裡,一共有十個這種元寶。從現在開始,我第一次問你你就點頭的話,整盒拿走;第二次問你之後答應了,給你五個;第三次,兩個……當然,只能問四次。問到第五次了你就算是答應了,這些也全都不是你的了。」

  說著羅紗指了指院中下人住的地方,道:「你不答應,我也可以讓人將靈秀、靈韻她們帶來。如今只是剛巧碰上了你在,所以頭一個問你罷了。算你運氣好。」

  她特意停了會兒,給靈珠留了片刻思考的時間,這才說道:「來,第一次。若等會兒讓你做什麼,你都能乖乖……」

  「若是讓我揭露姑娘私密、做對不起姑娘的事,我是不肯的。」她口中的姑娘自然是語蝶。

  羅紗食指輕點嘴角想了半晌,說道:「好像我要讓你做的並不是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這點你放心好了。唔——你考慮得如何了?吶,第一次算已經過去了。那麼,第……」

  「二」字還沒出口,羅紗就聽靈珠咬了牙說道:「好!我答應!」

  羅紗緩緩綻出了個笑容。

  看著面上帶了種視死如歸般壯烈的靈珠,語蝶在一旁開始尖聲叫罵。

  羅紗嗔了語蝶一眼,幽幽說道:「怕什麼,我都答應了,不讓她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也不說出你的私隱來,這樣的忠僕,哪裡去找!」說著,她示意紅箋將盒子交給了靈珠,又對靈珠笑道:「若是你任務完成得好,還有一盒等著你呢。」

  她聲音剛落下,只比她高了半個頭的紅蔻便費力地抱著個同樣的盒子晃晃悠悠走了過來——她是紅箋的親妹,都是羅紗乳母陳媽媽的女兒。今日晴夏院全體出動,羅紗特意叮囑的也將她帶來,見識一番。

  靈珠見到居然還有賞銀,驚喜地瞪大了眼。

  羅紗見狀,低下頭掩去嘴邊冷笑。

  她前世就知道,商賈出身的孫氏最愛籠絡人的方式就是誘之以利。如今自己肯花出更多的銀錢來收買她的人,果然有效。

  任她是孫氏的親信又如何!還是抵不過銀子的誘惑!

  「靈珠!你別忘了,當初你被人賣的時候,是誰將你買下來的!你可不能忘恩負義!」

  語蝶忽然大聲叫道,靈珠身軀震了震,神色開始轉變。

  羅紗心下瞭然,語蝶這是想動之以情呢。

  好在,她早有防備。

  羅紗氣定神閒剛要開口,一旁的葉頌青按捺不住跳下了椅子,朝羅紗呲牙笑了笑後,悠哉說道:「你今日若是肯乖乖聽我們的話,明兒我就去問祖母要了你的賣身契給你。」

  他的話一出口,靈珠的臉上就露出了狂喜。

  可以不再為奴,又有原先羅紗答應下來的那些銀子傍身,她隨便怎樣過也比現在的情況要好得多!

  靈珠當下就要磕頭,奈何雙手被綁,只得連連道謝:「多謝姑娘和少爺!奴婢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羅紗面上笑得自在,私下裡卻是恨恨地踹了葉頌青一腳。

  這臭小子!他這麼點兒大哪懂得賣身契的重要性?

  肯定是方才自己在晴夏院吩咐紅箋她們幾個配合自己行事的時候,他將自己要說的話記了下來,關鍵時刻拿來顯擺了!

  葉頌青朝羅紗眨眨眼,羅紗惱了不理他,只吩咐陳媽媽按計劃行事。

  待婆子給靈珠鬆了綁,靈珠便乖乖立在了陳媽媽身側。

  陳媽媽說道:「你是在二姑娘身邊伺候的,那麼你家姑娘的東西擱在哪兒,你可都知道?」

  「知道的。姑娘的東西都是由我負責看管的。」

  「很好。」陳媽媽說道:「我這兒有個單子,上面列著的東西,我說了哪個,你就把它給我找出來,交給紅丹,你可做得到?」

  紅丹適時地走上前來,靈珠看了她一眼,頷首道:「做得到。」

  「很好。」陳媽媽看了眼單子,又道:「第一件,柳黃色薄紗,今年八月份送到府裡來的。」

  靈珠就有些遲疑,「那薄紗……當時一收到,姑娘就讓人做成裙子了。」

  「哦,那倒是無妨,你將裙子找出來便好。」

  靈珠掃了眼那些箱子,走到一個前面,拿出腰間掛著的鑰匙串。

  在鑰匙伸進鎖孔前,她猶豫了一剎那,但剎那過後,便毫不猶豫地插了進去。

  看到裙子的時候,就連羅紗,也不得不暗暗讚歎。

  國公府送來的薄紗,本就質地柔軟顏色俏麗,而語蝶不知從哪兒弄來了金絲線銀絲線,在裙邊和裙擺處繡了花紋和彩蝶,不用穿起來,單單是靈珠這樣拿起來看著,就有種流光溢彩的鮮艷和美麗。

  紅丹接過裙子,目不斜視地走到羅紗跟前,捧給羅紗看。

  任是心中驚歎,羅紗臉上也不露分毫出來,只淡淡說道:「丟進去吧。」

  紅丹會意,走到火盆便後,單手將那裙子抓了起來。

  語蝶這時才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不禁撐大了眼睛瞪著羅紗,「難道,難道你要把它燒了?」

  「那是自然。」羅紗輕描淡寫說道:「既然你不稀罕我送的東西,那我便沒道理將東西留在你這兒,省得你看了心煩,我想起來氣躁。」

  「衣服是我的!憑什麼你燒我衣服!」

  「可料子是我給你的。沒有這薄紗,任孫氏的弟弟再如何本事弄到那些個金線銀線的,你也做不出這樣的衣服來。」羅紗說著面色一冷,哼道:「國公府的東西,往後你都沒資格再碰上一碰!你不是總說我仗勢欺人嗎?今兒我倒要讓你瞧瞧,什麼是真正的仗勢欺人!」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的!」

  羅紗很是憐憫地掃了暴躁的語蝶一眼,不再搭理她,轉過臉遞給紅丹個眼色。

  紅丹會意,提了衣服便要往裡扔。

  羅紗特特吩咐人用的好炭,盆中火燒得極旺,火苗一竄竄地,眼看著離著裙子邊兒不過一尺距離了,語蝶嗷地一聲大叫,朝紅丹嘶叫道:「你個惡奴!」

  紅丹用空著的手捂著嘴笑了,「哎呀,『惡奴』?這諢號好!喲,沒想到來葉家幾年後,我也能得個響亮的諢號了,還是旁人學都學不來的,真真是受寵若驚。奴婢……啊,我可要多謝二姑娘賜號了!」

  說著,紅丹便盈盈一拜。

  她一屈身,那裙子就也跟著往下落了幾分,火苗剛好觸到了它,瞬間就燃起了火。

  紅丹誇張地大叫一聲「我的手」,直接將裙子扔到了火盆中。

  羅紗湊到火盆旁,看著裡面燃著的東西,嘴角勾起一絲笑來。她臉上的五指紅印映著火光,有著說不出的詭異,語蝶被唬得退了半步……

  盆中火苗猛地竄了竄,慢慢又小了下來,只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子味道,證明那裙子曾經存在過。

  語蝶委頓在地,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嘴裡還不饒羅紗。

  羅紗根本不睬她,只示意大家繼續幹活兒。

  不多時第二樣東西已經被抬了過來。

  羅紗就皺了眉。

  那是個沉香木做的小桌子,十分精巧,可以擱在桌子上椅子上使,不用的時候還能折疊起來。

  這東西羅紗很有印象。當時她不過一兩歲,東西被安國公府送來後,怕兩個孩子年紀太小被小桌子磕著,便暫時沒用,就擱置在房中櫃子裡。

  有次孩子們同老夫人說話的時候,四姑娘語芙無意間提起這麼個小桌子,語蝶聽到了便吵著要,還不住地說好話給老夫人聽。老夫人被她哄得開心,就讓李姨娘先拿來給語蝶用,等羅紗大些了再還回去。

  李姨娘到底拗不過老夫人,只得照做。

  結果這幾年,羅紗便再沒見過這東西,後來聽李姨娘提起,卻是沒要回來——語蝶說已經找不到了。

  如今再見,只餘厭煩。

  眼看著她們要將這東西丟到火盆,羅紗不耐地說道:「砸了它!」

  火盆子待會兒她還有其他用處。

  這種木頭做的東西……暫且還是不要放進來了。

  漸漸地,從小到大,凡是羅紗送到語蝶這裡的,包括羅紗幼小之時,李姨娘幫著她安排送過來的東西,無論成了什麼樣子,全被翻了出來。

  金銀首飾衣物布料的,全被丟到了火盆裡。而那些個花瓶鏡奩之類的,則當場砸了。

  心疼到了極致,語蝶高聲吼叫:「葉羅紗!你憑什麼砸我東西!送給我的東西便是我的了!」

  「憑什麼?」羅紗冷笑,「就憑我喜歡!你信不信,今兒我砸了這些東西,明兒我的日子該怎麼過照樣過!」

  語蝶恨得牙齒發顫,死死盯著羅紗瞧,羅紗無動於衷,只當沒看見。

  語蝶漸漸也不再開口。

  她聽著耳邊不時傳來的碎裂聲,望著火盆中不住亂竄的火苗,淚流滿面地看著那些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被羅紗毀掉,神色越發地莫測起來。

  漸漸地,整個暖春院都瀰漫著燒東西的味道,各種物品燒過的味道摻雜在一起,熏得人有種莫名地疲憊。

  羅紗望著滿地的碎物,靠在椅背上,端坐不動。

  待到陳媽媽單子上的最後一樣物品也被消滅了,羅紗這才長舒了口氣,拍拍身邊早就目瞪口呆的葉頌青,也不與他多說,只吩咐人收拾現場。

  在靈珠獨自將剩下的原本就屬於語蝶的東西收拾齊整後,婆子們就把傢俱物什又都搬回了屋裡,丫鬟們則在院中負責清掃。

  羅紗將另一個盒子也交給了靈珠,又對語蝶說道:「如今孫姨娘有孕,今晚的事兒要不要讓她知道,你自己掂量著來。左右她若是落了胎,於我是半點兒影響都沒的。」

  語蝶朝她「呸」了聲,含恨說道:「你少打我姨娘孩兒的主意!」

  羅紗笑道:「我打她孩子的主意?我只求她別來招惹我便好!」

  待眾人收拾妥當,羅紗便命她們拿好帶來的東西準備要走。

  靈珠叫住了她:「五姑娘,奴婢今兒晚上住哪裡?」

  「自然是本來住在哪兒,就還繼續住在哪兒。」

  「可是……」靈珠看看正一臉憤恨地望著自己的語蝶,有些遲疑。

  羅紗輕聲笑笑。

  既然肯做出背主的事情,那就得承擔住背主的後果!

  只是她想了想,還是語重心長地叮囑了語蝶一番。

  「其實你該謝謝靈珠的,若不是有她,我的人為了找出東西來,少不得要把你的物什全都翻亂了。如今能這樣地順利,真是多虧了她。」

  語蝶咬牙切齒地望著羅紗,羅紗大笑著領人離去。

  走出沒多遠,後面就傳來了語蝶歇斯底里的叫聲:「葉羅紗!你不得好死!」

  「死」字一入耳,羅紗有片刻的恍惚。

  她彷彿又看到了自己那身大紅的嫁衣,又聽到了那聲「馬驚了」……

  猛地回了神,她回首看了眼語蝶。

  不過八歲多的女孩子,面容尚且稚嫩,就隨隨便便將「死」字說出了口。

  羅紗輕蔑地嗤了聲,拂拂衣袖,走了。

  只留下恢復了平靜的暖春院,仿若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52 AM


第二十四章:火盆的作用

  回去的路上,紅丹可惜道:「如果姑娘沒有提點二姑娘那些話就好了。若是被孫姨娘知道了這事兒,那才是真的好玩呢。」

  陳媽媽壓低了聲音訓她:「不懂規矩。這話能亂說的?若是被人聽到,那姓孫的又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少不得要拿你說事兒。」

  紅箋笑道:「娘你也不用太擔心,你看看這路上,咱們一走,誰還敢擋著道兒啊?左右都是自己人,不妨事的。」

  其實她說得也有理。

  前面那些粗壯婆子開路,無論膽大膽小的,一見是晴夏院的,就都急急讓開了;後面又有婆子們墊後,雖沒刻意防範,可也沒誰敢湊到後面尾隨。

  雖說明知紅箋的話沒錯,但陳媽媽還是覺得小心為上最好,便細細說了她們幾句,見兩人壓根就沒聽進去,不由嗔了紅丹、紅箋二人一眼。

  羅紗笑看著她們,想法卻與她們不同。

  雖說自己那樣地警告了語蝶,可羅紗相信,就算語蝶不告訴孫姨娘,孫姨娘明日裡,或者今晚,必定能從旁的法子來知道這件事——能從如今的地位爬到做第二任葉夫人,她的能力不容小覷。

  但羅紗卻不擔心她會藉機將事情鬧大。

  孫姨娘如今懷有身孕,她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定然小心翼翼,不會讓自己因了這事兒反應過於激烈——二少爺葉懷書身體孱弱,孫姨娘定然是還想再生個健康兒子的。

  因此,就算她知道了,反而裝作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暗地裡她會使些什麼招數,就得好生防範著點了,畢竟明箭易躲暗箭難防,誰知這人肚子裡的壞水如今會有幾分使到自己身上來!

  這樣想著,羅紗反倒有些躍躍欲試了。

  孫姨娘如今必定還只當自己是個孩童,防範之心定然不足,這樣一來,能反擊她的把握便會大上許多!

  她這樣激動地想著,腳步越發地急促起來。陳媽媽喚了她好幾聲,她才聽見。

  「……姑娘,這火盆怎麼辦?」

  「丟掉!」羅紗看都不看,斬釘截鐵說道。

  「丟掉?」緊跟在她們身後的紅蔻一驚,「這裡面的可是真金白銀,值好多錢呢。」

  羅紗接連深吸幾口氣,努力將孫姨娘的身影趕出自己的腦海。

  日後的事情日後再想,如今最主要的,便是好好享受享受發洩一通後的愉悅心情。

  下好決定,羅紗放鬆下來,朝紅蔻說道:「這丟啊,分好多種。現在咱們的這個,也不是說將它隨便扔了就行,而是要丟在顯眼點的地方,還得是去金秋院的路上。另外,我還要再派個人在暗處守著,看看那盆子的去處。」

  「咦?看著它的去處?難道它還能跑不成?」

  紅蔻年紀尚小,聽不明白。陳媽媽和紅箋她們倒是有些明白了羅紗的想法。

  看著一臉稚氣的小女兒,再看看小大人模樣的羅紗,陳媽媽暗歎口氣,道:「姑娘,這事兒交給紅蔻去辦,如何?」

  羅紗有些躊躇。

  那條路到了晚上又黑又暗的,守著的時候還不能點燈,紅蔻一個小姑娘,能行嗎?

  陳媽媽見她如此,就將紅蔻往前推了推,說道:「來,你跟姑娘說你能辦好這差事。」

  紅蔻便跑到羅紗身旁,脆生生將陳媽媽教她的話說了。

  見陳媽媽心意已決,羅紗只得頷首說道:「也好。」又囑咐紅蔻道:「你只管看就行,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許插手,明白嗎?」

  紅蔻認真應下了,陳媽媽便鬆了口氣。

  一行人浩浩蕩蕩剛回到晴夏院,紅蔻就跑了回來。

  羅紗奇道:「怎的這樣快?」她覺得,被人看到,然後去稟了祖母,再過來拿,怎麼想,這點兒時間都不夠啊。

  紅蔻笑著匯報:「盆子被金秋院的金簾揀去了!」

  羅紗一怔,沒想到居然和自己料想得不同。

  她本來的打算是將東西做個人情送給老夫人的。

  以老夫人的性子,知道自己鬧了這樣一場後,又替自己按下這樣一樁「大事」不准人亂說,若是沒法得些好處的話,心裡肯定會十分不舒坦。

  老夫人一不舒坦了,羅紗的清閒日子多少就會受到點波折。

  這是她極其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所以,她就得討好下老夫人,但還不能明著來,因為那樣老夫人或許面子上抹不開,心裡就會彆扭著。

  既得讓老夫人有面子,還又得有裡子,這是比較難的。

  羅紗索性將東西放在那條路上,老夫人知道後,必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命人將那「無用」之物拿來看看。

  至於看過後東西去了哪兒,那就無所謂了。

  她本想著放棄了那些子金銀,借財消災,隨老夫人高興便萬事大吉了。

  誰知居然被金簾得了去……

  羅紗琢磨了會兒,朝著陳媽媽抿嘴笑道:「說不定這會是個極好的機會。也許能繞了個圈討好了老夫人不說,還能順帶著得個人才。」

  紅月、紅丹、紅箋怔了下,先後反應過來。只有紅蔻不解,搖著紅箋的胳膊讓她解釋解釋。

  在一旁縫衣裳的陳媽媽阻止了紅箋,對紅蔻說道:「你且等著。」

  羅紗看了看專心於針線的陳媽媽,又看了看紅蔻,若有所思。

  不一會兒,金秋院傳出消息,說是金簾因為私藏府中之物,被老夫人責打了一通,要趕她出去。

  羅紗又過了會兒,才吩咐紅丹去趟金秋院,將金簾帶回來。

  「你也一同去吧。」羅紗對紅蔻說道。

  陳媽媽的手便頓了頓,沉默地笑了下後,繼續手中活計。

  待她們走後,羅紗覺得十分困乏,心想金簾的事情怎麼也不會出岔子,便決定明日裡再見她,先由紅箋伺候著歇下了。

  紅蔻依然對這事兒莫名其妙,路上纏著問紅丹。

  紅丹說道:「今日姑娘將火盆放到明處,就是明擺著送給老夫人的——除了老夫人,誰敢去拿被姑娘燒了的二姑娘的首飾?誰知就有手快膽大的,這不,被金簾撿去了。眼看著到手的金銀被人拿走,再加上今日金簾給姑娘作證的事情,老夫人能饒了她?」

  「那姑娘怎的還要將人帶到晴夏院?我們院子不是不進外人的麼?」

  「院子裡可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隨便給她個不能挨到姑娘、少爺和沈先生屋子的差事就是。姑娘這樣做,不過是想告訴大家,無論是哪個院兒裡的,誰對姑娘真心示好,誰就能得姑娘高看。」

  其實紅丹還有句話沒說。

  老夫人趕出去的人,姑娘卻敢收過來用,怕是姑娘也在試探老夫人能容忍的底線了。

  只是這話卻不好告訴紅蔻。一時半會兒講不清。

  紅蔻還是不明白,又撲閃著大眼睛問道:「那……金簾有真心示好嗎?」」

  「金簾這事兒,不需要深究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事情本身是怎樣不要緊,關鍵是旁人怎麼看,只要旁人覺得這事兒是這個樣子,那就成了。」

  「那今兒靈珠也對姑娘示好了,怎的姑娘不管靈珠,卻要收下金簾呢?」

  紅丹見紅蔻一臉茫然,歎了口氣,「她們二人所做的事怎能相提並論?根本就不同的。」

  看著紅蔻依然一知半解的樣子,紅丹暗歎,怎麼今兒才發現這丫頭居然是個實心眼兒的,偏偏還不像紅月那樣沉默,又是個多話的。

  正這樣想著,紅丹忽然駐了步子,問紅蔻:「這些話,是姑娘讓你問我的?」

  「姑娘說往後有不明白的,就來問姐姐你,我就問了。」

  紅丹上下打量了紅蔻一番,邊走邊笑道:「你倒是個有福氣的。」

  紅蔻「唔」了聲,心裡卻在琢磨著方纔的事情。等她想了會兒後,才發現已經離紅丹有段距離了,忙拼了命邁著小短腿慌慌地跟上她。

  第二天是個好天,一大早太陽就跑了出來,陽光毫不吝嗇地照到院子裡,讓人感覺心情舒暢。

  可有人心情不好。

  大清早的,晴夏院眾人正忙著手中的事情,突然,房中傳出了羅紗痛苦的叫聲,那叫聲淒慘絕倫又綿長不絕,直把院內之人驚得汗毛直豎,交口詢問姑娘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屋內,羅紗對著鏡子看著臉頰上的巴掌印,痛苦得想一頭撞死算了。

  人比人果然是氣死人的。

  有時候長得底子黑點兒、皮膚恢復能力快點兒也很沾光的。

  比如她和語蝶兩人都挨了巴掌,語蝶受的那下子比自己的還要狠,怎的昨晚見到的時候,她臉上就好似沒事了一般,而到了今日,自己臉上的印子卻有越發明顯了的趨勢?

  原本想著,語蝶都昨晚就好了,自己再怎麼不濟,今早也肯定能痊癒個八九分啊!

  一睜眼就跑過來興沖沖地照鏡子,哪知卻是這個結果!

  羅紗在這刻下定決心。

  十天之內,堅決不出晴夏院的門!

  讓紅月將房門關上後,羅紗又是吩咐她找脂粉幫忙遮蓋巴掌印,又是吩咐她找塊大些帕子來給自己戴上好遮住半張臉。

  看著紅月急匆匆忙裡忙外的樣子,羅紗坐在屋裡賭氣半晌後,忽然就笑了。

  果然安逸日子過久了後,那些痛苦的生活便快要記不清了。

  往年自己患有啞疾的時候,被孫氏拘在自己的小院子裡,整日裡想見人還見不到呢。如今不過是個巴掌印兒,怎的就這樣大驚小怪了?

  況且,這掌印好歹也是個證據,得多出去見見光!不然,大家在知道語蝶所受的「委屈」後,或許就會將自己所遭受的那些給忘個精光了!

  打定主意,羅紗也不喚人了,跳下椅子走上前去親自將房門打開。

  誰知門外有人,羅紗不防備下,驚了一跳退了半步。

  可待她看清面前站著的是誰時,更是驚愕不已。

  這倆人怎麼跑到一處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56 AM


第二十五章:兩人來訪

  白啟正右手微抬,正是要敲門的姿勢,羅紗與他正正地打了個照面後,雙方都是一臉愕然。

  「你的臉……」

  聽到他這樣說,羅紗不由自主就摸了摸面頰。

  雖然對白啟正說了實話也沒什麼,可羅紗看了看他身邊的人,便決定避而不答了。

  她可不想在和語蝶有親密關係的人跟前再提起昨日的不堪經歷。

  神色古怪地在白啟正和葉懷書之間來回睃了好幾眼後,羅紗奇道:「你們倆怎麼湊到一塊兒的?」

  在她看來,這兩人一個是她的朋友,一個是她敵人的至親,這樣地站在一處實在是……匪夷所思。

  羅紗一時糾結了,難以取捨到底是閉著眼睛以禮相待好還是索性找個借口乾脆俐落地閉門謝客好。

  白啟正笑道:「方纔我要來你這兒,剛好碰到他在不遠處徘徊,就順便帶他進來了。」

  由於他現如今常來葉家,門房處老夫人早就吩咐過了,而晴夏院都和他熟悉了更是沒人攔著。

  原來是這麼回事。

  羅紗鬆了口氣,她可不想哥哥的朋友跟孫氏的孩子們扯上什麼關係。

  「我想來看看妹妹你的傷好些了沒的。」葉懷書笑說道,俊秀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尤為蒼白。

  他這笑容一擺出來,羅紗也不好待他過於冷淡,默了默後,她說道:「我們進書房說吧。」

  葉懷書和羅紗不熟,欲言又止不好開口,白啟正倒是直言不諱,攔了羅紗說道:「現在去或許不大方便,葉大人和沈先生在書房談話呢。」

  羅紗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現在這個時候,她可不想見到葉之南——

  那一巴掌的事兒,她可記得清著呢!

  既然他在,那書房果然「不方便」去了。

  只是,八百年來不了一回的父親大人居然踏進了她的小院子?這是怎麼回事兒?偏偏還都沒人來向她通報!

  這樣想著,羅紗揚聲喚道:「紅丹、紅箋!」

  誰知兩人都沒過來,不遠處顛顛跑來了個小身影,卻是紅蔻。

  她雙眼滴溜溜地看了看眼生的葉懷書,笑道:「姑娘有什麼吩咐?兩位姐姐見老爺來了,去安排點心茶水去了。」

  「怎的爹爹來了,也沒人和我說聲的?」

  「不是我們不想稟報姑娘,而是姑娘剛才叫得太慘了,又讓人將門關了,我們就沒敢打擾。」

  聽了她的話,羅紗頓時氣絕。

  這丫頭就是個傻的!有客人在呢,哪就能說得這樣直白了?

  轉眼見白啟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臉頰,羅紗臉色又慢慢轉紅,有些掛不住了。

  白啟正笑道:「你這樣一臉紅,倒是顯得巴掌印兒淡了些了。」

  羅紗咬著牙硬憋著不回嘴,露出個自以為還算得體的僵笑來。

  白啟正看著,但笑不語。

  場面一時靜了下來,葉懷書伺機問道:「五妹妹可否借一步說話?」

  羅紗看看葉懷書那越發蒼白的臉色,心中有些擔憂,道:「不如進我房裡說吧,外邊兒風大,」又指了平時自己看書的那間耳房,「白大哥你可以去那間屋裡坐會兒。」

  葉懷書還沒開口,白啟正已經蹙眉說道:「這恐怕不太好,你一個女孩子家的閨房,我們怎好進去呢?」

  葉懷書本來想要答應,被他這樣一說,就停住不動了。

  羅紗低頭看看自己短小的身材。

  這樣小的年紀,需要防範成這樣嗎?況且自己的正經臥房在另一側的耳房,如今只是去外間和那個小書房而已,怎的就不行了?

  可既然白啟正如此說了,羅紗就也不想多解釋。

  這人平時是很隨和,可在某些問題上卻很執拗,有時候跟他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吩咐紅蔻去葉頌青屋裡看看他起了沒,羅紗怕葉懷書吹多了風著了涼,向白啟正道了聲抱歉後不由分說將葉懷書拽進了屋子。

  「二哥哥這次來,可是為了昨晚的事情?」

  「啊,是的。其實,也不是。」

  葉懷書性子靦腆,話說了半拉,臉已經紅透。

  羅紗本就不是喜歡繞圈子的性子,而葉懷書是語蝶的胞兄,她就更不耐煩和他這樣瞎扯,說道:「二哥哥有什麼事情,直說好了。若是問我昨晚的事情,對,那是我做的,二哥哥若是想找我麻煩,我奉陪,若二哥哥準備代替語蝶對我說些什麼話,那就不必了,該她說的,自然她親自說了才行,二哥哥說的不算數。」

  「不是不是,」葉懷書拚命擺手,從懷中掏出個白玉鎮紙來,不過兩三寸大小,勝在做工精細,雕成了玄鳥樣式,很是巧妙。

  「這是……」羅紗疑惑地看著它,不明所以。

  葉懷書將東西放到羅紗手中,訥訥說道:「這是你以前送給二姐姐的,她給了……我。聽說昨兒你……那樣做了,我想著,這個也還給你比較好。」

  羅紗不記得自己給過語蝶這樣東西,昨日裡,也沒聽陳媽媽說漏了什麼沒找到,因此就想將東西還給他。

  哪知她這一猶豫的再抬頭的功夫,葉懷書已經跑出挺遠了。

  看起來那麼羸弱的人,如今跑得倒是快!

  羅紗站在屋外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的背影,暗自思量自己平日裡是不是太凶了,怎的將人嚇成這副模樣?

  「我很嚇人嗎?」羅紗頗受打擊地問白啟正道。

  「嗯,是挺嚇人的。」白啟正板起臉,仔細看了看羅紗後說道。見羅紗露出傷心模樣,他噗嗤笑道:「我是說你那巴掌印子。」說著,就指了指羅紗的面頰。

  羅紗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臉。

  任誰被個俊俏的男孩子發現自己臉上有些瑕疵,都會有些不情願的,更何況,她臉上的已經絕非「瑕疵」兩字可以概括得了的了。

  「這是怎麼來的?」

  這印子,他已經多次提起,左右葉懷書現在不在這兒了,羅紗沒什麼好顧忌,便直言答道:「昨日裡被我爹爹打的。」

  「為何?」

  提起這個羅紗就有些莫名煩躁,「還不就那麼回事兒唄。」她肯說印子是怎麼來的,不代表她想坦誠緣由。

  白啟正瞭然,微笑道:「我以前也常被打,不過我娘從不讓我爹打我的臉,說是臉上萬一留了疤便會破相了,從那以後我爹就只打我……嗯,後面。」

  羅紗想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部位,撐不住笑了。只是她笑著笑著,不由想到白啟正與他父親那才是父子親情,而葉之南卻對自己沒什麼憐惜之心,到底是心中不痛快,神色黯了黯。

  白啟正卻是想到了羅紗母親早亡,可自己方才又提到了自家母親的舐犢之情,不由道了聲抱歉。

  「沒事。不關你的事兒。」羅紗說道:「我只是覺得,父親可能對我太過於失望了吧。」

  不然,怎的連問都不問,連辯解都不肯聽一句的?

  白啟正卻是理解岔了,笑說道:「你有時候是調皮了些,我那幾個妹妹,可沒一個你這樣的。不過你這樣倒是也不錯。」

  羅紗扯扯嘴角,兩人一時無話。

  恰好葉頌青這時翻滾著過來了,一看到白啟正在,就樂呵呵地撲了上去。

  待他終於和白啟正鬧完了,羅紗便給他細細整理衣裳。

  她這才發現手中依然拿著那白玉鎮紙,就想喚來紅月將東西拿下去,可葉頌青轉眼看到了,覺得這東西好玩,吵著嚷著想將它要去。

  不過是個尋常小玩意兒,雖然做工不錯,可用料卻不是上等的,羅紗並沒太放在心上。方才本打算問問陳媽媽這東西是怎麼回事,可如今葉頌青要,便隨手給了他。

  一行三人正要去葉頌青屋子裡玩呢,紅丹追了過來,親喘吁吁道:「姑娘,老爺和沈先生找你呢。」

  羅紗不明所以,便讓他們二人先過去葉頌青那兒,自己則準備獨自去書房一趟。

  白啟正卻不肯。

  「我還未曾拜見過葉伯父呢,況且也有幾個問題要請教沈先生。」說著他當先朝書房走去。

  羅紗知道他作為白家人其實並不願和葉家人接觸過多,不然也不會每次來了後都直奔自己院子了,心下明瞭白啟正或許是擔心她再被父親責怪,所以想跟過去看看情形。

  但他不明說,羅紗也只得隨他了。

  一進屋,白啟正便拉了葉之南寒暄,後看葉之南不住的瞧看羅紗,就又擺出好學晚輩的模樣來和葉之南探討了一些問題。

  葉之南雖則在處理家中事務上有失偏頗,可到底是讀書頗多,又是官場中混著的,白啟正同他說了會兒話後,發現能從中學到不少東西,就也漸漸認真起來。

  雖心中感激白啟正的好意,可羅紗實在不耐煩聽他們二人說話,便湊到了沈秋意身邊,不解地問道:「父親是專程來找先生的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1:59 AM


第二十六章:畫冊


  「不是。方才葉大人來尋你,你還未起,便與我論了會兒詩詞。」沈秋意淡笑著說道:「葉大人見解獨到,聽了後受益匪淺。」

  羅紗聽了後並沒太放在心上。

  白啟正都能和葉之南聊得起勁,那麼沈先生和他聊了這許久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如今她只想求證一件事情,便問沈秋意:「先生可知爹爹找我為了何事?」

  雖然心中明瞭,可羅紗還是有些不肯死心。

  「據說是昨晚之事。」

  「昨晚的事情啊……」得到了肯定回答羅紗心中有了些微的不痛快。

  葉之南為了昨晚的事情特意來了晴夏院,目的已經非常明顯,肯定不會是專程來讚揚自己的。

  羅紗自嘲地笑笑。

  如今,自己竟然還對父親有所期待嗎?這樣的自己,不免可笑了些!

  誰知她這樣黯然神傷的表情被葉之南瞧了去,只覺得平時看起來凶悍的女兒此刻多了幾分柔弱,想到方才沈秋意的話,不由對女兒多了些許的憐惜,正要朝她說些什麼,耳邊傳來白啟正的聲音,他才反應過來有外人在場,便輕咳了聲。

  白啟正會意,尋了個托詞出了屋去。

  羅紗不知道葉之南又會說些什麼,並不想讓葉頌青聽到,就讓他跟了白啟正出去,還示意他帶了白啟正去他房間玩。

  葉頌青眨眨眼睛,笑著答應了。

  門合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葉之南望了眼端坐著的沈秋意,這才輕聲喟歎:「你的傷還疼嗎?那事兒……到底是語蝶不對,是我當時沒問清楚。昨晚的事情,就那麼算了吧。」

  本做好了挨批准備的羅紗猛地抬頭。

  算了?他會一聲都不責問自己,就這麼算了?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葉之南看。

  葉之南看出了羅紗的懷疑,「方纔我同你們先生談過了,語蝶她一向不愛聽講,在課堂上沒少惹事,而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因此,就這樣讓它過去吧。」

  原來是沈秋意勸說了葉之南放棄對自己的「懲罰」的。

  可是先生居然能說動父親?

  羅紗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因為葉之南並不是肯聽人勸的人,但她還是說道:「多謝父親大人的關心。」

  只是感激涕零的表情,她卻是裝不出來的。

  見她如此,葉之南有些許尷尬,還有些許的不快,父女二人居然就僵在了那兒。

  好在這時紅丹進來稟報,說是老夫人派人傳話,今兒要邀請白啟正一起用餐。

  羅紗有些莫名其妙。

  前些日子白啟正也來了不少次,除去第一次玩,老夫人也沒對他表現出過多的熱情,如今怎的忽然就這樣了?

  不過有這個事兒這麼一打攪,葉之南的「教導」就被中斷了。羅紗眼看葉之南還沒有離去的想法,就起身告辭。

  誰知葉之南居然允了,羅紗高興地往外走著,就聽到身後沈先生也要告辭、而葉之南挽留的話語。

  羅紗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可她一時沒想通,便懶得再去多想。

  左右和她與葉頌青無關就是了。

  剛出了屋子,旁邊就有人迎了上來,喚了聲「姑娘」。

  這聲音有些耳熟,羅紗看過去,卻是金簾。

  昨日裡事情太多,若不是她刻意在這兒等著,羅紗真的險些就將她忘了。

  「奴婢金簾,見過姑娘。」她朝羅紗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你……可安排了什麼差事?」

  「掃掃院子,很輕鬆。」金簾著說道。

  羅紗暗歎,金秋院的二等丫鬟到了自己這兒成了個粗使的了,紅月她們也真狠得下心。

  不過,金簾的性子她們還摸不透,小心為上。

  「如今既然跟了我,你便換個名字吧……嗯,就紅蓮吧。」

  金簾喜出望外。

  雖說她是個粗使丫頭,可如今卻隨著姑娘屋裡的丫鬟們取名兒,那是不是說明,往後自己會有機會跟在姑娘身邊?

  這樣想著,她眼中突然煥發了神采。

  羅紗見她如此,瞬間明白了她的想法,默了默後,說道:「好好幹,不會虧待你的。」

  語畢,離去。

  其實,紅蓮這個名字,只是她想到「簾」「蓮」諧音後隨便取的,單純地覺得順口而已……

  這邊葉頌青在書房時答應得好好的,出門便帶白啟正去自己的房間,只是都沿著靠近屋子邊兒的地方走。

  在經過羅紗屋子時,他往裡瞅了瞅,又往院中四顧看了下,突然發力,拽了白啟正就往羅紗屋裡跑。

  白啟正不肯,「女孩兒家的閨房,我怎能進的?」他想反手將葉頌青拉住,奈何對方用了全力抓著他的手,根本翻不過手來,而白啟正又不敢使勁去掙脫,生怕正拚命使力的葉頌青會順勢倒地。

  兩人這樣較著勁兒,便到了屋門邊上,雖則門檻被羅紗讓人弄得矮了許多,可葉頌青還是不得不停了下,準備邁過去。

  這一遲疑的功夫,白啟正就掙脫了開來。

  他正要開口,就聽葉頌青忽然叫道:「羅紗!你怎麼了?」

  白啟正下意識朝書房看去,冷不防身後一股大力傳來,將他推得往前倒去。他踉蹌著邁過小門檻兒前行了幾步,又扶住了一旁的桌椅才穩住了身形,沒有直接栽到地上。

  葉頌青絲地抽了口冷氣,摸摸自己撞得生疼的腦殼,拍手笑道:「啊,你進去了,這下可賴不了了吧。走,咱們去她的小書房玩。」說著就扯著白啟正往一旁去。

  白啟正這才看清事實——什麼羅紗來了?分明就是葉頌青為了唬他而故意那樣說的!

  他苦笑著,指了葉頌青幾下,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看他要轉身離去,葉頌青拉緊了他,說道:「那門檻兒早就被羅紗命人弄低了,你這樣高,左右摔不壞,何必跟我一個小孩子計較呢對吧。」

  他故意不提暗算白啟正進屋這件事,單說方才自己用頭撞他的事兒,白啟正聽聞後哭笑不得,說道:「平日裡看你也是個老實的,如今才知道你居然這樣『機靈』。」

  葉頌青不動聲色繼續拉著他往耳房去,擺出叫冤神情來,說道:「還不是被羅紗欺負得麼?想不機靈都難。」

  說著話的功夫,已經到了耳房門口。白啟正無奈,「你且鬆開我吧,左右都進來了,我陪你過去就是了。」

  「你不跑就好。」進了耳房後葉頌青笑嘻嘻地讓他坐在椅子上後,說了句「你隨意」就也不管他了,自顧自從案幾上拿了本畫冊翻看。

  白啟正奇道:「你將我拉來,就是在這兒瞧你看畫冊的?」

  葉頌青小聲說道:「羅紗小氣得緊,這畫冊是舅母送她的,她便不准我多瞧,說是我太不小心會翻爛了,尋常不讓我進來看。如今剛好她和她那幾個死忠丫鬟都不在,不進來一趟著實可惜。隨便你看些什麼玩些什麼,記得等下你就說是你想進來瞧瞧,把我硬拉進來的就行了。」

  說完後他還是不太放心,又叮囑道:「你可別忘了。」

  「別忘了什麼?」羅紗笑著進屋,「剛到門口就聽見你在那兒嘰嘰咕咕了。」

  葉頌青沒想到羅紗這就到了,手一抖畫冊就掉到了地上。他忙撿起來藏到身後,又將白啟正往前一推,「不關我的事,白大哥說要進來瞧瞧,把我拉進來的。」

  羅紗見葉頌青戰戰兢兢將白啟正當做擋箭牌的樣子,笑也不是氣也不是,一把將葉頌青從白啟正身後拽了出來,羅紗數落道:「你當我會信你?白大哥是什麼人?哪就會偷溜進來了?」

  方才去書房前,羅紗讓白啟正進來,他都不進。可惜,葉頌青不知道。

  羅紗見葉頌青要偷溜,順手將他拉了回來,她這才看到葉頌青手裡的東西,拿過來一看,頓時火了。

  「你淨手了沒!」羅紗瞪著葉頌青,「方纔我可是見你吃桂花糕了,別又是吃了點心沒淨手就來看我的書!」搭眼瞧見葉頌青指尖上沾著的桂花糕末子,羅紗氣不打一處來,朝他屁股上狠狠揍了幾下,吼道:「給我淨手去!」

  「去就去嘛,沒見過你這麼小氣的。」葉頌青哀怨地瞥了眼被羅紗放回案几上的畫冊,不甘不願地去尋紫玉了。

  「你倒是打得過他。」白啟正笑道。

  「哪兒啊,他是哥哥,不跟我還手罷了。」羅紗說著,仔細拍著畫冊上沾著的糕點。

  白啟正湊在她身後搭眼看了眼,頓時驚訝起來。

  「你這本……啊不,可否另借一本給我看看?」

  「你自己拿。」

  相交了這些日子,羅紗自然知道白啟正的秉性,倒也放心。

  白啟正拿了本擱在最上面的,仔細翻看著,越發地驚奇起來。

  這些畫費墨不多,每一張圖不過寥寥數筆,但是,畫人則栩栩如生,畫景則意境深遠……

  他翻了許久都沒看到隻字片語,「怎麼只有畫?」

  「啊,以前我不識字,舅母便沒給寫了字兒的。封面上倒是有倆字,不過是我名字罷了。」

  白啟正翻回書面,才看到一本畫冊中僅有的兩字:羅紗。

  見那字跡肆意張揚,他不由又是一歎。

  「這是誰給你畫的?」白啟正揚起畫冊,期盼地看向羅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01 AM

第二十七章:各懷心事

  「畫的?」這下子輪到羅紗奇怪了,「難道不都是買來的嗎?」

  白啟正指了畫冊笑道:「憑此人功力,願意畫這種冊子已經是極其難得了,怎可能用自己的字畫去換那些黃白之物。」

  羅紗驚訝不已,她只覺得這些冊子很是難得,畫得極好,字寫得也極好,倒是沒多想。

  思索片刻,她遲疑地說道:「難道是舅父?」

  「作畫的乃至情至性之人……應該不是他。」白啟正沉吟道,又問:「還有可能是誰?」

  羅紗原只當這是舅父舅母他們從榮昌府或者京城挑選的珍貴些的冊子罷了,萬沒想到其他,如今白啟正乍然問起,她也只能猜測:「或許是三位表兄吧……不太可能是外公。」

  「程家公子?」白啟正頷首笑道:「那便是了。改日若有機會得見他們,還望葉妹妹幫忙引薦一番。」

  羅紗笑說著「那是自然」,心中卻是在想,下次見到吳管事的時候,先請他幫忙問問到底是誰畫的,自己心裡也好有個底。

  兩人閒聊片刻後,葉頌青回來了。嘟著嘴挪到羅紗面前,獻寶似的主動將兩隻手攤開放在她眼前反過來正過去地給她看,眼睛卻是不時地瞟向一邊的畫冊。

  羅紗瞧得好笑,卻板著臉不肯鬆口。眼看著葉頌青慢慢地垮了小臉,她才微微點了下頭。

  葉頌青見狀,嗷地叫了聲顛顛跑去看,羅紗無奈地看著他,有心要說他兩句讓他穩重些,後又想著反正白啟正也知道他是什麼德性的了,就隨他去了。

  三人正抱了不同目的靜靜地看著畫冊,門輕微地一聲響,卻是沈秋意推了門進屋,只是面色不是太好看。

  羅紗忙擱下手中之物迎了過去,問道:「先生這是怎麼了?」

  沈秋意與這三個孩子的關係亦師亦友,向來說話沒什麼顧忌,只是牽扯到了葉之南,她也不好說得過於直白,便道:「雖說談論詩詞不錯,可談得多了,不免口乾舌燥。」

  羅紗恍然大悟。

  敢情先生這是覺得自己老爹太煩了,想辦法跑出來的。

  沈秋意見羅紗聽明白了,忙彎下身子湊到羅紗跟前低聲問她:「你可有法子讓我不用再去書房了?」

  「先生為何這樣說?」

  「我方才不過找了個托詞過來一趟罷了,葉大人還在那兒等著我呢。」沈秋意苦笑。

  若不是她暫無安身之所,且感念羅紗當初的相助之恩,想好好教導兄妹二人,早就會拂袖離去了,哪需要忍著那樣的目光來敷衍葉之南?

  羅紗看著沈秋意的神色,那種講不清的不對勁兒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自家老爹這是怎麼了?

  難道是……

  腦中靈光閃過,羅紗神色一凜,卻不知怎麼開口問更為恰當,一時心煩意亂,不知該說什麼好。

  原來如此。

  沈秋意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如今遇到這樣的狀況卻隱忍不發,也著實為難她了。

  只是葉之南剛剛回來,何時開始有了這般的心思,羅紗卻是想不透的。

  見羅紗與沈秋意都沉默不語,葉頌青終於按捺不住了,接了方才沈秋意的話說道:「這有何難?祖母不是說了讓我們去她那兒用飯麼?先生現在同我們一起去便是。」

  生怕她們以為自己偷聽,他又大聲強調道:「不是我偷聽,是你們說話聲音著實不小。」

  語畢,他再次戀戀不捨地看了眼畫冊,心中琢磨了下,覺得到底還是幫助先生更重要,便毅然決然地當先出了耳房。

  羅紗方才心思被別的事情奪了去,因此並沒去想沈秋意方纔的問題。如今葉頌青說起來,她琢磨了下覺得倒也不失為個好主意,便請了沈秋意一同前往。

  沈秋意當時在書房聽說老夫人要宴請白啟正時,本不打算去的,如今見這狀況,也只得頷首答應了。

  守在書房門口的葉之南本在等候佳人,誰知一抬眼就見羅紗她們幾個都出來了。雖然他沒說出什麼不高興的話來,只是臉色到底不好看了許多。

  羅紗不喜葉之南的所作所為,葉頌青便也跟羅紗一樣不和他親近,加上方才沈秋意神色中明顯可見的不耐煩都是由葉之南而起,兩人更是不願搭理他了。

  好在白啟正方才和葉之南說過話,兩人還算談得來,便由他出面同葉之南邊走邊談。

  一時間,幾人湊在一堆表面看去倒也稱得上融洽。

  金秋院屋內,暖意融融。

  金燕生怕老夫人涼著了,準備將火爐裡的炭撥一撥,可剛矮下身子,就聽老夫人在一旁喚她。

  「你去趟五丫頭那兒,問問她……」老夫人蹙眉細想,「罷了,就跟她說我有事兒找她,讓她帶了那白家大少爺一同過來吧。」

  這會兒過來還能說上幾句話,若是等下其他人也都來了,許多話便不好講了。

  金燕就放下了火鉗,應了聲領命出屋。誰知剛出院子沒幾步,她便遠遠見羅紗她們一行人走了過來。

  金燕顧不得其他,忙提了裙子小跑著回到老夫人跟前,「五姑娘她們已經過來了。」

  「真的?那白家少爺……」

  「也來啦。」

  老夫人大喜,忙讓金燕給正了正釵環理好了衣服,這才端足了架子,氣質雍容地出了臥房往廳裡走去。

  離開席還有段時間,剛好夠時間能好好聊聊。

  想到羅紗時間來得這樣巧妙,老夫人暗讚,自己這孫女兒也算是個知情識趣的了,這樣地乖巧懂事,不愧是國公府的外孫女。

  羅紗一進院子,就低聲叮囑葉頌青與自己要分別坐在沈秋意兩側。

  沈秋意挨著她倆,自然聽了個清楚,心中覺得好笑,便問羅紗這是要做什麼。

  羅紗只笑笑也不回答,只是一進了屋子就扯住葉頌青拉牢沈秋意,雙眼緊盯葉之南。

  待葉之南在屋中左側那排椅子坐下後,羅紗才攜了兩人坐到了同一側,與坐在葉之南下手的白啟正隔了個位置。

  探頭看了看不時想往這邊偷瞄卻總被白啟正頭頂擋住視線的葉之南,羅紗心中稍稍解氣。

  這下子,自家老爹想要細瞧到先生,怕也是難了!

  羅紗暗暗打定主意,往後同先生探討問題,再不讓先生來書房了,而是自己同哥哥去後院找她。

  在自家老爹走之前的這些天裡,若是無事,堅決不讓先生出後院,若是必須得出來,那也必須得是自己能跟著的時候才行。

  再不能讓先生受今日這樣的委屈。

  她正這樣想著,老夫人已經由金燕扶著進了屋,步履典雅,儀態端莊。

  看到老夫人這樣正式的樣子,羅紗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是邀請了白啟正一人而已,用得著如此嗎?

  待老夫人落了座,又細細問了白啟正幾個問題後,羅紗慢慢瞧出端倪,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回老夫人,二姐如今年近十三,三姐姐已滿十歲,小姑姑則剛過十七歲。」

  看著認真回答的白啟正,羅紗心中著急,想暗示暗示他,卻苦於他正側坐著面向老夫人答話而背對自己,因此眼神示意是不可能了,偏偏兩人離得還不算太近,說點兒什麼旁人都聽得見,於是羅紗也只得暗暗歎口氣,暫時地聽天由命了,只希望白啟正不要什麼都答應老夫人才好。

  「這樣啊,」老夫人沉吟了下,想到方才白啟正的最後一句話,心中頗為滿意,說道:「那你有空的時候帶你家小姑姑來家裡玩玩吧。」

  白啟正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依禮準備答「是」,只是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身後一個清亮的聲音打斷了。

  「祖母,我覺得白家小姑姑年紀太大了,與我們玩不到一處去,不如讓白三姐姐來?」

  羅紗知道依著白啟正的性子,這件事他肯定答應,忙不顧禮儀地插嘴。

  老夫人有些懊惱孫女兒的不懂事,但還是堅持住笑著,說道:「不大不大,這年紀啊,剛剛好!」

  十七歲哪裡就大了?分明是最合適的年紀。那三姑娘才十歲,根本就沒戲!

  老夫人心中將羅紗怨了一回,又說著朝葉之南瞥了一眼,見自家兒子眼神閃爍明顯就沒認真聽自己與白啟正的對話,心中暗自歎息不已。

  自家這兒子就是個遲鈍的,這種大事兒啊,還得自己好好操心才行!

  這邊老夫人心中謀算著自己的打算,另一邊兒白啟正卻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羅紗一眼,見她給自己

  使了個眼色,他便知道事情有內情,只是具體如何,此刻不好細問,便順著羅紗方纔的話想了想,說道:「如今家中請了位教習儀態的先生,小姑姑整日裡需要學習,不方便出門。不如往後我帶了三姐姐來找羅紗妹妹玩……」

  白啟正因為話中到底摻了些虛的,又是對著長輩如此,心中有些愧疚。想到老夫人或許是想見一見白家長輩,便又說道:「若是老夫人有事相商,不如下次我叫了母親一同前來拜訪。」

  老夫人覺得白啟正是個通情達理的,想來他母親也不會太差,就點了點頭,想著先由白啟正牽線,探探白家夫人的口風也好,左右如今葉家和白家關係不錯,沒什麼話不好說的。

  羅紗卻是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白夫人如何的性子,老夫人不曉得,她卻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

  不過是看夫君對女先生有那種心思而已,她就能將一盆子污水扣到先生頭上將人趕出來,這樣的人,絕對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只是這話她卻是絕不會說出來的。

  望著志得意滿的老夫人,羅紗心想,還是讓她老人家吃吃虧好了。

  不受點挫折,她還真當自己兒子是個人人爭搶的香餑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04 AM


第二十八章:衝撞


  不得不說,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當羅紗坐在床上看見鏡中自己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能做到淡然處之的最高境界了。

  深吸口氣,她很鎮定地緩緩反扣下鏡子,又很鎮定地將鏡子緩緩遞給了紅月。

  紅月掃了她一眼,身子顫了顫,而後仿若什麼都沒看見似的,雙手接過鏡子快速退下。這時紅丹端了溫水進來,準備伺候即將起身的羅紗淨手淨臉。

  羅紗聽到動靜,緩緩轉過頭去。

  紅丹一抬頭,正好對上羅紗那半拉有印子的臉和她陰惻惻的雙眼,「啊」地一聲大叫後手抖了抖盆子險些落地,幸好一旁拿著手巾的紅箋眼疾手快伸手將它接住,才避免了一場「禍事」的發生。

  「淡定。」羅紗起身,慢慢地說道:「你還欠火候。」

  「姑娘,姑娘你……」紅丹訥訥片刻後才緩過勁兒來,忙解釋道:「不是奴婢太激動,而是,而是,」她望了望羅紗那白生生的臉上越發顯眼的巴掌印子,有些為難,「而是這東西現在變得也太……不好看了些。」

  原本只是發紅而已,如今不知怎的就變了顏色,青紫兩色左一塊右一塊不均勻地分佈在微腫的面頰上,有種說不出的瘆人感覺。

  羅紗終於肯定方才自己在鏡中看到的不是幻象。她沉默許久,吩咐紅箋:「讓紅月跟外院的說一聲,找個大夫開個方子吧。」

  昨日裡陳媽媽就這樣說過,只是羅紗雖然口上說得在意,心裡卻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沒同意。

  今日一瞧,她才知道若不用點東西敷一敷,怕是真要留著它過年了。

  羅紗這次是當真下定決心在傷好之前死活都要賴在院子裡不出去的,誰知剛用過早飯老夫人就派了金鈺來叫羅紗去一趟。

  羅紗正準備牙關緊咬不鬆口,說不去就不去呢,誰知金鈺一句話就讓她破了功。

  「白夫人帶著白大少爺和白家三姑娘來了。」

  羅紗頓時全部反抗化為烏有。

  白家人來了,她還能怎麼著?

  去唄!

  且不說白家人是她先招惹來的,如今白啟正是朋友,白夫人又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長輩,單說那白三姑娘,定然就是因了自己一句話,被她弟弟給拖來的。

  羅紗歎息著,心道天果然總是不遂人願的。

  再見白夫人,依然是那樣地端莊嫻靜。但羅紗卻知道,這位夫人並不如表面那樣柔弱可欺。

  羅紗走上前,恭恭敬敬向白夫人行了禮。白夫人淡淡嗯了聲,並不熱絡,甚至在看向羅紗臉頰的時候,她的目光也只是微微一頓便轉了過去,羅紗便知她定然是被白啟正硬拉了來的,顯然不怎麼情願。

  「好了,你們幾個陪著白家的少爺姑娘去玩吧,我與白夫人還有話要談。」

  老夫人笑容綻開,看上去倒是有了些慈祥的樣子。

  羅紗這才發現,老夫人居然沒讓哥哥們去學堂,顯然是極其重視這次與白夫人的會面的。

  有了老夫人發話,孩子們便陸續出了屋子。

  這種聚會,往往是男孩子們湊作一堆,女孩子們聚在一處的,因此白啟正只是和羅紗笑著打了個招呼,便和葉頌青一起跟在葉家幾個哥哥身後去了別處。

  駐足看見有白啟正關照著葉頌青,羅紗就放下了心,正要繼續往前走追上女孩子們,就聽耳邊傳來陌生的輕語聲。

  「那是你姐姐吧?怎的這樣看著你?」

  鼻尖傳來淡淡藥香,羅紗這才驚覺白家三姑娘白雲裳也已經停了步子,正站在自己身側。

  羅紗聽她說起「姐姐」,下意識望向不遠處的女孩子們——四人見白雲裳不愛搭理自己,就稍稍離開了些距離,並沒挨得太緊。

  果不其然,語蝶正憤恨地望著自己,一旁的語詩也做出義憤填膺之態。語夢和語芙看到羅紗望過去,倒是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見語蝶和語詩這樣待自己,羅紗心中瞭然,定是前兩天結下的仇,便渾不在意——左右錯的不是她,又何必將他人怨氣放在心上?

  「那是我家大姐姐和二姐姐。」

  「居然是最年長的兩個。」白雲裳奇道。她喜怒表現在臉上,對語蝶她們不喜,便側過身擋住了羅紗,隔斷了語蝶的視線。

  「我們白家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做姐姐的,最最需要寬厚,怎能如此待自己的妹妹?怕是平日裡你也沒少受她們的氣吧。」

  羅紗感激她一番好心,又暗自讚她心思剔透,居然從語蝶她倆的態度,就能聯想到平日裡二人為難自己。再想到她方纔那樣有話直說的爽利性子,羅紗對她便多了幾分喜歡。

  「受氣倒也算不上。肯生氣,那才會受氣。我是根本懶得和她們計較的,所以也談不上受了氣。」羅紗笑著解釋了番,認真謝過白雲裳的關心後,又乖巧地叫了聲「三姐姐好」。

  白雲裳笑著頷首。

  白家人本就不喜歡葉家人,她是聽了白啟正說起羅紗幫助沈先生的事情,才對羅紗印象不錯,只是到底有所保留。如今親眼見了羅紗,見她真誠待己,倒也真心生出幾分親近之意來。

  兩人說了幾句話後,羅紗才發現方才自己聞到的藥香就是白雲裳身上散發出來的,只是那味道卻不是苦的,而是有種特別的清香,湊過去讓人神清氣爽,很是舒服。

  見羅紗輕輕吸著鼻子,白雲裳覺得好笑,解下香囊,遞給羅紗,說道:「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醒神的幾種藥草罷了。先給你這個,往後有了好的再給你送來。」

  羅紗笑道:「方纔聞到藥香,我只當姐姐與我家二哥哥那樣,也是身子虛弱所以常年吃藥呢。」

  誰知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白雲裳仿若換了個人一般,瞬間煥發光彩。

  「你說你有個身子虛弱的哥哥?可否讓我瞧瞧他?」

  看到羅紗滿臉的驚愕,白雲裳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了,面容羞赧地解釋道:「往日裡我最喜歡研究醫術,可惜母親平日裡不許我接觸生了病的人,因此……」

  羅紗瞭然。

  以白夫人的性子,是不會容許白雲裳這樣去學習醫術的。恐怕她平日裡看醫書,都要偷偷地來。

  「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家二哥哥常年都在房中,若姐姐想看看他,只能隨我去二哥哥那邊走一趟了。」

  「那又有何不可!」白雲裳笑著說道:「我們先去他那兒瞧瞧。至於你的傷……等我回府後再給你配點藥膏讓人送來,你到時候敷在面上,能好很多。」

  羅紗訕笑道:「原來姐姐發現了啊。」說著她下意識地摸摸臉頰,疼得絲地吸了口冷氣。

  白雲裳說道:「這樣明顯,想不讓人發現也難。」

  兩人便相視而笑,商議好了去二少爺葉懷書那兒。

  正要往那邊行去,不遠處的廳中忽然傳來「砰」地瓷器重重撞到地面後碎裂的響聲,繼而響起了爭吵聲,驚了女孩子們一跳。

  羅紗道了聲謙對白雲裳說了聲「等會兒帶姐姐過去」,忙急匆匆跑到門邊兒去瞧情況如何。白雲裳聽到了碎裂聲後自家母親的高聲叫嚷,很是擔憂,便疾步跟在了羅紗身後一同去了。

  白夫人顯然氣得狠了,那樣注重外表儀態的人,居然也會大聲吼叫起來。

  「他老大不小的人了,不過是娶個繼室罷了,居然也敢求到我家來?嫁高娶低!我們白家哪樣兒不如你們葉家了?別說繼室了,就是正房夫人,我也斷然不會把妹子嫁到你們家的!別以為你家過世的夫人是出自國公府,就想著比她身份低的人家都行。國公府肯把女兒嫁給你們那是你們運氣好又趕上他們瞎了眼,你倒真以為是你家有多厲害不成?」

  白夫人一口氣說完,就滿面怒容地大步行了出來。看到站在羅紗身側的白雲裳和聞聲趕過來的白啟正,一手一個不由分說拉了二人就走。

  羅紗正愣在那兒,突然屋中飛出一物向她這邊砸來。她下意識側身避開,伴隨著重物落地後碎裂聲音的是老夫人的怒吼:「你當你們白家是什麼東西?倒貼過來我們也不要!」

  再看那碎在地上之物,居然是只前朝花瓶。

  羅紗硬生生將嘴邊的笑意憋下去。

  連最喜愛的瓶子都捨得丟出來了,老夫人這次真正是氣到了極點。

  白雲裳回頭朝羅紗做了個「等我下次來」的口型,羅紗會意,點點頭,她便綻開了個笑顏。

  白啟正半側過身子想朝羅紗兄妹告辭,只是當他的道別話語剛開了個頭就換來白夫人的一聲怒吼,就也只得閉口不言了。

  白夫人衝出葉家的時候,正巧兩個少年剛從一輛華麗馬車上走下來。她跑得太快,差點就撞上了其中那個有著一雙風流桃花眼的漂亮小貴公子。

  可白夫人正在氣頭上,哪就顧得上道歉了?重重「哼」了聲便繼續往前走去。

  在她後面跟著的白啟正和白雲裳想要上前去道歉,卻被白夫人轉過身一把拉住。

  「和葉家往來的,估計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孩子!」她丟下這句硬梆梆的話語,硬是將兩個孩子拖上了自家馬車。

  那眉眼風流的小公子冷眼看著她們的馬車離去,刷地下打開描金邊兒的玉骨緞面折扇搖了兩下,瞇著眼望著馬車消失的地方,用扇骨戳戳身邊的少年,問道:「博文,我們兩家……不夠正經嗎?」

  氣質清冷的少年想了想,說道:「比起你舅舅一家來,我們兩家或許算不得正經。」

  小公子嗤了聲,無盡嘲諷轉入他的眸中變作瀲灩艷光。

  「你這才說錯了。我舅舅他們一家,才真正是最不正經的。」小公子這樣說著,挑釁地橫了少年一眼。

  他面容精緻,一雙桃花眼更是奪人心神,只是骨子裡帶著的那股子張揚將眼中天生帶著的媚硬生生壓了下去,只留下十足的風流意態。

  名喚「博文」的清冷少年聽了他這話不由就淺淺地笑了起來。

  他本就生得漂亮,這一笑彎了眉眼,便帶出幾許溫柔,更是好看,「這話,也就你敢說得。換成你那幾個表兄,怕是要被你舅舅杖責的。」

  小公子不在意地揚眉笑笑,刷地將折扇收起,用扇骨點了點少年的肩,指指葉府大門。

  少年會意,當先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小公子立在原地,朝那馬車離去的方向又瞧了一眼,不知想起了什麼,輕輕勾了勾嘴角,這才朝著葉府緩步行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06 AM

第二十九章:棟樑之才

  「老夫人,您先喝口茶。」周姨娘端了茶盞,伺候著老夫人飲了一口,老夫人便推開了不肯再喝。

  「那白家欺人太甚!」老夫人不住地譴責白家,聲音已然有些啞了,顯然方纔已經抱怨了許久。

  「白家人向來如此,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她們一般見識呢。」李姨娘扶了老夫人,柔聲說道。

  周姨娘將手中茶盞遞給了金爽,便同李姨娘一同扶了老夫人,給她撫背順氣。

  老夫人氣得直哼哼,「誰能想到白家是那樣不識抬舉的人?早知如此,就算是她們來求我我也是不願搭理的!」

  此時除去劉姨娘外,其他三位姨娘都到了場。孫姨娘懷著身孕所以獨坐在了一旁,但也不時地說上一句來勸慰老夫人。

  「不行,說什麼我也得去白家找他們。憑什麼我一個老人家好聲好氣地和她講話,她倒反過來朝我叫喚!也太過於沒有教養了些!」

  老夫人緩了口氣,力氣又上來些許,憤然說道。

  兩位姨娘趕忙再繼續勸她。

  羅紗盯著地面,用眼角餘光看著孫姨娘。半晌後,她拉著葉頌青站在門邊,不住地往院門處看著。

  金鈺已經去了這許久,怎的還沒回來?

  又等了些時候,眼見李、周兩位姨娘就要拉不住老夫人了,羅紗終於盼到了葉之南的身影出現在院中,就鬆了口氣。

  「怎麼回事?」他急匆匆地大步走來,問身邊的金燕:「怎麼那麼吵?」

  金燕看了眼金鈺。

  後者方才負責去尋葉之南,此刻正小跑著跟在他的後面。

  眼見金鈺點了頭,金燕便曉得葉之南已經知曉了老夫人與白夫人吵架之事,明白他問的是現在屋中嘈雜的緣故,就簡短說道:「老夫人想去白家討個公道,姨娘們攔著呢,只是眼看著就要攔不住了。」

  葉之南很是無奈。

  他什麼時候說過要娶白家女了?

  雖說白啟正是個好的,可他家裡人瞧不上葉家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何苦非要倒貼上去讓人甩冷臉?

  更何況……

  他腦中閃過一個俏麗面孔,嘴角帶了幾分笑意。

  更何況,有那等美好的女子,他又怎會去考慮白家那些個無知的人!

  他剛邁入屋子,就見老夫人正氣得哼哼著,兩位姨娘正好生勸慰著。

  待葉之南走到三人身邊,周姨娘便自動退了一步出去。

  葉之南站到她方纔的位置,親自扶了老夫人,說道:「母親,您又不是不知道白家人那自以為是的性子,又何必去自討沒趣呢?」

  想到這個,他也有些怨老夫人。這種大事,居然也不提前與他商量一下,不然,今兒這一齣也不會發生。

  「你這些年來孤身在外,都沒個照應的人,我看著傷心啊!」老夫人說著漸漸哽咽起來,忙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

  聽了老夫人的話後,葉之南也有些感歎。但不久他就面帶微笑,說道:「母親,這事兒您大可放心。這人選吶,兒子心中已經有數了。」

  一旁的孫姨娘垂著眼微微動了下身子。

  羅紗心中警鈴大作。

  老夫人很是驚喜,淚也不見了哀傷也沒了,拉了葉之南驚喜問道:「哪家的姑娘?你怎的不早說?」

  「這個嘛……兒子過幾日再向母親細講。這樣當眾說出來,對姑娘家的名聲總是不太好的。」葉之南說著,面上全是自得意滿。

  老夫人很是理解,說道:「好!好!咱們過幾日將媳婦兒娶進門,看那白家人還敢不敢說閒話!」

  她對自己兒子的魅力很有信心。當年娶來的是國公府姑娘,如今定然也不差!

  羅紗心裡咯登一下,心想自己擔心的果然成了事實。

  沈先生對葉之南態度如何,她的性子又是如何,羅紗是知道的,幸虧葉之南並沒當眾說出來,事情好歹還有挽回的餘地。

  只是——沈先生她——

  羅紗心中黯然。

  沈先生,怕是在葉家待不住了。

  她下意識地又看向孫姨娘,剛好見到那人猛地抬眼看向了葉之南,只一瞬,便又垂下了眼。

  雖時間極短,但到底讓羅紗看清了她眼中的不甘。

  羅紗心中冷笑。

  這女人向來是個慣於裝腔作勢卻又讓人拿不住把柄的,此刻能有這樣的反應,足可看出「正室」的位置在她心中有多麼地重要了!

  只是不知她這次又會鬧出什麼事情來,得好好提防著才行。

  見葉之南在細聽老夫人繼續抱怨白夫人,羅紗知道一時半會兒散不了,便牽著葉頌青的手慢慢走到了屋子裡孩子們聚集之處。

  羅紗尋了個和語芙她們離得不太遠但離語蝶不算近的位置,剛要坐下,就聽屋外傳來外院孟管事焦急的聲音。

  「兩位,兩位,請問您是……哎呦,我說您這兩位小公子,怎的連個名字都不告訴小的呢,小的怎麼去和老夫人、老爺稟報。哎,哎,您兩位倒是說話啊。兩位公子,兩位,您別為難小的啊。」

  「名字嘛,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如今我就是要硬闖,你又能奈我何?」

  說話的男孩子語調緩慢聲音悅耳,不耐之中帶了股子慵懶的勁兒,煞是好聽。

  羅紗愕然,猛地側身朝門口看去。

  雖說這人聲音她有好些年沒聽到了,雖然他的聲音與兒時相比已有了不少變化,可那股調調,卻是旁人模仿不來的。

  葉之南聽聞有人要硬闖,面上帶了冷色,還未等他邁出步子,一行人已經進到屋中來了。

  看見當頭兩個少年的樣子,他那些呵斥的話就生生地哽在了喉嚨裡,發不出來了。

  大冷的天,吳管事已經額頭上已經急得冒出了一層汗來。看見葉之南的樣子後,忙說道:「老爺,這兩位小爺非要闖進來,問是誰家的他們又不肯說,您看……」

  「門房的人呢?」

  「被這個小公子的隨從給……給……」

  吳管事指了指那桃花眼的小貴公子。

  他話雖沒說完,但葉之南已經示意他不必說了。

  這兩個少年容貌出眾氣質卓絕,普通人都能看出他們必然出身富貴之家,而以葉之南混跡官場練就的毒辣眼光看來,二人的出身絕不是「富貴」那麼簡單。

  這樣想著,葉之南硬生生將冷臉換成了熱面孔,努力平順了下氣息,笑問:「不知二位如此前來,有何指教?」

  「尋人。」小公子渾不在意地慢悠悠答著,眼波流轉環視屋內,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了羅紗身上。

  羅紗本就正看著他,此時正對上他的目光,便朝他笑笑,誰知對方卻忽然目光轉冷,雙眼微瞇面露不悅。

  還沒等羅紗反應過來,小公子已下巴微抬折扇遙指,揚聲歎道:「能將一個巴掌打出如此雷霆之勢的,必定是天地色變、山河動容的棟樑之才!我朝若能得此棟樑,實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敢問妹妹,此等人才何處去尋?」

  他這番話無頭無腦毫無章法,被問話的羅紗就呆了呆,屋內其他人也呆了呆。

  見羅紗沒反應,小公子手執折扇遙點著她,側身看向身旁的少年,痛心疾首地問道:「博文,她那是傻了嗎?」

  少年想笑,沒敢,憋了一口氣肅容問羅紗道:「景安在問你這是誰打的。」

  「呃?我爹……」

  「景安」兩字一出來,再想到方纔他口中喚著的「博文」,老夫人和葉之南同時意識到了這兩個少年是誰,不由得面露喜色。

  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就見二人對羅紗臉上的傷很是耿耿於懷,母子倆不由得對視一眼,心裡同時咯登一聲,心道壞了。

  「葉大人是吧?」

  穆景安踱到葉之南身邊,側著眼將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直把葉之南看得手心發濕冷汗直冒了,才以扇擊掌,嘖嘖讚道:「果然好氣勢!好氣魄!一看便是棟樑之才!」

  那四個字再次入耳,葉之南的面皮子就抖了抖。

  他聲音發顫喚了聲「世子爺」,穆景安卻不理睬他,只朝著羅紗那邊招了招手。

  羅紗正咬著唇慢吞吞挪著,葉頌青卻嫌她太慢,小跑著將她拖了過去。

  「你是誰?怎生得這樣漂亮?」葉頌青問穆景安道。

  穆景安捏了捏他的臉,笑著對程博文道:「你們程家總算出了個有眼光的了。」

  他的話讓屋內人齊齊色變。

  他話中將葉頌青歸為「程家」,顯然是沒將葉家放在眼裡。

  葉之南想要發怒卻被老夫人拉住。

  程博文無奈地喚了聲「景安」,對葉之南與老夫人淡淡說道:「我這表弟向來愛開玩笑,還望老夫人與葉大人不要介意。」

  葉之南還未開口,穆景安已在歎道:「葉大人是棟樑之才,怎會同我一個小孩子計較呢。」說著他轉向葉之南,燦爛一笑,「您說是吧,葉大人?」

  葉之南僵硬地點了點頭。

  短期內,他是不想再聽到「棟樑之才」四字了。

  老夫人眼見得差不多了,終於咳了聲決定不再裝聾作啞,吩咐金鈺給穆景安和程博文上茶。

  「不必了。」穆景安斷然拒絕,指了羅紗與葉頌青說道:「我們先去他倆那兒坐坐就成。」說著用扇骨戳了戳葉頌青道:「你帶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07 AM


第三十章:不服不行

  葉頌青樂呵呵地當先跑了出去,緊跟在後的是程博文。

  穆景安走了兩步見羅紗沒跟上來,一回頭見她正盯著自己瞧還沒動彈,就扯了她一把,嘖嘖歎道:「小時候你就是個傻的,現在看來,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羅紗神色複雜地跟在悠哉的穆景安身後慢慢走著,與無奈地追著葉頌青跑的程博文慢慢拉開了一段距離。

  看著穆景安,羅紗不禁想起當初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那時,她就想著,怎麼會有這樣奪目的人,只他站在那裡,就能吸引人全部的目光。

  只是那時他還待老夫人彬彬有禮禮數周全,如今卻這樣咄咄逼人……想來當年發生在母親身上的事情,他還是記得的吧。

  那些誣蔑,那些勾心鬥角,還有,離世……

  憶起母親,羅紗心中黯然。

  片刻後,她平復下心神,緩緩靠近穆景安,摸著掛在腰間的小金筆,低聲說道:「多謝。」

  穆景安側臉朝她一笑,「謝什麼?幾句話而已,當不得什麼。」

  羅紗就也笑笑。

  她謝的是當年他的相助之情,謝的是他這些年過去,還能為了母親而氣惱葉家。

  他不明白,但她自己知道,那就行了。

  回到晴夏院,羅紗才發現葉頌青和程博文已經不見了蹤影,剛要問紅箋,就聽到書房那邊傳來葉頌青歡快的聲音。

  這笑聲如此響亮,如此肆無忌憚,讓羅紗聽了後也不禁微笑起來。

  兩人聞聲過去,才發現葉頌青正拿著自己新寫的幾張大字在給程博文看,得了程博文的誇獎後,他便極高興。

  羅紗與穆景安立在門口,屋內人聊得歡快並沒瞧見二人。

  穆景安四顧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又轉念想了想,正要開口詢問,就聽羅紗在一旁咬牙切齒地小聲說道:「臭小子,對著我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高興啊。前些日子喜歡黏著白大哥,如今又盯上三表哥了。」

  方才走著的時候,穆景安已經同她說了,這是羅紗舅父舅母的第三子,程博文。

  穆景安便笑:「這哪能比得的?你是女孩子,又是他妹妹,他跟著你只能玩女孩兒玩的東西。」

  見羅紗雖不說話,可明顯不贊同的樣子,穆景安就想到了方才書房中擱著的那些平日裡兄妹二人用於學習和玩耍用的東西,思索了片刻後,對她說道:「你隨我來。」

  他叫住了活蹦亂跳的紅蔻,問清了院中柴房的位置後,帶著羅紗去到那裡。紅蔻好奇,便跟著去了。

  走到門口,穆景安慢慢掃視了下屋內,視線定格在了一處,大步上前從中抽出一根樹枝,仔細瞧瞧好似不太滿意,便將它丟了,又換了一枝拿起來。

  紅蔻見他蹭髒了衣袖和衣衫下擺,便要替他拿,他倒是渾不在意那些個灰塵,阻止了紅蔻後堅持親手挑選。大概換到第七八根樹枝後,穆景安才終於露出滿意神色。

  「你這是幹什麼?」羅紗不解。

  「做東西。」

  「做東西?」羅紗上下打量著他那比前世的葉頌青還要紈褲的一副樣子,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穆景看出她眼中的懷疑,哼了聲,也不多說,直直朝院中走去。

  將樹枝擱到院裡的石桌上,穆景安從鹿皮厚底小軟靴裡拿出一把匕首。這匕首不過比半尺略長,寬也不過一寸多,柄和鞘都是烏沉沉的顏色,上面絲毫不見花紋和點綴。

  羅紗就「咦」了聲,說道:「我以為你會喜歡帶寶石的。」

  她其實是想到了當年他腰間掛著的愛不釋手的裝飾用小金刀,那小刀很是華麗,鑲著許多寶石,只是被穆景安當做答謝送給了穆景霖。

  聽了她的話,穆景安往外拔匕首的動作頓了下,說道:「嵌寶石的雖華麗,卻是當玩物和裝飾用的;我這把雖看起來不出彩,卻是頂好用的。」

  說著他隨意一動,樹枝便被他削下來一截,穆景安就得意地朝羅紗晃晃明晃晃的刃。眼看著羅紗面露讚歎了,他才三下五除二,將樹枝弄成了個「丫」字。

  看看四周邊角,穆景安覺得還不太滿意,又細細地用匕首將那些枝稜慢慢刮圓潤些,省得這些邊角太尖銳了,容易劃傷手。

  羅紗盯著他瞧,覺得有些東西,當真是不服不行。

  她從沒見過一個人,就連削木頭的動作,都能優雅貴氣成這樣的……

  穆景安的隨從早已趕了過來,是四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一律短裝打扮,看上去俐落精幹。

  眼見「丫」字比較圓滑順眼了,穆景安朝其中一個隨從招手,說道:「上次讓你留著的牛筋給我一根。」

  隨從掏出東西恭敬交給他後,穆景安便將牛筋穿過一塊皮子——這皮子是他方才吩咐紅箋準備的,上面特意穿了兩個洞,恰好方便牛筋穿過。

  弄妥當了,他就將牛筋兩端綁在「丫」字頂上兩端繫牢。

  羅紗有些明白過來他要做什麼了,欲言又止,最後決定閉口不言。

  葉頌青和程博文在穆景安削去枝椏邊角的時候就過來了,程博文似是見過不少回,只淡淡地立在不遠處看著。葉頌青卻是覺得新奇,盯著穆景安的動作睜大雙眼看得極其仔細,生怕漏了一丁半點兒。

  穆景安瞅瞅東西瞧著完成得差不多了,一轉眼就見葉頌青正兩眼發直地看著呢,覺得好笑,拉過他的手將東西放到他手中,說道:「喏,這個給你玩。」

  「當真?」葉頌青驚喜道,見穆景安點了頭,他歡喜地跳了起來。「這東西,我只見大哥偷偷玩過,三哥和我是不曾摸過的。」

  這倒是出乎穆景安的意料了,他倒是沒想到葉頌青根本沒玩過這個,「為何?」

  葉頌青仔細想了想三少爺葉懷墨的話,說道:「祖母說我們這樣的人家,不該玩這種過於粗俗的東西,而且……而且還會耽誤功課!」

  穆景安一臉同情地對葉頌青說道:「去,讓你三表哥帶你去打鳥去。」

  程博文深深歎氣,「大冷天的,打什麼鳥兒啊。」

  「打鳥不成,那打花打草總可以啊,實在不行,還能爬樹!」穆景安笑道,拍拍程博文的肩,「交給你了,帶他玩會兒吧。」

  冷靜如程博文,聽到此話後也不由滿臉苦澀,「景安,你明知道我玩兒那些還不如你在行,不如你……」

  「誰讓你昨日裡打賭輸了的?今兒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再說了,這小子可是你家的。」

  原本程博文心中殘留的那點兒不甘願,在聽到最後一句後成功地消彌無蹤。

  「往後可不和你打賭了,你是逢賭必贏。」程博文臨離開前,丟下這麼句話。

  穆景安肆意笑道:「我說過我的運氣是極好的,你沒機會贏我,偏你不信。」

  程博文邊跟葉頌青講解著彈弓的玩法,邊朝後揮揮手。

  葉頌青歡快地跟著程博文身邊,撿了石子兒擱在彈弓上,手一鬆,彈出去,就算是石子兒沒能成功彈出去直直落到地上,他也開心地咯咯直笑。

  羅紗見狀,就也慢慢地綻開了笑顏。

  「他是個男孩子,能跑能跳能爬樹能下河,這才對。」他指了葉頌青的背影,說道:「你們葉家這點倒是和程家有些像,竟然不讓男孩子玩這個。」

  羅紗默了默。

  他說的是實話。

  晴夏院裡的小玩意兒,有棋,各式各樣的;有九連環,大的小的中的;有孔明鎖七巧板華容道……可是,全都是靜坐在屋中就能玩了的。

  沒一種是要跑著跳著叫著玩得歡快的。

  可是很明顯,葉頌青偏偏喜歡這種。

  穆景安見她出神,拍拍手中殘留的碎末,笑了,「若是你不喜歡他這樣,那便作罷。我二叔是武將,從小我跟著他到處亂跑,習慣了。不過我可真看不慣這些男孩子跟個小姑娘似的。」

  羅紗看看他瘦瘦的小身板和那過於漂亮的面孔,心道這人才是最容易被認為是女孩子的。

  可憋了半天,還是沒說出口。

  因為她望著歡快的葉頌青,心中想著,這樣也好,男孩子有朝氣些,倒也不錯。

  穆景安看著她神色變幻幾次後又恢復了平靜,心知她已將自己的話聽到心裡去了,就將此事暫且擱到一旁。

  朝隨從使了個眼色,待他們在離兩人幾丈遠的四個方向站定,穆景安躊躇了下,低聲問羅紗道:「你們府裡,是不是有個『梅芳院』?」

  羅紗本沉浸在方纔的思緒中,並沒注意到四人守著的狀態,見穆景安問話,她才將心思轉了回來,想了想,又搖搖頭,「沒有。」

  「那『美芳院』?『眉坊院』之類的呢?」穆景安追問道:「或者是大概這樣一個名字的地方。」

  羅紗細細想了,有些猶豫,「難道你說的是『夢紡院』不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08 AM

第三十一章:決定

  「夢紡院……」穆景安將這幾個字反覆念了幾遍,說道:「極有可能。你們其他院子都叫什麼?」

  羅紗便一一說了。

  穆景安沉吟半晌,「那估計就是夢紡院了。只是不知這院子是做什麼用的?」

  「夢紡院啊……」羅紗低聲輕喃。

  其實,她所知道的有關於夢紡院的事情,都是前世聽丫鬟婆子說的,她這一世並沒去過那院子。

  前世時她也不記得自己第一次去那院子是什麼時候了,只是後來啞了後,某天走在路邊隱約感覺自己來過,又模糊想起有這麼個地方,便順著記憶摸了過去,哪知就發現了這麼個安靜無人打擾的地方。

  口不能言的羅紗寂寞了許久,見到這院子便很是開心,有段日子時常去那邊玩耍。

  那時候的她,隨便一些什麼小東西都能獨自玩上許久。

  憶及往事,羅紗有片刻的恍惚。

  「那裡原也是住人的,只是自大伯他們一家搬走後,院子多了許多空餘,因那個院子實在太小了,地方又偏,就沒再安排人住進去,平日裡不過是堆放些雜物在裡面罷了。」

  看穆景安聽得用心,羅紗又道:「其實,由於比較偏,平日裡用得到的雜物也是不會放在那兒的,取個東西一來一去的也著實不方便。」

  「居然是這樣一個地方啊。」穆景安不住低歎,似是有些不甘,又有些鬆了口氣。

  羅紗早已心生疑惑,此時便問道:「你找這院子做什麼?誰同你提起的?若不是你提起來,我都不記得它了。」

  若不是有著前世經歷,穆景安問她,她也是不知的,估計連著語蝶語芙她們,也都不知道。

  穆景安難得地遲疑了,「我……只是想看看它罷了,聽故人說起過,所以想看看裡面到底是怎麼樣的。」

  羅紗很想追根究底,但最終還是按下了滿腹的疑問。

  依著穆景安的性子,他若不肯開口解釋,那她不管如何逼迫,都不會有什麼效果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逼他?

  左右他怎樣都不會害她就是了。

  「沒什麼東西,真的,淨是一些雜物不說,還都落滿了灰塵。但若是你想看看,我可以帶你去。」

  「當真?」穆景安說著,眸中綻出華麗光彩,好似討到了糖吃的小孩子一般。

  羅紗覺得好笑,說道:「那又有什麼打緊的?我們現在過去就可以。」

  她說的是實話。就憑他肯幫她,那她為他做點事情,又有何妨?

  況且,這個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是個廢棄了的院子罷了。

  穆景安一把拉住了說走就走的羅紗,輕聲說道:「現在不急,等天色暗一些的時候。」

  看他如此行事,羅紗心裡的疑惑又多了幾分。

  可她終究不是喜好探人私隱的性子,況且那小院子她前世去過許多次,並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在裡面,看看實在是無妨的,就也不去多想。

  兩人正心思各異地思量著,忽然傳來紅丹的高聲喊叫:「姑娘——白家派人送東西來啦——」

  羅紗循聲看過去,才驚訝發現她與穆景安被四個隨從圍在了中央,其中一人正攔著紅丹,後者在拚命朝著這邊揮手。

  羅紗更加肯定了,穆景安是極其看重夢紡院這件事的,莫名地,方纔的篤定就有了些鬆動,心中多了幾分忐忑。

  穆景安見狀,敲敲她說道:「緊張什麼?沒什麼大事。我只是不想讓人發現罷了。對了,你哥哥和表哥那兒,你也別說。」

  穆景安低聲朝她說了幾句,見她點頭應下了,讚了聲「乖」後吩咐四人散開,他便閒散地朝著葉頌青他們的方向走去,只是在經過紅丹的時候,瞥了眼她手裡的東西,微微擰眉。

  羅紗接過東西的時候才知道為什麼穆景安會是那種表情,這個小包袱透著一股子藥味兒,

  雖然不嗆鼻,可著實算不上好聞。

  葉頌青原本和程博文玩得開心,可紅丹的叫聲實在是大,不待穆景安去到他那兒,他已經拉著程博文跑了過來,見羅紗正拿著個東西當寶貝,他便湊了過來,誰知就聞到了藥味兒,便在鼻前扇著風皺眉說道:「咦?這是什麼東西?好大的藥味兒。我還以為是白大哥又送了書來。」

  「是今早來家裡的白三姐姐送來的藥,給我治傷的。」

  葉頌青一聽這話,就也不扇風了,硬是擺出個很是讚賞的表情來,乾巴巴說道:「甚好,嗯,白家姐姐送的這東西甚好。」

  話雖然說得漂亮,可他那皺在一起的小臉,依然表露了他方纔的話有多麼違心。

  穆景安偏頭鄙視了他一眼,程博文則問道:「白大哥?那是誰?他有經常送給你們東西嗎?」

  說到這個,葉頌青真正開心起來:「嗯!前些日子送來好多書,都是我愛看的!啊,他是白家的哥哥,人很好的。」

  羅紗哀歎了聲,葉頌青這後面兩句,說了等於沒說,便接道:「我們請來的沈先生原先是在白家教習功課的。」

  「這樣啊。」穆景安應了聲,手執扇子一下下輕敲掌心,程博文瞥他一眼,微笑道:「我也有帶了書來,等下就讓人去拿。」

  穆景安隨手點了四個隨從中的一個,那人躬身行禮後快步離去。

  「你們先到書房玩一會兒吧,我去去就來。」

  羅紗是想去耳房敷傷口的,這種事情,人多了看著到底是有些發窘,便這樣說道。哪知她明明說了讓三人去書房等她一下,他們卻還是都跟了過來。

  羅紗只得咬了牙撐起個笑臉。

  她坐到桌前打開包裹,發現除了包成四份的藥外,白雲裳還特意寫了個紙條,上面解釋說香料不利於傷勢恢復,所以她一點兒都沒有加,這藥雖然味道難聞了些,但應該還是有些效果的。

  羅紗感激她的細心,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便將一早讓人請大夫配來的藥擱到了一旁,拿起來白雲裳做的,喊了紅月來給她敷上。

  不得不說,這藥果真是不錯的。藥一沾到皮膚,羅紗就感到了絲絲涼意,那熱脹的痛感便輕了許多,不由舒服地歎了聲。

  穆景安便問:「原本很疼?」

  羅紗臉上貼了東西,說話不方便,咕噥道:「你讓人扇這麼重一巴掌試試。」

  穆景安笑得極清淺,程博文則冷了臉,說道:「這葉家欺人太甚!總有一天,要他們好看!」

  紅月剛把東西收拾停當拿了下去,穆景安的隨從也回來了。穆景安用折扇指指程博文,隨從就將東西給了後者。

  程博文看了眼正對著牆上的山水畫看得入迷的穆景安,將小匣子裡的書遞給羅紗,道:「聽說妹妹啟蒙了,這是送給你用的。」

  羅紗一看那匣子便以為還是畫冊,打開來卻是兩本大字,裡面的字跡顯然便是當初畫冊上寫她名字的那個,只是或許為了方便臨摹,寫得收斂了稍稍,只封面上羅紗的名字依舊龍飛鳳舞。

  羅紗忙道謝,又問:「不知這是誰給做的?改日我也好去道謝。」

  程博文說道:「道謝倒是不必了,左右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

  他這樣說,羅紗心裡有了底,必然是親人自做的。到底還是想知道誰人所做,羅紗又道:「白大哥還想結識下此人呢,不知對方……方便不方便?」

  程博文頓了頓,穆景安偏過頭來說道:「有機會自然會相識,紗妹妹你何必強求呢?」

  程博文輕笑:「是這個道理。」

  羅紗雖然疑惑為何要遮著掩著,可見表哥他們不欲多說,就也只得作罷。

  雖說兩人一直看起來很精神,但羅紗還是發現了他們眼底的疲累。看看天色還不算晚,羅紗就吩咐了紅丹與紅箋給二人各收拾了間屋子,硬逼著他們去屋內休息會兒,她則去往後院看望沈先生。

  初時沈秋意看到羅紗裹著一層藥的臉頰還說笑了幾句,可羅紗心裡難過,就笑得有些不自然。

  沈秋意瞭解羅紗,看她這樣就明白她心中有事,不僅不是好事,或許還是與自己有關,就忙讓丫鬟小蓮掩了房門出去了。

  待屋中只剩下她們二人,羅紗就將今日葉之南說的話轉說了一遍。

  沈秋意自然知曉葉之南的意思,沉思了會兒後,面露為難。

  羅紗見狀,知道了沈秋意的決定,雖心中難過,可她知道那樣的選擇是對沈秋意來說最好的,就認真說道:「先生有話直說便可,羅紗必當尊重先生的決定。」想想又加了句:「無論是什麼樣的決定。」

  沈秋意輕舒口氣,歉然說道:「往後,怕是不能再教你了。」

  「我明白,我也覺得先生盡早離開為好。」

  兩人相視苦笑了下,攤開說後,反而心思平靜了,就像以往那樣隨意聊了會兒天。

  羅紗敷了藥,說話到底不方便,又看天色擦黑,她記掛著和穆景安的約定,便告辭離去。

  她本想直接去叫穆景安,後又想到穆景安對這次去夢紡院還是比較重視的,覺得臉上帶著藥膏總歸是有些不方便,就先轉回屋子將藥膏拿下來了。

  後來她每次想起這天,尚還有些心有餘悸。

  幸好,幸好她將藥膏拿了下來,不然有些事情,恐怕就無法挽回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09 AM


第三十二章:逃避與不安

  「你怎麼把藥拿下來了?」

  羅紗剛把殘留在臉頰的藥清理乾淨,穆景安推門走了進來。

  「不方便。」羅紗不在意地說道:「那東西過於累贅,左右等下回來再裝上就是,沒什麼。你怎麼過來了?我還想著等下去叫你呢。三表哥呢?」

  「他還睡著,就先別叫他了,明日還得走呢。我只躺了會兒,見你屋裡亮了燈,便過來了。」

  「啊?明天就走?那麼倉促?」

  「嗯,總得回家過年啊。」

  羅紗沉默片刻,點點頭,「我吩咐了紅箋準備了飯食,等下三表哥若是醒了,可以直接用飯。」

  兩人出了屋門,羅紗剛想讓人準備一隻燈籠,卻被穆景安拒絕了。

  望著天邊明月,他回想起了那個夜晚,以及黑夜中那道身影……

  「不必了,」穆景安嘴角浮起一絲淺笑,帶了幾許懷念,說道:「我想在黑夜裡去那邊瞧瞧。你且放心,我眼力極好,等下若是太黑的話,你說怎麼走,跟在我後面就想。若是害怕,抓牢我便是。」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羅紗便也照辦。

  剛開始還好,有旁邊院中傳來的些許光亮,偶爾路邊還有一兩盞掛著的燈籠,尚算明亮。可夢紡院又偏又小沒人去,因此走了大半路程後,慢慢地便只有月光照明了。

  其實月光尚算明亮,就也算不得極黑,羅紗自然是沒那麼怕的,可穆景安顯然不這樣認為。到了最後一盞燈籠的光亮消失在眼前之後,他就拉過她的手,緩緩往前走著。

  雖然穆景安看上去毫不在意,可羅紗心裡到底有些不自在。活了兩世,頭一次與除了哥哥外的陌生男子這樣親近,雖說只是個小少年,可還是有些面頰發熱。

  只是穆景安雖然看上去嬉笑怒罵肆意暢快,身上卻莫名地帶了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這讓羅紗漸漸地放鬆下來,跟著他刻意放緩的腳步慢慢走著。

  兩人一路行去,倒也生出幾分默契,不用說話,只需晃晃手,就能知道該往哪個行去。偶爾一兩次羅紗記錯了方向,穆景安倒也沒怎麼樣,只默默退回去再走一次便是。

  行到夢紡院北邊那棵大槐樹旁,羅紗終於鬆了口氣,像方才好些次那樣,依著方向朝院門方向「指了指」,抬腳剛要繼續走,卻被穆景安反手一撈歪到了他的身後,被他另外一隻手臂護住了,就也沒倒,只晃了晃便站穩了。

  這時,他反手用力地捏了她的手一下,鬆開,緊接著又用力捏了下,再鬆開。

  不知為什麼,羅紗懂了他的意思。

  她輕輕回握了下,乖乖待在他雙臂反手形成的保護圈內,貼著他的後背默不作聲。

  由於看不到發生了什麼,羅紗極其緊張,心跳如鼓。偏偏在這種靜到能聽到微風拂葉聲的時候,還得刻意放緩呼吸。於是劇烈的心跳與緩慢的呼吸相糾結,心臟彷彿要跳出胸口似的,那樣令人心慌。

  這段時間,便顯得極為漫長。

  羅紗不敢有絲毫地懈怠。

  她幾乎聽不到穆景安的任何聲音,若不是相握的手,她甚至發現不了身邊有一個人存在。

  於是她更加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不讓它出現紊亂。

  好似過了有一個晝夜那般長,不遠處彷彿晃過淡淡亮光,又過了許久,羅紗才聽到穆景安的低語聲:「好了。」

  兩人一路無話,此刻他初初發聲,聲音便現出了一絲的黯啞低沉,竟然也極其地好聽。

  穆景安轉過身,羅紗整個人也終於鬆懈下來。

  她剛要邁步才發現腿已經麻了,差點倒向一旁,好在身後就是大樹,便直接扶住它靠在了上面。

  穆景安見狀便鬆開了一直握著的手,羅紗這才發現自己手心裡居然全是汗,想到這些汗有些被蹭到了穆景安的手中,就有些赧然。

  「剛才是怎麼了?」她壓著聲音問道。

  「有人。明明是無人的院落,大晚上的卻有人悄悄前來,定不尋常。」

  羅紗默然。

  她們倆也是大晚上的悄悄前來,而且還沒帶燈,怎麼看都覺得,她倆其實更可疑……

  穆景安輕聲說道:「你是不是很討厭那個孫氏?我看那軟塌塌的身影,像是她。」

  「孫姨娘?」羅紗腦袋停了停費了半天勁兒才將「軟塌塌」與「嬌柔」聯繫到一起,思索半晌,喃喃道:「竟然是她?她來做什麼?」

  若是旁的人,羅紗或許還不會存有太多懷疑。可孫姨娘一個懷了孕的人,怎麼看都不該在這種時候到處亂跑。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穆景安說著,側過臉問她:「你可還走得動?」

  羅紗動動腿腳,發現好了許多,就應了一聲。

  進到院中,穆景安就著月光環顧四周,不禁發出感歎:「這裡可真……小啊。」

  整個院子只有五間屋子,而且照它的樣子來看,原本應該是三間屋的,怕是不夠用了,就在一旁加蓋了兩間,於是院子裡的空間就又縮小了許多,顯得很侷促狹窄。

  感歎過後,穆景安從袖中拿出一物吹了吹,便亮起了個小小的火光。

  「你居然帶了火折子?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會什麼都不拿?」穆景安嘖嘖說道:「也就你會傻成這樣。」他拍拍袖袋,「有四個呢。」

  湊著微弱火光,穆景安拉著羅紗慢慢走著,羅紗跟在他身側,摸著這裡的一磚一石,回想著昔日在這裡的時光,竟然也有些模糊了,不禁感歎時光果然是磨去記憶的最強大的武器。

  「如今我們先想想那孫氏來這裡是做什麼的。」穆景安推開最角落那間屋的門,說道。

  「那你呢?你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羅紗頓了頓才邁進屋中,只是她繞開了穆景安方才走過的空著的右邊,溜著門邊從左側進到屋裡。

  穆景安望著她的動作,擰了擰眉,沉默了下,笑道:「我來,就是為了幫你找出那孫氏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羅紗笑笑,順著他的話轉了話題:「或許這裡有讓她惦念的東西吧。」

  「這麼個小破院子,裡面能有什麼值錢東西讓人大晚上偷偷跑來的?況且還是個懷了身子的人,」穆景安不贊同地說道,探頭往一個廢棄的舊床下面看了看,「說是孫氏藏了什麼東西在這兒倒是更令人信服些。」

  「藏東西?」羅紗無意識地重複著這句話,轉眼看到穆景安鑽到床底的動作,聽著「孫氏」兩字,她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子冷徹心扉的寒氣,這種令人顫抖的感覺在她身體裡竄來竄去,卻尋不到源頭,使她越發地慌亂起來。

  「我們去別處找找,我看這屋子也沒什麼,去別的地方看看,或許能有幫助。」

  穆景安直起身,靜靜看著突然煩躁起來的羅紗,頷首應了,看著羅紗又繞過了他方才走的那個位置,繼續毫無意識地貼著門邊走過,眸中神色越發深沉。

  兩人便到院中和其他屋子轉了轉,並沒有太大收穫,穆景安便提議再回第一次去的那間屋子看看。

  羅紗一站在那間屋子門口,那種強烈的帶著不安的感覺再次浮出,使得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她覺得有些撐不住了,扶著門邊大口呼吸。

  「走,我們再進去看看。」穆景安拉過她,邊將她往自己站著的地方走去,邊說道。

  羅紗拚命想要掙脫,穆景安卻不肯,羅紗想對他客氣些,可心裡那股子慌亂讓她頭腦嗡嗡直響,頭痛欲裂,想也不想用力揮手將穆景安撥開。

  「你為什麼好像在逃避這裡?是什麼讓你這樣恐懼?」

  穆景安在耳邊的輕聲低語好似一種魔咒,在羅紗腦中不斷迴響。

  逃避?恐懼?

  她腦中浮現了一個夜晚。

  那時的天已然有些暗了,卻還沒有這樣黑。她無意間來到這個院子,看到這間屋子,她來到了門口,然後……

  然後呢?

  羅紗困在回憶中,想要進到記憶裡的這間屋子,可怎麼也無法入到其中,突然,胸中一股濁氣翻湧,她張了張口,「嘔」地一聲吐了出來。

  穆景安慌忙扶住她,確認她只是吐出胃中之物,並沒血跡,才鬆了口氣,卻依然擔心地道:「我們不看了,走,我帶你回去。」說著作勢就要抱她起來。

  「不,」羅紗搖頭拒絕著,一把抓住穆景安的手。雖然她全身都在顫抖,可指尖卻出乎意料地力氣大了許多,直將他的手抓出一道淡淡血痕。

  穆景安絲毫不管那血痕,只盯著她看。

  羅紗粗粗喘息著,說道:「不行,我們再回那兒看看。」

  「可你的身體……」

  「回那兒!我要回去看看!」羅紗一字字咬牙說著,抬起眼來,眸中居然閃著凜冽的清光,與方才竟似換了個人一般,「我必須回去看看。」

  穆景安凝視她許久,緩緩吐出一個「好」字。

  羅紗這才發現其實自己全身都在抗拒著靠近那邊,每往前邁進一步,都那樣艱難。但她依然緊抓了穆景安的手,努力朝前走著。

  方才穆景安的一句話點醒了她。

  是啊,逃避。

  前世之時,她獨獨不喜歡這間屋子,莫名地不喜歡靠近它,每次到了離它稍遠的地方,就轉了方向去到其他房間。

  穆景安說她在逃避。她原本還不肯接受這個事實,直到腦海中浮現那樣的場景……

  她……到底在這裡看到過什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12 AM

第三十三章:驚懼往事

  雖然下定了決心,可臨到了床邊的時候,羅紗還是遲疑了。

  僅僅是想到要鑽進床底,心裡那名叫「恐懼」的惡魔就開始狂烈撕咬著她,一瞬間全身的惶急之感齊齊湧上來,讓她分毫都動彈不得。

  她牙關緊咬,又死死硬撐了半晌,終於狠下心來,猛地抽出手雙眼緊閉彎下身子準備鑽到床下,卻被一把拉住。

  「先下去,然後再過來。」穆景安說道。

  羅紗腦中亂哄哄的,想都沒想立即駁道:「不必。不過是心中的恐懼罷了,挺過去後便好。多謝。」語畢,雖然身體依然微微戰慄,她卻不再猶豫鑽了下去。

  穆景安看著微光中她的身影,想到方纔她清冷的雙眸,突然生出一種錯覺,彷彿此時陷入往事中的羅紗與原先那個巧笑嫣然的小姑娘不是同一個,如今這週身清冷、什麼事情都獨自去承受的,才是真正的她。

  而平日裡那嬉笑怒罵的、與大家相處融洽的女孩子,不過是她希望旁所看到的樣子罷了。

  但不管是清冷獨行也好,或是嬌俏活潑也罷,方纔她的恐懼她的害怕,都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作偽,絕不是裝出來的。

  一時間,喜好快刀斬亂麻如穆景安,此刻也有些猶豫,到底是聽了她的站這兒等她好,還是不顧她的意願下去陪她。

  羅紗一來到床下,頃刻間就被黑暗吞噬。這黑暗如此強大,仿若週遭所有的空氣都聽從它的命令直直往下墜,壓得她透不過氣。

  極度驚恐下,她甚至感到牙齒都不住地輕微碰撞,咯咯作響。

  探手摸到地面靜坐下去,羅紗感到週身寒冷得厲害,不得不雙手環膝蓋抱緊,給自己些溫暖。

  她閉上眼,任由黑暗如潮水向她湧來,讓自己回到那天……

  那時她進到屋中,看到床底好似有什麼發光,有些好奇就爬了進去。

  地面很冷,床下很黑。她鑽到下面後,那個亮點兒卻是怎麼都找不到了。懊喪加上害怕,她準備鑽出去,誰知就聽到了繼母孫氏的聲音,繼而門口亮起了一些光,緊接著,又有一個開口了。

  本打算鑽出去的羅紗便撤了回來繼續窩著。

  後面那個說話的是父親新近極其寵愛的小妾,最愛父親面前嚼舌根,偏偏父親還什麼都順著她,因此平日裡就連繼母孫氏都沒少吃她的虧。

  羅紗心想,雖說方才來這小院子又鑽到床下,實屬無意,可若是此刻爬出去,被這小妾看到後再父親面前胡說一通,自己少不得要挨父親的一番責罵的。

  於是她下定主意,等兩走後再悄悄爬出來。

  二說話聲初時挺大,後來便漸漸小了下去。羅紗望著地上的亮光,歪頭朝外看了眼,發現燈籠還,就知道她們還沒走。

  突然傳來一聲類似於乾嘔的聲音,接著就是重物落地之聲。羅紗聽著覺得有些不對,就悄悄又往外看了眼,正好瞧見小妾不知為何躺到了地上,只是她的身子牆另一側,羅紗看不到,這一眼也只瞧見她露出的一段光潔的脖頸,然後就被走進屋的孫氏吸引了注意力轉而去看她了。

  孫氏手中彷彿拿了個東西,只是被雙手半遮著看不清楚。越是這樣,羅紗越覺得好奇,就稍稍又往外挪了下,依稀看到孫氏將東西放到了牆邊位置,只是她的手被床沿擋住了,看不真切。

  再往外挪,就要被發現了。羅紗雖然心中覺得可惜,可到底還是決定不再亂動了。

  她收回眼轉而去看那小妾,才發現她依然靜靜地躺地上。目光掃過那白皙脖頸,羅紗繼續橫看過去,才發現小妾的腦袋正轉向自己這邊,雙眼瞪得大大的露出眼白仿若厲鬼,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這邊。

  羅紗頓時驚得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差點失聲尖叫,只是嗓子一時被哽住了沒發出聲音。

  這時,讓她更驚懼的一幕出現了。

  孫氏拿出把小短劍,先是小妾的脖頸上橫著劃了一刀,低低輕笑了會兒,又使勁她臉上戳了十多下,而後便轉到了門外。

  她和小妾的身體都被牆擋住了,看不到。但羅紗能看到小妾流血的脖子和頭正一動一動的,彷彿什麼她身上用力一般。接著,她的身下慢慢流出了鮮血。那血這樣多,她好看的頭髮都被粘成了一縷一縷的,燭光搖曳下,她那面容模糊的臉,也不知是哭,還是笑……

  「……喂!沒事吧?還好吧!醒醒!快醒醒!」

  羅紗緩緩回神,才發現自己如今已屋中,正半躺穆景安懷裡,平日裡那樣鎮定的少年,此刻眼中滿是焦急。

  羅紗搖搖頭,硬撐著站立起來,蹣跚著走了兩步扶住牆壁側眼看著床底。

  那時她早就被嚇呆了,根本動都動不了,只能愣愣看著那一切,直到一陣疾風突然襲來,那原本被燈籠護得好好的燭光不知怎的,「噗」地下,滅了。

  羅紗黑暗中聽著屋外鈍鈍的劍刺屍體的聲音,只覺得血氣翻湧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她慢慢爬出床外,想走,卻站不起來,只能硬撐著一下下往前爬去。

  到了門邊兒處,淡淡血腥氣夾雜著水汽撲鼻而來,羅紗怔愣地抬眼看看離自己已經極近了的好似被水沖過的濕漉漉的青石板,胃裡一陣翻騰差點嘔了出來,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就站了起來。雖然天色已黑看不到石板縫間是否還留有血跡,可她一靠近那地方,就想到那雙瞪大的眼睛和那模糊的帶血的臉……

  她扶著門,貼著門邊,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後來的事情,羅紗此刻再怎麼回想,也記不起來了。

  據葉家說,她不知怎的逛去了外面,昏迷了大街上,幸好被好心看到了,將她帶回了家。

  等葉家尋到她時,她已經燒得腦袋都不太清楚了。

  而那小妾據說是失蹤了,葉之南本想去報案,可府裡漸漸傳出小妾與私通的傳聞,都說她許是與那漢子私奔了,葉之南怒極,瞬間對她轉為厭棄不再追究,此事便不了了之。

  小妾之事的後續,羅紗知道的並不多關注的也極少,因為那時她正沉浸自己的悲痛裡。

  ——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嗓子也啞了,任誰也顧不上其他的。

  老大夫說她是心病,解開心病,便沒事了。可那時的羅紗根本想不起來自己經歷過什麼。

  羅紗扶著牆壁走到門邊,望著那青石板,彷彿又看見了那雙眼、那張臉……

  她深深凝視著它,緩緩笑了。

  很好。

  算來算去,到頭來,發生自己身上的事情,全都與孫氏有著極大的關係,就連啞症,都是被她嚇出來的。

  今日當真是來對了。

  當年讓年幼的自己如此恐懼的一件事,如今再回想,記起來後,感覺卻是減淡了許多。

  想來,或許有一天,自己能將這事完全放下吧。

  如今唯一的缺憾便是,不知自己那天稀里糊塗跑出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穆景安看到羅紗那莫測的笑容,更是擔心起來,問道:「可是想起了什麼?」

  面對穆景安焦急的詢問,羅紗不知道什麼能說。

  殺?

  這一世還沒發生,還不知道會不會發生。

  那小妾目前還沒存過,至於屍體,就更不用提了。

  「孫氏應該是找一樣東西。」羅紗沉思了下,說道:「若是沒記錯,應該是放這兒的。」

  她走到牆邊,比劃出一個大體位置,只是比劃過後,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確定了。

  這樣光潔的一塊牆壁,能放得下什麼東西?

  「來吧。跟著二叔混的時候,別說找東西了,偷雞摸狗的事情,也做過。」

  羅紗朝穆景安微微頷首,「有勞了。」她聲音清清涼涼的,與平時帶了些軟糯的調子截然不同。

  穆景安目光微滯,走到牆邊,掏出折扇用扇柄牆各處仔細敲著,最終停了一處。

  他打開扇柄處的一個機括,從中抽出一根極細的金屬絲,牆壁上動作幾下,「啪」地聲輕響,一個暗格開口處便彈了開來。

  他揚眉朝羅紗笑笑,將火折子湊近暗格,仔細看了看,「啊」了聲說道:「沒東西了,定是她方才全都拿走了。」

  羅紗輕蹙了眉,就著穆景安手中火光往裡看看,果然,空無一物。

  她剛要失望地轉身,突然,一種極淡極淡的異香,混臉頰上殘留的一點點藥膏味道裡,傳入鼻中。

  這異香羅紗如此熟悉,以至於它入鼻的剎那,她便感到了肝膽俱裂的哀痛,直讓她喘不過氣無法呼吸,眼淚嘩地下湧了出來。

  穆景安發現了她的異常,忙扶了她問道:「可還好?」

  羅紗指了暗格,一字字問道:「可聞到了什麼?」

  穆景安仔細嗅嗅,說道:「一種香氣,算不得好聞,可是沒遇到過。」

  「當然沒遇到過,那可是一種毒!能讓死得不明不白的毒!」

  羅紗忽地拔高了聲音。

  她狠狠拭去淚水,哀戚的面容瞬間轉為憎恨,穆景安不解,正要問她,羅紗卻是面容大變,忽地煞白。

  「孫氏心狠手辣,誰擋了她的道,她便會殺誰。當年,是我母親,如今,如今她取了這藥……」羅紗心中這樣想著,踉蹌著後退了下,倚了牆上,忽地反應過來,轉身跑著出了門去。

  穆景安一直陪著她,自然知曉她方才經歷了怎樣大的情緒波動,看她這樣急急跑著,擔心她出事,忙攔住她問道:「你要去做什麼?叫我幫你!」

  羅紗用力推著他想要繼續往前跑。

  穆景安情急之下壓住她掙扎的雙臂將她環抱住,喊道:「你靜靜!好好和我說說,我定會幫你!」

  「沈先生,沈先生……」羅紗眼看著掙脫不成功,想到自己擔心的事情,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那女人要去毒害先生!放開我!再不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19 AM


第三十四章:尚可挽回

  「沈先生?她……這惡毒婦人!」

  穆景安狠狠說著,手下力道卻不減,單手攬緊羅紗打了個呼哨,羅紗見他只用一手,便拚命掙扎,誰知這傢伙力氣倒大,根本掙不脫。

  不消多時,四個隨從憑空出現二人身側,默默行禮。

  穆景安見羅紗自他們出現後便放棄了掙扎,知曉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便放開她來,沉聲吩咐道:「阿一、阿二,們立即去沈先生那裡,看她這個時辰內有沒有進過水、飯。若是有東西入過口,不管是什麼,立即催吐!」

  最右側的兩行了個禮後迅速離去,穆景安安慰羅紗道:「放心,他們二人一個擅醫一個擅毒,有他們,先生不會出大事的。」

  羅紗看他們毫無聲息地極快消失了眼前,稍稍鬆了口氣,狠狠拭了拭還尚留有淚痕的臉頰,謝過穆景安。

  穆景安又吩咐阿三:「……你悄悄去趟孫氏那裡,看她在做什麼。」他側過臉看向羅紗,羅紗忙道:「她現金秋院的小跨院裡住著。」

  穆景安微微頷首,待阿三領命而去後,他問羅紗:「你還好嗎?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方才羅紗經歷過什麼,他可是心中有數,故而非常擔心她的狀況。

  羅紗的確想趕緊去到沈先生那裡看看先生有沒有事,她也明白現自己狀況不好,且小腿短腳程太慢。

  這樣想畢,她朝穆景安頷首道謝,向剩下的最後一個隨從道:「那就麻煩妳了。」又向穆景安道了聲謝。

  剛剛矮下身子的穆景安慢慢直起身來,看著皺了眉沉浸自己思緒裡的羅紗,一雙桃花眼慢慢瞇了起來,而羅紗卻毫無所覺。

  背起羅紗的阿四望著穆景安欲言又止,可時間緊迫,見穆景安點了點頭後,顧不上其他,忙背了羅紗快速離去。

  穆景安頓了頓,不甘不願地追了上去,越過阿四和羅紗時,本想挑釁地看她一眼,結果卻望見了她乖巧卻滿是愁容的樣子。

  穆景安深深歎了口氣,放緩速度跟了他們身側。

  三直接從晴夏院後院翻牆而過。

  這是羅紗的意思,不管沈秋意此時有沒有事,她都準備先不驚動任何,看看情況再說。

  她年紀小身子輕,阿四和穆景安兩一拉一接倒也順利過去了。

  進到屋子裡,就看到負責照顧沈秋意的丫鬟和婆子被塞住嘴巴、背靠背牢牢地捆了一起丟屋角,而阿一和阿二不停地往沈秋意嘴裡灌清水。

  羅紗的心便是一沉。

  晴夏院果然不安全,先生還是出事了。

  除非是去金秋院用飯,不然沈秋意的吃食一向是晴夏院的負責的。那孫氏如今能讓毒順利進到沈秋意這裡,必然是晴夏院這邊出了問題。

  晴夏院中,有內鬼。

  望著奄奄一息的沈秋意,羅紗心中大慟。

  平日裡,先生是極其注重外表的,衣服總是端莊平整,妝容向來是一絲不亂,不屋中收拾好了,絕不會到前面來。

  如今的她,卻只能無力地躺床上,面色發白髮釵散亂,只留微弱的氣息證明她還活著。

  看著沈秋意無力的樣子,記起母親溫和的笑容,羅紗氣到極致,想握住拳,偏偏手中提不起力氣手指又一直抖,根本握不起來。

  她知道自己的體力定然是耗到極限了,忙扶了身旁的椅子坐下,心中的恨意一刻也不停歇。

  那孫氏如此猖狂,居然敢這樣害自己的至親與良師。既然她有這膽子做了,那有什麼後果,她可也得有膽子來承擔才行!

  「先生她……可有生命危險?」羅紗艱難問道,生怕聽到自己無法承受的答案。

  「已經吐過一次,雖不至於危及生命,卻也棘手得很,這毒不常見。」阿二頗有些興奮地說著,被穆景安橫了一眼後忙收斂了神色,給沈秋意口中塞了顆藥丸。

  「這兩人是怎麼回事?」穆景安指了丫鬟婆子二問道。

  阿一手中不停,沉聲說道:「我們一進來就見沈先生口唇發白,急著救她,顧不上審問這兩人,索性先捆起來。不過綁那小丫頭的時候,她說沈先生方才喝了碗甜湯就這樣了,是……晴夏院送來的。」

  他剛說完,沈秋意咳了幾聲又開始作嘔,阿四忙過去端著盆子,阿一扶起沈秋意,而阿二則去給沈秋意撫背順氣。兩人配合默契,顯然是做慣了的。

  沈先生張了張口,突然「噗」地噴出口血來。那血來的極急讓防不勝防,直接濺到了羅紗的右臂上。

  羅紗被血腥味刺激得遍體生寒,慌忙站起就要往那邊跑,被穆景安一把拉住。

  「不用擔心。」他堅定說道:「有時候是會這樣的。」

  阿二擦擦額上的汗,朝羅紗露出個笑容又趕緊斂去了,說道:「姑娘放心,比這凶險的我們都碰到過呢。」語畢,他同阿四兩將沈秋意放平,阿一從懷中掏出一套銀針給她施針,阿二幫手,阿四端了兩盞燭台去照明。

  看著昏迷了卻依然露出痛苦表情的沈秋意,羅紗眼裡泛起濕意,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待到心情平復,她起身向穆景安鄭重行了個禮,「多謝世子相助之恩。往後世子若是有用得上羅紗的地方,儘管開口。」

  她衣衫不整髮絲凌亂,臂上又有點點鮮血,襯得臉龐愈發地蒼白惹憐,偏偏眼神清亮,透著股子倔強。

  穆景安知她經歷了怎樣的一晚,當中每一次的情緒波動,都是常無法忍受的,偏偏她心智堅定,痛苦過後,又將所有的事情埋心裡,就算難過到流淚,也不傾訴不抱怨,獨自默默承受著。

  他心中不忍,細細思量了番後,說道:「沈先生的病一時半刻不會痊癒,待這裡終究不是辦法,明日會將她一同帶走。若是可以……我想派幾個我的人到這兒來。」

  他心思玲瓏,早已明白羅紗身邊的人也出了問題。

  羅紗咬唇將他的話心裡過了一遍。

  他說的是「我的人」,那必然是他的親信。如今的情形,院子裡的也不知哪個人不可信,若是有能信任的人相助,定然極好。

  可是她尚有外祖,用穆景安的人,卻是有些於理不合。

  羅紗拿定主意後,說道:「多謝世子的好意,還是問問舅父吧。」

  穆景安正待說話,阿三悄無聲息地潛了進來。

  他附耳向穆景安低語幾句,穆景安神色驟然轉冷。

  羅紗心中急切,卻不開口問,只抿了唇等他們主僕二人說完,才問了出來。

  穆景安冷笑地輕叩著桌子,說道:「那孫氏真不是個省心的。這邊沈先生生死未卜,她那邊卻又鬧了個有孕婦肚子疼半夜尋大夫的事情來……也對,葉家的大都圍著她團團轉,哪就顧得上沈先生了?拖上一拖,就能死乾淨了!」

  穆景安說著,轉向羅紗道:「方纔的提議,也別拒絕了。那毒藥連阿二都沒見過,定然是有專程尋來給孫氏的。既然那惡毒婦身後有助力,你單槍匹馬怎鬥得過她?放心,會派到你身邊來的,自然是我的親信,只聽命於你我二人,便是妳那笨哥哥,也是支使不動的。」

  「可舅父也能……」

  「這晴夏院整個的都是他們派來的,還不是出了岔子?若是的,斷不會出這種事情!」穆景安說著一錘定音,「這事兒我安排,你心裡明白就行,別讓其他人知道。」

  羅紗深深歎氣。

  他的情分,這輩子她是還不清了。

  「那就多謝世子了。」她說著,再次鄭重向他行禮。

  方才穆景安沒防備下生生受了個禮,此刻有了前車之鑒早已做了提防,忙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你是傻的?我都沒跟你講這些了,你還這樣客套。」

  「禮不可廢。世子大恩大德,羅紗銘記於心。」

  羅紗說著,看到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好幾道血印。

  思及夢紡院中的事情,羅紗恍然大悟,定然是自己心神慌亂時留下的。轉眼見阿一阿二他們那邊告一段落,沈先生已經呼吸平順了許多,忙問阿一要了傷藥,給穆景安細細敷上。

  穆景安見阿三偷看羅紗給自己敷藥,便抬起腿來給了他一腳,眼看著阿三呲牙揉腿了,才說道:「去準備準備,明日你們帶了沈先生一起走。」

  「那這兩人呢?」阿三指了小蓮和婆子問道。

  「唔,她們知道得太多了。讓她們沒法告訴旁人的最好辦法就是——」

  穆景安極慢極慢地說著,眼看兩人眼露驚懼就要嚇得昏死過去了,方才緩緩說道:「……就是將她們一起帶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25 AM

第三十五章:離去

  程博文強忍著睏意走出葉家大門的時候,穆景安已經馬車旁等他了。

  葉頌青他身邊不住地關切問道:「表哥可是昨夜沒睡舒服?你是不是不習慣?下次表哥睡我的床!我的床可軟了!」

  程博文硬生生憋下一口氣,將溢到嘴邊的呵欠嚥了回去,才摸摸葉頌青的腦袋,微笑著說道:「只是前兩日趕路累了而已,不礙事的。」

  甫一張口,方才被憋下去的氣突然從不知哪個角落裡又竄了出來,程博文都來不及掩住嘴,大大的哈欠已經出口。

  他向來很注意形象不會前出醜,此時見表弟、表妹都瞧見了自己剛剛的樣子,不免有些尷尬,微微紅了臉。

  羅紗見狀,默默去看穆景安,穆景安側眼去瞧阿三,阿三笑得訕訕地,用手指比量了下低聲說道:「我手抖了,不小心放多了點。」

  昨日裡事情太多,葉頌青倒是好辦,被羅紗三言兩語就糊弄了過去,可程博文向來心思靈敏,穆景安唯恐他醒來後問東問西地牽扯不清,索性派去給他嘴裡塞了點兒藥,使得他能一覺睡到天亮。

  擅醫的阿一給沈秋意施針,擅毒的阿二走不開,冷靜的阿四給他們打下手,於是就派吊兒郎當的阿三去了,偏偏這傢伙辦事時手多抖了一下……

  於是清冷淡然的程家三公子就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程博文同羅紗兄妹說了幾句話掩飾住尷尬,走到車旁,掀開簾子正要上車,誰知抬頭後往裡面看了一眼後,他驀地睜大雙眼,狐疑地回頭去看穆景安。

  穆景安笑笑,刷地下打開折扇,慢慢搖著,笑得風流雅致。

  程博文沉默地放下簾子,剛要詢問穆景安,羅紗已經走上前來給他行禮。

  「這事是妹妹惹下的,還請三表哥多擔待些。」

  程博文想到沈先生躺車中似是昏迷不醒,羅紗又說與她自己有關係,心中有些明白過來應該是葉家做了什麼手腳。

  他有心想問個明白,可神智有些不夠清醒腦子又總是嗡嗡亂響,整個昏沉沉的,憋了半天說出兩個字來:「無妨。」

  穆景安搖著扇子笑得沒心沒肺,拉了程博文便要上車離去,誰知一聲呼喊中止了他們的動作。

  「兩位公子不多留幾天嗎?大清早的冷成這樣,怎的就起來趕路了?也不和老身說聲,也好來送送二位。」

  丫鬟攙著老夫快步走了出來,緊隨後的是葉之南,而後是被丫鬟扶著的孫姨娘。

  平日裡就嬌柔的孫姨娘此時的臉色更是蒼白了幾分。她歪歪地靠了丫鬟的身上,彷彿沒了身邊之的支撐,便隨時會都倒下一般。

  見羅紗和穆景安都朝孫姨娘看過去,葉之南語帶嗔意地湊到孫姨娘身邊說道:「說了讓歇著,還出來。你昨晚還病了場,今日再來吹風,可怎的是好?」

  他聲音頗大,不像是說給孫姨娘聽的,倒更像說給周圍聽的。

  孫姨娘嬌聲說道:「今日貴客要走,總得來送送。」

  兩人一唱一和,彷彿特意告訴眾人,自家對穆景安與程博文的重視。

  穆景安便頗為不屑地嗤了聲,扭過頭懶得理睬,羅紗則趕緊低下頭,好掩去面上的冷色,程博文正忙著憋下新冒上來的哈欠,根本就沒聽見。

  葉頌青顛顛跑了過去,上下打量了孫姨娘一番,誠懇說道:「姨娘身子不好就別出來溜躂了,省得病了還得讓人伺候著,多麻煩。」

  穆景安讚賞地敲了敲跑回程博文身邊的葉頌青的腦袋,看了看一旁垂首不語的羅紗,眉心微擰,趁著眾不注意,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羅紗猛然回神,下意識看了眼穆景安,看他朝自己使眼色,明白自己方才肯定有些失態了,忙斂起神色,帶上了淡淡微笑。

  程博文強撐著精神與老夫和葉之南寒暄,穆景安則同兄妹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靜立旁的孫姨娘突然冒出一句:「聽說沈先生也在世子的馬車上?這是怎麼回事?」

  沈先生與伺候她的兩個人都是天未亮就被阿一他們翻牆偷偷抱上了車的,看到他們的不過是晴夏院眾人,是以老夫與葉之南並不知曉,而如今孫姨娘卻是問了出來——

  穆景安看了看羅紗,羅紗會意,微微頷首,她面上笑容頓了頓,復又燦爛開來。

  自己的晴夏院,果然需要好好整頓了!

  「這是怎麼回事?沈先生……沈先生她……」葉之南一臉急切,就想掀開簾子看看,被立車邊的阿一阿三橫手攔了下來。

  「昨日將帶去的點心給先生吃了幾塊,誰知東西一入腹先生就病了。心中有愧,決定帶先生回去診治。」穆景安不慌不慢地說著,面上神色甚是誠懇。

  「病了?」老夫剛驚訝地叫了聲,意識到失態,忙又說道:「病了也不礙事的,吃幾副藥就好,那就需要勞煩世子爺了?」

  葉之南卻是急道:「沈先生病了?病情如何?」說著又想撩開簾子去看。

  阿一伸手擋住了他,阿三喝道:「世子爺的車子,哪就是隨便碰得的了?」

  葉之南有些氣惱,老夫忙過來打圓場,穆景安不理會他們,抬扇敲敲馬車壁。

  裡面傳出來一聲咳嗽,接著就是一道女聲響起:「沒大礙的,跟世子回去治一治便也好了。」

  羅紗暗讚了聲。

  這小蓮跟了沈先生這些時日,倒也將先生說話的語氣模仿了個七八分,再加上刻意壓低了聲音,旁聽了只當先生身體不適所以聲音略有差別,一般不會想到是有偽裝。

  果然,葉之南和老夫便被糊弄了過去。

  他們聽「沈先生」如此說,便也不再強求,只葉之南馬車外隔了車壁又絮絮叨叨好一陣子,無非是叮囑先生好好休養,待痊癒後還可繼續來葉家教書之類,而老夫又將麻煩世子爺的話說了一通。

  但很明顯,有不那「一般」之心在內。

  羅紗望著孫姨娘閃爍的眼神,心中冷笑。

  她安撫住擔心著沈先生的葉頌青,朝他低聲說了幾句話後,待他安靜下來,便走到孫姨娘身邊,揚起臉來關切問道:「姨娘昨日病了?不知嚴重不嚴重?」

  羅紗剛靠近,孫姨娘就聞到了一股子藥味兒。

  她方才只盯了沈秋意那邊看根本沒注意羅紗說了什麼,若不是這藥味兒,估計她都不會意識到羅紗過來了,忙定了定神,答非所問地說道:「姑娘的臉可好些了?」

  她低頭一看正對上羅紗冰寒入骨的目光,可恍了下神後再看,羅紗又分明是笑得燦爛的模樣,眸子如一汪清水,不見冷意。

  穆景安聽到這邊動靜,將葉之南和老夫丟給了程博文,搖著扇子慢慢走了過來。

  剛一挨近,他就聽羅紗笑道:「這藥是極好的,敷了一晚上,早就好多了,估摸著明日就能痊癒。不過是個巴掌而已,皮肉之苦算不得什麼。母親在世之時,處處與為善,托母親的福,我與哥哥一直健健康康的不見生什麼病,這才是頂重要的。」

  羅紗頓了頓,笑得越發燦爛,「姨娘這樣好的,做過這樣多的好事行了這樣多的善,托你的福,你的孩子,必定也會是平平安安的,必定也會是健、康、長、壽的!」

  她將那四字一字一頓說得那樣清楚,孫姨娘眼中厲色一閃而過,輕輕撫上小腹,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一旁伺候著孫姨娘的丫鬟倒是笑著行了個禮:「謝姑娘吉言。」

  聽了丫鬟的話,孫姨娘更是銀牙緊咬,死死盯著羅紗看了半晌後,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穆景安看著笑容漸漸淡下來的羅紗,歎道:「也是個不省心的。」說著喚過阿二阿四,叮囑他們務必要好好跟著羅紗和葉頌青,萬不可出什麼岔子。

  前一晚他就吩咐了二留下來跟著羅紗,羅紗不肯。

  這四各有所長,穆景安這樣隨意的性子都還時常帶著他們,定然是因他有時會遇到危險。若是分了兩出來,她生怕穆景安出點什麼岔子不夠幫忙。

  穆景安卻道:「這院子已經不夠安全,不怕自己出事,難道就不怕哥哥有什麼差池?」

  他一語戳中羅紗軟肋,羅紗又聽他說,過幾日新派的到了後阿二阿四便會回去,就乖乖地謝過了他,只一再叮囑穆景安一定要小心。

  雖說接受了他的好意,可羅紗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

  從一開始,穆景安待她們便有種不同於旁的善意,從他幫助母親的那刻開始,羅紗就感覺到了,只是她不明白,這份特別從何而來。

  關於阿二他們留下的事情,穆景安對老夫和葉之南說起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這兩個隨從會幾下功夫,頌青他看上去身子骨弱了些,跟著阿二阿四學上一學,能強壯許多。」

  聽穆景安說留下阿二阿四,程博文便神色不明地看著他。

  葉之南與老夫見穆景安處處照顧羅紗兄妹倆,很是開心,直道讓他常來玩,穆景安摸摸葉頌青的頭,跟羅紗道了別,就同程博文一同上車離去了。

  待馬車走遠,老夫與葉之南便不住地感歎穆景安心地敦厚,還一再地提醒羅紗要與穆景安時刻保持聯繫,經常邀請他來家裡玩。

  羅紗望了望看上去光鮮氣派的葉府大門,想著這兩日穆景安與她一同經歷的腌臢之事,心中卻是想著,那個驕傲的少年怕是不會再踏進這裡半步了。

  回到晴夏院後,羅紗喚過陳媽媽,讓她幫忙找出昨日裡送去沈先生那裡的甜湯都經過了誰的手。

  「……不只是做的,就連端過去的,連同路上遇到的,一樣兒一樣兒都得查清楚了。媽媽一定要親自去辦,交給其他,不放心。」

  陳媽媽見羅紗說得鄭重,忙仔細應了。

  羅紗便鬆了口氣。

  陳媽媽與李姨娘一樣,是跟母親身邊長大的,情分不同於旁人,是最信得過的人。

  眼看著陳媽媽自去忙活這事兒了,羅紗便帶著紅蔻去了銀冬院,找劉姨娘。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31 AM

第三十六章:不識抬舉

  本來這銀冬院是最偏的大院子,自葉大老爺一家搬走後就空置了下來,因此過了些年頗有些破敗,程氏當初罰劉姨娘搬到這兒,也是因了這個緣由。

  可老夫捨不得劉姨娘吃苦,冬天栽梅春天種樹,還不時地偷偷塞點好東西來裝點下院子,幾年下來這銀冬院看起來倒是有兩分氣派了,只是伺候的依然是那幾個,原因無他,若是她排場太大,引起程家僕的注意,被安國公府知道她過得滋潤,到底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原本老夫還惦念著偷偷塞幾個過去,可劉姨娘輕易出不得院門,脾氣便越發地怪異起來,送過去的還不如被趕回來的多,老夫漸漸地也就不這方面費心思了。

  銀冬院院門處連個候著的都沒,羅紗進院子時根本沒瞧見。她緩步走到院中,就見劉姨娘正站一間屋子門口,留了龐大的後背對著這邊。

  劉姨娘鮮少出院子,又不耐煩做活計,因此便越發地魁梧起來,瞧現這樣子,比起前段時間萬福繡莊的來量身時,彷彿又壯碩了幾分。

  羅紗看到她時,劉姨娘正高聲吩咐丫鬟將一個花架子從屋子東邊挪到西邊,待東西挪過去後,她看看還不滿意,就又讓丫鬟挪了回去。

  丫鬟低聲抱怨了幾句,換來劉姨娘的高聲呵斥。她一長串話下來連口氣都不用換,且說的都是市井中常用的詞,全是羅紗未曾聽聞過的,因此駐足欣賞了片刻後,羅紗倒也被氣樂了。

  聽見她的輕笑,劉姨娘和那屋裡的丫鬟才發現了羅紗。小丫鬟被劉姨娘堵門口出不去,趕忙遙遙給羅紗行禮,劉姨娘自覺沒那麼多閒工夫來行禮,便扭扭身子一屁股坐到了屋門旁的籐椅上,哼了聲仰著脖子去看廊柱上的雕紋。

  羅紗看多了孫姨娘的惺惺作態,此刻瞧著劉姨娘這副樣子反倒是順眼了許多,也不跟她計較,自顧自吩咐紅蔻去屋中端來錦杌。

  沒用得小紅蔻動手,那屋裡方才搬花架子的丫鬟就趕忙將錦杌拿了過來,放下後還忙不迭地用衣袖給羅紗擦了擦上面的浮灰。

  她這舉動惹惱了劉姨娘,後者高聲嚷嚷道:「這是怎麼的?嫌棄東西髒?給她一個小丫頭片子用,哪就需要這樣地小心了?」

  羅紗與她接觸甚少,此時見她如此說話才明白過來,這不是讓她一分她就能知道好歹的,越是給她臉面,她便越是狂妄自大看不清自己幾分幾兩重。

  登時羅紗便沉了臉,也不坐錦杌了,就站原地,指了劉姨娘身下籐椅說道:「若說錦杌不舒服,我就要坐那把椅子,姨娘看該如何是好?」

  劉姨娘獨自銀冬院猖狂慣了,粗了嗓門說道:「這東西是我要坐的,你怎能坐得?要我說,給個錦杌不錯了。長輩說話,小輩站著聽就不錯了,哪有坐下的份兒?」

  「長輩?長輩裡有安國公府有我亡母,有老夫人有父親,你又算哪門子長輩!」

  羅紗鏗鏘有力地說完這句話後,朝身後跟來的四個婆子微微揚手,婆子們便站到了她身後一步處。

  「我再問一次,如今我就想坐那把椅子,姨娘是給坐呢,還是不給?」

  羅紗這次說得語調生硬語速極慢,劉姨娘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便看看幾個婆子,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可她畢竟銀冬院待久了,不知道外面發生過哪些事情,只當羅紗還是襁褓裡的無知小兒一般,便嚇她道:「你居然還朝我吼叫?告訴你,老夫人可是常派來問話的,若是被她老人家知道你這樣對一個長輩……」

  「掌嘴!」羅紗不待她說完,已厲聲吩咐道。

  婆子們大跨著步子到了她跟前,兩人將她拎起來架牢了,一揚起手來便是重重一下,用力之狠,疼得劉姨娘眼冒金星發出嚎叫,只是不待她叫完,第二個巴掌已經來到。

  站立在側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家姑娘是嫡長女,是安國公的嫡親外孫,一個小小的妾侍,還是商戶出身的,居然敢在我家姑娘面前口稱『長輩』?你若嫌命太長活得不耐煩,大可直接說,犯不著說那些沒邊沒際的話來,污了我們姑娘的耳朵!」

  劉姨娘雖叫得響,可那婆子說話中氣十足,愣是讓她嚎叫的空檔將話聽了個全。

  劉姨娘被打得疼了,忙不住告饒,可動手的婆子哪肯聽她的?直到羅紗一聲淡淡的「好了」出口,方才止了動作,將她丟到地上。

  看她哀嚎著縮成一團趴地上,羅紗厭棄地別開了眼。

  這女人當初對母親的誣蔑,她可是記得牢牢的。若不是發現孫氏才是那最惡毒之人,她或許一輩子都不願劉姨娘出這銀冬院。

  可如今自己年小力微,很多事說不得做不了,少不得要借她人之手來對付孫氏那毒婦,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劉姨娘最合適不過,只是,事後需得去封信向外祖家解釋一番。

  眼看劉姨娘低聲哼哼,也不敢大叫了,羅紗才緩緩走到她面前,俯視著她,說道:「過兩日我還會來看你。」

  頓了頓,她聲音驟然變冷,「若是老夫人問起的傷,你給我想仔細了再回答!你說得不好的話,就給老死這兒!」

  待羅紗領了拂袖離去,丫鬟忙上前來扶劉姨娘。劉姨娘卻是揮揮手讓她走開,自顧自坐到了冰涼的地面上,望著羅紗離去的方向邊哼哼邊細想。

  將五姑娘最後兩句話顛來倒去地琢磨了幾十次,劉姨娘的雙眼忽地亮了亮,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羅紗一回到晴夏院,就將陳媽媽喚了過來,仔細詢問和甜湯有關之事。

  「當時是紅月煮的湯,因姑娘愛喝她煮的,所以一直沒經過她之手,只是她中間出去過幾次,沒灶上一直待著。端湯過去的是紅箋,路上遇到過紅蓮,因天色晚了,也沒遇到旁的。」

  「紅月煮的?一共幾份?」

  「三份,少爺也喝了碗,沒出什麼岔子,姑娘那碗本來鍋裡一直溫著,後來姑娘沒喝,就倒掉了。」

  那這樣看來,就不是紅月煮湯的時候出的問題了。

  羅紗正細細想著是哪兒出的岔子,陳媽媽遲疑道:「會不會是金簾?」

  她口中的「金簾」便是「紅蓮」,原本老夫的金秋院當差,後因為火盆子的事情惹惱了老夫被趕了出來,羅紗便命將她帶回晴夏院,如今她是晴夏院的一個粗使丫頭。

  「她那樣多事貪財的,做不了這樣仔細的事情。」羅紗說道。

  若金簾有這個本事,當初偷偷拿走火盆子的時候,就不會被老夫人的人發現了。

  於是,這事兒還是原本就在晴夏院的人做的。

  這樣想著,羅紗又覺得心累了幾分。

  「若想揪出此人,需得想些別的法子。」她捏捏眉心,說道:「具體怎麼做,我再想想……」

  陳媽媽深深歎息。

  這晴夏院裡伺候的,除了剛來沒多久年紀尚小的紅蔻外,都是看著姑娘長大的,如今猛一發現其中有做了對不起姑娘的事,憤恨雖然有,但更多的卻是傷心。

  這時有敲了敲掩好的屋門。

  陳媽媽揚聲問是誰,心下有些不高興,因為這樣關好房門的情形下,一般有點眼力的都不會過來打攪。

  誰知居然是阿二。

  穆景安的手下都是極有分寸的,又怎會這種時候過來打擾?

  羅紗便知他定是有急事,忙讓陳媽媽去開了房門請他進來。

  阿二一進屋就快步走到羅紗面前,拿出一物,嚴肅問她道:「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39 AM


第三十七章:所謂鎮紙

  羅紗見他問話,定睛一看是那白玉鎮紙,下意識便要伸手去拿。

  阿二長臂一閃,轉向陳媽媽問道:「可否請媽媽迴避一下,我與姑娘有要事相商。」

  雖然他說的好似是問話,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陳媽媽雖然知道此是世子的隨從,可這種時候到底有些不放心,見羅紗點了頭,才掩了房門出去了。

  親眼看著門合好後,阿二對了羅紗正色說道:「你不要輕易碰它,雖說它本身無毒,可若是碰過它後不淨手碰了唇邊沾進口中,再吃進與它相剋之物,怕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聽他講得這樣嚴重,羅紗驚了驚,示意阿二將東西拿過來,她湊上前仔細看了看,問道:「這……難道不是尋常的白玉鎮紙嗎?」

  「是白玉做的沒錯,可它浸過藥且時日不短,藥性就留了裡面。方才看到這白玉可愛,想去把玩一番,誰知摸了下便發覺手感不對,琢磨了許久才發現問題所。此藥乃南疆所產,極其罕見,若不是無意間曾經碰到過,怕是也認不出來。」

  聽了他的話,羅紗抿緊了唇,細細想了想他方纔的話,問道:「那與它相剋的是什麼?」

  「說來也是尋常之物,紅豆。」

  「居然是這個?」

  羅紗先是訝然,繼而後怕。

  幸好如今是冬季,府裡不會去煮紅豆湯。若是夏季,恐怕早已……

  最慶幸的是,穆景安將阿二留了下來,若是旁的,還不一定能查出這樣東西來。

  羅紗感到眉間一跳一跳疼得更厲害了,忙揉了揉額頭,又閉目沉思片刻。

  此物是葉懷書送過來的,與他相關且能將此物弄成有這許多彎彎繞的東西,偏又叫看不出來的人,也只有他的生母孫姨娘了。

  想到那惡人居然將手伸到了自己這邊,而自己無意間將葉頌青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羅紗就心驚肉跳。

  好在這時那人在暗自己在明,她還不知道自己知曉了這東西的害處,便是極有利的一點。

  她驀地睜開雙眼,掏出帕子擱桌上,指了它說道:「將東西放下,這等毒物,也別拿久了。」

  阿二盯她看了片刻,見她說得認真好不作偽,忽地笑了,問道:「姑娘可有類似的玉?大一些的?」

  「前些日子吳管事送來的玩意兒裡有個羊脂玉獅子,色澤比這塊溫潤一些,但是要稍小一點,卻也差不了多少。」

  「那不知姑娘肯不肯將玉獅子捨了。」

  羅紗疑惑地望著他,阿二促狹地眨眨眼,羅紗有些明白過來,指了帕子上的東西問道:「難道你還能雕個一模一樣的出來不成?」

  「我不行,」阿二咧了嘴笑,「但阿四可以。」

  待阿二離去後,羅紗喚過陳媽媽,低聲叮囑她與丈夫兩暗中注意下府裡各處可曾買進過紅豆。

  陳媽媽的丈夫如今是府裡大管事,外院許多事情都要經他的手,查起來方便許多。

  「我還需得拜託陳管事件事兒,只是這事情麻煩了些,恐怕有些難為你。」

  陳媽媽說道:「姑娘儘管說。」

  「想找一個,只是此也是聽紅蓮說起的,具體名姓卻是不知的……」

  待陳媽媽領命出去了,羅紗還是有些隱隱的擔憂。

  那藥的事情,拖得越晚,就越是不好憑此事拿捏住孫氏,而孫氏此不逼急了是不會動手的。

  只希望陳管事能盡快找到這個,然後憑此讓劉姨娘轉醒過來與自己站一處,那樣,孫氏發現自己開始發作後,或許就會按捺不住開始行動。

  只是要辦成這件事,還得有一個極為關鍵的,此需得是老夫能相信的,還最好不是府裡的,這比較難辦。

  羅紗正因此處關節想不通而兀自惆悵著,就聽來稟道:「白少爺和白三姑娘來了。」

  羅紗一怔,繼而一喜。

  白三姑娘白雲裳,可不就是能幫上自己的人嗎?

  不待白家姐弟進來,羅紗就忙迎了出去。

  臨近新年,白啟正難得地不再穿素色衣衫,而是著了身紫棠色錦衣,上面用金絲線繡了吉祥雲紋,往日裡的溫潤少年此刻也平添了幾分貴氣。

  羅紗與他急急打了聲招呼後,便拖了白雲裳要往屋內說悄悄話,回頭一看白啟正還杵那兒,就對聞訊顛顛跑過來的葉頌青叫道:「白哥哥交給你了,好好招呼著。」

  白啟正指了她笑得無奈,「枉費我想了半天的心思將母親糊弄過去來了這邊,你倒好,理都不理人的。」

  羅紗與他是極熟了的,就笑道:「我與三姐姐有女孩子間的話要講,你可是聽不得的。」

  白雲裳見羅紗還敷著那藥,小小的臉上被個藥膏佔去了大塊地方,掩口笑了,邊走邊問:「這藥可還好用?」

  「好用著呢,待我用完了,姐姐還得給我幾個才好。」

  「放心,少不了你的。」

  兩人說著話就到了屋內。

  羅紗揉揉額角請了白雲裳坐下,白雲裳開門見山問道:「可是有什麼事要幫忙?」

  羅紗說道:「確實如此。只是不知白姐姐方便不方便。」

  她不知白雲裳的性子會不會與白啟正一樣,就頗有些忐忑地將需要白雲裳幫忙的事情大體說了。

  白雲裳思量半晌,說道:「只不過幾句話而已,沒什麼不方便的。只是不知這是為了什麼?」

  羅紗低聲說道:「有想要害我性命,絕不能讓那人好過!」

  白雲裳對於內院的事情多少也是有些瞭解的,不說別的,單單自己母親趕走沈先生的手段,就是見不得光的,又想羅紗一個小女孩,沒了母親可以依靠,不由心中更是多了許多疼愛,便認真應了下來,但細想了後又有了其他考量,說道:「過於年輕,怕是說話份量不夠。不若我幫你尋了我師父,由他老人家來說那幾句話,定然比我來效果要好得多。」

  羅紗知道白夫人不許白雲裳學醫,想來她這師父也是暗暗拜下來的,就有些躊躇,「只是不知他老人家肯不肯……」

  「我幫你尋了他來,你只管說臉上的傷疼得厲害所以請了大夫來便好,其他的事情大可和他直接講。左右我說的幾句話也不是什麼作偽的,只是需要借你之口講出來罷了。」

  羅紗沒想到白雲裳肯這樣幫她,忙謝過她,「……多謝姐姐,只是真到了需要幫忙的那天,若是可以,我希望姐姐也能叫了白大哥一同來。」

  「他?那小子腦子是直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轉彎的話來,若是讓他來了,怕是要壞事。」

  羅紗聽白雲裳這樣嫌棄地說著自家弟弟,噗嗤笑道:「讓白大哥來自然是因為他見過一些事情,需得他講實話的,不然,妹妹也是不敢讓他來的。」

  白雲裳一本正經點頭說道:「那就好。」

  二三兩句將白啟正給貶了一番,不由繃著臉對視半晌,繼而哈哈大笑。

  白雲裳看羅紗說話間不時地去揉眉心,問道:「最近沒睡好?」

  羅紗本不想說自己一夜沒睡,就「嗯」了聲,後想了想,還是說道:「前幾日總是睡不安穩,昨日裡又有事一夜沒睡,有些乏了。」

  白雲裳擔心道:「這樣下去可不行。回去後給配幾副藥來吃吃,再給些熏香,凝神靜氣的。」

  羅紗經歷了昨晚的事情,根本不想聞什麼香味,只得負了白雲裳一番好意:「多謝白姐姐,只吃藥就行,熏香……著實用不慣。」

  白雲裳倒也不介意,笑道:「那便只給送藥來吧。」

  羅紗很喜歡白雲裳的性子,心道雖然白夫人有些不好,可不得不承認,她的孩子們倒是被教養得極好。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羅紗便要帶白雲裳去葉懷書那兒瞧瞧,這是兩人在前面說好了的。

  白雲裳制止了她,「這個不急,等過幾日這事兒了了再說。」

  她話音剛落,門「砰」地被踹開,接著葉頌青歡快的笑聲就傳了進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45 AM


第三十八章:尋到的人

  「羅紗羅紗,快來,下雪了!」

  被裹得圓滾滾的葉頌青跑了進來,蹭到羅紗身邊不管不顧地拉著她就往外跑,羅紗連連叫著跟不上讓他跑慢點他也不聽,還是白雲裳怕羅紗摔著說了兩句,葉頌青才降下了速度,可臉上的興奮卻絲毫不減。

  「下雪了,可漂亮了,羅紗快點兒!再快點,啊,好了,你看……」

  羅紗順著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點點晶瑩正從空中飄下,帶著絲絲涼意落到地面,輕輕給世間染上一抹白色。

  葉頌青一出來,阿四便默默給他拍去身上剛聚起來的極薄的那層雪,阿二則是抬頭凝視天空。

  紅月給羅紗披了件斗篷,羅紗感受到落臉頰的涼意,呵了口氣說道:「也不知他們車上冷不冷。」

  阿二看了她一眼,繼續望著天空說道:「世子爺車上有暖爐子,冷不著的。」

  阿四想了想加了句:「有世子爺,不用擔心。」

  羅紗笑道:「也是。」

  有那個傢伙,怕是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他都會想到辦法解決吧。

  立不遠處的白啟正聽了幾對話,大跨了幾步過來,問羅紗道:「程世子來了?」

  也不怪他搞錯了,一般與葉府有關聯的世子,不過是羅紗舅父、安國公世子一而已。

  羅紗還沒開口,這邊葉頌青見白啟正不搭理自己反倒去找自家妹妹,忙扯了他袖子急急說道:「不是舅父,是三表哥和穆家哥哥。」

  三表哥自然是程家三公子,那麼另一個穆家哥哥,自然才是她們口中的「世子爺」。

  這世間只得一個國公穆家,葉頌青不需多說,白啟正也知是誰。

  聽到葉頌青的話,白啟正眼前就浮現了被母親拽出葉家時遇到的兩個華衣少年,神色清冷的那個與羅紗兄妹相貌有兩三分相似,想來是程家三公子無疑。

  而另一位被母親衝撞了的那雙有著風流桃花眼的小貴公子,相貌氣度都是極好的,想來便是那穆家世子了。

  其實當時也不過只來得及看了一兩眼,可那兩人著實奪眼球,想不記住都難。

  白雲裳顯然也記了起來,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母親衝撞了的是穆家世子。」

  她將當時的情形略說了說,「……我們與母親走得急,也沒能道聲歉,還請妹妹若是有機會,向他解釋一番,望他不要介意。」

  羅紗也見到了白夫人那氣極了不管不顧的樣子,笑道:「沒事兒,穆家哥哥為寬厚,這樣的事情他不會放心上的。」

  聽了羅紗的話,阿二和阿四齊齊看了她一眼,又對視了一下。

  片刻後,阿二收回目光後便繼續看天,阿四終於瞧不過去了,說道:「別看了,再看也不會停的。」

  阿二不服:你「說不停就不停了?」

  「不是我說,是我看出來的,怎的你就不信呢……」

  兩人那邊兀自爭著,羅紗心裡五味雜陳。

  他們雖然說得輕鬆,可到底還是擔心穆景安的吧。

  這時耳邊傳來白啟正的聲音:「不知妹妹可問出那畫冊是誰所作了?」

  羅紗恍然回神,想了想他的問話,不由有些無奈。

  不愧是白啟正,一聽到自家三表哥來了就想起了這事兒,而且還非得問個明白,但她也不知道是誰畫的,只能老實答道:「問過三表哥,他不肯說。」

  白啟正頗有些遺憾,他是真心實意想認識下那作畫之人,可是沒機會。

  想到昨日裡若是母親沒有氣極離去,或許就能當面與程三公子交談幾句了,不由面露惋惜。

  羅紗不忍心看他如此失落,且也覺得是自己沒問清楚的緣故,便邀請他進屋中看新得的字帖。

  白啟正聽她說字帖是作畫之所寫,知道羅紗那些冊子只能耳房中看,絕不能帶出屋子,便也顧不得自己那套「禮」了,笑著應了下來,大踏著步子邁進了那間屋。

  白雲裳自然知道自家弟弟是個什麼德性的,看他如今不顧禮儀進了個小姑娘的房間,不由驚奇。

  而葉頌青見白啟正如今進得這樣乾脆俐落,就回想起當時自己又哄又拽的悲慘遭遇,暗自扼腕歎息。

  早知如此,當初自己就該直接說羅紗房裡有好看的畫冊的,白大哥肯定主動進屋,也省得自己費了那許多力氣將他拐進去。

  可這也不能怪他啊!

  他哪知道,白大哥這樣大的了,還喜歡看小孩子的書本子呢!

  這場雪果然下了許久。

  那日白家姐弟走的時候,雪已經極密了,卻也不讓羅紗她們送出去,只道兩人年歲小,挨不得凍。最後羅紗爭不過他們,只得派了紅月、紅箋撐傘將兩人送上馬車。

  幾日後,雪終於停了。

  這天已是二十八,府裡各處都開始貼起了春聯窗花,四處的紅色被白雪映襯著,越發顯得鮮艷喜慶起來。

  關於書房的窗子該如何裝點,羅紗與葉頌青有了分歧。

  羅紗覺得梅花雅致,葉頌青覺得青松挺拔,各說各的理,一時間爭執起來互不相讓,幾個丫鬟旁邊看得掩嘴直笑。

  這時陳媽媽進得屋中,貼著羅紗耳邊說道:「那事兒有眉目了。」

  羅紗只當是自己日夜擔心的紅豆的事情,不禁有些發慌,手微動扯斷了紅梅窗花的一角,引得葉頌青哈哈大笑,嚷嚷著叫紫玉把那青松窗花貼上了。

  誰知陳媽媽說的並不是那事。羅紗只聽她低聲說道:「那老道士,找到啦。」

  羅紗聽到事情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就舒了口氣,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

  知道這個老道士,還多虧了紅蓮。若不是她多嘴喜歡嘮叨,羅紗壓根不知道自己母親懷孕的時候,還有那麼一齣戲。

  「……當時那老道士信誓旦旦對老夫人和劉姨娘說夫人懷的是個女胎,可哪知道,夫人有福氣,生了少爺和五姑娘呢。」

  那日紅蓮剛來不久,想討好羅紗,沒話找話般地說道。

  她原本是老夫人的金秋院當差,說起來那兒也有些年頭了,很多事情就算是沒親眼見到,也是聽提起過的。後來她被老夫人尋了借口趕出院子,是羅紗將她保了下來留在晴夏院,因此紅蓮很是感激羅紗。

  羅紗本沒當回事,聽她講完後,也只是隨口問起那老道士是誰尋來的。沒想到紅蓮很肯定地說道:「是孫姨娘!聽劉姨娘身邊的玉蘭姐姐說起過。」

  羅紗這才上了心。

  孫氏是什麼人?

  她這樣不擇手段、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叫個一個老道士來葉府?

  當下羅紗便決定日後查上一查。

  只是那時,她還沒去過夢紡院,也沒有即刻派去追查這事。前幾日和陳媽媽說起讓陳管事幫忙看看紅豆的事情時,她才記起這事來,原想著會有些困難,沒想到這麼快居然就有結果了。

  「將人帶進院子,走後門,盡量不讓其他院子的人瞧見。」羅紗低聲叮囑陳媽媽。

  陳媽媽會意,行禮後退了出去。

  羅紗就也沒了玩笑的心思,任葉頌青自己玩鬧著,她兀自拿了本書靜靜地看。可坐了半晌才發現居然一個字兒也沒瞧進去,羅紗索性將它丟了一旁,坐到窗邊透過喜慶的窗花望著窗外白雪想心事。

  原以為孫氏找的必定是極能撐得起場面的人,因此,當羅紗來到院中,看到跪在地上的那個灰頭土臉、穿著破舊單衣瑟瑟發抖的老人家時,很是驚愕,有些反應不過來。

  陳管事當真沒尋錯?孫氏怎會找個這樣落魄的人來幫忙?

  羅紗有些訝然,看了那半晌,低聲問陳媽媽:「這……怎麼回事?不是說那人是個氣度超然宛若仙的老道嗎?」

  「咳!什麼道士啊!不過是渾說的罷了!」陳媽媽也壓低聲音說道:「當家的找到他時,他被丟賭場外頭正挨打呢。」

  原來這「老道士」本就是游手好閒的外地,誰知幾年前他忽然得了一筆銀子,手裡錢多了,一來二去就愛上了賭,且逢賭必輸。手裡銀子沒了,就念叨著這地方是個掙錢的地方,想要回來再賺上一筆。

  可他一路顛簸著到了這兒後,路過賭場時賭癮又上來了。

  「……他欠了賭場十兩銀子,當家的急著把人帶來給姑娘,就先把銀子給他們了,那些人就饒了他一命。」

  「傷到臉沒?」

  「這倒沒有。打手剛肚子上踹了幾腳呢,當家的就趕到了,急著將帶回來,就沒能讓他多挨幾下。」

  羅紗點點頭。

  臉沒事兒就行,萬一臉被打腫了讓人認不出來,可就不美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53 AM


 第三十九章:騙子

  「給他洗乾淨了,換身乾淨衣裳再帶來見我。」

  羅紗吩咐了這幾句話後,本是轉身走了,可沒幾步就停了下來,回過頭問那人「老道士」:「你曾在幾年前來過我家,你可還記得?」

  「老道士」顫巍巍地磕了個頭,嘶啞著聲音說道:「自然是記得的。」

  「那可還記得上次來的時候你身上穿的是什麼衣裳嗎?」

  「記得記得,我怎麼會忘記呢。當時小老兒小賺了一筆,只覺得那身衣裳是個招財的,就一直留著,連洗都沒捨得洗。若不是這次來之前盤纏不夠了,是絕對不會將它當掉的。」

  羅紗細問了那衣裳的顏色樣式,見不過是尋常道袍的樣子,就吩咐紅月下去準備一身顏色相近的普通布衣來。

  「等下就給他換上那身衣裳吧。」

  她吩咐完後,便回屋等著,卻還有些靜不下神,索性拿了新得的字帖練字。說來也怪,或許是熟悉了這的字畫,她慢慢臨摹著,就也將全副心神融了進去。待到紅月來回稟的時候,羅紗稍稍緩了緩才記起來她說的是什麼事情。

  「姑娘,已經弄好了。」紅月如是說道。

  羅紗親自將字帖紙筆收好,這才去了偏房。

  屋中一正背對屋門負手直立屋中看牆上掛著的山水畫,脊背挺直衣衫整齊,僅僅這樣看去,倒是有股子如松氣質。

  羅紗卻是不會被這種外表的東西迷惑住眼。

  前世之時她那風流倜儻的哥哥,也是外表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可實際上呢?還不是草包子一個!

  再看那老道士這副樣子,羅紗暗中嗤了聲。

  若不是親眼所見,有幾個會想到剛才還那樣落魄寒酸的一個人,不過是換了身衣裳整理好了鬢髮,便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回過頭來給我瞧瞧。」

  羅紗說著,端坐了屋中椅子上。

  那老道士立刻轉過身來,羅紗仔細去看,此整理好後樣貌居然也是極其端正的,且面容清矍鬚髮皆白,看上去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飄逸感覺,也難怪當年老夫人她們會被他騙過去。

  「小老兒見過姑娘!」那說著話就要撩衫磕頭,羅紗忙止住了他。

  「別弄髒了衣裳,等下要用的。」

  她剛說完話,捕捉到了那老道士眼中劃過的一絲精光,不由心中一陣厭惡,撇過臉問道:「當年府裡算卦,你共得了多少銀子?」

  老道士說了個數,羅紗不意地聽著。

  她可不信這人的話,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等下有件事讓你去辦,辦得好了,我便再給幾兩銀子。」

  「幾兩?姑娘,當年小老兒來算副卦,貴府可是給了……」

  「不願意就算了!」羅紗厭惡地擺擺手不,叫了阿四來,吩咐道:「跟那賭場的說,咱們找錯了,把這老頭丟還給他們,將咱們的十兩銀子要回來!」

  阿四應了聲是,便上前來要將那老道士拖出去。

  他面容清冷一身勁裝身材高大,週身又散發著凜凜的殺氣,當下那老道士就軟了腿,偏又想起了羅紗不讓跪,只得抖了身子說道:「姑娘可不能讓小老兒再去那種地方了,那些人會要了小老兒的命的!」

  方纔那種氣定神閒的氣質全然不見。

  羅紗冷哼了聲不理睬他,他忙說道:「方纔是小的有眼無珠,姑娘說什麼,小的去做便是,只求姑娘幫小的這一次!」

  他又求了半晌,羅紗這才問道:「當真肯做?」

  「那是自然!」

  「那好。我吩咐你些話,過會兒需要你的時候,乖乖聽話行事,少不了你的好處。」

  這老道士便忙不住地深深作揖,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來。

  羅紗揉揉額角,拿出白雲裳命送來的凝神靜氣的香囊,嗅了嗅後感覺好些了,就對他說了些話,待他躬身聽完了,她便讓他自個兒這屋裡好好琢磨,自己則回屋子繼續練字,待到紅丹來稟說,老夫人去銀冬院了,她才擱了筆。

  「走,帶上那老道士,咱們去銀冬院!」

  一行剛出晴夏院沒多遠,羅紗就看到一個小丫鬟躲屋子轉角處看著這邊。見羅紗發現了,她驚得跳了跳,撒腿就跑。

  這小丫鬟羅紗是有印象的,本不是葉家的下人,而是葉之南任上買的,這次跟著孫氏回的府。

  羅紗心中冷笑,這晴夏院的內鬼倒也是好本事,老道士還沒來多久呢,那邊孫姨娘就有了消息。

  不過此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這幾日觀察下來,羅紗心裡也有了些數,大概知道是誰了,等下回去後問問阿四方纔那可出去過,就基本上有十成的把握了。

  最近開始過年,老夫人放心不下劉姨娘,每日裡去一次是最基本的,每次去都帶上不少東西,因此銀冬院雖然偏遠,但也裝飾得喜慶漂亮。

  這幾日裡羅紗又去過兩趟,雖說她面上一直冷冷的,可劉姨娘待她反倒是客氣親熱了許多,因此這次一聽羅紗來了,劉姨娘就忙親自迎出來將她請進去。

  「哎呦這大冷天的,姑娘還不忘一趟趟往這邊跑,這真是……咦?這位是……?」

  劉姨娘正兀自念叨著,一抬頭發現有正跟羅紗身後,不禁脫口問道。話出了口,她覺得此有幾分面熟,不由得又多看了幾眼。

  老夫人聽劉姨娘說起過最近羅紗待她親近的事情,因此羅紗進來的時候,她也綻開了真心的笑顏。只是看到羅紗身後跟著的時,那笑容就停滯了臉上。

  「這位是……」

  她隱隱覺得,此好像是見到過的。

  聽老夫人也問出了口,羅紗這才將老道士介紹給了她們:「這位是新請來的先生,姓王,學問是極好的,聽說祖母來了這兒,就帶他來給祖母瞧瞧,看看讓先生哪日開始授課合適。」

  其實她這話只是說得冠冕堂皇罷了。如今都過年了,左右這幾日不可能授課了,年後再介紹先生也不遲,怎的就這樣急著了?

  但老夫人和劉姨娘顯然沒注意到這點,因為她們只顧著看這位「王先生」了。

  怎麼看,都有著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只是何時見過,一時間倒是想不起來了。

  這時小丫鬟已經上了茶,羅紗端起茶盞慢慢撇著茶末子,那王先生便掩口輕聲咳了咳,雙手負身後,慢悠悠地走著,緩聲自介紹了幾句:「老夫人熟讀詩書,四書五經均不話下……這些年來教授過的學生無數,倒也有那麼七八個中了舉的,讓老夫人來教姑娘們識幾個字,老夫人還是可以放心的。」

  羅紗皺了眉,撇茶末的動作就頓了頓。

  好雖然這王先生說的話漏洞百出顛三倒四,但老夫人聽得心不焉,因此只約莫聽出了這是有才學的,就順口讚了他幾句,只是想到見了這位「王先生」後總有些莫名的熟悉感,這讓她心底總有些不踏實,便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劉姨娘那自吹噓時倒是聽得認真看得認真,因她努力去想,自己到底是哪兒看到過這張臉的。

  「王先生」混跡賭場久了,腦袋早就不像往年那般活泛,羅紗教他的那些話他早已忘了大半,可見羅紗端著茶盞,就也不敢歇了口,只得拼了命地搜腸刮肚地想著自吹捧的詞兒,待他心口發慌實詞窮了的時候,終於瞧見羅紗將茶盞放到了桌上,便鬆了口氣。

  羅紗看著面色忽變的劉姨娘,問道:「姨娘這是怎麼了?先生可是說錯話了?」

  劉姨娘這些年來都在銀冬院裡,見過的、接觸過的人極少,因此想了半晌,也就記起了這人。

  此刻她目光炯炯,問那「王先生」道:「不知先生幾年前可曾來過我們葉府?」

  老夫人見劉姨娘問了話,忙扯了她問道:「你也覺得見過他?」

  劉姨娘附老夫人耳邊說道:「我怎麼覺得……他像是那年孫姨娘找來的老道呢。」

  老夫人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他麼!

  雖說年紀又老了幾分,可那神情氣度,可是分毫不差的!

  兩齊刷刷去看「王先生」,那王老兒謹記著羅紗叮囑的「打死也不能承認,但還得讓她們有所懷疑」的叮囑,斬釘截鐵否認自己來過,可當兩人問得多了,他便支支吾吾說不出再多辯駁的話來,只道是自己是個教書的,桃李滿天下。可問起他那些最出色「桃李」有哪些時,他又含糊其辭,一個也說不上來。

  到最後,眼看著老夫人與劉姨娘越發肯定這是個騙子時,羅紗趕忙過來,呵斥了那王老兒幾句,滿臉愧色地對老夫人她們說道:「都是不好,沒讓人問清了這底細就貿然帶他來。」

  說著便厲聲讓一旁候著的婆子將那王老兒拖下去,吩咐將他打上幾板子再轟出府去。

  老夫人與劉姨娘卻是心神不定,只想著這前兩年是道士,如今又成了教書先生,顯然是個騙子。

  但問題是,這騙子固然可恨,可將他帶進來的,豈不是更加……

  羅紗也就罷了,不過是個小孩子,不知道聽了誰的教唆找了這麼個不著調的人來,且她也知道錯了,給了這騙子懲罰。

  但是當年孫姨娘可是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認得這老道的!

  羅紗見老夫人與劉姨娘的神色,知道兩已經開始懷疑了孫姨娘,就也不多待,只讓她們兩自己胡亂琢磨去。

  待出了院子,知道紅月她們給了那王老兒了幾兩碎銀子已經將打發了人後,自己便帶回了晴夏院。

  只是她沒想到,不過是出來溜躂了一圈的功夫,院子裡卻是來了些人,其中有她見過的,也有她不認識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2:58 AM


第四十章:來人

  「姑娘,穆家來了人,還來了個大夫,一進府就說是來給姑娘看臉上的傷的。奴婢本想著姑娘這傷已經好了不需要再看,可那大夫說是姑娘請他來的要留下來等姑娘,奴婢就做主先將人請進來了。」

  紅箋跟羅紗身後邊走邊道。

  羅紗微微頷首,「做得很好。」

  穆家派來的,想必就是穆景安派來的,只是沒想到來得那麼快。而那大夫,若是沒什麼岔子,應該就是白雲裳的師父。

  白雲裳給的藥著實效果好,不過幾天功夫,臉上的傷已經痊癒。紅箋也算得機靈,沒將堵死了趕出去,若是紅丹那丫頭,估計大夫是進不來的了。

  只是雖說羅紗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她邁進屋子見到的時候,還是不小地吃了一驚。

  她沒想到,白雲裳的師父居然是前世和今生都為她診斷過病症且給過她一個小玉墜的老大夫,更沒想到的是,穆景安居然將錢管事也派來了。

  聽到錢管事報了姓名後,羅紗有些微的失神。

  說起來,羅紗前世時是聽說過他的。

  那時穆家派人來與媒人一同來提親的,便是此。那時跟著羅紗的小丫鬟還笑著說了他的名字,只道是好玩。

  羅紗卻沒想到,他居然是穆景安的親信——穆景安說過,此次派來的都是他的「自己人」。

  那不知前世時,錢管事可也是穆景安的親信?

  如果,如果當真是的話……那麼那次的提親,又是怎麼回事?

  她有些搞不懂了。

  只是,這些問題的答案,怕是永遠都沒有機會再知曉。

  和華麗搶眼的穆景安不同,錢管事相貌穿著均是平淡無奇,一襲青衫毫無繡紋不說,身上也是丁點兒配飾都無,整個瞧上去便是個放普通堆裡都根本翻不出來的,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尋常之處。

  此時他見羅紗回來了,便行了禮後指了身後幾說道:「小的初來乍到也不熟悉地方,我想帶了她們先在院子裡走走,不知姑娘可方便?」

  羅紗怔了下反應過來,錢管事怕是看到了老大夫,見自己還有其他客人,便索性找個藉口先退出去讓自己先招待客人。

  她不由心中暗歎,不愧是穆景安的人。

  羅紗與他說了幾句話,便讓紅月紅丹與阿四去陪穆家,獨留下了阿二幫著自己。

  望著鬚髮花白的老大夫,羅紗百感交集。

  有興奮,有安心,還有些許的慶幸。

  前世時,這位老人家待她和善,是她前世裡難得的溫情記憶之一;這一世她幼時昏迷後難以醒轉,也是這位老人家將她救了回來。

  她心中,對老大夫,有種說不清的依賴與信任。

  鄭重地行了個禮後,羅紗將情況大體說了,又讓阿二將那毒解釋了番。

  老大夫細細詢問了阿二幾個問題,待他一一答了後,又思索片刻,這才捋著長鬚慢慢說道:「原來如此……好吧,到時若是需要出面,儘管遣了人來尋我。」

  他說了個地址,羅紗暗暗記心中,鄭重謝過老人家。

  老大夫笑道:「這物物相剋本是實話,不過是借由我的口說出來而已,小姑娘不必放心上。」他別過羅紗後自顧自出了屋子。

  羅紗忙緊趕幾步追上老人家親自去送他,老大夫回頭向她笑笑,倒也放緩了步子慢慢行著。

  兩一路無言行到院門處,老大夫回頭看了羅紗一眼,問道:「是不是哪兒見過這小丫頭?」

  羅紗摸了摸與金筆一同掛腰間的小玉墜,笑道:「聽說亡母過世時有位老人家救了我一命,聽著人家的敘述,應該就是您了。」說著她再次鄭重行了個禮。

  老大夫慈祥地望著她微笑著頷首,「我有些印象,這小丫頭眼睛忒亮,尋常見不著這樣的。」

  說完後他也不讓羅紗繼續送,擺擺手走了。

  羅紗目送老人家慢慢走遠,眼看著再也瞧不到了正準備回去,遠遠望見一正急匆匆朝這邊走來,赫然就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金燕。

  金燕也看到了,她見羅紗立院門處不走,似是等自己,趕忙繼續加快步子,半快走半小跑著行了過來。

  「看走得這樣急,可是祖母有什麼事要交待?」

  金燕深吸兩口氣稍稍平息了下氣息,這才稟道:「眼看著都二十八了,老夫人想將劉姨娘接去金秋院住幾日,也好聚一處享享過年的喜氣。」

  她見羅紗不發一語,忙笑道:「其實老夫人也就是隨口一說,是看老夫人想姨娘想得緊,所以多事來問了姑娘,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可羅紗依然一個字兒都不說,金燕心中就有些忐忑。正想著要不要尋個托辭離開呢,就聽羅紗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去吧。」

  金燕剛開始還當自己聽錯了,可聽到羅紗下一句話後,她除了更驚愕外,再沒別的想法。

  「家裡事情繁雜,年後爹爹回任上時李姨娘怕是要跟去的,周姨娘向來只伺候老夫人不理會雜事,祖母年紀大了,不如就讓劉姨娘留祖母身邊幫著分擔點家事,好歹她也是大哥哥的生母,以身份來論,姨娘中也算是第一的人了——就這樣跟祖母說吧。」

  金燕驚得有些不知該作何表情好了,木木地行了禮後飄忽著走了,想不通今兒到底吹了什麼風,怎麼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羅紗則是望了金秋院的方向淺淺地笑了。

  依著老夫人什麼都要拿捏自己手裡的性子,多個劉姨娘幫手也不過是處理下瑣事而已。但是將劉姨娘家中姨娘中的地位提到第一,有少不得就要心裡翻騰了。

  如今孫姨娘就金秋院內養胎,經過今日一事,老夫人與劉姨娘本就對她有所懷疑,依著兩的秉性,肯定行為言語上會遮不住,孫姨娘必然會有所察覺,定會十分懊惱。

  如今再讓劉姨娘協助管家……

  羅紗轉身回了院子,面上帶著淡淡笑意。

  ……那孫姨娘豈不是要氣個半死?

  羅紗回到屋裡時,錢管事已經帶了四個丫鬟屋中候著了,見她進來,錢管事忙帶了身後的四個丫鬟走上前來,給羅紗行禮。

  「這兩個是紅倚和紅繡,另外這兩個是紫艾和紫環,名字是世子爺定下的,說是姑娘一聽就明白了。」

  羅紗便點了點頭。

  很明顯,前面兩是跟著自己的,而後面兩個則是跟著葉頌青的。

  只是等丫鬟們抬起頭來,羅紗看清了她們樣貌後,不由大為驚奇。

  她怎麼也沒想到,穆景安居然會派了這樣漂亮的兩對孿生姐妹來。

  不過想到那臭美的性子,她也就釋然了,吩咐紅月與紫玉好好安置她們,又讓紅丹紅箋將小跨院收拾出來。

  待幾退下後,羅紗便向錢管事問起穆景安他們的狀況。

  前些天連日大雪,路滑天冷,雖然阿二阿四說得輕巧,可羅紗還是很擔心穆景安一行,如今見了錢管事,剛好問個清楚。

  錢管事笑道:「多謝姑娘關心,世子爺路上安好。小的是半路去接世子爺的,沒跟著世子爺回國公府,直接被派到姑娘這兒的,但姑娘放心,依著爺的性子,斷不會讓自己與同行之受了委屈的。」

  羅紗聽聞穆景安沒事,便鬆了口氣,只是忍不住又好好打量了這錢管事一番。

  他不過短短兩句話,就暗含了兩點重要的訊息。

  一是穆景安對羅紗這邊很重視,他是前去迎接世子的,卻沒能陪著世子回府就急匆匆被派到了這邊。

  二是他與穆景安說話行事很隨意,當是他身邊的親信。

  「……沈先生也已無大礙,能夠起身進食了,只是身子還很虛弱,需要好好調養些時日了。」

  聽到沈先生的狀況,羅紗徹底放下了心,對穆景安甚是感激。

  這次的事情,若不是有他,會變成什麼樣子,當真是無法想像。

  摸摸腰間小金筆,羅紗望著錢管事,面上笑得輕鬆,心裡卻是沉甸甸的。

  欠了穆景安如此多的情,怕是真的要還不清了。

  她暗暗歎息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羅紗與錢管事又說了會兒話,紅丹與紅箋來稟說小跨院收拾好了,羅紗便讓兩帶錢管事去到那裡歇下——院中僕婦丫鬟眾多,讓錢管事單獨住一處較為合適。

  錢管事顯然也明白這點,笑著謝過了羅紗大大方方去了。

  當晚,羅紗擺了宴來專程迎接錢管事與紅倚她們。

  此時兩對姐妹與紅月她們已經顯得極為相熟了,一堆嘻嘻哈哈鬧個不停,就連葉頌青也覺得這些漂亮丫鬟甚是可親,跑到她們身邊纏著與她們說話,一時間院子裡倒也笑聲不斷和樂融融。

  只是好景不長。

  大家正玩笑得高興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個消息,使得羅紗措手不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20 AM

第四十一章:內鬼

  「什麼?紫雲死了?」

  聽到紅蔻說的消息,一屋子的人就慌亂了起來。

  紫雲是葉頌青身邊的大丫鬟,平時為人還不錯,所以初聞此訊全院震驚。

  「好端端的,怎麼就死了?」羅紗慢慢放下湯匙,喃喃自語著,側首看向阿四。

  阿四輕輕頷首,羅紗會意,可心中的疑惑更甚。

  阿四的意思很明白了,白日裡那老道士來的時候,向孫姨娘那邊告密的就是紫雲。前些日子,她們懷疑的對象就是紫雲,如今便可肯定,晴夏院的內鬼,就是她。

  說起來,發現她不對勁的,還是阿二。

  由於他對那白玉鎮紙一事極為上心,所以很快就發現了紫雲的異常:當她去擦桌子時,遇到放那白玉鎮紙的地方會刻意避開,而不是像紫玉她們那樣,將東西拿起來,將壓下下面的部分也仔細擦拭乾淨。

  只是那晚她到底怎麼換了沈先生的甜湯,卻是一時間無法查知了,畢竟沈先生和伺候她的兩人如今都不這裡。

  雖說因了紫雲幫著孫姨娘暗害沈先生所以羅紗對她厭惡至極,可這麼一個人說死了就死了,還是很讓人震驚的。

  羅紗有心想問紅蔻,卻發現這小丫頭有些不對勁。無論大家問她什麼,她都一直顛三倒四地重複著自己看見紫雲屍體時候的可怕景象,面露驚恐臉色發白,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顯然受到了極大驚嚇,神智有些混亂了。

  羅紗的心猛地一沉。

  受驚一事可大可小。當年她就是看到了可怖景象,神智一時無法恢復,結果幾天高燒失了聲音。

  紅蔻這樣小的年紀,若是處理不當真的出些什麼事情,那可真是無法挽回的了。

  羅紗忙讓眾散開,告知陳媽媽不用再這兒伺候了,趕緊將紅蔻帶下去好好安撫一下,又讓紅月拿了些銀子塞到她懷中。

  看陳媽媽帶著紅蔻走了,羅紗坐了片刻到底還是不放心,忙起身追了出去,又將老大夫的住址告訴了她。

  「這位大夫醫術高明,也是極好的,現就帶了紅蔻直接去他那兒先看看,可千萬別耽擱了。」

  說著羅紗就吩咐了紅箋也陪著母親和妹妹去,又讓紅丹去外院一趟,將事情給紅蔻的父親陳管事說一下。

  看著幾都匆匆離去了,羅紗雖說還有些不太放心,可到底也沒什麼能做的了。

  「姑娘,金秋院的金鈺來了,說是紫雲她在們院子那兒忽然暴斃,問姑娘該怎麼辦。」

  紫雲是安國公府派來的人,算是程家的下人,不屬於葉家,羅紗就讓紅月寫封信,將事情告知吳管事一聲,又派了紫玉去金秋院那邊處理相關的事情。

  「暴斃……居然是暴斃,而且,是金秋院……」

  羅紗靜立片刻後,心思百轉間突然想到,如今孫姨娘不就住金秋院中安胎麼?

  這紫雲……難道是被那毒婦滅口了?

  想到此,羅紗心中頗有些擔心。

  背主之人,且又是想害沈先生性命的人,羅紗不會去憐惜。

  她擔心的是紅蔻,也不知道這小丫頭到底看到了些什麼,居然會嚇成這樣。

  後轉念一想,孫姨娘如今懷著身孕,到底應該也不至於像前世殺死小妾時那樣血腥地弄死一個丫鬟,羅紗才稍稍放心,可到底是坐不住了,便叫了穆家幾人說道:「走,我們也去看看。」

  說實話,她根本不明白孫姨娘為何要殺死紫雲。

  當初葉懷書將東西送來的時候,是直接用手拿著的,這說明孫姨娘並未告知他那東西有危險。

  一件事情,連自己體弱的親生兒子都不告訴,卻可以讓一個丫鬟知道,只能說明,這丫鬟是她心腹。

  難道是有什麼隱情?

  羅紗深深歎氣。

  紫雲的死,擾亂了她原本的計劃。

  發現白玉鎮紙的問題後,羅紗記起葉懷書將東西給她時吞吞吐吐的神色,就懷疑那東西與他無關,是旁讓他那樣說、那樣做的——葉懷書秉性純良,不會有這樣的壞心思。

  果不其然,後來讓紅蓮私下裡問了金秋院的幾個小丫鬟後,才知道那東西孫姨娘那兒出現過。想來,孫姨娘便是利用葉懷書,借了羅紗向語蝶示威那次,將東西弄到了羅紗這邊。

  發現了孫姨娘的險惡用心,羅紗本想通過那白玉鎮紙將計就計引蛇出洞,哪知一切準備就緒了,就忽然出了這樣的事情。

  難道是孫姨娘發現了自己的計劃,所以故意來這一招?

  羅紗腳步微微一滯後就將這個念頭拋去了。

  知道自己這計劃的,都是親信之人,萬沒有洩露出去的道理。

  「……我們幾個正吃著酒呢,看見紫雲姑娘過來了就想邀她一起。她過來的時候還是笑著的,哪知道突然就一頭栽了過去。我們本想著扶她起來就好了,誰知一看,已經死了。」

  「可不,我們院裡的那個小丫頭當時也經過這裡,聽我們說紫雲死了撒腿就跑,追都追不上。」

  聽了金秋院婆子們的話,又見了屍身,羅紗終於放下心來。

  紫雲的面色微微發青,面孔也有些微的扭曲,雖沒有程氏去世時那樣安靜的神色和淡淡的,可也沒有太過於痛苦的樣子。

  看來紅蔻只是單純地被熟人之死嚇到了,這樣便好,不會給她的心理造成太大影響。

  雖說是「暴斃」,可紫雲一直好好的,怎會就突然亡了?

  羅紗便讓阿二與紅繡便上前仔細查探了一番。只是兩人走回來的時候,神色都頗為凝重。

  「怎樣?」羅紗問道。

  「若是沒弄錯的話,應該就是你說的那種毒……」阿二雖說話語聽上去是懷疑,可看他神色,分明是非常篤定的樣子。

  羅紗不由心驚:「府裡不是沒進過紅豆嗎?」

  「或許……她是將東西一同帶回來的?」

  聽到紅繡這樣問,羅紗想到孫姨娘的算計與狠毒,不由心中發涼。

  是啊,那女人做什麼事情,都早有打算。

  或許她沒回來府裡之前,就想這樣對付自己與哥哥葉頌青了?

  此刻防得了一時,也幸運了一時,可萬一呢?

  萬一再出點岔子,那該如何是好?

  羅紗望著附紫雲身上的白布,頭嗡嗡作響,再不願多去想紫雲的問題,轉而琢磨自己近日應當如何。

  原看著那懷有身孕,就沒立即對她下手。可看現的狀況,若不是一次將她處理妥當了,她仗著自己手中有毒,還當真要無法無天了!

  一路沉思著回了晴夏院,羅紗覺得有些煩悶,就又捏了捏眉心。

  伸手去拿白雲裳給自己的香囊,卻發現宴席開始前自己換衣裳時,擱了床邊忘記戴上,她便直接回了臥房。

  羅紗正嗅著香囊中的藥香氣,紅倚端了杯茶來,笑著對她說道:「姑娘定是有些累了,不妨飲一杯茶歇歇。」

  羅紗心煩氣躁,順手接了過來飲了一口,誰知茶水入口先苦後甘,隱隱帶著藥味卻極淡極淺轉瞬即逝,只留下馥郁芳香唇齒間。

  小口小口地將一杯飲完,羅紗不由問道:「這是什麼?」

  「是奴婢做的藥茶,這次隨錢管事去接世子爺時剛巧拿了些,世子爺全讓奴婢給姑娘帶來了,說姑娘年紀不大卻總是勞心勞力,用得上這個。」紅倚說到最後,已然掩著口笑了。

  羅紗雖說心氣平和了許多,可沉重之感卻揮之不去。

  她心中暗暗謝過穆景安,慢慢轉著手中茶盞,問道:「穆景安他可有喜歡的東西?」

  她這話問得沒頭沒腦,可紅倚轉念一想就明白她是想尋東西作為答謝,忙笑道:「家世子爺什麼都不缺,姑娘不用費心。」

  「可是承了他的情,總得有個法子謝他才是。」羅紗緩緩說道。

  「世子爺想的什麼,咱們都不明白,也沒有問的道理。但奴婢知道,若是世子爺想要什麼,那必定得到手,若是不喜歡的,便是看也不看。姑娘這樣胡亂費心思猜,若是對了還好,錯了的話不過是白費心思。奴婢覺得,姑娘若真想知道,倒不如親自問問世子爺。」

  「親自問?」羅紗露出個淺淡笑容,「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他。」

  她想著,等孫姨娘之事一了,錢管事紅繡她們也回了定國公府後,自己怕是與穆景安再沒多少瓜葛了。

  這樣的念頭閃過,她心中泛起了說不清的惆悵。

  剛進屋的紅繡聽到羅紗的話就笑了,「姑娘說笑了,世子爺能把咱們派到姑娘身邊來,可不是鬧著玩的,來之前世子爺可說了,若姑娘出了什麼岔子,咱們幾個的腦袋加起來也不夠賠的。」

  羅紗一聽這話就怔住了。

  想到那個肆意暢快的少年,她心中忽然湧起了酸酸甜甜的陌生滋味來。只是她心中還有其他的事情要思量,這種感覺不過只出現了稍稍一瞬,就被她忽略過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31 AM

第四十二章:大年夜

  第二日一早,阿二阿四兩人就來向羅紗辭行。

  雖說紅倚她們年歲不大不夠沉穩,可有錢管事,二人也就放了心。

  羅紗感激穆景安多次相助,有心想送他些禮物,可那傢伙什麼都不缺她也不知送什麼好,前一晚翻箱倒櫃地折騰到半夜才決定送他幾個扇套。

  雖說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什,可好歹是她自己慢慢繡起來的。本是準備幾年等葉頌青大些後用的,如今先送給穆景安了——左右那傢伙整天捏著扇子搖,送他扇套早晚使得上。

  阿二覺得穆景安待她親厚她不必如此客氣,就想推辭。可阿四卻攔住了他,謝過羅紗後將東西收了起來。

  「在下必會親自交到世子手中。」

  「有勞了。」羅紗笑道。

  兩人便坐了錢管事他們來時的馬車匆匆離去。

  雖說紫雲的事情發生得突然,但年總是要過的。

  羅紗給院中每都包了紅包,清晨的爆竹聲中分發給了大家,讓每人都沾沾喜氣,去去晦氣。

  早幾日羅紗就給了紅月她們五十兩銀子,好好準備了些東西,這晚雖說她與葉頌青不在晴夏院用飯,可也讓紅月和紅丹負責,好好置辦置辦了幾桌酒菜,讓大家一起好好地過個年。

  畢竟院中伺候的都是安國公府過來的,父母妻兒大都留在了那兒,如今獨身一這院子裡又過了一個新年,心中難免黯然,羅紗所能做的也就是讓大家多些開心罷了。

  至於紅箋和陳媽媽,羅紗聽說紅蔻老大夫那兒診斷後確定並無大礙後,特意給了她們母女三十幾天的假期,讓她們正月十六再回來,跟家人好好聚聚,順便也能讓紅蔻這小丫頭徹底放鬆一下。

  除夕夜自然是一家人聚一起吃飯,要的就是「團圓」二字。

  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羅紗就帶了葉頌青一同去金秋院。

  由於劉姨娘的事情,老夫人待羅紗親近了許多,只是羅紗待她同往常一樣淡淡的,老夫人熱乎了幾次後就也恢復到了以往。

  倒是劉姨娘見了羅紗後,依然客氣恭敬如同她前些日子銀冬院時一樣。

  不過二有一點是相同的,便是都對孫姨娘冷淡了許多,連同常年伺候老夫人的周姨娘也是如此。

  這讓羅紗很是欣慰。

  跟著羅紗兄妹倆伺候的是紅倚紫艾她們,錢管事留了晴夏院與院中諸一同過年。

  這幾日羅紗和葉頌青進進出出都是帶著那兩對孿生姐妹花,老夫人和葉之南驚訝過後也就淡定了。

  自家姑娘和定國公世子關係良好,這是好兆頭,他們樂見其成。

  只是有人不高興了。

  但孫姨娘不高興自然不光是由於這幾個丫鬟「趾高氣昂」的關係,還因為劉姨娘的事情。

  劉姨娘是庶長子和庶長女的生母又是老夫人的親侄女,而葉之南疼愛李姨娘,因此這兩前些年一直隱隱地壓孫姨娘上頭。

  可後來劉姨娘被拘了銀冬院,而李姨娘不願跟葉之南去任上失了寵,因此孫姨娘雖說一向低調,可最近這幾年各方面都是姨娘中最為拔尖的。

  如今劉姨娘卻忽然被放出來了,而且據說是羅紗同意了的,這件事帶來的相應一連串後果,由不得孫姨娘去多想。

  雖說她臉上不顯,可到底心中十分介意,面上就帶不出過年應有的歡樂樣子來。

  劉姨娘見孫姨娘不高興,她就非常高興,本想刺孫姨娘幾句,被老夫人狠狠瞪了幾眼後也只得強壓下自己活躍的心思,不同孫姨娘多講一個字兒。

  葉之南就稍顯落寞了。

  沈先生不在這裡,他頗為牽掛,可他幾次向羅紗明裡暗裡打探沈先生消息,她都是一問三不知,偏偏新來的幾個丫頭又總是一副根本不知道沈先生是誰的樣子,思及此,葉之南難免有些抑鬱。

  他一抑鬱,這屋裡的氣氛就活躍不起來了。

  羅紗看葉之南神色,拉了葉頌青說要敬父親一杯,推了李姨娘去給葉之南倒酒。

  葉之南本就偏愛李姨娘,此刻見了她小意奉承著,就也心中歡喜,往日的柔情蜜意湧上心頭,方才由於沈秋意而泛起的惆悵神思漸漸淡了。

  孫姨娘看得銀牙緊咬卻也無可奈何。

  雖說她有了身孕,可老夫人今年誰都沒給例外,包括劉姨娘內,都不能同桌用飯。只是孫姨娘給了把椅子,卻也是屋子裡最角落處,離眾還不如站著伺候的李姨娘和劉姨娘近。

  眼看著幾日沒好好和葉之南說說話了,若是他的心再被李姨娘重新攏了去,怕是等他年後一走,自己落了單後境遇更加悲慘,於是孫姨娘扶著腰那邊那邊嬌柔地哼了幾聲,希望能引起葉之南的注意,那樣的話,老夫人她們也不敢太為難她。

  葉之南想轉過頭去看看孫姨娘,誰知羅紗帶了葉頌青到了他跟前,說讓葉頌青背誦背誦沈秋意教習的功課給爹爹聽。

  葉頌青很給她面子,負著小手梗著小脖子硬是將那些詩詞背得一字不錯抑揚頓挫。

  葉之南本是因聽了沈先生的名字才注意了下,後來發現葉頌青功課確實用心,便漸漸高興起來,問了他些問題。

  葉頌青跟著羅紗一起聽沈秋意天南地北地聊天,學到了很多書本上沒有的知識,因此回答起來倒也頗有些自己的見解,葉之南很是讚揚了他一番。

  他就是靠自己的才學才有了如今的成績,看到自家兒子爭氣,心情就也舒爽起來。

  他又問起其他幾個孩子的功課,見他們學的雖然也不錯,但都不如葉頌青答得活泛,就回過去再讚了葉頌青一回。

  葉頌青一時風光無限。

  孫姨娘心有不甘。

  葉懷書的功課不錯她是知道的,她懷疑自己兒子藏拙,暗暗向葉懷書使眼色,可後者根本沒理會她。

  孫姨娘便面上帶笑,輕輕撫摸向自己的小腹。

  羅紗眼角餘光看到了她的動作,垂首微微笑了。

  孫姨娘到底坐不住了,婷婷裊裊地來到葉之南跟前,「妾來服侍老爺吧。老爺可是說過,妾的手藝是頂好的,就連夾的東西,都比旁人夾起來的好吃。」說著就眼角帶媚地夾了個冬筍到了葉之南碗裡。

  她這樣將兩人的私密話說前,葉之南老臉有些掛不住地咳了聲,卻也想起了平日孫姨娘的好來,捏了她的手一下。

  李姨娘被硬生生擠到了一旁,有些氣惱,正想著如何是好,就聽老夫人說道:「孫姨娘還懷著身子,這種事情就不要做了。好好去歇著,讓如黛來就行了。」

  如黛是李姨娘的名。

  聽老夫人這樣說,葉之南也反應過來,他剛要勸孫姨娘幾句,就聽孫姨娘說道:「妾不累,能伺候老爺,妾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擔心的不是你,是葉家的孫子。」老夫人淡淡說道。

  孫姨娘知道此刻該乖乖聽話為上策,可連日來的事情讓她惱火至極,看到李、劉二的「得意樣子」更是覺得不甘心,加上懷了孕的常常壓不住脾氣,孫姨娘直覺內心裡有股子邪火蹭蹭往外冒,使得她到底沒忍住,又分辯了幾句。

  老夫人皺了眉正要發火,這時羅紗開了口。

  「姨娘不累是麼?」

  孫姨娘心中警鈴大作,明知羅紗的話不能接,可心中亂竄的邪火還是讓她不由自主說道:「是啊,都生了兩個了,怎會還那麼嬌氣呢,整日裡這樣歇著,都快歇出毛病來了。」

  「太好了。」羅紗笑盈盈抬了頭,期盼地望著孫姨娘說道:「最愛吃姨娘做的湯圓了,既然姨娘想找點事情做,不如做些湯圓來,讓們也飽飽口福。好歹那活計也不用久坐,還能活動活動。」

  李姨娘羅紗這樣說,不禁嗔了她一眼。

  她本就生得極漂亮,這一眼更是帶出了萬千風情,比起孫姨娘來可是強太多了。

  葉之南一個沒忍住,湊著眾不注意順勢掐了她的腰一把。李姨娘忍住沒呼出聲,偷偷拍了葉之南的手一下,卻讓他更加樂呵。

  她們二的小動作被她們身旁的孫姨娘看了個正著,氣得咬牙切齒卻也說不出口來。

  偏偏那邊劉姨娘接了羅紗的話頭也不放過她。

  「雖說懷了身子需要注意些,可多動動對孩子也好。」劉姨娘說著笑問老夫人:「您覺得呢?」

  老夫人就又想起了那假冒的老道士,一想到自己多年前就被這孫氏使計給哄騙住了,她的額頭就一跳一跳地疼得厲害。

  「我覺得這樣不錯。」她對了孫姨娘說道:「既然如此,你就麻煩些做點湯圓出來好了。」

  羅紗似是恍然大悟般接道:「姨娘最好多做一些,」她笑著看過祖母、父親和姨娘們後,又指了指自己和哥哥姐姐們說道:「們都愛吃。」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42 AM

第四十三章:博文來了

  老夫人都發了話,葉之南自然頷首同意。

  他現在的心思都在李姨娘身上,孫姨娘的那些小動作他就顧不上理了。

  湯圓自然要元宵節才吃,期間要準備食材,那些餡兒還得細細磨好,當年孫姨娘為了討好眾可是親手一樣樣做出來的,如今再做這麼些的份量,可要耗去不少功夫,而等吃完湯圓年也就過去了,便到了葉之南回任上的時間。

  想通其中關節,孫姨娘滯了滯,環顧了下屋中眾人,見葉之南表情認真,也只得笑著答應下來。

  孫姨娘閉關苦做湯圓期間,紅月她們也沒能閒著。

  羅紗讓紅蓮去金秋院跟小丫鬟們閒聊打探出了孫姨娘索要食材的比例,院子裡單獨闢了間屋子出來讓紅月與紅丹也照樣做一些出來。

  「只做芝麻餡就行,味道吃起來差不多就可以了。」她這樣吩咐道。

  羅紗本想著過年期間自己就如以往幾年一樣,除掉去金秋院一同用飯的時間外窩屋子裡不出來就行了,誰知這天,程博文來了。

  羅紗聽說他是獨自前來,心中沒來由地湧起了一股子失落,只是這種情緒她見到葉頌青歡快的樣子後,便消失無影蹤了。

  「表哥怎的這個時候來了?可是專程來陪我玩的?」葉頌青扯著程博文的衣袖連聲問道。

  羅紗忙打斷他,「表哥當然是有事才來,怎麼會只是陪你玩呢?」

  程博文見羅紗去管教葉頌青,露出淺淺笑意,使得這個氣質偏冷的少年瞬間眉目柔和了許多,「母親不放心你們,讓我來看看。」

  羅紗聽了後覺得奇怪。

  雖說舅母一向關心自己,可也不至於大過年的就讓三表哥過來,這些年來這可是頭一回。

  難道是沈先生的事情被舅母知道了所以擔心?

  待她將疑問問出口,程博文笑著否認了。

  「沒有,景安不想讓知道的事情,旁人輕易知道不得。母親只是聽說起前些日子我來了這裡一趟且與你們玩得頗為投緣,就讓我再過來瞧瞧你們,還叮囑以後要常來,好好照顧你們。」

  聽他這樣說了,羅紗越發覺得稀奇。

  表哥們自己以前見都沒見過,怎的如今舅母反倒是讓他常來了?

  不過這倒也好。

  葉頌青極愛和程博文玩,若能多見他幾次,倒也不錯。

  眼看著程博文被葉頌青拼了命地拉著去玩的無奈樣子,羅紗感覺尤其好笑。

  穆景安待葉頌青,那是當小跟班使喚,白啟正則是溫和耐心地將葉頌青當做平等相待的朋友,而程博文,則是看似清冷地繃著臉由著葉頌青鬧,不時還提點幾句,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緊張得額角都有汗了。

  羅紗不忍心看他這樣遭罪,卻又不想給他解圍,因為那樣便失了一項樂趣,於是就笑盈盈地一旁袖手旁觀地看著。

  待葉頌青終於累狠了被王媽媽抱下去後,程博文才來到羅紗身邊坐下。他正拿著帕子拭汗,轉眼就看到羅紗正笑得歡快,頓時又好氣又好笑,憋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只深深歎氣。

  於是羅紗就笑得更歡暢了。

  程博文歇了半晌才緩過來,問她道:「聽說這兒有個丫鬟死了?可需要再找一個來?」

  「不用,穆景安前些日子送了幾來,謝謝表哥關心。」

  「他果然送了來?」程博文訝然,又笑,「他待倒是上心。不過也難怪,聽景霖說,你還剛出生那會兒就喜歡纏著他。」

  羅紗張了張口,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硬是憋出了三個字:「有這事?」

  程博文沒見過羅紗這副驚訝到極致的樣子,看了只覺得好笑,說道:「嗯,聽母親說,那時候姑母過世昏迷了後,誰抱都像是夢魘了似哭個不停又吵又鬧的,也就景安哄的時候能安穩些,後來那段時間便都是由他陪著了。」

  想到自己方才提及了程氏的去世,程博文忙道了聲謙,又見羅紗一臉糾結似是拚命回憶,淺笑說道:「不用去想了,你那樣小,怎會記得?」

  羅紗默然。

  她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怎麼沒提起過?

  估計穆景安也是已經忘了的吧,那時候他也不大。

  這次程博文獨身前來,自然有隨身的丫鬟小廝跟著。

  遠遠看到紅蓮已經和他帶來的丫鬟搭上了話聊得熱切,羅紗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把紅蓮弄來可真是撿了個寶,和誰都能扯上幾句話。

  誰知自己與程博文這裡閒聊著,紅蓮突然匆匆跑了過來,說是有事要對羅紗講。

  看她神情急切,羅紗便告了聲饒,讓程博文等自己一下,她則同紅蓮去了屋裡。

  「什麼事?」

  「聽三表少爺的丫鬟說,紫雲還有個妹妹,前些天死了。」

  「死了?」羅紗微微蹙眉。這樣短的時日內,姐妹倆先後暴斃?

  「是啊!而且還聽說,她妹妹是嫁給了一戶商家的旁支做填房,那商戶姓孫,而且聽著……」

  她有些躊躇,羅紗卻聽到「孫」字後隱約察覺了什麼,忙催促她快說。

  紅蓮咬了牙低聲道:「聽著是和咱們孫姨娘娘家同一個地方的,會不會是同一家的?」

  「有這回事……」羅紗慢慢說道。

  「是啊。而且聽那丫鬟的意思,紫雲的妹妹也是死得蹊蹺,在夫家忽然暴斃。」

  羅紗點點頭,示意她不必多言了。

  難怪紫雲會去幫孫姨娘,也難怪她忽然被滅了口。

  怕是兩因為紫雲妹妹的死,起了什麼爭執吧。

  不過這樣一來倒也好。

  暴斃而亡啊……

  那不正是說明了,孫姨娘手中的毒,的的確確是來自她娘家的嗎?

  思及此,羅紗趕忙回了書房給穆景安寫了封信,又叫來紅倚幫自己封了口。

  本想把信給錢管事再由他想辦法遞給穆景安,都走到小跨院處了,羅紗又轉了出來。

  最終她還是將信交到了程博文手中,拜託他交給穆景安。

  「……煩請表哥親自交到他手中,不要被旁人知道。」

  見羅紗說得鄭重,程博文便將信小心收好了貼身擱著。

  「放心,我回去後見到他自會給他。」

  羅紗稍稍鬆了口氣。

  若信是由錢管事遞出去,穆景安定是以為她這邊出了什麼大事,急慌慌去處理,反倒不好了。

  左右這事兒也不急於一時半刻的,等程博文見到穆景安的時候交給他,待他有空閒了再徹底查一查就好。

  雖說是過年,可程博文倒是比上次多待了些時候,又住了一日第三日清晨才離去。

  這兒多待了這一日,他倒是與葉頌青玩得好了許多。

  他本是家中子,家中的時候向來是哥哥們讓著他哄著他的,而和穆景安一道的時候又是一切事項都由穆景安來安排,完全不用他插手,因此程博文是頭一次遇到有需要他去遷就需要他去哄的,慢慢地,倒也有些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到了臨走的時候,他與葉頌青還真有些依依不捨了。

  於是,羅紗清亮的笑聲中,程三公子微微紅著臉,默默離去了。

  元宵節這天很是熱鬧,葉府中也早早就掛起了花燈,各色花燈分佈府中各處,倒也喜慶漂亮。

  葉頌青一大早就來拉羅紗起床,美其名曰一日之計於晨讓羅紗早起對身體好,其實是想慫恿她陪著自己去看各處掛花燈的熱鬧景象。

  羅紗前一晚思慮過重一直想事情,這天早晨便有些起不來,就吩咐紅倚紅繡將人丟出去。

  怎奈葉頌青那小子軟的硬的一起上,就算被紅倚紅繡抱到了院子裡,也還引吭高歌破鑼嗓音直衝天際,攪得羅紗實是沒轍了,只能無語地爬起來陪他,臨走前吩咐紅月和紅丹將湯圓悄悄弄好,等著晚上用。

  孫姨娘最終元宵節那晚將湯圓趕製了出來,各個少爺姑娘都分到了一碗,老夫人、葉之南與姨娘們手中自然也少不了。

  只是羅紗這晴夏院裡也沒閒著。

  錢管事擅長易容,羅紗請他給紫艾、紫環兩人的面容稍稍動了些手腳,讓兩想辦法將送去這些院子裡的湯圓給掉了包。

  元宵節之夜,本該是和和樂樂的一晚,卻意外地糟透了。

  先是老夫人上吐下瀉,接著葉之南和劉姨娘也出了如此症狀,不多久,李、周兩位姨娘和幾個孩子也開始有些拉肚子。

  外院管事去請大夫,結果來一檢查,金口直斷一錘定音:食物中毒!吃食中摻雜了不淨之物!

  當下老夫人就哼哼著讓大夫幫忙看是哪裡出了問題,結果大夫查出來,是湯圓餡兒裡摻雜了藥物。

  於是事情便開始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若是湯裡出問題,那還能說是別人擱進去的。

  可這餡兒……

  那就不好辦了。

  老夫人和葉之南都譴責地看向孫姨娘,孫姨娘一時間有口難辯。

  因為那麼多的人吃了湯圓後都出現了症狀,偏偏有幾人完全沒事。

  那便是孫姨娘、葉語蝶和葉懷書母子三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3:08 PM

第四十四章:定案

  老夫人此時顧不上多想,哼哼著謝過大夫後,趕忙讓煎藥吃藥。折騰了三四日,眾人才陸續轉好。

  孩子和姨娘們不過拉了一日肚子便痊癒了,症狀最重的老夫人他們第四日裡也止了瀉吐,只是身子依舊虛得發慌。

  此時老夫人也不肯再拖了,剛能坐起來便立刻著手詢問此事,將大家都叫到了一起,又讓將前幾日被關屋裡不准出來的孫姨娘帶了過來。

  「老夫人明鑒啊!婢妾是絕對沒做這種事情的啊!」

  孫姨娘掏出帕子拭著眼角清淚,面容哀戚,她作勢要跪下。

  老夫人壓根不去攔,孫姨娘動作頓了頓,只能直挺挺跪到了地上。

  老夫人問道:「記得……你說你吃芝麻會過敏,所以一向給你們三人都只吃花生餡兒的,有這回事吧?」

  「是,婢妾自小吃芝麻都會過敏,生怕兩個孩子也像這般,所以……」

  「所以你們仨沒事兒?行了行了,明白了。」老夫人抖著手指著門外,「出去吧。」

  「可是老夫人……」

  「你說夠了!」老夫人忽地拍了床沿大聲說道,可是一時氣急帶的胃中又是一陣翻湧,喉頭處感覺有東西要溢出來,忙示意金燕將盆子端過來放到自己邊上,好這次並不是嘔症復發,吐了幾口口水便好了。

  孫姨娘還那邊哀哀地哭著,語蝶怒看羅紗,指了她說道:「定然是你搞的麼蛾子!說要讓姨娘做湯圓的就是你!說要讓姨娘給所有人做湯圓的也是你!」

  想到紅倚紅繡她們兩對姐妹花,語蝶怒意更勝,「那院子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敢往裡面塞,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齷齪事情!快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齷齪事情?還請二姐姐說話前要搞清楚了說話,凡是都講究個真憑實據,別什麼髒水都隨便往人身上潑!」

  羅紗怒斥之後,冷了聲音說道:「院子裡的,除了沈先生外,進去的不是安國公府的便是定國公府的人,不知姐姐說的『亂七八糟』的是指哪一個人哪一些 人,請姐姐和妹妹明說了,妹妹也好有個決斷,回去後將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給處置了!」

  她頓了頓,輕輕撫了臉頰,瞧了眼老夫人和葉之南,放緩聲音說道:「前些日子我院子裡剛去了個丫頭,晴夏院眾都傷心至極,能不出院子就不出院子的,姐姐若是想找替姨娘頂罪,怕是找錯了吧。」

  歪一旁榻上的葉之南便記起了自己揮的那一巴掌,想到了語蝶對羅紗的誣蔑,腹胃難受之下依然揚了聲音呵斥道:「別什麼都往妹妹身上推,她年紀還小哪懂這些?倒是你,小小年紀整日裡亂琢磨這些,看以後也別亂跑了,跟姨娘一樣屋裡好好反省反省。」

  說完後葉之南厭棄地看了眼孫姨娘,煩躁地說道:「以後就待屋子裡好好養你的胎,什麼事都別管了。」

  其實這次生病後最懊惱的人莫過於葉之南了。

  由於身體緣故,他不得不推遲行程,這樣幾天耽擱下來,時間就有些安排不過來,若是去遲了被上峰責怪,少不得要沾些麻煩。

  一時間老夫人和葉之南都氣得直喘氣,倒是給了孫姨娘說話的時間了。

  「老夫人、老爺明鑒,婢妾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的惡毒之啊。那東西怎麼摻了進來的,婢妾是一點都不知道,還請老夫人明察,定然是有那壞心思的小人給食材的時候就已經加進去了,婢妾連字都不識,又怎能認出那些個藥物呢。」

  羅紗瞇著眼盯了孫姨娘瞧,心想這毒婦果然是能鑽空子就鑽空子,將事情果斷推到採買之人身上了。

  正合她意。

  老夫人心裡是不太信孫姨娘的,被她騙過一次了,再怎麼樣,都不會輕易再信她。只是老夫人現身子虛,剛才又被氣了一遭哼哼著沒精神去管她。

  可葉之南卻是想起了這幾年在外時孫姨娘的好來,猶豫著信了三分,吩咐將負責採買的人帶來責問。

  羅紗看到這裡就沒了興趣,以身子不適為托詞回了晴夏院。

  當晚葉之南趁著身子還好的時候去看望了下老夫人,等他出了院子,就聽旁邊有人柔柔喚自己。

  葉之南四處看看,就見孫姨娘站樹下,月光照她身上,半明半暗看不甚清,卻有種別樣的風采。

  葉之南心中一動,走了過去。

  孫姨娘低頭拿著帕子拭著眼角,直說自己不好,不該聽五姑娘的話做了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結果耽擱了老爺的行程。

  葉之南心中不快。

  明明做湯圓一事最後拍板定下來的是老夫人,孫姨娘母女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咬定了是羅紗的主意。

  她這意思,難道是說出這主意的錯了?

  那錯的也不是羅紗,而是老夫人!

  思及此,葉之南冷眼去看身邊的孫氏。

  難道她暗指是老夫人做錯了?

  可老夫人的主意明明是極好的,問題出了那些東西上!

  孫姨娘一個妾侍,不承認錯誤說自己沒管好食材讓東西中間出了岔子就也罷了,還整日裡總將責任推給旁人,只說這份用心,就讓不喜!

  葉之南揮袖就要離去,孫姨娘卻是攔住了他,從懷裡掏出個藥丸,給了葉之南說道:「這裡有副藥丸,哥哥帶來專門給老爺補身的,如今老爺身子不適,便用了這藥試試吧。」

  感到有個圓丸被塞到手中,葉之南本想丟了的,可想到剛剛孫姨娘的溫言軟語,就心裡軟了下,將東西往袖袋中一擱,不甚在意地走了。

  回到屋裡後,他記起孫氏看似指責羅紗實則指責老夫人的險惡用心,越想越是氣惱,將藥丸拿出來隨手丟給了方才跟著自己過去的小廝,賞給他補身了。

  本想著這一夜就過去了,哪知道半夜就聽到有低聲哼哼。

  他這幾日身體不適,常有便洩之時,想到讓丫鬟們看到自己那不雅之狀就有些老臉掛不住,便讓小廝隨行伺候。

  聽到小廝那明顯身體不適的聲音,葉之南忙大聲叫了來點上燈,這才發現小廝正捂著肚子躺地上痛苦地縮著,他一看這樣子,就知是與自己前幾日一樣了。

  想著此明明方才同自己出去時還完全沒事,回來後也只吃了那一丸藥如今卻成了這副樣子,葉之南便知道是什麼原因了,頓時氣到青筋暴起。

  那毒婦!定是怨恨自己沒幫她開脫,結果又想來害自己一次!

  葉之南氣得一宿沒睡,本就虛弱的身體越發不行,第二日去看老夫人時,兩眼下青黑了一大塊,看上去頗有些嚇。

  老夫人和劉姨娘倒是恢復得不錯,咋看了葉之南的狀況,忙連聲問著「怎麼了」。

  葉之南僵著一張臉不回答,只說等下就知道了,當下喚將姨娘孩子們都招了來,命令所有都不許開口幫孫氏開口求情,當著所有的面把孫姨娘昨晚做下的惡事說了一遍。

  老夫人剛剛好轉的身子又被氣壞了,上氣不接下氣地抖著手直罵孫姨娘惡毒,金燕忙上去給老夫人順氣。

  孫姨娘愣了下,趕忙辯解:「老爺,冤枉啊,昨日裡回去後就睡下了,一覺到天明,方纔還有些瞌睡……」

  她說到這裡就愣住了,膝行至葉之南身邊抓了他的衣衫下擺恨恨地說道:「老爺!有誣蔑婢妾!這事兒得好好查查!」

  又是誣蔑!又是讓人查!

  聽到她這幾句話,葉之南登時火了,一腳朝她踹去,說道:「這毒婦!誣蔑?我親眼看著你把東西給我的,你還敢跟說誣蔑!」

  思及昨日裡語蝶和孫姨娘喊冤和誣蔑羅紗時的樣子,葉之南心中的厭煩到了極點,喚過來就要將孫姨娘帶下去打板子。

  孫姨娘就捂著小腹哭得梨花帶雨,嘴裡還叫著喊疼。

  葉之南這才記起了她懷有身孕,想到自己方纔那一腳,就有些後悔。但轉念一考慮到孫姨娘那惡性,他又嚥不下心裡的氣,冷著臉不去看她。

  羅紗看得好笑。她明明看到孫姨娘抓著父親衣衫時特意伏低了身子用一隻手臂護住了小腹,父親突然踢出起那一腳時也只是碰到了胸口上,當時孫姨娘還閃了下,那腳就沒踢實了。

  可就這樣,孫姨娘還能說是踢小腹了而且還嚷嚷著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這樣做張做勢,也著實厲害。

  孫姨娘叫得越發大聲起來,語蝶和葉懷書都擔心地過去看她。

  老夫人被她叫得頭都疼了,不堪其擾下命叫了大夫來給孫姨娘查看,待大夫說了還算妥當並無大礙後,葉之南也鬆了口氣。

  「以後就好好地屋子裡待著哪兒也不許去!給把孩子好好生下來!」

  聽到葉之南這樣處置孫姨娘,一旁的羅紗笑了。

  這也叫處罰?

  她走到葉之南身前,一臉同情欲言又止地說道:「爹爹,姨娘如今懷有身孕,只一個屋子裡待著總是對身體不太好的,女兒倒是有個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孫姨娘一聽羅紗說話,就抓緊了帕子咬著嘴唇,恨恨地看向她。

  「且說說看。」

  羅紗笑得天真無害。

  「記得咱們府裡有個夢紡院,雖說地方小了點,可勝清淨,不如讓姨娘住進去調養,正合適。」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3:24 PM

第四十五章:收拾行裝

  「這些日子我不在家中,院子裡若有什麼事情,就麻煩媽媽您多些操心了。」

  陳媽媽應了下來,可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問道:「姑娘真不用我跟去?丫頭們都還小著呢,姑娘這一去又不知多久,我這心裡啊,實是不太踏實。」

  羅紗笑道:「不過是去外祖家小住幾天罷了,媽媽不用擔心,況且,遇到什麼事兒還有紅倚紫艾她們呢。」

  陳媽媽知道穆家世子派來的幾個各有所長,不是尋常能比得的,可總覺得那定國公府的終究不是姑娘的自己人,心裡邊必定是向著定國公府的,所以又拉了羅紗細細叮囑了一番。

  羅紗感激陳媽媽的好意,一句句認真聽了。

  她是特意不讓陳媽媽跟去的,不止陳媽媽,紅箋紅蔻兩姐妹她也沒準備帶去。

  陳管事府中事務繁忙,定然是走不開的。她身邊又不缺人,也沒數這一去會住幾日,沒的讓家妻女跟著自己去外地。

  這時紅月走了來說道:「姑娘,王婆子來了,屋外候著呢。」

  羅紗不知這麼早那婆子來做什麼,只當夢紡院或許是出了什麼事情,忙讓紅月將喚進來。

  聽了王婆子的話,羅紗才鬆了口氣,讓紅月將她手中的包袱接了過來。

  原來王婆子聽說羅紗要去安國公府,所以來求羅紗幫她給程家做工的女兒捎些東西的——她女兒幾個月前生了個大胖小子,她又給小傢伙新做了幾件衣裳。

  羅紗自然應了下來,讓將東西收好。

  王婆子千恩萬謝地走了,後又想起了什麼,折了回來小聲詢問:「那瘋婆子的屋子怕是有些漏雨了,要不要給她換間屋子?」

  「修。盡快修好了,還是讓她住那屋裡,需要銀子的時候同陳媽媽說聲就是。」

  「是。」王婆子領命下去,雖不知姑娘為何非要讓那瘋婆子住那間屋,但這不是她能多嘴問的事兒。

  想到王婆子話語中提及的孫氏,羅紗的好心情頓時消失不見。

  幾年前她讓孫姨娘搬到夢紡院,特意挑了那間她藏毒藥的屋子讓她住,然後派了幾個晴夏院的婆子去那院子裡照顧她。

  這些婆子,是院子裡最為嘴利潑辣的,且都是程家的老。

  羅紗給了她們雙倍的工錢,要她們將那孫氏守了個密實,讓她絲毫不能與外界聯繫了,還讓她們夢紡院閒聊不住提及程氏的好處——婚後的她們不知道,沒關係,嫁前的事情多說些也是好的,無論大小事,只要是能體現出程氏的寬厚仁和,都可以,讚一讚的同時,再附加諸多感歎。

  孫氏雖然惡毒,但有個好處,就是心眼小,小到看不得她討厭的人被誇成這樣一副樣子,偏又不說出來,只擱自己心裡一日日地折磨自己,於是幾個月下來,就瘦到了皮包骨。

  其實這還不是壓垮她的事情。

  讓她神智開始出錯的,是到了臨盆的時候,她生了個死胎。

  那胎雖說是長成了的,可形體卻有些怪異,有條短短的尾巴不說,雙手雙腳的指頭還都未分開。

  老夫人當場就又驚又嚇差點兒背了氣,後來讓寫信給葉之南講此事略略說了一通後,就再也不願搭理孫氏半分。而孫氏看到那死胎之後,大叫了聲暈了過去,醒來後就有些瘋瘋癲癲的了。

  當時羅紗聽了消息後,先是愣了許久,繼而拊掌拍案笑了好半晌,直把葉頌青嚇了個半死,躲屋子裡說羅紗瘋魔了,抖著手不敢出來。

  後來那孫氏癡癡顛顛的,旁都說她瘋了,可羅紗沒有全信,仍要好好地守了她那兒,該說的該做的一樣不少,婆子們的工錢漲到了三倍——照顧瘋子其實比照顧常人更費時費力。

  思及孫氏,羅紗心煩氣躁,也不讓跟著,連件衣裳都沒披,只穿了夾衫就衝出了屋子。

  雖說已經到了三月,可天氣還有些涼,清早的風冷冷地刺著身上,羅紗不覺得難過,反而覺得頭腦清醒,便愣那兒想事情。

  過了些時候,她終於「絲」地倒吸了口涼氣回了神,搓著雙臂跑回屋中。

  紅丹她們正忙著收拾東西,沒注意方才羅紗與王婆子倒地說了什麼,見羅紗這凍得慘兮兮的樣子哭笑不得,說道:「姑娘這是做什麼?」

  「去試試這天是不是變暖了。」羅紗笑笑,接過紅蔻端過來的熱茶,小口小口啜著,待緩過來一些後,指了地上攤開的兩個裝著衣衫的箱子說道:「這樣薄的裙衫都裝進去,還當是已經到了暖夏呢。」

  紅月頭也不抬地繼續收拾,說道:「紅倚和紅繡說了,姑娘這次去還指不定要待多久呢,多帶些的好。」說著又撿了件淡粉色連波水紋薄紗裙擱了進去。

  紅倚和紅繡剛巧抱了書從耳房出來,前者笑著說道:「姑娘可別聽紅月瞎說,若不是擋了下,她還想把厚襖裙也帶去準備那兒過冬呢。」

  「明明就是紅倚說的,姑娘若是肯,待上個兩年三年的都沒問題,紅月姐姐才那麼做的。」紅蔻見不得紅月「受欺負」,忙道:「而且你不讓帶冬衣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講的,說,說……」

  「說國公府又不會缺了這點兒衣裳,儘管帶了這些一時半刻趕不及做的,後面的啊,可是有舅奶奶她們幫忙備著,難道說錯了?」

  紅蔻還要反駁,卻聽羅紗道:「不會待太久的,左右今日下午就要走了,們可要快些收拾,撿些重要的帶著就是了。」

  看著丫鬟們高興的樣子,羅紗心中卻是黯然。

  想到前些日子穆景安派送來的消息,她緩緩擱下茶杯,靜靜摩挲著它的邊緣,思緒翻騰。

  當時錢管事來找她,說是過些日子葉之南會來箐州辦事,怕是會帶回來的。

  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分明是說葉之南會帶個女子回來,且很可能娶她做填房。

  葉之南的做法聽起來既不合理也不合禮,但羅紗卻沒心情去考慮這些問題。她只覺得本屬於自己母親的位置將要被旁人取代,府裡眾更是要漸漸忘掉母親的好處了,心中難過非常。

  她當時只一個念頭,便是離開這裡,最起碼,能避開葉之南娶填房的日子。錢管事聽了她的意思後,默默退下。

  過了沒幾天,也就是昨日,安國公府便派了人來,說是國公爺和世子爺想念羅紗兄妹,要將兩接去國公府住上一段時間。

  老夫人很高興,立即答應了下來。

  羅紗倒是沒料到穆景安的能做到這個份上,因為聽聞外祖母不知為何一直都不待見兄妹兩,而且她老人家身子也不太好,故而羅紗他們這些年可都是沒能踏足過程府大門一步。

  不過,如今能見到兩位老人,她還是極其高興的,最起碼,見了面就有改善關係的機會。

  前世那種與國公府老死不相往來的結果,她是絕對不要的。

  「姑娘,這些東西也帶上嗎?」

  羅紗聽到紅繡的聲音,恍然回神,看著摞起來已經有兩尺高的書本,輕輕撫過它們的書封。

  從畫冊到字帖到各種書籍,這些書冊陪了自己近十年的時光。若是擱家裡,便不能像平時那樣時時翻閱,可若是帶到外祖家被旁人看到了拿去讀閱,便有可能會被折了頁或是弄髒些許,她只想想,就覺得心疼。

  羅紗暗暗嘲笑自己的小氣,可最終還是捨不得它們被折損一丁半點兒的,想了半晌還是狠心道:「罷了,不帶去了。」

  她停了片刻站起身來,說道:「把東西送到錢夫人那兒去吧,請她幫看著。」

  紅繡拉了還與紅丹紅蔻說鬧的紅倚,兩跟羅紗身後,行到晴夏院原先的西跨院中。

  這裡被修整過一次,原本的月門也被改掉重建變為院門樣子,兩扇門一關,這地方就是個獨立的小院兒了。

  紅繡輕扣門環,不多時院內便傳來溫和的一聲「來啦」,接著門被打開,從中走出個笑盈盈的年輕少婦。

  羅紗雖然平日裡對旁提起她時說「錢夫人」這個稱呼還算順口,可每當面對她時,還是不由自主按著習慣喚了聲「先生」,指指姐妹倆抱著的書本,說道:「這次去不知要多久,想把東西擱先生這兒。」

  沈秋意知道她有多寶貝這些東西,笑道:「就不怕給弄壞了?」

  羅紗正色道:「不怕。若是有了什麼損失,大不了從錢管事的工錢裡扣就是了。」

  沈秋意佯怒地點了點她的額頭,與她相攜著進到院中,親自將東西收好後,就與羅紗坐下閒聊了片刻。

  錢管事中間來了一趟,興高采烈地衝進屋嘰裡咕嚕同沈秋意說了好一通話,直到沈秋意指指羅紗,他才發現見羅紗,忙斂神行了禮後又自去忙活了。

  羅紗看到後頗為感慨,直道穆景安眼光毒辣。

  當初沈秋意痊癒後,穆景安就寫了封信讓沈秋意帶回來交給羅紗,他信中直接跟羅紗明說,要羅紗幫忙撮合沈先生和錢管事,還直言兩人非常之般配。

  羅紗對穆景安的行事方法非常無奈,可他說了,她也就放在了心上。好在葉之南當時已經去了任上不在家中,羅紗倒是放心沈先生隨意在院子裡行動了。

  沈秋意住晴夏院後院,錢管事跨院,兩人本就能不時碰到,加上羅紗的刻意安排,兩人見面的時間便更多了。

  時間久後,羅紗發現沈先生好像還真有那麼些意思,便將她叫到屋中直接問了她。好在沈秋意並不是扭捏的人,雖然臉通紅但也大大方方承認了。

  羅紗很是高興,直接跟錢管事說了穆景安的決定,也不問他意見直接做主將兩的事情定了下來——

  穆景安當時信裡就說了,沈先生需要自願,只要沈先生肯了,錢管事那邊只消說一聲是他的命令便可。

  最終操辦婚事的事兒也落到了羅紗頭上。

  沈先生的父母早已亡故,而錢管事也是獨身一人,偏偏穆景安那傢伙跟著他二叔到軍營裡玩去了。

  羅紗本想給他們大肆操辦一番,可兩人都是隨意的性子,並不想太張揚,羅紗最終沒有拗過他們,於是在院裡的祝福聲中,婚禮就也簡單舉行了。

  雖說要低調,可晴夏院眾還是著著實實熱鬧了一番,就連在夢紡院伺候的幾個婆子也被叫回來喝了杯喜酒。

  婚後兩人一個說要陪著羅紗一個說要近些保護姑娘,堅持要住院中。羅紗心中感激二的好意,將小跨院好好整修了一番,兩便住了那兒,就連羅紗給他們城裡置辦的宅子,也只是隔段時間去看看罷了。

  此次去程家,錢管事和沈秋意是沒法帶去的,想到要和先生分開些時日,羅紗心中頗為難過。正想說些什麼,門外傳來少年的溫和聲音。

  「原來又來先生這兒了,讓我好一頓找。」

  溫潤少年立門口,面上微笑暖入春風,看著羅紗說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3:45 PM

第四十六章:離開葉家

  「白大哥,怎麼來了?」羅紗驚喜地起身說道。

  他們這次走得急,本以為見不到白啟正了,沒想到他卻碰巧來了葉家。

  白啟正輕聲說了句什麼,羅紗沒聽清,待要問他,他已經進得屋來向沈秋意端正行禮了。

  沈秋意知曉他這樣特意到處找羅紗必然是尋她有事,也不多留他們,只寒暄了幾句便罷了。

  出了屋子,白啟正與羅紗一路慢慢行著,待離開沈秋意的屋子有一段距離了,白啟正才開口問道:「你可是要走了?」

  「我不過是去外祖家住上幾日。」

  「你怎的也不說一聲?」白啟正擰起眉端,說道:「若不是今日三姐來給葉懷書送藥,怕是我們還無法得知此事。」

  羅紗本以為是碰巧遇到,這才知道他居然是被白雲裳叫了來的,就道:「昨日裡我剛知道這消息的,我覺得不過是小住幾日罷了隔幾天就回來,便沒想去打擾們。」

  見白啟正沉默不語,羅紗忙說道:「原是我想錯了,下次必定告知白姐姐和白大哥。」

  白啟正這才應了一聲。

  轉眼發現他面上有細細汗珠,羅紗笑道:「左右下午才走,也不用趕得這樣急。」

  白啟正一愣,順著羅紗視線拭了下額頭,恍然大悟,繼而露出個無奈的笑容,「這不是趕路趕的,是方才被二姐拉住說了幾句話,脫身不得才……」

  他的話到一半嘎然而止,抿了唇沒有繼續說話,羅紗卻是心中了悟。

  看來,今日白啟正又被語蝶糾纏上了。

  前幾年去葉懷書那兒時,白啟正還與白雲裳一同前往,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語蝶開始有意無意地往他跟前湊。

  白啟正是看著這些女孩子們長大的,語蝶小時對羅紗做過些什麼,他一清二楚,自然不喜與她交往。可到底是女孩子家,他對著她狠話說不出,就只能躲著了。

  如今他被語蝶鬧得是一進葉府大門就拼了命地往晴夏院奔,可不敢葉家其他地方出現了。

  思及此,羅紗笑道:「你怎的今日這樣不小心被捉了個正著?」

  「還不是你!」白啟正少有地橫了她一眼,說道:「早些告訴我不就沒事了。今日三姐派的人出家家門時被她的人看到了,她可是守門邊等我呢。為了給你們送行,我也只得硬著頭皮進來了。」

  羅紗想像著白啟正窘迫的樣子,噗嗤笑了,惱得白啟正又橫了她一眼。

  羅紗雖然笑得開心,可心中著實擔憂。

  前世發生的很多事情她這一世盡力做了轉變,也收到了不錯的效果,可也有許多事卻是她無力回轉的。

  比如語蝶和白啟正。

  前世時,君子端方的明玉公子才華高絕,被語蝶母女兩看中後,硬是使了手段將他弄到手成了語蝶的夫婿。

  彼時她自身難保,沒有精力也沒有辦法得知那母女倆到底是用的什麼法子。

  眼看到了這一世中,語蝶依然對白啟正與對旁不同,羅紗有些想要提點白啟正,卻有些無從下手。

  想到上輩子明玉公子那無奈的婚事,羅紗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可這些日子她又不在府裡,便決定好好提醒白啟正一番。

  只是怎麼說,當真是個大難題。

  「白大哥,往後你盡量避著二姐姐些,若她給你吃的喝的用的,可千萬別收。」

  羅紗這般說了後,想了想覺得還是有空子可以鑽,有些不放心。

  若是語蝶和她生母孫姨娘一般,怎能是光防了她就夠的?

  於是羅紗又說道:「不成。我不再府裡的時候,你就不要來了;等我在府裡的時候,紫也什麼都別亂碰,若是渴了餓了的話就來這邊,往後收東西,也只能收我和哥哥的。」

  轉眼就看白啟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羅紗生怕自己是說得還不夠嚴重,特特地叮囑了句:「你可記住了啊!」

  她一句一句說得這樣認真,白啟正少不得細細思量一番。但不知他想到了什麼,突然綻出個笑容來。

  他本就生得極好,加上這笑容如此歡快,一改他平日裡明潤溫和的氣度,居然也顯出了幾分艷色來。

  他輕輕笑著又輕輕歎息了聲,說道:「好,依你就是了。」

  白啟正的笑容和話語中莫名的語氣讓羅紗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和葉頌青與白家姐弟極為相熟,像方纔那般沒大沒小的隨意對話極多,偏不知這次為什麼就讓白啟正這樣開心了。

  她有心想要問清楚,卻引來白啟正又一陣輕笑。

  羅紗越來越糊塗,正要問個明白,一抬頭瞧見院中有個身姿挺拔的清朗少年,正拉了紅倚急切地問著什麼。

  隱隱聽到自己的名字,羅紗忙揚聲喚他。

  少年聞聲朝這邊看過來,見羅紗和白啟正都在,便露出個燦若桃李的笑容,快步行來朝羅紗埋怨了句:「你去哪兒了?讓我好找。」

  「找我做什麼?」

  「紫環紫艾給你裝了好多東西進去,我瞧著沒必要,你去說說。」

  羅紗無奈,自去同那兩個丫頭去講,葉頌青則拉了白啟正一旁說話。

  沒多久,白雲裳也來了,見到羅紗也是一通埋怨。

  羅紗知曉白雲裳可不如白啟正那樣容易放過她,忙連連告饒。

  她原本就是為了避開葉之南而離開幾日罷了,所以沒時間聚起什麼感覺,此刻由於白家姐弟的到來,倒是真添了些離別的不捨情緒來。

  整裝完畢後,兄妹倆去向祖母辭行。說話間有來人報,說是葉之南派了人來送信,馬上就要進府了。

  羅紗聽聞,明白恐怕是葉之南心中急切專程派了人來告知大家他將要續娶一事的。羅紗生怕走得晚了會被老夫人攔住耽擱了行程,忙急急拖了葉頌青立即告辭,一上馬車便亟不可待催促車伕快一些。

  葉頌青便笑她:「剛也不知是誰,一直磨磨蹭蹭地和白姐姐那邊說話的,這時候反倒是急了。」

  羅紗反駁了幾句後就也不說話了,靜靜坐了車中,只是隨著馬車的行駛,她漸漸發現不對勁起來。

  國公府的馬車裡空間很大寬敞舒適,駕車的又都是良駒,所以速度雖然比葉家的車子快了不少,卻是平穩許多。

  可就是這樣平穩妥當的馬車裡,羅紗開始一陣陣胃中翻湧犯噁心起來。剛開始她還忍著,只當是熬過去這一陣就好了。誰知越是久了,那種難受的感覺越是明顯,而且還伴隨著頭暈目眩,漸漸地,就有些撐不住了。

  葉頌青本是撩著車窗簾子看外面,待他看到個有趣的東西去叫羅紗卻沒聽到回應時,就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看可不要緊,瞧見羅紗那蒼白的臉色,葉頌青著實被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麼了。

  羅紗不敢開口講話,掩著嘴擺手示意,讓他將紅倚叫來。

  葉頌青忙讓車伕停下,急吼吼跳下車將紅倚從後面那輛車上拉了過來。

  由於他講不清楚羅紗是怎麼樣了,而樣子又過於著急,紅倚心中大驚就將紅繡也拉了過來。

  誰知等兩人提了各自的藥箱來到羅紗車前看到她的樣子時,都忍不住笑了。

  「姑娘這是怎麼搞的?越是平穩的車子越暈車不成?」紅倚笑道。

  羅紗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只搖頭擺手。葉頌青急了,催促著紅倚讓她趕緊想辦法好讓羅紗好受些。

  紅倚忙從箱中翻出兩粒藥丸,從中各取了一顆讓羅紗服下,看她神色稍稍正常些了,便扶著她慢慢躺下休息。

  紅繡則是將車窗簾子撩開了一半,讓車內通了通風。

  兩等了片刻,見羅紗已無大礙,叮囑她臥著休息,又和葉頌青說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才讓馬車繼續行駛。

  好有紅倚旁調理著,羅紗路上的狀況一日好過一日,到了最後一天,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只是出發第一日,國公府隨行的人就往府裡傳了消息說是表姑娘暈車病倒了,還很嚴重。因此最後雖說羅紗已經好了,可舅母穆氏到底不夠放心,羅紗她們將要到的那日專程派了去守著,吩咐著一瞧見馬車街口出現就要去回稟。

  羅紗下車後很是高興,感受著雙腳觸地的那種踏實感覺,很有種歷盡艱辛後終於得以達成目標了的滿足。

  穆氏聞訊趕來時正巧瞧見羅紗下了車,忙緊走幾步親自攜了她,感歎道:「路上可是吃了大苦頭了。」

  羅紗笑道:「不過剛開始難過了些,早已好了。」說著與葉頌青一同見過了舅母。

  雖然羅紗說得輕巧,可她前幾日身子不適,這兩天馬車上又沒法好好調理,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穆氏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只覺得羅紗沒說實話,叮囑她等下要好好休息,就與她相攜著往裡走去,另又吩咐一同過來的程博文去陪葉頌青。

  程博文一轉眼就瞧見葉頌青正羨慕地看著羅紗與穆氏親密的樣子,饒是他性子冷清,看到葉頌青那可憐巴巴的目光後也不由得笑了起來,拍拍葉頌青的肩一起往裡行去。

  葉頌青苦了臉朝他小聲道:「往常你同講我舅母偏心還不覺得,我現可真是發現了。」

  提起這個,就連程博文也不得不感慨一番。

  「母親只生了們三兄弟,早就盼著有個女兒了,可惜沒能如願。前幾日景安派說想接你們來住幾日,母親可高興壞了,立刻就遣我了去,後來聽說羅紗病了,母親就也吃不香睡不好的一直擔心著。」

  葉頌青聽到舅母對妹妹如此地關切,想了想後就也高興起來,後又記起了羅紗路上的叮囑,遲疑問道:「那這事兒外祖父外祖母知道嗎?」

  「祖父一開始就知道了,很是高興。」程博文頓了頓,想起自家祖母的反應,他臉上的笑容也淡了幾分,「祖母是後來才知道的。」

  葉頌青的心便沉了沉,思量著此次住這兒的日子怕是不會太順。

  那邊羅紗也剛剛意識到這點。

  原本穆氏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介紹著府裡的情況,羅紗湊了舅母說話的空檔,提出想要先去拜見外祖與外祖母。

  誰知卻被穆氏含糊著拒絕了。

  羅紗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可也不敢肯定,就說道:「初來乍到,總得先拜見過長輩才合禮數。」

  穆氏歎了口氣,卻也知道事情總要說開的,就道:「母親已經歇下了,說是沒什麼事情就不要打擾她。」

  已經歇下了?

  羅紗怔了怔,望著西邊尚能瞧見完整輪廓的夕陽和依然大亮的天,深深歎了口氣。

  外祖母的心結,恐怕比自己想像得還要嚴重。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4:05 PM


第四十七章:程博文的建議

  穆氏方才本處理府中事務,聽羅紗來了便將事情擱到了一旁來接她。此時與羅紗同行了一段路後,就有管事的婆子來尋穆氏,說是有些事情必須得她親自處理才行。

  穆氏無奈,見程博文與葉頌青身後不遠處綴著說話並沒跟上來,就與羅紗等了他們。

  待二人行到她們身邊,穆氏對程博文說道:「還有事情要處理,陪妹妹去覽芳苑。」

  等程博文好好應下來後,穆氏又細細叮囑了他一些注意的事情,等程博文再三保證必定會將兄妹二安置妥當,她這才放心離去。

  羅紗正要與程博文他們繼續前行,突然小腹傳來一陣疼。她倒吸了口涼氣,立了那兒。

  程博文和葉頌青見狀,忙問她怎麼了。

  羅紗靜立片刻後,那陣感覺便消失了,心道可能是沒休息好,便搖頭說沒事。

  程博文只當她可能是累著了,指了不遠處的一個院門說道:「那便是覽芳苑了,等下好好休息下。」

  羅紗謝過他,隨著他們二一旁安靜地走著,聽著葉頌青與程博文的談話。

  慢慢行至覽芳苑,一進院門看到院內風景,羅紗便怔住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池塘,水面躺著許多蓮葉,池上建有水榭,當中是座八角涼亭,透過涼亭還可隱隱看到池邊有幾座假山,假山的北面則是一座兩層高的小樓。

  邁入院中便是撲鼻芳香,原來院子四處錯落分佈著各色鮮花,有的已經盛開有的尚打苞,如今滿園的花開了不過是十之二三便已經是芬芳滿園春意盎然了,可以想像再過些時日待這樣花苞全部綻放後,這裡會有何等美好的景象。

  羅紗驚喜著,感動著。

  雖然穆氏告訴她收拾了個院子給她獨住,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漂亮的一處地方。

  晴夏院大則大矣,卻遠遠沒有這般的雅致。

  葉頌青顯然也有相同的感覺,感歎不已。

  程博文笑說道:「改日有機會了讓景安帶們去他家看看,定國公府的景致那才是一等一的好。」

  想到那個肆意的少年,羅紗柔和了眉眼,笑道:「好。」後又記起方才只顧著驚歎忘記了道謝,忙說道:「勞舅母費心了。」

  「有什麼費心不費心的?這覽芳院是早已備下了的,原本母親打算生個女兒住進來,可是沒能如願便一直空置著。」程博文淺笑著說道:「如今妹妹住進來,倒也正合適了,也算是全了母親的一個心願。」

  說話間三就到了小樓下,程博文笑問羅紗:「方纔我也忘了問就將人帶過來了。你是想住這樓上,還是想住那幾間屋子裡?」

  他指的是那幾間院子東側的一排房屋。

  羅紗笑道:「若是不麻煩,我自然是喜歡住這樓上的。」

  「我也覺得如此。」程博文說著,示意將羅紗的東西抬了上去,解釋道:「這裡的臥房二樓。那邊的房屋也收拾過了的,若是樓上住膩了,還可以去那裡住幾天。」

  羅紗笑著應了。

  葉頌青見只有羅紗的箱子並無自己的,便指了那排房屋疑惑道:「難道我要住那裡?」

  程博文輕輕搖頭,「不了,你住院子裡。」

  「什麼?」

  葉頌青訝然問道。他這才知道這些日子裡居然要和羅紗分開,想也不想斷然拒絕。

  可不管他怎樣反抗怎麼說,程博文都只是那樣淺笑著望著他,眸中的堅定卻是不容置疑。葉頌青說著說著,聲音也就弱了下來。

  葉家不夠安全,羅紗護他護得嚴實,使得葉頌青自小到大就一直與羅紗一處沒分開過,如今聽到這消息,他不放心羅紗也有,傷心難過也有,直到發現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就沉默下來不說話。

  羅紗自然知道葉頌青的想法,心中也頗為難過,但她知道葉頌青長大了,自己與他終究是要漸漸分開的,便咬著牙硬了心腸,開玩笑地推推他,說道:「三表哥的院子定然也是極漂亮的,不用擔心。」

  她故意這樣說,無非是想轉移葉頌青的想法。

  葉頌青知道她的意思,反而心裡更加難過,就別過頭不理她,丟下羅紗與程博文,獨自悶聲不響地大跨著步子往小樓上走。

  羅紗便有些擔心他,畢竟事先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忽然讓他這樣,必然一時無法接受。

  程博文與羅紗慢慢走後面,待二人跟葉頌青分開一段距離了,程博文才低聲朝羅紗說道:「其實這事是我安排的,讓他與我住一起。原本母親的意思是,給他單獨安排個院子的。

  「我知他非常依賴你,我想著若是讓他突然獨自待一個院子裡,怕是會不習慣,還是會沒事就來尋你。可他畢竟漸漸長大了,得學著獨立起來,如今既然來了這兒,有旁邊看著或許能讓他改一改,最起碼,也能防著他沒事就朝你這邊跑。」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其實我也怕你心軟,若是他後面求上一求你就答應他搬來這兒,那就不好辦了,所以和你說一聲,往後不要太慣著他了才是。」

  羅紗聞言便是一怔。

  她雖然知道自己對葉頌青有些護得太緊了,可確實沒想到好的辦法,平日裡也只想著讓他同白啟正多玩玩便好了。

  說起來,程博文雖然隔段時間便去葉家看看她們兄妹倆,可每次都不會住很長時間,最多不過三日便離去,而且去的次數並不特別頻繁,只是沒想到,這樣清清冷冷的一個少年,卻敏銳地發現問題,而且肯出手相幫。

  羅紗心中很是感激,誠心謝過了他。

  程博文淺笑著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如此客套,「你我本是兄妹,他也是我的弟弟,你何必如此見外?」

  雖然葉頌青看似跟羅紗賭氣,可到了樓上後還是將屋子裡裡外外地看了半晌,確認這個地方住著夠舒服,不會委屈了羅紗,這才繃著臉粗聲粗氣地說道:「一看就是小姑娘住的地方,要我住進來我還不肯呢!」說完就急吼吼氣呼呼地跑走了。

  羅紗無奈,只得拜託程博文好好照顧他。程博文淡淡笑著,示意她不必擔心,就也離去。

  靜坐片刻後,羅紗的小腹又開始有些疼了起來,想來是由於連日顛簸加上身子尚未調養好,她決定睡上一會兒。可雖然身子疲累,偏偏腦袋好似清醒得很,怎麼閉眼都睡不著,額角和腦袋還隱隱作痛。

  無奈之下她只得喚來紅倚說了大體情況,紅倚笑道:「沒事,姑娘這是累得狠了,又換了個地方不習慣,過上一兩日便好。」

  聽聞羅紗不準備吃晚飯了要好好睡上一覺,紅倚便給她吃了一顆安神的藥丸。

  羅紗睡夢正酣,朦朧中好似聽到紅繡和紅倚的說話聲。

  「紅倚,給姑娘吃了什麼?」

  「就是安神的藥啊,也沒什麼。」

  「那怎的叫了這許久都醒不過來?」

  「不知道,或許姑娘累得太狠了吧。」

  兩的聲音漸漸遠去,羅紗剛要沉沉睡著,她倆的聲音又再次出現。還未待羅紗聽到她們說什麼,口中就被塞進了個藥丸。

  這藥丸極苦,苦到羅紗口舌嗓子全抗拒著它,偏偏不知是紅繡還是紅倚她下巴與喉嚨處按了幾下,那藥丸便被她不小心嚥了下去。

  羅紗被它的味道嗆得難受,直起身來捂著胸口直咳。兩個丫鬟卻是驚喜地說道:「姑娘終於醒了!」

  羅紗感覺氣順了,眼睛也不睜開,擺擺手準備躺下繼續睡,哪知卻被兩個丫鬟攔住了。

  兩將她架到床邊,扶她床邊坐好,自顧自給她穿著衣裳,說道:「今兒國公爺讓世子夫給少爺和姑娘擺了接風宴,世子爺和幾位表少爺表少奶奶都會去,咱們已經耽擱了些時辰,姑娘可得快點兒起來了。」

  這回羅紗可被驚醒了。

  原本穆氏怕她累著,說了明日裡才擺宴的,所以羅紗才放開了膽子去睡。沒想到如今外祖父卻是將宴提前了——他老人家發了話,誰敢不從?

  可紅倚的藥太好用了,羅紗就算醒也沒能醒得徹底,於是她半瞇著酸澀的眼睛,催促著二快一些,又讓紅丹紅月準備些涼水給她淨臉。

  雖然急急忙忙緊趕慢趕,由於起來得較晚,羅紗去得還是有些遲了,舅父程瑞達、舅母穆氏以及三個表哥兩位表嫂都已經到了,就連葉頌青,也已經靜坐屋中。

  穆氏看了羅紗的樣子,只覺得心疼,喚過她坐自己身側,不住問她身子怎麼樣了。

  羅紗努力平息了下氣息,先是見過了舅父舅母,回了舅母的問題後,便依次見過幾位表哥表嫂。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兩位年長的表哥與表嫂,幾笑著問候了她幾句,給了羅紗見面禮。

  禮物都是放匣子裡的,有大有小,羅紗謝過他們接過後便都交給了丫鬟拿著。

  雖說舅父一家很是熱情,飯菜也很豐盛,可羅紗總覺得自己沒醒徹底,再加上小腹時有時無地疼上一陣,她強撐著笑顏才吃完一頓飯,飯後又強忍著哈欠陪穆氏說了幾句話,這才回了覽芳院。

  回到屋子後,羅紗也顧不得整理禮物,只吩咐丫鬟們幫著收整好,便自顧自準備去睡了。

  誰知她剛進到臥房,就聽到紅丹的連聲驚呼。羅紗本準備不去管了,可緊接著就聽到了紅月的幾聲驚歎。

  紅丹本就活潑,驚叫會兒便也罷了,可紅月向來是個穩重的,怎會也如此?

  羅紗心中好奇,就轉回了外間,邊走邊道:「怎麼了?」

  紅丹指指桌子,羅紗順著望去,待她看清桌上的東西時,就也愣了。

  一座紅珊瑚盆景正立桌上,光澤艷麗、溫潤可。

  「這是……」

  「這是二表少爺送的。」紅丹瞠目結舌地說道。

  紅倚紅繡跟穆景安身邊什麼稀奇物什都見過倒也罷了,紅月紅丹卻是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樣漂亮的珊瑚的,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羅紗只覺得這禮物太貴重了,可她腦袋昏沉沉的,著實顧不上多想,心中感歎一番後便吩咐她們將東西仔細收好,就自去睡了。

  誰知就是程博延這樣的一番好意,倒是給羅紗惹了些麻煩出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4:16 PM

第四十八章:初來

  說起來,羅紗這次來國公府,倒是趕得巧了,正好碰上了兩件事。

  頭一件,便是勇毅侯的夫人今年準備辦個大型的賞花會,時間就在四月中。

  安國公府是一早就收到了帖子的,而勇毅侯府與安國公府同在榮昌府,離得這樣近,穆氏她們到時是定然要去的。

  如今羅紗來了,穆氏在她到的第二天就讓人給她量了身趕做新衣,打定主意到時要將她也帶了去。

  至於另外一件事……羅紗自己也說不清楚算不算得上是好事。

  她來葵水了。

  那是羅紗剛到國公府的第三日清晨。

  前一晚她總覺得身子不爽利,怎麼躺都不得勁兒,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個合適的姿勢入眠。這樣折騰了近一宿,天色泛出亮光的時候她才堪堪睡著。

  可睡了沒多久,她就覺得身體有些地方不太舒坦,可迷迷糊糊地也想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好,只覺得憊懶非常,便嘶啞著聲音喚了紅倚一聲。

  待紅倚伺候她喝茶時,她還在床上賴了一下下,當紅倚扶了她坐起身來,才發現羅紗下衣和床上沾了些鮮紅色。

  紅倚既驚又喜,忙叫了紅繡過來幫忙。

  兩人先忙著給羅紗收拾,待她這邊妥當了,便扶了她去一旁的榻上歇著,這才開始收拾床鋪。等她們弄好後想去叫羅紗過來時,才發現她早已昏沉沉睡過去了。

  或許是困得狠了,羅紗這一覺睡到了天大亮,中間一次都沒醒過。

  也不知是誰報的信兒,她醒來沒多久,穆氏就趕了過來。

  眼看穆氏滿臉喜色地問她葵水之事,羅紗當真是有些難為情了,羞得雙頰通紅。

  她前世時是十五歲後方才經歷的這個,如今還不滿十三……因此就算前些日子有了相應的預兆,她也著實沒有往這邊想來,只猜測是連日趕路給累著了而已。

  但穆氏卻是打心底裡高興的,見羅紗如此羞赧,就握了她的手實心實意地說道:「女孩子嘛,總要經歷這些的,犯不著害羞。今日後你便是大姑娘了,那麼有些話,我可得提點提點你。」

  看到羅紗乖巧點頭的樣子,穆氏很是心酸。

  哪個女兒家在這種時候沒有親娘的提點啊?偏偏這個苦命的孩子……

  穆氏暗暗歎息著,面上卻是不顯,只慈愛地跟羅紗細說著葵水來時需要注意的事情,從日常起居到平時飲食,都細細說了。

  羅紗極為感激。

  前世時她剛接觸這個的時候,很是慌亂,孫氏不管她,她身邊伺候的又都是小丫鬟,根本沒法詢問相關的事情,一切東西都只得自己慢慢摸索著來。

  原本頭兩次還沒什麼大礙,結果由於她不夠小心,幾個月後開始葵水一來就腹痛如刀絞,且每次都要經歷夠七日方才停歇,想來就是開始時落下的病根。

  雖說她前世時已經慢慢掌握了大部分要注意的事項,可如今穆氏的到來卻讓她極為感動,便好好地認真聽著。

  待穆氏叮囑她好好休息準備離去之時,羅紗感激她一片心意,真心實意地端正行了個禮,謝過舅母,搞得穆氏忍不住埋怨了她幾句。

  「你這孩子,就是禮數太多。自家人,哪兒就需要這些了?」

  因為羅紗這幾日身子都不太好,如今又碰上了此事,穆氏讓她好好地在覽芳苑裡休息哪兒都不准去,旁人問起來也只推說身體不適。

  左右這些日子見不得外祖父外祖母,羅紗就也乖乖聽了她的話。

  期間大表嫂和二表嫂都來看望過羅紗,自然明白她是怎麼了。

  可有兩人卻是不明白。

  那便是葉頌青和程博文。

  程博文自幼早慧,見羅紗遮遮掩掩避重就輕不肯說是得了什麼病,雖然不能知道確切的,但也明白應該是女兒家對外講不得的,就紅了臉不再多問。

  可葉頌青就不同了。

  在他看來,他和羅紗是自幼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交情,羅紗如今生了病居然不告訴他,這可不行。於是程博文沒盯著他的時候就溜來羅紗這兒,細細詢問到底是怎麼了。

  剛開始他還只當是羅紗小氣不願告訴他,兩日下來見其他人都心中明白只有自己毫無所覺後他卻轉了念頭,只當羅紗是得了什麼大病家中人都瞞著不肯告訴他,於是一來覽芳苑就滿面哀愁地望著羅紗發呆,好似生怕羅紗隨時會一命嗚呼一般。

  羅紗初時還沒注意,後來發現了,氣得吼著讓紅倚紅繡兩人將他架了出去丟到院子外面,還讓人在院門口劃了條線,說是五日內葉頌青再踏過那條線一步,就亂棍打出去。

  葉頌青初時很傷心很憂鬱,只覺得自己的赤誠之心沒被理解,不過後來轉念一想,羅紗能吼得這樣氣息延綿底氣十足,得的定然不會是危及生命的大病了,就也釋然。

  羅紗本以為打發了葉頌青就能安然熬過剩餘幾日了,可世事總是難料的,有些麻煩總會自己找上門來,而原本為了嚇葉頌青準備的那幾個棍子,卻也有了用武之地。

  羅紗這一日倒是睡得還好,只是眠淺,天剛濛濛亮就已經醒來了。左右睡不著,她便喚了紅繡來給自己穿衣。

  誰料衣衫鞋子剛剛穿好,外面便傳來了吵嚷聲。

  羅紗便蹙了眉。

  原本穆氏看著羅紗帶來的人少,想要往覽芳苑多添點人手,被羅紗拒絕了。於是除了固定時間內有些粗使丫鬟婆子來灑掃院子外,平日裡這院子內都只有羅紗主僕幾個,而這幾個丫鬟,是絕對不會這樣吵起來的。

  那麼必有外人來此。

  從中分辨出紅丹的聲音後,羅紗催促著紅繡給她隨意綰了發後就往外走。只是還沒出門,又聽到紅倚的聲音也插了進去,羅紗腳步微微一滯便加快了步伐。

  到得樓下後,見「戰況正酣」,羅紗便示意紅繡不必出聲,看看情況再說。

  紅倚紅丹只顧著爭吵且是背對著羅紗這邊,因此並沒有注意到羅紗下來。

  跟她們在吵的幾個陌生丫鬟倒是看見二人了,但見羅紗穿著素色衣裳又是一根玉簪子隨意挽著髮,她們便以為她也是丫鬟,掃了眼就忽略了她。

  「……怎麼著?讓你去大廚房領熱水又怎麼了?不過是個表姑娘而已,竟然擺這樣大的譜,大清早的就在院子裡燒水,那煙味兒,都跑到我們院子裡去了!若是我們公子和姑娘被熏病了嗆病了,十個你們姑娘也不夠賠的!」

  「呵,這倒是好笑了。我們的水是在小廚房燒的,用的是好柴好炭,在院子裡都聞不到的煙味兒,就能嗆到你家主子?別是你家主子本身就帶了什麼病症,如今病發了,就想怪到我家姑娘身上來吧?我告訴你,沒門兒!」

  看著那些丫鬟凶神惡煞的模樣,又聽了短短幾句後,羅紗倒也悟出點兒門道來了。

  敢情是有人看不慣她了,專程來找茬?

  可放眼這整個國公府,也沒什麼人會這樣待她啊!

  就算是外祖母,也只是對她不聞不問而已,舅母待她這樣好,也沒見外祖母阻擋。

  如今……又是來的哪一齣?

  思量了下,羅紗覺得她們口中的「主子」應該不是國公府的人,便輕聲問紅繡,最近府裡可住進了什麼外人,符合這「主子們」的特徵的。

  前兩日舅母穆氏就同她說過,眼看著勇毅侯府的賞花會將要舉辦,會有相熟的外地人家來了榮昌府後住進國公府。

  只是如今離賞花會尚還有段時日,因此來的人應該不多。

  紅繡想了想,附耳說道:「若說是有男又有女的,便是二表少奶奶的弟弟和妹妹了,其他兩家來的都是夫人和姑娘。」

  羅紗當下便心中有了些數。

  若說她與二表嫂有什麼牽扯,或許就是那紅珊瑚盆景了。

  她本就想著,那東西作為禮物太過於貴重,只是二表哥既然送了她,她斷沒有送回去的道理。

  想來,如今是有人眼紅她得了那件好物什所以來找茬了?

  母親當年就是碰到了這種事情,不曾想,如今自己也要遭上一回了!

  只是一想到那柔弱溫婉的二表嫂……

  羅紗心中暗歎,這樣的女子怎會有那樣張揚跋扈的弟弟妹妹的?

  羅紗最近眠淺睡得不好,此刻聽人爭吵就有些煩躁,偏偏這些人還是沒事來找茬的,便更覺得忍無可忍。

  揉揉額角,她上前問道:「不知你家主子是何方神聖?」

  紅倚紅丹這才看到了她,紅倚嗔了眼跟在羅紗身側的紅繡,怪她沒提早告知自己一聲,趕忙向羅紗行了禮。

  那些丫鬟見羅紗便是紅倚她們口中的「姑娘」,不僅絲毫不露懼意,反而更加猖狂。

  領頭那個杏眼吊梢眉的綠衣丫鬟將羅紗上下打量一番後,說道:「就憑你?還想打聽我家主子的名諱?」她嗤了聲後,走到羅紗跟前,繞著她轉了圈後,慢悠悠地說道:「不過是個五品同知的女兒……你啊,還不夠格!」

  她話音剛落下,「啪」地聲脆響,臉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她怒目瞪向羅紗,卻見羅紗正冷冷地看著她,漂亮的雙眸裡滿是寒意,彷若冰刀一般劃著她的皮膚血肉。

  「我是主你是僕!不過是個奴才,居然也敢這樣對著我說話!來人,將她給我拖下去!」

  紅倚一言不發單手發力勒著那人脖頸往前拖了幾尺,猛地一摜將人撂到地上,拽著她的衣領子就往外拖。

  事情轉變太快,其他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彷若嚇傻了般愣著看她被拖走。

  綠衣丫鬟毫無反抗之力,只能扯著嗓門嗷嗷直叫,伸手想去抓紅倚的手,卻總被紅倚巧妙地閃開了。

  直到出了院門,紅倚才將她鬆開。紅倚剛要轉身,見這人還掙扎著想起身,便飛起一腳踹了過去,那綠衣丫鬟便倒地不起了。

  見同伴被傷,其他幾人終於如夢初醒,叫著吼著朝羅紗撲過來。

  紅丹在給羅紗行完禮後就去拿那些棍子了,此刻她與紅繡人手一根,揮著棍子就往那幾個丫鬟身上狠命招呼,將羅紗護了個密實。

  接過剛剛趕來的紅月遞上的帕子,羅紗慢慢擦拭著手,神態睥睨地瞧著那些個丫鬟被打的狼狽樣子,輕嗤了聲,極緩地說道:「不過是一群仗著人勢的奴才罷了,這樣的人都能用得,料想你們的主人也是個沒什麼出息的。」

  語畢,她將那帕子狠狠往地上一丟,怒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若沒膽子親自來找茬,就別弄上一群亂七八糟東西來我這兒亂吠!沒的污了我的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4:2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04 AM 編輯

第四十九章:關心的方式

  眼看著那些個惡僕抱頭鼠竄跑出院子了,羅紗猶不解恨,想要乘勝追擊去那些人的院子裡討個說法弄個明白,卻被紅倚紅繡攔下了。

  「姑娘的公道咱們自然會討要回來,只是如今姑娘的身子要緊,萬不可為了這些個小人傷了身。奴婢看姑娘氣色不佳,還是先回屋調養為好。」

  「可他們欺人太甚!」

  一向溫順的紅繡難得地面上帶了幾分陰冷的狠意,一字字說道:「他們自然不會自在太久。」

  轉眼她又朝羅紗笑得柔和,誠懇說道:「姑娘就聽了紅倚的吧,您的身子要緊。」

  她們姐妹被穆景安派來守在羅紗身邊,得到的命令便是無論何時何事,一切以羅紗的健康平安為最大前提。

  其他的事情……自會有人去辦!

  羅紗本還在猶豫,這時卻有人來傳話,說,她儘管放心養身體,這事兒必定會處理妥當,不會讓她再受這等委屈。

  來人是安國公的長隨,他說的,自然是安國公的意思。

  想到這事兒剛發生沒多久,如今外祖卻已經派了人專程來安撫自己,可見雖然一直沒能見面,外祖其實一直都在關心著自己。

  思及此,羅紗的心便軟了下來,

  左右這件事從頭到尾她就沒有不佔理的地方,現在又是在她嫡親的外祖家,若有些人當真非要鬧事,她也不懼!

  眼看紅倚紅繡好歹哄著羅紗回屋去睡了,紅丹猶不解恨,跟紅月商量著去各院要幾個粗壯婆子來幫忙。

  憨厚的紅月鬧不明白,問,幫什麼忙?

  扇風!

  紅丹咬牙切齒地說道。

  覽芳苑裡的空氣過於污濁,若是跑出去一丁半點兒的污了旁人的口鼻,那可當真是罪過了!

  扇!

  但凡是想跑出院子的污濁空氣,全都一點點地全給扇回來,省得去到旁人那裡把人給嗆到了!

  紅丹其實不過是一時氣話,說過就忘。可紅月卻當了真,去到程博文那邊要人。

  跟在程博文身邊的葉頌青聽了這話先是噗嗤笑了,後又覺得不對,拉著紅月細問緣由。

  紅月對於早晨的事情很是氣憤,就一五一十對葉頌青講了。

  葉頌青剛放下來沒多久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急吼吼地拉了程博文去看羅紗怎麼樣了,卻被抱劍立在院門旁的紅倚紅繡姐妹倆給嚇到了。

  「你們怎麼是這副模樣?」

  「給姑娘趕蒼蠅呢。」

  紅倚笑著回答。

  她們姐妹倆見羅紗好不容易睡著了,索性提了武器站在院門處守著。不是她們不放心安國公府的效率,只是也怕有些漏網的貓啊狗啊的不小心竄出來,擾了姑娘清夢。

  湊著紅倚講話的功夫,紅繡向著紫環紫艾打了個手勢。

  紫艾朝紫環看去,紫環會意,微微頷首後悄無聲息地側身離去了。

  穆氏聽到管事婆子提起這事的時候,正在親手修剪桌上一盆打了花苞的月季。

  管事婆子垂首躬身立著,仔仔細細將聽來的消息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又將國公爺親自派人將那兄妹倆的院子封了的消息講了,末了又道:「老奴看表姑娘的那兩個丫鬟,叫紅倚紅繡的,可不簡單,而且……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穆氏「嗯」了聲,邊繼續專心修剪著花枝,邊道:「我也發現了。前幾天問過她了,那倆丫頭連著表少爺身邊的紫艾紫環,都是景安給的。」

  她說完,修剪花枝的動作便頓了頓,但也只一剎那罷了。

  管事婆子應了聲「是」,斂神立在旁邊靜等。

  過了半晌,穆氏才終於停了手,上下看了月季花片刻,滿意地微微頷首,說道:「那些個枝枝椏椏的就是麻煩,明明不想理它了,還一個勁兒地往外竄,隔段時間就得修整一下,著實惱人。」

  她重重歎息著,在丫鬟的伺候下淨了手,跟管事婆子說道:「去把老二叫來。」

  程博延進屋的時候,臉上正洋溢著滿滿的喜意。

  他方才剛得了個好玉器,成色品相均屬上乘,乃是磨了它前任主人一個多月人才肯割愛賣與他的。聽穆氏喚他,他便將東西順手帶了來,有心跟母親顯擺顯擺。

  誰知他剛行過禮揣著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就聽穆氏問道:「聽說……咱們別院的桃花開了,挺好看的?」

  程博延順口答道:「可不是,我前幾天剛去看過,很是漂亮。」

  穆氏說道:「盛家那兩個……叫什麼來著?讓他們去那裡住著吧,左右那裡空氣好,污不了他們的鼻子。」

  程博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些莫名其妙,便道:「他倆昨日剛到咱們這兒,顛簸一路肯定也累了,怎麼忽地又要換地方?」

  「累了?」穆氏冷哼說道:「累了的話怎麼還一大早有心思去你妹妹那兒鬧!」

  穆氏輕易不發怒,一旦發怒,別說三個兒子了,就連世子爺程瑞達都要賠上幾分小心。

  程博延訥訥不敢言,聽著母親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從中揀出隻字片語好歹是弄明白今天早晨在羅紗那兒發生了什麼。

  「……平日裡和你說過多少回了,盛家那兩個孩子性子跋扈,你若是想讓他們住進咱們家,給我把人看牢了!如今倒好,他們昨日才到,今日可就欺負到你妹妹頭上來了!」

  程博延雖然好收藏些珍奇古玩,但也只是熱愛,並非過於沉迷之人。此刻他稍微思量了下,便也明白過來問題出在哪兒。

  他與妻子盛氏向來跟羅紗沒什麼接觸,所能搭上點邊兒的便是那紅珊瑚盆景了,能讓那兩個霸王孩子做出這種事情的,肯定就是那東西。

  程家自高祖時起,兒孫只娶妻不納妾,因此程瑞達只有一個胞妹,程博延他們只有兄弟三人。

  雖說程博延和羅紗不熟悉,可畢竟是唯一的妹妹,程博延還是很放在心上的,年年送去的禮物都精挑細選不說,還在頭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將那紅珊瑚盆景當做了見面禮。

  要知道,那東西可是極其難得的,他也是機緣巧合下才得了這麼一個。

  那紅珊瑚妻子盛氏的弟弟妹妹都見過,私下裡也都曾經向他要過,可這樣貴重的東西,他自然不會隨便與了人,且那兩個孩子的秉性他是知曉的,更是不會讓東西落到了他們手中。

  如今羅紗院門都沒出卻被這兩個人盯上鬧起來……

  不是為了那個又是為了什麼!

  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反而成了那兩人記恨羅紗的理由,程博延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向母親行了個禮就準備離去,卻又被穆氏喚住了。

  看著這大大咧咧的二兒子,穆氏暗暗歎氣,叮囑道:「你媳婦兒那裡你同她說一聲,別等人都搬走了才讓她知道。不行就讓她想辦法讓人搬去別院,也省得因了那兩個霸王惹得你們夫妻倆不睦。」

  程博延忙躬身答是。

  看著他匆匆離去,穆氏又是一番歎息。

  其實,這事兒也怪她,若自己在結親前就好好查探查探盛家人的底細,就不至於如此了。

  原本她看中的是殷大學士家嫡出的五姑娘,那女孩兒小小年紀就很識大體,她第一次見就喜歡上了。可惜殷家覺得程博延與五姑娘年歲相差大了些,屬意的是程博文,但程博文的親事穆氏早已心中有了安排,那事兒就沒成。

  後來屏陽伯夫人帶著孫女來玩,她見那小姑娘知書達理,頗為喜歡。

  屏陽伯夫人便有意結親,告訴她這姑娘是自小長在自己跟前的,向來懂事。

  穆氏見她和程博延年歲相仿,觀察了段時間,發現這姑娘確實是個好的,又想著屏陽伯和屏陽伯夫人都是性子和善的,便與安國公夫人商議過後就答應了下來。

  彼時盛氏的父親,也就是屏陽伯的嫡麼子在外任職,婚事是由盛氏的祖母屏陽伯夫人做主的。

  後來見到盛氏的父母弟妹,穆氏才暗道壞了。

  原來盛氏的母親生她時傷了身子,調養了好些年方才又生下一子一女,便對後來的這兩個孩子格外地偏寵溺愛,而盛父不喜理會後院的事情,孩子們的教養他也沒有去管,放任自流下兩個孩子便漸漸養成了跋扈的性子,分毫吃不得虧。

  穆氏十分無奈。

  可既然已經開始商議婚事了,她便不會做出那反悔之事傷了盛氏的聲譽,只是對於那兩個霸王,卻是多有提防。

  偏偏盛氏長年沒有跟在父母身邊覺得自己沒能盡到孝道心中多有虧欠,母親囑咐她要好好照顧弟妹,她就認真記在心裡。

  此次勇毅侯府辦賞花宴,穆氏就是禁不住盛氏的一再相求,這才允許那兩人住進來。誰知不過一夜的功夫,他們就又惹了事,而且還是找到了羅紗頭上!

  努力壓下心中怒氣,穆氏喚過人來去往覽芳苑。

  一是她到底不放心,還是去看看為好;二是,她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同羅紗講。

  也不知是不是將惡僕狠狠教訓一通大大出了口氣的關係,羅紗又回屋小睡片刻後再起床時,感覺渾身舒坦神清氣爽。

  出門問紅倚紅繡可有人再來鬧事,得到的答案卻是只有葉頌青和程博文來過。

  羅紗心中頗為感歎。

  那樣脾氣的兩個人不可能壓得住性子不立即來報仇的,如今風平浪靜,說明外祖和舅母他們已經將事情解決了。

  左右身子爽利了不少,羅紗便躊躇著想要去看看舅母。

  誰知她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穆氏已經到覽芳苑了,而且,還帶來一個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消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4:5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06 AM 編輯

第五十章:原來如此

  「什麼?大伯母……她也會來賞花會?」

  剛一聽到穆氏說起這件事,羅紗非常驚愕,差點就站了起來。

  葉之南的兄長葉之揚與其妻趙氏搬出葉家祖宅已近二十載,羅紗活了兩世從未見過自己的大伯父與大伯母,初時聽到這個消息難免興奮。

  穆氏說道:「是這樣沒錯,不過我本想過幾日再和你說這件事的。只是今日盛家兄妹做了這樣的事,有些話我就須得提點你一番。」

  聽穆氏這樣說,羅紗不禁隱隱有些擔憂,不自覺地微微握了拳放到雙膝上,說道:「舅母請講。」

  「你可知你大伯母是哪裡人嗎?」

  這個羅紗倒是聽人提起過,「臨岳趙家。」

  「不錯。」穆氏頷首說道:「盛氏兄妹倆的舅母,也是臨岳趙家的。」

  羅紗聽聞,便是一愣,暗道好巧,細看穆氏表情,她恍惚有些明白過來,可又不願去相信自己猜測的那個最壞的可能,便試探著問道:「難道舅母的意思是……大伯母與她們的舅母,是族親?」

  「不,」穆氏歎息道:「她們兩人,是同胞姐妹。」

  羅紗的心沉到了最底處。

  果然,果然是這樣。

  原本在聽到大伯母要來時聚起來的可以見大伯母一面的喜悅心情消失無蹤。

  自己從小到大從未見過她,那小霸王兩兄妹卻必然時不時能見上她一面,這兩邊的情分深淺,不用細想,一看便知。

  這時穆氏說道:「葉之揚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公正,趙氏與他伉儷情深多年,想來也是明事理的,不太會因為那兩個孩子的事情同你計較。若是你想的話,到時在花會上我自會想辦法帶你去見見她。」

  羅紗細想了番,最後還是搖頭說道:「不用了,都這麼多年了,到時能見到便罷,見不到就……算了吧。」

  大伯父大伯母同祖母父親他們早已有了嫌隙,不然大伯父也不會在當初赴京上任之時就徹底搬了出去。

  如今又有了和小霸王兄妹倆鬧的這一齣……

  羅紗不敢保證大伯母樂意見到自己,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貿貿然上去認親?

  一不小心被人給了冷臉,反而自己落了個難堪。

  穆氏輕輕應了一聲,「這樣也好。」

  由於不願理會葉家人的關係,穆氏與趙氏雖然在幾次聚會上見到過,卻真沒什麼交集。

  只是如今都要去參加花會,若等到時候有人介紹了後羅紗才知道自家大伯母來了,畢竟不太好。

  穆氏便在得知趙氏要來賞花會後格外留意了下,想著同羅紗說一聲,免得到時候太過於驚訝會引起尷尬。

  見羅紗如此態度,穆氏很是高興。

  堂堂安國公府的外孫女,哪就需要倒貼過去看人臉色了!

  眼見羅紗氣色好了許多,穆氏拍拍她的手問道:「你的身子如今可是好些了?」見羅紗點了頭,就笑道:「我讓人給你做了幾身衣裳,走,去我那兒試試看合適不合適。」

  羅紗心知那些衣裳拿來覽芳苑也能試,穆氏這樣說,不過是見她心情不好所以想帶她走走罷了,心中感激舅母的好意,一路與她相攜著過去,就也慢慢綻開了笑顏。

  誰知兩人一進院子便見到程二少奶奶盛氏垂首立在院中,顯然是在等穆氏。

  聽到笑語聲,盛氏抬頭來看,卻正好與羅紗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她素來和順溫婉,知道自家弟妹做了那些事情後,已經是羞愧極了,此刻再見羅紗,便紅透了臉更覺難堪,上前見過穆氏後急急向羅紗道歉。

  羅紗忙說沒事。

  這事情本就不是盛氏做下的,羅紗不會遷怒到她身上。

  想著二表嫂等在此處定然是在等舅母,羅紗便尋了個藉口自去院中一處賞花,留下空間給她們婆媳二人單獨說話。

  盛氏大大鬆了口氣,向穆氏說起了那兩個小霸王的事情:「……我是親自看著他們上了車子離開的。」

  穆氏微微頷首,知道以盛氏的性子,此刻見了羅紗定然更是愧疚得厲害,就也不留她,看她將事情安排好了就讓她離去了。

  臨出院子前,盛氏又特意去向羅紗道了聲歉,也不等羅紗說沒事,匆匆低著頭走了。

  羅紗上次來穆氏的院子是第一天到國公府時的那天晚上,當時天色已晚且又有些迷迷糊糊的,吃了頓飯就走了,因此她根本連院子長什麼樣兒都完全沒了印象,就連用餐的那間屋子,都快記不起來是什麼擺設了,故而現在她就像是頭一回到這兒一般。

  「……你先試試合適不,不合適再讓她們改。」穆氏與她說著話,相攜著進到屋內,又讓人捧了衣物過來。

  羅紗剛笑著謝過舅母,一抬頭看到牆上的山水畫和旁邊的題字,不由「咦」了聲湊了過去。

  這字……這畫……

  她呆呆看了半晌,猛地驚醒過來,指了它驚喜問道:「舅母,這是誰畫的?」

  她看了十年,絕不會認錯。如此肆意張揚的畫法與筆跡,分明和書冊上一模一樣!

  穆氏正讓人將衣裙攤開來細看,聽羅紗這樣問,掃了眼她指著的畫,隨口說道:「是景安啊。我家幾個臭小子的字畫,都比不上他的好。」

  穆氏說完後見羅紗半晌沒聲音,便去看她,誰知就見她在那裡面帶微笑地發呆,便問道:「怎麼了?」

  「沒事沒事。」羅紗隨口應著,卻是又驚訝又讚歎,沒想到那臭小子的字和畫居然這樣好。

  不過也是,這般的肆意,也只有他作得出來,只是難為他這些年來如此費心了,為她默默抄了這許多的冊子卻從來不曾讓她知道過。

  這樣想著,羅紗說不上來為什麼,不由自主地抿了嘴在那邊兀自笑得開心。

  穆氏正交代著身邊的丫鬟下次給羅紗做衣時需要改動的幾個地方,一轉眼就看到羅紗盯著山水畫笑得靦腆,覺得有些不太尋常,就問道:「怎麼了?可是這字畫有什麼不妥?」

  「沒有沒有,」羅紗急急否認,「我只是沒想到那些書冊都是景安作的。」

  「書冊?」穆氏顯然很是莫名其妙,「什麼書冊?」

  羅紗就也愣了。

  難道舅母不知道?

  「就是放在匣子裡的,」羅紗比劃了下,「那些冊子。」

  穆氏便笑了,「哦,那是以前景安說送給你的禮物,我就沒打開看過。」她繼續低頭看那些裙衫,彷若不在意地說道:「我看你們很熟悉?你和頌青身邊的丫鬟都是他派去的。他經常去探望你嗎?」

  「經常?沒有。」羅紗仔細思量後說道:「只見過……一次罷了。」

  除去剛出生時穆氏帶穆景安去葉家的那次外,羅紗真正見到穆景安的只有幾年前的那一次而已。

  這些年穆景安跟著他二叔去了軍營玩,可沒能再見面,不過時有書信來往罷了,都是通過他的手下傳遞的,人卻是沒見到。

  穆氏聽到羅紗與穆景安只見過一次面,忽地就鬆了口氣,笑道:「原是我想岔了。」

  羅紗不懂她在說什麼,卻也沒心思去思量。

  如今知道了這些書冊都是由穆景安所做,羅紗倒是想起一事。

  這幾年穆景安去軍營期間,自己也陸續收到了書冊,只是它們卻還是裝在匣中跟著程家送去的物品過去的。

  如今想來,定然是穆景安先將東西交給了程家拜託程家轉交的,只是他明明可以將東西在派人送信時一併直接送去,為什麼還要繞這樣一個大圈子呢?

  雖說有些不解,但想想這樣張揚的人居然也有如此低調內斂的時候,這些年了都隱著瞞著沒讓自己知道,羅紗又覺得穆景安有些時候還是傻得挺可愛的。

  這樣一想,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穆氏慢慢直起身來,看著羅紗難得露出的小女兒的嬌態,雖不忍心但還是打斷了她,「來,過來瞧瞧這些衣裳合身不。」

  舅母的話一出口,羅紗的思緒便轉到了衣物上面。

  「這幾件是讓府裡針線上的給趕著做的,不夠精細也不夠時新,待在繡坊訂做的那些送來了,那才是真的漂亮。」

  穆氏這樣說著,拿了件櫻草色緞面半臂,放在羅紗身前比量,半晌後又換了件藕荷色的褙子,「小姑娘長得漂亮了真是怎麼打扮都好看,特別膚色白了在配上這樣鮮亮的顏色,更是出挑,都快選不出來了。」

  「罷了,」她指了放著的那些或是淡粉或是柳黃色的衣衫裙裾,說道:「都試試!有不合適的讓她們趕緊改,現在就可以穿。等過幾日繡坊做的送來了,這些怕是都要看不上了。」

  羅紗忙謝過穆氏,笑道:「怎麼會看不上?勞舅母費心了。」

  「那有什麼費心的!不過是拿出料子來讓她們給你做罷了。我這兒還有些漂亮的好料子,只是顏色已經不適合我們用了,剛好給你多做幾件衣裳。你再歇上一天,後日應該也差不多能好全了,我再帶你去銀樓挑幾樣首飾去。」

  第三日天氣晴朗,只是風稍稍大了些。

  隨羅紗出門時紅倚特意帶了件披風備著,生怕午後天氣轉冷羅紗被凍著了。

  到了店裡穆氏剛吩咐掌櫃的拿出店中最好的幾個鐲子來看,便有府中的管事來尋她,說有緊急事務需要請示。

  穆氏便讓羅紗先挑選著,她自去了一旁與管事商量事情。

  羅紗正獨自看著,突然有幾人大聲說笑著走了進來。

  他們的聲音這樣大這樣亂,攪得店裡再也尋不到方纔的清淨。店內的夫人姑娘們不堪其擾,都側目看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4:5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07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兩人

  掌櫃的走到羅紗身邊,跟她說穆氏有事離開一小會兒,讓她店裡等著。羅紗掃了眼屋裡,見果然沒了舅母,便頷首應了。

  只是那些人正吵吵嚷嚷地往裡走著,羅紗不堪其擾有些厭煩。掌櫃的見狀,便帶她去了邊上的小隔間,並捧上了首飾供她細細挑選。

  左右舅母還沒回來,羅紗就也耐住性子坐了下來,拉了紅倚紅繡幫她參考。

  掌櫃的安置好了羅紗她們,轉出屋子時就見方纔那撥已經進到了屋內。眼看當頭的兩人已經大喇喇地坐了下來,掌櫃的忙招手喚過幾個夥計,低聲吩咐了他們幾句。

  夥計們兩個跟後頭捧茶一個當先走著,擺著笑臉湊上前去。

  前頭那個對坐著的兩笑說道:「不知公子和姑娘需要什麼?咱們這兒啊,簪子髮釵鐲子瓔珞應有盡有,需要什麼樣兒的您只管說了,小的給您拿來細瞧。」說著就回頭點了點頭,那兩個捧茶的小夥計忙跟了上來,奉上茶水。

  那兩人是從頭至尾都只神色鄙夷地掃視著屋內,壓根就沒搭理他們。

  三個夥計對視一眼躬身準備退下,哪知卻被兩人帶來的一個隨行僕從攔住了。

  此是個身著青衣人的小丫鬟,她「哎」了聲將喚住,待三個夥計都駐了腳看著她了,這才拿起剛端上來的茶小小地抿了一下。

  茶一入口,她就皺起了臉來,只剎那的功夫,便「呸」地將進了嘴的那丁點兒茶水全數吐回了杯子。

  「們這是什麼黑店?居然拿這等貨色敷衍家少爺姑娘!」

  她柳眉倒豎,拿著茶杯就向夥計砸去。

  夥計們訓練有素,不躲不閃,好這丫鬟的準頭不行,杯子並沒砸中三人,只是那茶水卻是大半都灑到了夥計身上了。

  掌櫃眼中的怒色一閃而過。

  他露出淡淡的微笑,邁了步子行到這幫跟前,行了禮介紹了自己的身份,而後不卑不亢地問道:「不知兩位需要些什麼東西?敝店也好準備了來給二位瞧瞧。」

  「尋人。」坐著的身穿鵝黃衣衫的少女語氣張狂地說著,嘴角微揚神色倨傲地緩緩掃視著屋內眾。

  掌櫃的不動神色地看了她和身邊的少年一眼,笑道:「客官您也瞧見了,來敝店的都是老主顧,都是咱這榮昌府裡的夫人姑娘們。聽您口音不是本地人,想來,敝店怕是沒有您要尋的人了。」

  黃衣少女很是不耐煩,拍案說道:「本姑娘的人就是看著她進來了,就是要這兒尋人,你有意見?或者說,非要我拆了這招牌砸了你的店,你才開心?」

  掌櫃的不卑不亢,又往前靠了兩步,一手朝著門外伸出做了個「請」的姿勢。

  少女不耐煩地擺擺手,身邊就有個家僕大跨著步子行到掌櫃的面前,橫起一把刀他眼前一寸處晃了晃。

  耀眼的日光從外面照進來映到刀上,明晃晃地瘆人,掌櫃神色不動,但還是慢慢收回了手,退到一旁。

  屋內的夫人姑娘們自方纔那二坐下開始便完全噤了聲,此刻眼看事情有些不對勁兒,夫人們心中提防,忙悄悄帶了自家後輩慢慢朝門口走去。

  黃衣少女此時已經將屋內挨個掃了一遍,對身旁說道:「哥哥,沒看見她們說的那人啊。」說著就不耐煩地朝身後問道:「你可是當真瞧見她們進了這裡?」

  一個頭上有著幾塊青腫的丫鬟忙訥訥連聲應「是」。

  被少女喚作「哥哥」的少年一身月白長袍,乍看之下氣質端正文雅頗有些官家子弟的風範,可細瞧面容就會發現他眼神陰鷲神態狠戾,讓一眼望去便不由得脊背發寒汗毛直豎。

  他陰森森地環視著屋內,說道:「既然看到了,那人定然就在這裡某處,守住了就是,不怕尋不到人。」

  有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原本正和母親往外走著,也不知怎的就朝他看了一眼,好巧不巧正對上了他的目光,登時被他的眼神嚇得渾身一哆嗦眼淚就冒出來了。

  她母親忙將她攬懷裡往外走,卻被少年先行一步堵了門口。那母親低著頭不敢看他,將懷裡的孩子摟得更緊了。

  「呵,小丫頭膽子挺小的。」少年看著那瑟瑟發抖的女孩兒說道,臉上綻開了笑容,卻讓他本就陰冷的面容更加駭。

  拎著個剛從店內拿起來的小小金墜子小姑娘眼前輕輕晃著,少年輕聲說道:「這個,送你壓驚了。」

  小姑娘又看了他一眼,嚇得一哆嗦,忙將腦袋縮到母親懷裡使勁鑽了鑽。

  她母親也被少年的戾氣驚到,生生打了個寒戰,聲音微顫說道:「多謝公子,不……不需要。」

  「讓你拿著就拿著!」少年突然暴怒大聲吼道。

  他聲音這樣大,震得屋內耳膜都有些嗡嗡直響。

  小姑娘嚇到想哭卻哭不出來。她母親將攬著她的手又緊了緊,低低地抖著聲音「哎」了聲,顫巍巍地用另一手去接那墜子。第一次抓,沒抓住。她咬了咬牙,深吸口氣,將那墜子握到了手中。

  待東西脫了手,少年便陰惻惻地笑了起來,摸摸小姑娘的頭道:「這才對嘛。」

  他嗓音本是偏低,偏偏笑的時候意揚高了許多,便帶出了些刺耳的嗡鳴聲,再配上他那怪異的表情,很是銷魂。

  那母親忙言不由衷地謝過了她,半拖半抱地將女兒拉了出去。

  待屋子裡一走光,少年就晃晃手指將掌櫃的喚了來,「你們這兒,還有客吧?」

  掌櫃的將雙手負身後並不說話,只是這時有四個彪形大漢邁了出來走到他的身側。

  看到他們出現,黃衣少女笑嘻嘻地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拊掌稱好。

  「我方纔還想呢,沒什麼好玩的,可巧們就出現了。」

  她面上帶笑繞著四人繞著看了一圈,又反過來再繞了一圈。如此這般三四次後,再次來到四人面前時,她突然右手一揚,就有東西飛了出來射到四人臉上。

  轉變發生得太快,四人絲毫沒有防備,連忙用手去擋,卻也只是堪堪護住了眼睛那一小塊位置。

  那些飛出的白色粉末極為陰毒,甫一沾到他們的臉上、手上,那些部位立刻開始發紅流血,接著便是潰爛流膿。短短時間內,四個正當壯年的好漢便疼到連聲哀號不住打滾。

  掌櫃的見狀急急往前邁了半步,後又立在那兒,只是緊握的雙手已然指節泛白。

  「將他們帶下去。」他吩咐道。

  幾個夥計被突發而來的事情嚇呆了,有些腿軟,聽了掌櫃的命令腦袋還有些轉不過圈來。

  掌櫃的又厲聲斥了他們一句,他們方才有些醒轉,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又拉又拽地將四個壯漢拖了出去。

  「小心別沾到膿水!」掌櫃盯著他們的背影叮囑道。

  他一轉眼,正好瞧見黃衣少女正給手中的瓶子蓋上蓋子,而她的手上正戴了副極軟的與膚色相近的手套,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方才壯漢們的哀嚎聲極大,驚動了羅紗她們。

  紅繡探頭往外看了一眼,誰知正巧被些隨從中站最後面的一個丫鬟瞧見了,激動地指了她這邊叫道:「少爺!姑娘!就是她!她們在那裡!」

  紅繡暗道不好,卻也不懼,大大方方地立門口,問道:「何事尋人?」

  轉眼看那開口丫鬟,瞧著她臉上的幾道青紫色棍痕,紅繡心中有了計較,想著應是前兩日覽芳苑被打的丫鬟中的一個,便將手背身後打了個手勢。

  紅倚會意,護了羅紗屋內,並不上前去,想了想後,又附羅紗耳邊,輕聲說了個「盛」字。

  店中少年擺擺手,示意小廝將掌櫃的捉住了人綁好,自己手中拿了把短劍貼近眼前,瞇眼盯了它來回地看,嘴角帶笑眼神冰冷地說道:「是你們自己走出來呢,還是我去請你們?若是讓我請……」他緩緩站起,將刀刃貼近掌櫃,一字字說道:「可不要後悔!」

  說話間,劍刃緩緩滑過掌櫃的脖子,所過之處留下了一道淡淡血痕。只是掌櫃的卻絲毫不為之所動,眉端都沒顫一丁半點兒,彷彿那些血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黃衣少女哧哧笑了,說道:「哥哥不會又要將一片片割了吧?那樣太嚇人太難看了。不要。」

  她口中說得害怕,語調卻是輕快活潑,顯然是極為歡喜的。

  羅紗聽聞後大駭。

  聽穆氏所描述的,她只當這盛家兄妹如同霸王一般,只是想要什麼便非要到手罷了,誰曾料想,這二人居然如此凶殘!

  看了看自己身處的小隔間,唯一可出去的一扇窗一扇門都是通向屋內的過道,羅紗決定與紅倚紅繡一同出去。

  等那兩人尋過來也是要與他們面對面的,卻還要多賠上掌櫃的一條命,何苦來哉?

  更何況,有紅倚與紅繡,羅紗並不懼怕。

  「將掌櫃的放了,我們出去。」在紅繡羅紗的示意下這樣揚聲說道。

  待她確認掌櫃的被放開離了屋子後,姐妹倆才一左一右地站羅紗身側護她出了隔間。

  少年看到羅紗後便是一怔,咦了聲遠遠說道:「好漂亮的女孩兒。」手中握著的短劍就也還了鞘。

  這本是句讚美的話,可也得看人由什麼說。

  白啟正說出口,那便是由衷讚美;程博文說出口,頗有幾分敷衍;穆景安說出口,那就有些調侃了。

  而這少年說出口,再配上他那陰冷冷的樣子,羅紗直感覺自己跟那砧板上的肉一般,正被琢磨著是第一刀是橫著割下來好還是豎著,不由脊背上就出了一層薄汗。

  三人走到距離他們一丈遠的地方便停下了。

  「你們想要怎樣?」羅紗忍受不住少年的貪婪目光,別開了頭說道。

  少年只盯了她低低地笑,黃衣少女卻是不耐煩了,走過來頤指氣使地說道:「將東西乖乖交出來,往後們就放你一馬。」

  她說的,應該就是那紅珊瑚盆景了。

  羅紗自是不肯。

  自家表哥送來的禮物,哪有別要就送出去的道理。況且,還是這樣凶殘的兩人!

  羅紗淡淡笑著,朝紅倚看了一眼。

  紅倚會意,說道:「你們若想要那東西,去別的地方想辦法好了,反正我們姑娘的是絕不會送的,你們就死了這份心吧!」

  黃衣少女見一個丫鬟都敢反駁自己,怒氣沖沖走到紅倚跟前就要扇她巴掌。紅倚只是隨意偏了偏臉,就躲了過去。

  黃衣少女更氣,吼著讓身邊的丫鬟小廝上前來捉住羅紗主僕三人。

  少年一旁閒閒地看著,只涼涼地叮囑道:「別傷了那個小丫頭。」

  兩人只當紅倚紅繡姐妹倆是尋常丫鬟,哪會想到居然有這樣好的身手?

  紅倚一三兩下就將那幾個隨從打得趴地上哼哼直叫,爬不起來了,羅紗由紅繡護著,從始至終只一旁淡淡看著。

  少年靜靜看著羅紗,眼中狂熱越發熱烈。眼看紅倚收了手回到羅紗身邊,主僕三人就要不管不顧離去,他忙側了下頭讓自己冷靜了下,又回轉過來,朝羅紗招手笑道:「你上前一步來,我有話和你講。」

  紅倚看他那副命令般的樣子,心頭的氣憤壓也壓不住,怒斥道:「盛永治,不要得寸進尺!」

  少年怔愣了下,扶額思量了番,忽而哈哈大笑,單手托腮連連拍著椅子扶手說「妙」。

  「既然你不肯過來,那我過去了。不過你讓那倆丫頭往旁邊點兒,別擾了咱們說話。」

  他放柔了聲音這樣說著,起身朝羅紗這邊走來。

  羅紗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可一時間又琢磨不透,但她可以肯定,此絕對招惹不得。

  眼看他朝自己走來,羅紗便往後退了退。紅倚紅繡立刻上前半步,將她護了身後。

  見羅紗不肯聽自己的,少年的步子就停了那裡。

  「不識抬舉自尋死路!」他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面上刻意偽裝出來的溫柔即刻消失不見。

  朝著門口處拍了幾下手,少年惡狠狠地大聲喚道:「來!把她們給抓起來!」

  他話音一落,店門口憑空出現了十個短裝打扮的青衣人。

  看這些的行動方式,羅紗莫名就想起了跟穆景安身邊的阿一阿二他們,只是阿一阿二他們性格各個不同很好區分,面前這十個的肅殺陰冷氣質卻如出一轍,感覺上就好似同一分成了十個一般,齊齊透著股血腥氣息。

  她蹙了眉正想細問身邊的兩姐妹,卻見紅倚紅繡嬌顏煞白如臨大敵。

  「姑娘,等下若是不好,我們想法將你帶出去。只有一點,趕緊逃,別管我們。」

  紅倚突然羅紗耳邊這樣說道。

  羅紗心中一凜,抓緊了她的手,還未開口,紅倚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緩緩搖頭。

  「若是他們有六個,我們二能堪堪打成平手。如今十個……有些困難。」

  羅紗頹然鬆開手,抿緊了唇心中狂跳不止,面上神色卻越發清冷。

  少年見羅紗她們終於緊張了,發出桀桀的怪聲笑得張狂。

  黃衣少女一旁也哈哈大笑,將懷中的瓶子也掏了出來,晃了晃說道:「若不肯將東西給我們,那麼二選一,他們面前殺出去,或者自己吞藥我們把人抬出去。」

  少年止住了她,說道:「不行。兩個丫鬟我不管,這丫頭我要活的!」

  黃衣少女又望了眼羅紗後,拒絕道:「不行!這人看了礙眼,不得不除!」

  兩人就僵了那裡。

  紅倚紅繡對視一眼,拔出腰間佩劍拉了羅紗就往門外衝。誰知原本排成一排站門口的青衣人突然腳下微動,變成三層守住門口。

  二眼見沒法一下子衝出去,忙將羅紗往身後一推,與青衣人纏了一處。雖然姐妹二功夫極好,可那些青衣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多時,兩人就有些力不從心。

  羅紗心中擔憂至極,胸口狂跳不止呼吸也漸漸粗重起來。

  她正心焦著,忽地臂上一緊,卻是被少年抓住了手臂。

  少年抓得那樣緊,羅紗感到骨頭傳來揪心的疼痛,不由自主輕呼出聲,伸出腿向他踢去。

  可她發現,自己每多叫一聲、多踢一下,那少年臉上的興奮便會盛上一分,偏偏自己又無法掙脫,羅紗便狠下心來,硬是咬緊了牙不再動彈也肯再吭聲。

  少年見沒了趣味,心中惡意頓起,用盡力道將捏了羅紗的手來回地轉。

  手臂彷彿就要斷裂……劇痛襲來,羅紗差點吃撐不住差點暈了過去。

  黃衣少女抱臂冷眼看著,時不時地輕嗤一聲。

  十個青衣人已被姐妹倆傷了四個,只是他們畢竟人多,身上的傷算不得嚴重,而姐妹倆身上也有了幾道淺淺的傷痕。

  紅倚紅繡見羅紗痛苦的樣子,拼了命要來幫她,卻被青衣人圍堵了那裡。

  「姑娘……」紅倚剛剛哀喚了一聲,突然,一個石子兒穿過門口打鬥中的眾直直向少年這邊飛來,「啪」地橫擦過他的手背,他細白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後落到地上又彈起了三尺,蹦跳了幾下終是落地,地上溜溜打轉。

  少年恨恨看向門口,只見紅倚紅繡已經呆立了一旁,幾個黑衣迅速衝進來將青衣人制服住。

  群中間,那有著一雙漂亮桃花眼的貴公子正一手搖著折扇一手拋著石子兒往屋中行來,意態閒適舉止風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5:20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29 11:43 AM 編輯

第五十二章:身份

  盛永治心中暗恨。

  旁人只看得到他的手被劃出一道血絲,只有他自己明白,方才石子打來的那一下有多狠——當時就被震得從手背疼到了肩胛處,如今手骨依然疼痛鑽心,甚至都能感受到手臂微微顫抖。

  發覺羅紗自那進屋後又開始掙扎著想要脫離自己的桎梏,盛永治面容陰鬱眼神驟然變到極寒,從懷中摸出三根四寸長的鋼針就要羅紗脊背刺去。

  穆景安一直盯著羅紗看,發現異狀後急急丟開石子將折扇插入腰間,快速掠到二身側出手如電拍向盛永治的手腕。骨碎聲響起,穆景安撈起對方手中之物就勢一甩,三根鋼針全數插入盛永治的腳上。

  盛永治悶哼一聲晃了身子又站好了,抓著羅紗的手依然不鬆開。

  穆景安五指開合摸他雙臂的肩、肘、腕處,只剎那的功夫,六處的另外五個關節已經被卸了下來。

  盛永治再也沒力氣抓住羅紗,手指頹然鬆開。只是他疼到極致卻也不叫,只是喉嚨裡發出咯咯怪音。

  盛永嫻看著盛永治耷拉著的兩條胳膊和流血的腳,尖叫出聲飛奔到穆景安身邊突然出手襲人來。

  她剛剛揚起手,穆景安右手併攏硬生生迎了上去,盛永嫻瓶中飛出的粉末還未完全散開就被穆景安全數撈入手中,只是他彷若毫無所覺,動作不停繼續伸手前探直取盛永嫻手中瓶子。

  盛永嫻見到他渾然無事就是一愣,再看他手中沾了那些藥粉就朝自己的手摸過來,登時嚇得尖叫著就往後跑。

  穆景安見狀,腳下前滑半步的同時右手反轉順手一帶,那些粉末便如黏他的手中一般不曾有一粒落下,他速度不減就勢朝盛永嫻後方猛地揮去。

  眼看他掌中粉末就要沾上少女赤裸的脖頸了,突然那些被制住的青衣人中傳出一聲厲喝:「住手!」

  穆景安頓了下才停了下來,粉末便有一丁點兒沾到了盛永嫻的脖子上。

  她哀叫一聲摀住後頸,卻引得手上也沾了藥粉,不禁哇哇直叫。

  她的叫聲中,穆景安緩緩側過頭,朝著方才聲音的來處笑笑,眼神清冽地說道:「好巧啊,六表兄。」

  聽他如此說,正制住青衣人的阿一阿二他們和紅倚紅繡便讓方才說話之走出來。

  此倒是沒受到什麼明顯的傷,惟有臉頰微微鼓著個腫起的包而已,想來打鬥時那些青衣人有刻意護住他,而阿一他們制住時出手極快,也沒傷他太多。

  只是……他的面容與平時差異頗大,想來是有高手為他刻意上妝掩飾過。

  既然易容便是不想讓知道他是誰,除非迫不得已,不然絕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身份。

  如今他不得不如此做的原因是……

  穆景安心中一動,掃了眼盛永嫻。

  待一身短衫打扮的宋風羽方才緩步走出青衣人群、靜靜站眾前面後,只不過由方纔的垂首斂神改為負手而立,身上那種皇家的風範便顯現了出來。

  聽了穆景安的稱呼後,再看那氣度,羅紗心中隱隱明白過來此是誰。

  可此跟盛家兄妹是一夥的,左右穆景安不稱「皇子」只呼表兄,羅紗便故作不知他是誰,只靜立穆景安的側後方一聲不吭。

  宋風羽瞥了眼攤地上的青衣人眾和盛家的僕從,說道:「還不去照顧照顧你家主子?」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嚴。被他凜冽的眼風一掃,盛家下再顧不得身上疼痛,屁滾尿流地爬起來去看盛家兄妹。

  盛永嫻叫得聲音很大,宋風羽頗為不耐,掏出懷中一個瓶子丟給照顧她的丫鬟。可瓶子出手,他就後悔了,轉而去看穆景安。

  穆景安彷彿根本沒看見他方纔的動作一般,正低聲和羅紗說話。

  羅紗雖然沒見到盛永嫻害那四個護衛時的樣子,卻是看到方才盛永嫻那一小塊皮膚沾到粉時的情況了的,所以穆景安剛一停手,她忙去拉穆景安的手,生怕他方才抓了一手的白色粉末會出問題。

  只是她的手還沒觸到穆景安,穆景安就忙將手往旁邊一側閃避開來。

  「沒事。那東西很毒別碰。」穆景安說道,又問:「你的手臂怎麼樣?」

  「還好,應該沒大礙。」

  穆景安見她還是一臉擔心,就揚起手來給她看。

  羅紗見他白皙的手上除了些許粉末外只是有些薄繭,並未不妥,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阿二急急走了過來,拿了塊濕的布巾給穆景安,上面隱約透著股子藥香。

  穆景安正細細擦著手,就聽宋風羽問道:「景安怎麼來了這裡?先前並沒聽說啊。」

  看著宋風羽恍若先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的笑容,穆景安笑道:「聽姑母說這兒的賞花宴定然極好,我來看看。」

  「哦?你居然也來賞花宴?只是不知賞的花啊,還是呢……」宋風羽說著,向羅紗看去。

  穆景安不動聲色側身擋住他的視線,說道:「自然是花。人看得多了後,還是覺得花漂亮。」

  宋風羽哈哈大笑。

  這時青衣人來請示,問是不是要將盛家兄妹安置到車上,待宋風羽點了頭,他們便躬身照辦。

  聽完他們的對話,穆景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兩位居然是盛家人?」說完後一臉懊惱,對宋風羽道:「我可是頭一次見他們。劉表兄該早點提醒才是,若開口,也不至於失手將盛家少爺傷成這樣。」

  宋風羽勾勾嘴角不說話。

  雖說穆景安從未見過與他沾親的這盛家兄妹,可若說穆景安當真不知道這是盛家人,自己卻是絕不會信的!

  眼看盛家已經安置妥當,宋風羽便準備離去。

  只是他臨出門前,又回頭看了眼羅紗,問道:「是箐州葉家的姑娘吧?」

  羅紗捉摸不透此是什麼意思,剛遲疑了下,就聽穆景安說道:「這妹妹向來身子不太好,如今又這樣一番折騰,怕是累了。表兄若是有什麼話,改日再問好了。」

  宋風羽微微頷首,說道:「前些日子還同葉侍郎一起品過茶,看到葉姑娘忽然想了起來,所以同姑娘說一聲罷了。」

  他的身影剛一消失,穆景安便收起了嬉笑神色。

  吩咐了阿一和紅倚給羅紗好好診治下手臂,又派阿三去銀樓後院問了掌櫃的事情經過,穆景安沉默地屋內來回踱了四五圈,突然問羅紗道:「今日那兄妹倆找的麻煩,可是為了程博延送的一個紅珊瑚盆景?」

  見羅紗點頭稱是,穆景安又細細想了片刻,喚過阿四,說道:「去母親那裡一趟,務必要將三年前舅舅賜給她的那株紅珊瑚帶過來。」

  阿四一聽到穆景安讓自己去要的東西就虎軀一震,躊躇了許久,還是為難地說道:「主子,這……夫人不會答應吧……」

  「這有什麼!若是東西拿不到,也不用回來了!」

  「夫人那一株可比穆家那個還要珍貴得多,平時就寶貝得厲害,這次若是弄損了怕是會……」

  「讓你去就去!囉嗦什麼!母親那裡過後我自會交代。」

  羅紗知道阿四不僅擅長追蹤,而且手很巧,做什麼像什麼。如今見穆景安讓他去要長公主的那紅珊瑚,她隱約明白了穆景安的目的。

  只是……當她看了阿四痛苦糾結到極致的表情後,終究是有些不忍心,問道:「景安,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若想再仿個一模一樣的出來,至少得尋個比那株更高一些大一些的。時間這樣緊,能去那兒找呢?所知道的符合條件的,除了母親那兒外,就只有舅舅那裡有了。」

  穆景安說著,斜睨了她一眼,「若是,你會問母親要還是舅舅?」

  想到他舅舅的身份,羅紗無言以對。

  既然如此,那還是找長公主要吧……

  羅紗原本還怕舅母回來後找不到她,聽聞穆景安說路上遇到了穆氏已經讓她先回去了,就放下了心。

  留下阿二去給銀樓後院裡被毒傷到的四個壯漢治療,順便讓他好好研究下這是什麼毒物,一行終於起身離去。

  只是大家正往外走著,紅倚忽然停了下來,一臉震驚。

  紅繡本就緊張了大半天還沒放鬆下來,見到紅倚如此,忙駐了步子問她怎麼了。

  紅倚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說道:「剛想起來,六皇子臉上那一拳是我打的。」她忽地興奮起來,抬頭看著紅繡說道:「紅繡,居然打了六皇子!」

  紅繡沉默片刻後,很是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轉身去追羅紗她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6:0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09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反應

  門外有人在等著,見一行人出來了,忙迎了過來。原來是穆氏回去後不放心,又派了馬車來接他們。

  穆景安本已走到一輛車的旁邊,只是在上車前,他又猶豫了。扶著車壁輕叩半晌,他最終歎了口氣,離開馬車轉而同阿一他們一樣,騎上了來時的馬。

  羅紗見他衣衫下擺沾了許多灰塵,神色間露出疲憊,知他應該是剛趕完路累了,忙勸他去車中坐著回去,多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穆景安笑笑,說了句沒事便策馬去到羅紗那輛車旁邊等著。

  羅紗歎口氣,可知道他性子,就只得作罷。

  待進到車內,紅倚邊給羅紗整理著裡面的坐墊邊說道:「公子爺這是怕姑娘再被那些人欺負。他這樣守著姑娘一路回國公府,大家便能知道姑娘不光是安國公府的表姑娘,還有定國公府護著的,閒雜人便不敢來尋晦氣了。」

  紅繡低低訓斥了紅倚一句多事,紅倚咧咧嘴不再說話。

  羅紗聽聞便是一愣,她揉揉眉心,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到這一步。

  從穆景安以前的做法和方纔他與宋風羽的對話來看,應該是並不希望太多人知曉他與自己聯繫密切的。雖說幾年前他派了紅倚紅繡她們來,但當時也是沈先生出了事而他和程博文又剛好都在葉家,他的做法表面看來只是順水推舟幫助羅紗罷了。

  如今……他怎麼突然改了主意?

  羅紗想了片刻也沒想通,但也明白,無論他的決定如何,這個少年定是在為她著想的。

  想到這些年來他為自己所做的一點一滴,羅紗心中思緒翻騰了許久後,鬼使神差地撩開了一點點車簾,望向那馬上的少年。

  穆景安似有所感,偏過臉朝她清淺一笑,現出嘴邊梨渦,漂亮的桃花眼中滿是柔和的光彩。

  羅紗被這一笑迷了神,怔了會兒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忙羞紅著臉重新坐了回去,片刻後又急慌慌地塞好簾子。

  車外傳來少年肆意的笑聲,羅紗羞得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憤懣而死算了,一路正襟危坐到國公府,再不敢亂動分毫。

  一進到程家大門,行了不多久就遇到了匆匆而來的穆氏。

  「怎麼回事?聽說盛家那兩個小霸王還把護衛帶去了?」穆氏擔心地將羅紗上下打量了半天,確認她無事後又同穆景安說道:「你也是的,我是長輩,有我在那邊看著的話他們怎麼也不敢亂來,怎麼就非要人把我送回來呢?」

  羅紗這才知道穆氏居然是被穆景安派人硬生生給「送」回來的。

  不過想想也幸虧如此。

  那對兄妹如此狠戾,又有六皇子撐腰,就算穆氏在場,他們也不見得會乖乖聽話。舅母年紀大了,還是不要冒風險的好。

  穆氏便要攜了羅紗一同回覽芳苑。

  雖說沒有傷到骨頭並無大礙,可被盛永治捏過的手臂到底也傷到了筋肉,羅紗不防備下被穆氏這樣一拉,不由自主疼得輕呼出聲。

  不等穆氏詢問,穆景安已經說到:「那盛家小子見羅紗不肯將東西給他,就傷了她的手臂。」說著他就滿臉愴然,「都怪侄兒去得晚了,紗妹妹雖沒傷到骨頭,可這傷一時半會兒怕是好不了了,也不知賞花宴能不能去得。」

  穆氏一聽登時就怒了,「好毒的人!也不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不只想搶東西,如今居然還敢傷人?」說著就吩咐人抬了頂小轎過來,非要羅紗坐上轎子回覽芳院。

  親眼看著紅倚給羅紗看好傷給她敷上藥包紮完畢,穆氏才稍稍放下了心。囑咐羅紗好好歇著又吩咐了底下人用心伺候著,穆氏急匆匆離去。

  羅紗身子剛剛爽利了一天就碰到這事兒,不免睏倦疲累。吩咐紅繡她們將那紅珊瑚盆景拿去給穆景安與阿一他們細瞧,她便沉沉睡去。

  待到醒來,已經時近黃昏。

  紅丹與紅月邊服侍著羅紗穿衣,邊興奮地說了下午發生的事情。

  原來穆氏離開羅紗這裡後,就直接拖上穆景安去了安國公那裡,讓他將事情給老人家講了一遍。

  穆景安重點說了盛家兄妹怎麼欺負羅紗的,講得那叫栩栩如生讓人如臨其境,而對於自己這邊的反擊,卻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於是安國公只當盛家兄妹是往死裡謀害了羅紗,而穆景安只是揍了他們一頓而已。

  老人家當場大怒,派了府內一個管事去到安置盛家兄妹的別院,讓他把人給趕出去。

  後來那管事無功而返,說,盛家少爺腕骨碎了個,雙臂還脫了臼剛剛裝上,那盛家姑娘脖子和手也跟生瘡似的在流膿,兩人的狀況都相當慘烈。

  他還偷偷瞄了眼穆景安,說,據說那兩人是被穆家世子弄成這樣的,自己不該如何處置,就回來請示國公爺該怎麼辦。

  穆景安搖著扇子笑得春花燦爛,鬢髮花白的老國公爺卻登時就怒了,抄起手邊的茶盞就將那管事的頭砸了。

  「他們傷了我家乖孫女兒,穆家小子幫忙打他們兩下又怎麼了?本來就是他們不對!管他們成了什麼樣子呢!去,把人給我趕出去!」

  那管事忙弓著身子跑出去了。

  國公爺想了想覺得這人著實不夠可靠,又將人喚了回來,派了府裡如今的大總管、當年的吳管事去做此事。

  二少奶奶盛氏本在一旁伺候著祖母國公夫人喝茶用點心,兩人就將方纔的事情聽了個全套。

  盛氏心疼自家弟弟妹妹,待吳總管離去後,她看國公爺氣息好像平順些了,就替盛永治、盛永嫻求了幾句情。

  國公爺還沒發話,國公夫人氣得拍了桌子。

  「你既然做了我們程家的媳婦兒,就是我們程家的人!該幫誰不該幫誰你還沒弄清楚嗎?」

  盛氏覺得很委屈,因為祖父和祖母就從來不將嫁出去的姑姑當外人,如今卻讓她將自己當做盛家的外人。

  提及姑姑程氏的事情,旁人或許不瞭解程老夫人的心思,她們這幾個長年跟在祖母身邊的卻都是多少知道些的。

  當年穆、程兩家結親,本來想定的是穆家二公子和姑姑的親事,誰知和姑姑一提,就遭到了她的強烈反對。

  原來她在一個文會上認識了個姓葉的少爺,據說是滿腹經綸風流倜儻,姑姑在文會上被當時的周家姑娘諷刺的時候,還替她辯駁了許久。

  那穆家二公子可是個武將,雖說不至於大字不識一個,但在姑姑眼裡和那「極有才華」的葉二少爺比,就不夠使了。於是姑姑不顧大家的極力反對,一意孤行嫁給了葉家二少爺,也就是葉之南。

  若她過得開心,程老夫人或許也就慢慢默許了這樁婚事,可她過得並不開心,不只不開心,還非常抑鬱。

  程老夫人聽聞程氏的處境後,便私下裡跟家裡人說了,若是哪天程氏開了口向咱們求助,咱們就是逼著搶著,也得把自家姑娘從火坑裡救出來。

  一天天過去,一年年過去,老夫人都在期盼著第二天就能收到自家姑娘向自己求助的訊息,哪怕是一個字兒兩個字兒的軟話也好。

  誰知程氏覺得這事兒本就是自己做錯了,再沒臉向娘家人訴苦,硬生生忍了十幾年不說,臨了三十歲仍沒子嗣時,還主動給國公府寫了信,說是自己沒有盡到做妻子的責任,想給葉之南納妾,希望父母親同意。

  程老夫人當天晚上就氣病了,發了狠話再也不管程氏死活,還不許國公爺他們去管。

  國公爺歎了口氣,同意了女兒的請求,只是少不得再多多叮囑兒子一番,讓他私下裡多照料下妹妹。

  待到葉頌青和羅紗出世,程老夫人的態度也沒有絲毫的轉變。

  只是……

  盛氏暗暗歎了口氣。

  只是在得知女兒的死訊後,老夫人又病倒了,足足病了半年多才好全。從那以後,程氏和兩個孩子彷若成了府裡的一個禁忌,誰也不准在老夫人的面前提起,一個字兒也不行。

  可那麼多年過去了,老夫人卻總會在不經意間,望著窗外的花,無意識地輕喚著姑姑的名字。

  羅紗收拾停當後,天已經開始暗下來了。

  穆氏早就吩咐人給她燉了湯擱在爐子上溫著,待她坐到桌邊時,紅丹已經盛好端了來。

  羅紗正小口小口地飲著湯,突然紅倚急慌慌地向這邊跑了過來。

  雖然紅倚性子活潑,卻不是紅丹那種急躁的性子。羅紗忙將手裡的碗擱下,問道:「可是出什麼事情了?」

  紅倚停下後,氣喘吁吁地笑著說道:「我方才看到安國公和國公夫人在院子外面!」

  「外祖父和外祖母?」羅紗不敢相信地問道:「在覽芳苑外?」

  見紅倚興奮地點點頭,羅紗忙撂下碗筷跑了出去。

  可等她去到外面的時候,哪還有半個人影?

  看著羅紗急慌慌地四處尋人,紅丹小聲問紅倚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我以前跟著世子爺的時候可是見過安國公他們的,況且我眼力又不差,怎會認錯?方才明明是站在那兒的!」紅倚指了地方爭辯道。

  羅紗也知道紅倚應該是沒看錯的,那麼便是外祖父與外祖母確實來過這裡,只是終究還是不肯看到自己罷了。

  興沖沖地跑來卻是這個結果,羅紗不免有些黯然。

  她轉身朝院子走了幾步,突然想起方才紅倚指著的那處,腳步滯了滯,就又走了過去駐在那處向自己的小樓遙遙望去……

  果然!果然站在這裡剛好能看到自己方才喝湯的那間屋子!

  想到兩位老人家剛才站在這兒時或許在遠遠地望著自己,雖說只是猜測,但羅紗依然極其高興。

  這是不是說明,外祖母有可能也是關心著她的?

  紅倚本在自責,想著讓羅紗白跑了一趟,誰知再去看,卻發現羅紗已經由方纔的失望轉變成了滿臉高興,不禁有些奇怪,又不想這個時候再擾了羅紗,就拉了紅丹到一旁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反而高興了?」

  這時葉頌青剛好來了。

  他本是想看看羅紗傷勢如何,此刻見羅紗面露笑容遠遠地站著,兩個小丫頭卻在這邊嘀嘀咕咕的,忙拉了她們倆問道:「羅紗怎麼了?」

  兩個丫鬟低聲細細地向他解釋了一番,葉頌青是越聽越憂心。

  羅紗一直想見到外祖父和外祖母,他是知道的。如今外祖父和外祖母顯然還是不肯見她,羅紗完全沒道理這樣高興啊!

  這絕對不正常!

  想到這幾日連續發生的事情和羅紗的身體狀況,葉頌青思量片刻後,問紅倚道:「前幾日你給姑娘燉的那種安神的湯……材料還有嗎?」

  「自然是有的。」

  「那就給羅紗再喝幾天吧。她這些日子來都心神不定的,今兒又被壞人傷著了……」他又望了羅紗一眼,無限惆悵地、深深地歎了口氣,極度哀傷地說道:「別是嚇傻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06:3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0 AM 編輯

第五十四章:關聯

  葉頌青因為一句話而悲劇了。

  其實他悲劇的緣由不是因為說了那句話,而是在於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沒注意周圍有沒有人。

  當他發現穆景安的時候,對方已經一手捂著他的嘴一手拎著他將他丟給阿二了。

  阿二是做什麼?

  玩毒的!

  於是可憐的葉頌青在羅紗絲毫不知道他來過這麼一趟的情況下,輕輕鬆鬆地被穆景安丟給阿二去進行思想教育了,美其名曰,得讓他知道什麼話可以說得,什麼話不能說得。

  葉頌青被抓走的時候,還在用憤怒的眼神無聲譴責紫艾和紫環,這兩個丫鬟齊齊撇過了頭裝沒看見。

  穆景安不讓她們吱聲,她們也沒辦法。

  待阿二和葉頌青「走」遠了,紫環姐妹倆方才遠遠的綴在後面跟了過去。

  紅倚和紅月對視一眼,默默退回了院子。

  於是當羅紗發現這邊有動靜側頭看過來的時候,只瞧見影影綽綽晃動的樹影下一人含笑負手而立,姿容卓絕。

  穆景安輕輕喚了她一聲。

  月光落在少年的週遭,柔和了他的眉眼斂去了他五官中的張揚,與白日裡判若兩人。

  羅紗靜立片刻,微笑道:「你來了。」

  穆景安「嗯」了聲。

  兩人許多年未見,白日裡事情多也沒什麼機會,這算是幾年來頭一次能這樣面對面地說上幾句話。

  羅紗本以為自己見了穆景安必定有很多話要講,可如今真的有這樣的機會了,才發現一時間卻不知從哪兒說起。

  靜默了片刻後她鬱悶地抬頭看他,卻見穆景安也正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看著這少年也會如此,羅紗不禁莞爾,頓時覺得氣氛輕鬆了些,問道:「那紅珊瑚,你們可發現什麼異常了嗎?」

  穆景安順口接道:「沒有。阿四不在,我們只是大體看了看,因為不知裡面有沒有機括就也不敢將它隨意拆了,況且,萬一不小心弄壞了裡面重要的東西更是得不償失,不如等他來了再說。」

  他頓了頓後,摸出一個東西來擱在羅紗手中,說道:「這個你隨身帶著吧。」

  羅紗看向手中之物,原來是一把匕首,和當年穆景安在晴夏院削彈弓時用的那把很像,也是烏沉沉的鞘和柄,只是拿在手中感覺比穆景安那個小巧很多,而且也沒那麼重。

  「這是前幾年就做好了的,一直也沒機會給你。你隨身擱著,有點什麼事情也可以用來防身。」

  他從方才開口後就神色轉為凝重,在說後面兩句話時又加重了語氣,顯然是特意叮囑的。

  羅紗便有些疑惑。

  想到方纔他的欲言又止,羅紗直覺他所擔心的不只是盛家兄妹那麼簡單,便握緊了手中之物緊張地問道:「可是出什麼事情了?」

  穆景安琢磨了下說道:「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過於巧合了些,畢竟毒這種東西並不常見,而奇毒更是難得,加上生性狠戾的人也著實不多……」他緩緩說著,見羅紗一副認真聆聽的表情,心中一歎後還是生生截住了話頭,「……只是你如今既然碰到了,所以防患於未然罷了。你……若是紅倚紅繡她們幫不上手時,你記得要護好自己。」

  關於羅紗的問話,他的答案言盡於此,又與羅紗談了幾句來時的事情後,就也離去了。

  羅紗卻有些心神不寧。

  穆景安顯然在擔心著什麼,卻不肯告訴她。

  他話語中暗示的應該是盛家兄妹和六皇子——雖然用毒的是盛永嫻,可他們看到了真正持有解藥的卻是六皇子,因此毒應該是六皇子弄來的。

  可若僅僅是因了六皇子和盛家兄妹的緣故,沒道理穆景安在她睡之前還沒擔憂至此,等她一覺醒來就變主意了。

  定然是他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想到了什麼問題。

  羅紗直到熄燈躺下了還在思考這件事,迷迷糊糊地,就也睡著了。

  不知是不是臨睡前一直在想這問題的關係,羅紗的夢中全是紛亂片段,時而是前世的不堪經歷,時而是這輩子幼時的歡聲笑語。

  只是玩著玩著,她突然進到了夢紡院的那間屋子裡的床下,眼睜睜看著那小妾倒下,她雙眼睜得那樣大,慢慢地,血流了一地,粘濕了她的髮……

  羅紗驀然驚醒,脊背上一陣陣發涼,大口大口呼吸著,心中狂跳不止額上冷汗直流。

  「紅倚,紅倚!」羅紗連聲喚著,待紅倚披了衣服過來點上燈,她才稍稍心寧了些。

  紅倚當她是傷口又疼了,想要仔細查看,羅紗卻是說了不妨事,讓紅倚在屋裡的榻上歇著陪她,還說要點著燈睡。

  自從沈先生出事那晚開始,羅紗有時夢魘了便會如此。紅倚只當今日也是這樣,好生安慰了羅紗一會兒就也在榻上歇下了。

  羅紗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穆景安當時話裡所說,是「奇毒」不常見,「生性狠戾的人」也不多見……

  睡之前,羅紗只當他特指的是今日所遇到的那幾人,直到方才自己又夢到了前世時夢紡院的那一幕,才驚覺一事。

  穆景安剛開始得知孫氏有奇毒後,回去就著手查了她家底細,可當時連他都沒查出來那些毒的來源和藏匿地點。

  後來羅紗得知紫雲妹妹嫁到孫家沒多久就莫名死去的事情後,就讓程博文給穆景安帶過一封信,拜託他查查孫家人「暴斃」的狀況。

  她當時也只是腦中忽然閃過的念頭罷了,就也沒催著程博文。

  待穆景安收到信時,已經是他跟著大軍要離開的那天,在他向程博文辭行之時。

  穆景安那時需要忙的事情太多,這事兒也就沒能詳細地查,不過也給了羅紗個確定答案,那便是之前七年,孫家上下或暴斃或無故失蹤的丫鬟、妾侍以及女婿,已經達到了二十三人。

  這些是有卷宗可查的,其他的還不知有凡幾。

  雖說孫家算是個富有的商家大戶,且很多大戶人家都有些陰私之事,但他家的這數字也著實有些太多。

  當時羅紗只是覺得證實了孫家狠毒,並未想其他。方才做夢時想到了孫家人的陰狠外加藏有奇毒,再聯想到穆景安的話,就有些心神不寧了。

  難道他是在暗示……六皇子和盛家兄妹與那孫家人還有什麼關聯不成?

  畢竟穆景安當年答應她待他有了空閒後會再好好查一查孫家,但是具體結果,卻是還沒向她提起過。

  只是若真的如此,為何又不同她講?

  第二天一醒來,羅紗剛起身收拾完畢,就想去尋穆景安問個明白。誰知紅倚卻告訴她,穆景安去見客人了。

  羅紗不解,待紅倚細細說了,她才知曉了事情原委。

  今天一大早天剛濛濛亮,盛家兄妹的父親就來了安國公府,還帶來了兩口大箱子,說是為了昨天兩個孩子做下的錯事特意來賠禮道歉的。

  他口裡說的是這番話,但看他神情,顯然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說起來,這盛父也是個有傲氣的。

  他雖然覺得自家孩子先挑起了事端是不對,可是穆家世子卻是將自家兩個孩子打成了重傷,比那葉家姑娘傷得要重得多許多,因此說起來,這事兒本來就是自家更吃虧,其實沒什麼可愧疚的。

  偏偏,安國公府欺人太甚!還硬將自家孩子趕了出去!

  他們是國公府就了不起?孩子們的祖父也是屏陽伯!

  如今他會來這樣一趟,不過是因為覺得自家不對在先,「理」字上過不去罷了,不過其中的細節問題,卻是有待商討的——

  葉家姑娘被自己兒子傷了,而自家姑娘被穆家世子傷了,這其中的道道,若是宣揚出去,還指不定能出來什麼效果!如今且看安國公府的態度,自己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他們!

  他心裡這樣想著,自然就帶到面上來了。雖然口上先說了來賠禮,後面卻是揚言要討個說法的。

  盛永治的眼睛像父親,盛父也是眼神陰狠之人,此刻他臉上帶了幾分自傲,卻更顯神態倨傲。

  國公府的管事見他這副樣子,就先好生招待了他去廳裡,後去將事情原原本本稟報了安國公。

  安國公向來是只對自家人和顏悅色的,聽那盛父如此樣子,只說將人轟出去了事。最後還是盛氏求了穆氏,由穆氏前來勸了公爹一番,安國公這才答應了手下留情。

  穆景安剛好在,聽了管事的話後就將那盛父的心思估摸出了七八分來。

  他一直笑看著,待安國公鬆了口說不轟人了,這才自告奮勇說由他出面去搞定此人。

  盛父在廳裡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方才等來了回稟的下人。

  他本想見見安國公的,誰知下人卻說:「昨兒我家老太爺見表姑娘被盛姑娘傷著了,就氣得病了,如今起不來身。」

  盛父一聽就知事情不對出了岔子。

  明明傷了表姑娘的是自家兒子,怎麼就成了自家姑娘了?

  待他想細問個明白,那下人已經退出去了。

  盛父心中煩躁。

  他想過幾種可能,偏偏沒想過安國公府會不認賬。

  他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子正想著這是怎麼回事,下人稟道,穆家世子來了。

  不待盛父開口,穆景安先發了火。

  「昨日你家姑娘傷人在先,如今怎的還要向我們討說法!」

  盛父氣極,怒道:「你重傷了我的女兒,如今倒是要反咬一口?」

  「信口雌黃!」穆景安斷然說道:「昨日裡傷了葉姑娘的,明明是盛姑娘才是!而盛姑娘,也不過是在和護衛的打鬥中被誤傷了的!」

  穆景安說著,上下打量了盛父一遍,勾了嘴角笑道:「難道盛大人覺得,盛家下人的證詞,還比不上我的有力不成?」

  「我想,不行就去舅舅那兒問上一問,到底是我說的作數,還是你盛家那幫子奴僕說的作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0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1 AM 編輯

第五十五章:金玉……

  羅紗來找穆景安的時候,他已將盛父說走正要去尋羅紗,兩人倒是在半路遇到了。

  問及盛父這次的到來,穆景安笑答道:「那人不過是想通過下流齷齪的手段來達成極其卑劣的目的,好在本公子目光如炬,已經用剛正之氣將他嚇跑了。」

  見羅紗雖然嘴角微微揚起,但眉目間似有愁容,穆景安便道:「盛家之事你不用擔心,他們若是還敢搞些不入流的手段,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他們!」

  羅紗倒是被他此時刻意擺出來的苦大仇深的樣子真正逗笑了,擺手說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穆景安知道羅紗一向不和他兜圈子,又見羅紗獨自前來一個人都沒帶,心中思量了下,屏退了左右。

  「你可是發現了孫家與六皇子、盛家有什麼關聯?」待其他人離遠後,羅紗如是問道。

  很顯然穆景安沒想到她開口就是這麼一句,笑容就凝滯在了臉上。片刻後他長長一歎,說道:「你是從昨日我說的話裡猜到的?」

  「嗯。當時就覺得你話只說了一半,想了一晚上,只能得出這麼個結論。」見穆景安半晌不說話,羅紗問道:「可是我猜錯了?」

  穆景安沉默許久後,說道:「目前還有太多事情還沒弄清楚,一時間也不好同你細講。其實事情與你無關,你是被牽連進來的,倒是不至於有太大危險,給你匕首防身不過是防止萬一罷了。」

  羅紗便鬆了口氣。

  看來,自己猜測的也沒有錯,只是身邊的情況沒有自己所想得那樣糟糕罷了。

  這天晚上阿四毫髮無傷地回來了,還帶回了長公主的那株紅珊瑚。

  當他將東西大喇喇擺到桌上時,穆景安與其他三人對於他的完好無損都很好奇,於是問道:「你怎的沒事?」

  阿四默了默,說道:「主子您說的,這事兒由您事後跟夫人細講,我就這麼跟夫人說了。」

  「然後?」

  「然後……然後就這樣了……」

  看著正滿臉無辜地指著紅珊瑚的阿四,穆景安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咬著牙連讚了兩句「很好」。

  兩天後,紅珊瑚盆景就又回到了羅紗的屋子裡。雖然東西看上去是一樣的,可羅紗心中明白,東西其實已經換過了。

  紅倚給的藥療效很好,羅紗的傷勢好得很快。

  只是經過盛家兄妹一鬧騰,穆氏再不肯讓她出門,只准她在府裡閒逛,賞花宴上一應需要置備的物品首飾也不讓羅紗出去看,都是讓鋪子裡的人將東西拿進了國公府讓羅紗挑選的。

  一應事務安排妥當,第二天便要去勇毅侯周家賞花了。這日下午,穆景安來了覽芳苑尋羅紗。

  待穆景安在屋內坐定,阿一看了眼紅倚,紅倚會意,尋了藉口拖著紅月紅丹去了外面,紅繡也退了出去,將門從外面帶上了。

  等到屋內只剩下他們兩人和阿一,穆景安才開口說道:「你可知你大伯母、葉侍郎之妻也要來賞花宴?」

  羅紗頷首,「聽舅母提起過。」

  看著穆景安少有的猶豫樣子,羅紗說道:「你可是找她有事?」

  穆景安又思量了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我想你明日幫我尋到她,私下裡給她帶句話。」他頓了頓,道:「就說『切忌以卵擊石』好了。」

  這句話裡的警醒意味很重。羅紗心中一凜,繼而疑惑,「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你怎麼不自己同她講?」

  穆景安只手托腮側過臉笑看羅紗,一下下輕叩了桌子說道:「我和葉之揚不和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你這不是讓我上趕著找不自在嗎?」

  兩人極其不和,他卻仍要提醒趙氏一番……

  看來,這事是極其重要的了。

  羅紗心中明白,這句話必須私下裡說才行。

  她不由默了默。

  大伯母趙氏是那盛家兄妹的舅母,經過前些日子那一堆的事情後,她估計大伯母也是極不待見自己的。

  一個極不待見自己的人,卻要想方設法地湊上去說句悄悄話,不得不說,這還真有些難住了她。

  只是,但凡穆景安開口,羅紗絕不會拒絕。

  頷首道了聲好後,羅紗問道:「要不要讓她知道這話是你說的?我跟她素未謀面,恐怕我說了這麼句話,她也只當是小孩子玩鬧,當不得真。」

  穆景安招手將阿一喚過來,讓他打開了手中的盒子,推了它到羅紗面前,說道:「你到時戴上這個,她就明白你是我的人了。」

  羅紗本來剛要去拿盒子,聽他最後一句,不由得就手指頓了下。

  待將那兩寸見方的小木盒拿到手中時,她就也忘了方才一剎那一閃而過的感覺,不由得「噗嗤」笑了,指著它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是一個內裡非常粗糙的木盒子,就外面一層打磨得還算光滑還上了漆,裡面卻是絲毫未加工過,邊上的木頭茬子還清晰可見。

  裡面放了一坨棉絮,棉絮外面一圈纏了個鏈子,是個金鑲玉的手鏈。

  穆景安掩唇輕咳了聲,低聲道:「去年我的生辰是在京城過的,本想遮著掩著吃個湣就好了,誰知舅舅賜了酒席送到我家,接著京城裡的大小官員就都去送禮了。」

  他指了那盒子無奈說道:「葉之揚這傢伙就送了這麼個東西給我。」

  那盒子裡禮物的寓意和穆景安咬牙切齒的表情著實好笑,羅紗覺得此刻大笑著實不好,便辛苦忍著。

  穆景安見她這副樣子,氣得牙癢癢,三兩下扒拉下那鏈子,不管不顧地纏到了羅紗手腕上,說道:「這下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可是你不是我了!」

  沒想到他自己點明了那暗諷的意味,羅紗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穆景安看著她的笑顏怔了怔,輕咳一聲收回了方才一直擱在她腕上的手,低低說了聲「我走了」,到了門口又回頭叮囑了句「你可別忘了」。

  見羅紗笑著朝他擺手,穆景安難得地面皮紅了紅腳步滯了滯,片刻後,卻也不再像方纔那樣著急了,索性打開了折扇慢悠悠地離去。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

  穆氏和程家兩位少奶奶一大早就忙得不可開交,將需要準備的東西一樣樣置備好了,又安排好了在國公府住著的幾位夫人和姑娘的車馬。

  待一切停當只需要上車就行了,穆氏這才帶了兩個兒媳急慌慌趕回廳裡。

  安國公和國公夫人不去,羅紗、葉頌青正和舅父程瑞達、幾位表兄以及穆景安等在那裡。

  看到羅紗身邊跟著的紅倚紅繡,穆氏頗為不放心,便準備讓自己身邊的一個大丫鬟跟在羅紗身邊伺候。

  羅紗還未開口,穆景安已經笑著說道:「姑姑不用這樣緊張,紅倚紅繡可是很能幹的。」

  「你懂什麼!」穆氏說道:「這次賞花會上見到的各府的夫人和姑娘可是極多的,她們倆再能幹,也是在箐州待慣了的,對於這人情往來的事情,可不如我身邊的丫鬟懂得多。」

  穆氏說的在理,羅紗本在考慮要不要接受姑母的好意,一抬眼就看見穆景安正意味不明地看向自己。

  她猛然醒悟到,若是有穆氏的人在身邊,自己去尋大伯母說話的時候,怕是會被舅母的人留意到。

  穆景安本就想讓自己悄悄尋到大伯母來說那句話的,此刻或許就是在提醒她這一點。

  這樣想著,她只得委婉地謝絕了穆氏的好意。

  穆氏歎息道:「你這性子啊,跟你母親一個樣兒,生怕麻煩了旁人。可自家人,哪就那麼多禮了?」

  說歸說,穆氏還是尊重了羅紗的意見不再安排人,又攜了她坐同一輛車。

  由於羅紗身邊「沒有得力的人跟著」,穆氏好生叮囑了她許多事情。後見羅紗心思機敏,很多事稍稍一提點她就知道該怎麼辦,穆氏就也放下了心。

  待到了勇毅侯府家辦花會的別院,自有僕從走了上來,笑著將客人迎進去。

  程博文正欲同穆景安、葉頌青一同進去,就被母親穆氏叫住了。

  「我還有話同景安和頌青講,你妹妹對路不熟,你先帶她過去吧。」

  羅紗被穆氏拘在府裡憋了許久,今日能出來,自然是極高興的。別過穆氏她們後,她便同程博文一道行去。

  只是行了沒幾步,她似有所感,不經意地回頭看了眼,就見那飛揚少年正斂起神色靜靜地望著她這邊,眉端微擰。

  見羅紗看過來,少年怔了下,繼而緩緩勾起了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看到他開心,羅紗莫名地也高興起來,回給他一個笑容後,回過身緊走兩步追上程博文一同向裡走去。

  既然是送羅紗,程博文自然先帶了她去拜見勇毅侯夫人。

  周夫人與穆氏差不多的年紀,圓臉圓眼看上去很是慈祥。

  待受了兩人的禮又聽了程博文的介紹後,周夫人對程博文笑說道:「我道是誰家姑娘生得這樣漂亮,原來是你家表妹。你母親呢?」

  「母親有事,讓我帶了表妹來拜見伯母。」

  聽他這樣講,周夫人就將穆氏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便掃了眼坐在她右手邊的少女。

  那女孩比羅紗大上兩三歲的樣子,與周夫人長得很像。原本她只顧著盯了程博文看還沒什麼想法,見母親看向自己,才將方纔程博文話語中穆氏所包含的意思細細琢磨了下,這一想,就也有幾分明白過來。

  思及自己的願望可能就因了面前的陌生女孩兒而落空,她心中懊惱到極致,一雙眼睛飽含敵意地看向羅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0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2 AM 編輯

第五十六章:周家母女

  那帶了怨氣的目光如劍般直直射向自己,羅紗想忽略也難。她程博文與周夫人說話時悄悄望向對方,發現是個圓臉圓眼看起來很是乖巧的女孩子,絕對沒見過,不由更加疑惑,搞不懂自己初來乍到怎的會惹到了她。

  程博文本就性子清冷,因此只與周夫人客氣地說了幾句話後與羅紗告了別便自行離去,自始至終都沒往女孩兒那邊看上一眼。

  女孩兒傷心地望了眼他的背影,更加怨憤地看向羅紗。

  任誰被陌生這樣看著都高興不起來,羅紗心中不快,正想著要不然尋個藉口出去,就聽周夫人說道:「舅母等下就來,且這兒等一會兒吧。這樣吧……先同媛媛坐一起說會兒話,們年齡相仿,想來也能有許多話可講。」

  羅紗愕然看去,周夫人指的竟然就是那個少女。

  雖然不知這對母女是什麼心思,可羅紗自認沒得罪過她們,沒道理非要硬貼上去看冷臉,便笑著委婉地謝絕了周夫人。只是周夫人說了讓她在這兒等著,她就也沒堅持非要走了,卻是轉了身子準備到門邊少的地方坐著。

  她剛走了一步,旁邊一個女孩兒猛地站起身來拉住了她,將她拖到自己身邊坐下。

  「你就和我一起好了。」她笑道:「我正愁沒人和我說話呢。」

  女孩子看上去與羅紗差不多的年紀,也是與周夫人有幾分相似的樣貌,長相很是可人,加上她愛笑,神色間便多了些神采飛揚的活潑。

  羅紗見她待自己的態度與周夫人、周媛媛她們不同,就笑著謝過了她後安心坐了,兩輕聲閒聊了會兒,倒也算得上投契。

  湊著周夫人與其他人閒聊的功夫,周宴宴低聲對羅紗道:「我姐姐有時候脾氣是怪了些,可是極好的,不要怪她。」

  羅紗只是淡淡笑了下並不答話。

  若那人不來招惹她,她自然不會將對方怎樣。可那周媛媛的敵意那樣深,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發難,羅紗自認那種情況做不到坐以待斃,便沒有應聲。

  做不到的事情,她自然不會應承下來。

  周宴宴有心想調解一番,可她知道錯不在羅紗,見她如此就也不知該怎麼勸解了。正猶豫著,就聽有人迎到門口同人打招呼,她抬頭看去,卻是穆氏和程家兩位少奶奶來了。

  其實穆氏本打算等羅紗和程博文進來片刻後便趕過來的,誰知帶來的禮品出了些岔子,少不得要處理了一番,就給耽擱了。

  待到她將禮品交到周家的管事手裡又匆忙趕到這兒時,就見羅紗和周家七姑娘正聊得熱切,而一旁的六姑娘正眼神不善地瞧著她們。

  穆氏暗歎了口氣,因著自己來晚了使得羅紗受了些委屈;卻也鬆了口氣,因為自己的暗示起了作用。

  周夫人和周六姑娘雖然沒有明確說過,可她們這兩年待程博文熱切得那樣明顯,穆氏早已看出她們有想結親的意思。

  只是自打羅紗出生,穆氏便有將這個小外甥女娶到家中來的想法。後來隨著羅紗長大,她的言行舉止穆氏看眼裡聽耳中,甚是滿意,就更堅定了這個心思。

  長子程博義和次子程博延與羅紗年歲相差太大不是合適的人選,於是穆氏早就選定了程博文。

  對於她的這個想法,國公爺和世子都是默認了的,因此穆氏從未擔心過會出問題。

  誰知周夫人母女卻突然盯上了程博文。

  大家同榮昌府,抬頭不見低頭見,既然周家有了那個意思而自己不想接受,穆氏便決定想法子暗示她們一番讓她們絕了這個念頭,省得到時候點明了再直接拒絕,雙方都不好看。

  可巧,羅紗就來了,又正好遇到了這個賞花會,穆氏就借了這個機會。

  誰知事情不湊巧,自己多耽擱了會兒……倒是委屈了羅紗了。

  看著周媛媛的樣子,穆氏暗暗搖頭。

  就算沒有羅紗,自己也絕不會讓這樣性格的女孩子嫁給自己兒子!

  周媛媛本沒看到穆氏進門,周夫人悄悄碰了她一下她才驚覺,忙收回目光笑著同穆氏行禮。

  穆氏同幾位夫正笑說著走進來,神色淡淡地應了周媛媛一聲後,又喚了羅紗坐到自己旁邊,這才同端坐不動的周夫人寒暄起來。

  穆氏是定國公的胞妹,又是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身份不同於旁人。

  雖說方才聽了程博文的話大家心裡已經有了猜測,可看了周夫人的臉色後,大家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是觀望。

  如今眾人見穆氏當真待羅紗十分親厚,忙與穆氏說話的空檔,不時地誇讚羅紗幾句。

  羅紗自然是知曉她們這樣的態度轉換不過是因了舅母的關係,自己一個陌生小丫頭不會被這些出身名門的夫人姑娘們瞧上,因此並未將她們的讚美放心中,只是客套地應付幾句,或者半側過臉裝裝害羞。

  不消多時,她臉上的僵笑就開始有些掛不住了。

  好在周夫人這時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看就讓孩子們散了各自去玩吧。外面到底熱鬧,她們肯定不耐煩陪著咱們這些老太婆閒聊了。」

  羅紗就鬆了口氣。

  周夫人說話時語氣聽起來好似沒什麼,可穆氏看周夫人臉色,就知她生氣。

  原因很簡單,一是穆氏的拒絕,二是眾人對羅紗的誇讚。

  雖然羅紗年紀小些,言行舉止卻比大她一些的周媛媛更加端莊穩妥。那些夫人雖說有想討好穆氏的心思,可說出的讚美之詞也有七八分是真心的,聽到周夫人的耳中,便有些刺耳了。

  穆氏心中得意,卻不表現出來,只是讓羅紗自去跟姑娘們玩,她和兩個兒媳則依然留這裡同各府的夫人說話。

  羅紗剛起身朝外走去,周宴宴便追了過來。

  羅紗挺喜歡這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便和她一路邊聊邊行。

  其間羅紗故作不意地問她葉之揚葉侍郎的夫人可曾來了,卻發現周宴宴根本不認得趙氏,羅紗有些失望,心想著只能另尋辦法去找大伯母了。

  勇毅侯家的別院很大,如今正值春季,草木蔥蘢柳枝正抽著嫩芽,各色的花朵有了這樣的綠色相襯,更顯嬌嫩。

  兩人走在這樣的樹木花草中,正一路聞著花香閒逛著,突然聽到遠處的一個院落傳出陣陣喝彩聲。

  羅紗問周宴宴那是哪兒,周宴宴剛答了句「菡萏院」,忽地一拍手,驚道:「哎呀不提都忘了!走,咱們趕緊過去。」不由分說拉了羅紗便往那兒去。

  羅紗聽穆氏講起過,這裡所有院子的景色都各不相同,就像方纔的院中多是妖嬈盛開的鳶尾花,而這菡萏院是以荷花著稱的。

  如今不過是四月的天,還未到荷花開放的時節,怎的菡萏院那邊反而比別的地方熱鬧許多呢?

  她心中疑惑想問個清楚,周宴宴卻是賣起了關子,「去了就知道了。」

  聽著菡萏院不時傳出的熱鬧聲響,羅紗覺得像是有比賽。可此時是賞花宴,別院中百花盛開,就算是辦了詩會文會,也斷不會選這菡萏院。

  待到進了院子看到其中的情形,羅紗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兒正舉行著射箭比賽。

  眼看又一批少年持弓走到池邊,羅紗望見那離她最遠、如今剛走到最裡面那個位置的少年,不由莞爾一笑。

  那般地姿容出眾,不是穆景安又是誰?

  說來這射箭比賽的想法著實巧妙,羅紗環顧了四周後發出如此感歎。

  平靜的池塘兩側,一邊站立著鬥志昂揚的持弓少年們,另一側,則是擱置整齊的箭靶。

  大家均是隔著荷塘向對岸射箭,誰的力道不夠箭中途落下,便會掉進池中激起「噗通」水聲,著實引人注目。

  羅紗遠遠地望著那少年帶了渾不在乎的笑意,懶洋洋拉開弓,稍稍搭眼看了下,箭離弦飛射而出,直中……

  直中水面……

  「噗通」一聲……

  羅紗眼皮一跳,目瞪口呆。

  那傢伙隨便丟個石子兒都能打中飛鳥,怎的如今射個箭卻能弱得如此離譜?

  穆景安笑嘻嘻伸手又接過支箭,正拉弓要射,阿一他身邊不知低聲說了句什麼,他手一抖,不小心箭離了手正中對面靶上紅心。

  他蹙眉看了那箭一眼,將弓丟給阿一後朝著羅紗這邊走來。

  旁邊挨著他射箭的少年拉住他似是要挽留,他指了箭靶痛心疾首地說了句什麼,那少年好似明白了他的「苦衷」,就也隨他去了。

  周媛媛跟程博文「比較熟」,周宴宴自然也是認得穆景安的。見穆景安特意尋來好似有話要同羅紗講,周宴宴便尋了個藉口暫時離開了。

  穆景安示意羅紗跟著他走到比較靠牆的僻靜位置後,問道:「怎麼來了?」

  「方纔聽到這裡很熱鬧,就來看一看。」羅紗指了那池塘笑道:「幸虧來了,不然那一下還看不到呢。」

  穆景安沒好氣地橫她一眼,說道:「當本公子的真本事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有榮幸見識到的?」

  見羅紗臉上笑意不減反增,他就也繃不住笑了起來,咬牙切齒說了句「給忘了它」,片刻後又輕聲說道:「屋裡的珊瑚被盜走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2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被牽連

  「這麼快?」羅紗驚愕。

  前幾天讓阿四日夜不停地趕做那仿製的,便是想到了那些人既然勢在必得,那麼賞花宴開辦的日子裡便是動手來「取」的最好時機——程家裡主事的人大都不在,只有安國公和國公夫人兩位老人家在府裡,再怎麼說,也比其他時候方便動手。

  穆景安還特意安排了阿三阿四留在國公府照應著,只是幫助的對象不是府裡的侍衛,而是那些偷東西的人……

  「既然如此想要,那就讓他們輕鬆些得手好了,左右是個假的,被偷了去我們起碼還能順著籐摸到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不如大家都省點力氣。」

  雖然穆景安說得輕鬆,但羅紗明白他的擔心。

  那些人性子有多麼狠絕,她再清楚不過。國公府並不好闖,若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無法得手,難保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左右都要被偷,倒不如讓他們順利些得手,保證大多數人的安全。但又不能太過於順利,省得再起疑心。

  因此這次雖說安國公和國公夫人沒事,但是侍衛卻是被傷了幾個,留在覽芳苑的紅月紅丹也被迷香迷暈了。

  只是沒想到那些人那麼心急,程府一行人剛離開國公府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就想辦法潛了進去,到現在阿四將消息送回來,前後也才不過短短三個時辰左右的功夫。

  「阿三已經去追他們了,想來不多久就能知曉他們的目的……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聽穆景安這樣說,羅紗頷首應下。

  既然東西已經拿走,想來盛家兄妹和六皇子也與自己沒有什麼牽連了,畢竟當初的接觸都是由那紅珊瑚引起的。

  至於六皇子他們為什麼要來尋這東西,這就不是她該多管的了,自有穆景安去查清楚。

  穆景安看著羅紗的側臉,扇子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去左手,如此反覆數次後,終於輕咳一聲說道:「我聽說姑姑她……」

  話剛說了一半就被人打斷了。不遠處有人在扯著嗓子喚他,便是方才在他旁邊射箭的那個少年。

  想問的問題沒能出口,穆景安頗為懊惱,揚聲跟那少年說了聲「等會兒」,那少年卻也不聽,依然笑嘻嘻地朝著這邊走來。

  穆景安暗暗歎氣,急匆匆跟羅紗說道:「姑姑她……或許會和你說些很重要的事情,但你記住了,可千萬別答應!」眼看少年就要挨到這邊了,而羅紗依然一臉茫然,穆景安急急叮囑:「特別是和博文有關係的,無論是什麼,你都千萬、千萬不能答應!」

  他的神情這樣急切這樣認真,羅紗不由自主就應了聲「好」。

  穆景安的笑容剛扯起一半,那少年已經來到了她們身邊,對著穆景安就是一通埋怨:「我等好半天了你怎的還不過來?」轉眼看到羅紗,「咦」了聲後湊到她面前,嘖嘖說道:「這位妹妹好漂亮,是哪家的?」說著就端正了神色深深一揖,口中說道:「在下……」

  「下」字拖了半個音還沒落到地上,他的話就被穆景安硬生生截住了:「好了好了比賽還在進行著呢我們趕快過去。」

  少年口中直道「不慌不慌」,還欲跟羅紗再說幾個字,就被穆景安死命拖走了。

  少年「哎哎」地叫著數次想回頭同羅紗講話,都被穆景安探手側身刻意攔了去。

  羅紗看得好笑,正湊著穆景安抽空看過來的時候朝他揚了揚手,就聽一旁有人涼涼地說道:「葉姑娘果真好本事,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搭上了定國公府的世子爺,還能讓十一殿下念念不忘。」

  這話說得很是難聽,羅紗側首望過去,正對上了周媛媛那雙漂亮的杏眼。

  看一眼穆景安那邊,少年們已經又聚到一處玩笑著了,羅紗的笑容便淡了下來,冷冷說道:「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周媛媛磨著一口小銀牙重重哼了哼,大聲說道:「意思就是你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程家三哥哥!」

  「什麼配不上?」羅紗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待周媛媛細數了她自己的優良品德優秀身世和羅紗「勾引」穆景安他們的事情,羅紗才有些緩過勁兒來。

  敢情她以為自己在和她搶程博文?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程博文與自己向來是兄妹之情!

  再說了,就算是確有其事,她憑什麼將自己說得如此不堪!

  眼看著周媛媛越說越義憤填膺,搞得好像程博文若是同羅紗在一起了,那就是對他高潔品性的諷刺、對他清冷氣質的侮辱以及對他高貴出身的玷污,羅紗反倒是氣笑了。

  對著這麼個趾高氣昂的人,她當真不想解釋什麼。

  不管他們表兄妹二人有沒有關係,也礙不著她周媛媛的事!她憑什麼可以隨意說出那樣的話來!

  「我們到底配不配得上,關你何事?若是他覺得好,你就是說得再不堪,又有何用?」

  羅紗一字字說完,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抿嘴一笑,故作羞澀地說道:「我都忘記和你說了,你的『程家三哥哥』,我可是一向叫『三哥哥』的,或者是『文哥哥』、『博文哥哥』,別的不說,只這稱呼上,親疏遠近……可是一目瞭然的。說起來,三哥哥待我是極好的,經常去箐州看望我不說,還總是帶許多吃的玩的來哄我。」

  眼看著周媛媛氣得眼睛都快瞪出火來了,羅紗暗暗搖頭。

  有了問題不去找正主,反倒跑到她這兒來鬧事,這算什麼本事?

  羅紗自顧自走了,周媛媛上前幾步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繼續理論,哪知手伸到一半突然肘上一麻繼而一疼。

  她捂著手臂低頭去看,就見有個小指指頭那麼大的小石子兒正靜靜地躺在地上。

  環顧四周,周媛媛發現自己方圓一丈內並沒有人,而遠處的少年少女們或是在比賽或是在觀戰,根本無人望著自己這裡。

  想到這小石子兒不知怎地就這樣飛了過來,周媛媛胡思亂想一番,越想越心驚,默立片刻後拂袖離去。

  羅紗剛走出院子,周宴宴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

  「方纔喊你你也沒聽見,」她說到這兒突然記起當時自己在喚羅紗時,自家姐姐正對著羅紗咄咄逼人地說著什麼,頓了頓,又笑道:「你不是在找葉侍郎的夫人嗎?我幫你問到了。」

  「當真?」羅紗怔了下,將剛剛的不愉快拋到了腦後,驚喜道:「大伯母她如今在什麼地方?」

  「好像是半路遇到了些事情耽擱了,晚一些就會到。」

  羅紗心中稍安。

  沒到更好,那麼若是想找到人,只需在別院入門處守著便好。這樣想著,羅紗便遣了紅倚去做這件事。

  紅倚剛領命退下,迎面行來一群人,當先那女子身著紫棠色百褶如意曳地裙,神態很是倨傲,尤為搶眼。

  紅繡只來得及在羅紗身後低低說了聲「二皇子妃」,那些人便已經到了她們身邊。

  前幾天見了個六皇子,方才又碰到了和穆景安在一起的少年——既然他被周媛媛喚作「十一殿下」,自然就是十一皇子。

  於是此刻再看到二皇子妃,羅紗已經很是淡然了。

  待她和周宴宴行過禮,二皇子妃神色睥睨地看著她,問道:「你……便是葉家那個姑娘?」

  她語氣微揚,帶著明顯的不屑,羅紗微微蹙眉,低低答了聲「是」。

  二皇子妃很是挑剔地打量了她半晌,哼了聲說道:「也不過如此。」

  方才羅紗還只是懷疑,現在已經是十分肯定了,二皇子妃不喜歡自己。

  想到周夫人與周媛媛的態度,羅紗心想或是二皇子妃與周夫人相熟,因而也不待見自己吧。

  誰知她正這樣想著,就見二皇子妃淡淡地掃了眼周宴宴,撇了撇嘴,轉過身,帶著人走了。

  羅紗心中疑惑。

  不是因為周夫人她們,那為什麼二皇子妃也不待見自己?

  自己也沒做過什麼啊!

  她正兀自在那兒琢磨著,就感到有人在戳自己。

  周宴宴朝她身後指指,說道:「方纔他叫了你半天了,你也沒理人家。」

  羅紗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到了含笑而立的白啟正。

  看到好友,羅紗很是欣喜,「你也來了?」

  白啟正笑得暖如春風,「是,侯爺帶我來的。」

  他口中的侯爺,便是永樂侯了。

  白啟正外祖的祖父是永樂侯的曾祖的庶出兄弟,白啟正才華極好,外祖帶他去過幾次永樂侯府,侯爺很是賞識他,常邀了他去殷昌府玩。

  羅紗忙向他介紹身旁的周宴宴。

  白啟正身側也站了個少年,他正要將少年介紹給羅紗認識,少年卻是從二人的對話中知道了羅紗是誰,輕輕喚了聲「紗妹妹」。

  看著這笑容靦腆的乖巧少年,羅紗不知怎的,突然記起那年站在穆景安身邊,幫他「扯謊」的男孩子。

  還不待她詢問,白啟正已經笑道:「這位是穆家二公子,穆景霖。我們方纔還說起來,他在你很小的時候見過你,只是你肯定沒有印象罷了。」

  果然是他!

  羅紗笑著打了招呼,看著面前站著的兩個少年,心中漸漸升起了個奇異的想法。

  賞花會、白啟正、穆景霖、十一皇子……這些都湊到了一起……

  難道,難道這就是前世時讓白啟正他們那幾個公子揚名的賞花會?

  可是,可是時間足足提早了一年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3 AM 編輯

第五十八章:詩會

  清蘭院中,各色春蘭爭相開放。

  在陣陣清幽的花香中,諸位少年或坐或立,都在為著筆下將要成形的詩句而思緒翻騰。

  羅紗本不想來清蘭院的,因為聽說這裡會開展詩會後,她就知道程博文一定會來,既然程博文會來,那麼周媛媛估計也會來——

  方才兩人剛剛對上,短時間內羅紗可不想再看見她。

  但周宴宴想來,而白啟正與穆景霖也在一旁不斷地勸說羅紗來「觀戰」。羅紗禁不住幾個朋友的輪番轟炸,只得妥協,與他們三人一同前來。

  他們剛進院子時,程博文正將葉頌青介紹給他的幾位好友,並未注意到羅紗的到來。

  羅紗見葉頌青跟了程博文這幾天後,氣質越發地沉穩起來,很是高興,就沒有去打擾葉頌青他們,只與周宴宴往女孩子堆裡走。

  白啟正與穆景霖倒是與程博文的那幾朋友也頗為相熟,於是別過羅紗她們行了過去。

  羅紗剛和周宴宴選好位置站定了,就注意到院中極不惹人注意的一個角落裡,穆景安正倚樹而坐,只是他正垂著頭對著手中的紙張發呆,並未注意到羅紗進來。

  羅紗本以為他還在菡萏院射箭,卻沒想到竟然也來了清蘭院。

  難道他也會作詩?

  這樣想著,羅紗莫名地對這詩會也多了幾分興趣與期待。

  她兀自在那邊愣神,周宴宴扯了扯她的衣袖,羅紗回神,笑著挨了周宴宴坐了。

  她們是女孩子,不得參賽只能觀戰。

  原本這詩會定下規矩的是女孩子們也可參與其中的,可勇毅侯請來的德高望重的王老先生卻不同意。

  他是當今的鴻儒大師,平日裡行事很有自己的一套準則,勇毅侯為了提高這次賞花會的檔次,費了頗多的心思托了護國公才將老人家請了來主持這次詩會——能說動性子彆扭的王老先生的人不多,同族護國公便是一個。

  雖然其他幾位負責評判的先生裡有不贊同王老先生這個想法的,可是在勇毅侯和護國公的支持下,王老先生的提議依然順利通過了。

  老先生對此頗為滿意,待時間差不多了,便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等眾人都緊張地盯著他看後,才負著手悠悠然說道,既然今日是賞花會,那就以花為題,作詩一首。

  他老人家發了話,少年們便仔細聽著,只是在知道題目後,心中都頗為惆悵——這主題看似簡單,想寫得出挑反而更難。大家忙紛紛收起了臉上嬉鬧的神色,緊張地思量起來。

  周媛媛想來是有備而來,見王老先生說女孩子不能參加比試,當場就鬧了起來。好在勇毅侯在,她還沒能鬧上幾句,就被勇毅侯呵斥了回去。周媛媛委屈得想哭,周宴宴忙過去安慰姐姐。

  羅紗不想幸災樂禍,可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她正開心著,不知怎的就轉眼朝另一邊瞧去,就見院牆邊那倚樹而坐的少年正側過頭朝她直直看來。

  羅紗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兩人的視線就突然觸上了。

  穆景安微微偏頭,將手搭在曲起的膝上,就這樣懶懶散散地朝著羅紗揚起了笑容。

  他的笑那樣生動迷人,週遭的美景齊齊失了顏色。羅紗只覺得腦子開始嗡嗡亂想不聽使喚了,面頰緋紅心直亂跳,卻也不躲不避,硬生生回看過去。

  穆景安就怔在了那裡,片刻後,瞇著眼朝羅紗遙遙一指,唇邊帶了股意味不明的笑意。

  羅紗看他那笑就明白他不知道又要打什麼壞主意了,唬了一跳,臉上的笑就定住了。

  少年很是滿意,狡黠地朝她眨眨眼,拿起紙來放到膝上提筆寫了起來。

  羅紗坐立不安了。

  她想要去看看他在寫什麼,卻又有些猶豫,就這遲疑的一會兒工夫,穆景安已經住了筆。他將手中的紙張抖了幾下讓墨跡幹一些,折了起來塞到垂首立在一旁的阿一手中。

  阿一徑直出了院門,再過一會兒,阿四繞了回來。

  羅紗知道他們這些人的手段,死盯了阿四細瞧,而後發現,在經過十一皇子身邊的時候,阿四的手微微動了下。

  羅紗就轉而去看十一皇子。

  若她沒料錯,穆景安那傢伙的詩是替十一皇子寫的!

  果不其然,十一皇子將手裡那幾張不知寫了什麼的紙上下來回翻了幾次後,最上面就出現了一張寫了四排字的。東西翻出來,卻也沒見他謄抄,直接大喇喇擱在最上面了。

  羅紗暗讚,幾年不見,阿四當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連筆跡都會模仿了……

  想來就是為了這個,十一皇子和穆景安才坐得那麼偏吧!

  望著四周少女們癡迷地遠遠望著白啟正他們幾人那邊,羅紗真心有些搞不懂了。

  為什麼穆景安這樣姿容出眾肆意張揚的少年沒有幾個女孩子去追捧,反而不溫不火的白啟正和清清冷冷的程博文他們更能吸引眾多少女的目光。

  不過……

  這樣也好。

  羅紗喜滋滋地想著。但具體為什麼自己會覺得這樣很好,她也說不清楚。

  她在自己熟識的幾個少年之間來回看著、比較著,掃到穆景安時,就見少年正朝她這邊看來,眼波流轉間帶了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羅紗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穆景安雖然隔得遠,卻也發現了,登時就瞪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狀似警告地看著她,羅紗就笑得更加厲害了。

  穆景安撇撇嘴,嘴唇開合說了些什麼,羅紗沒看到,因為白啟正突然走了過來,剛好站在了二人中間的地方,遮住了羅紗的視線。

  「看什麼呢,笑得那麼開心?」白啟正這才發現羅紗臉上的笑意,就側開了身子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羅紗含糊著說了幾句話糊弄了過去,再看穆景安,他卻已經撇開視線看向別處了。

  羅紗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衣角。

  好在少年們的詩稿已經交了上去,先生們開始點評,羅紗就將注意力轉到了先生那邊。

  負責評判先生的算上王老一共有五位,收上來的詩作交到他們手中後,先生們會按照順序將詩讀一遍念給大家聽。

  前面幾個羅紗好不容易耐著性子聽完,終於等到了「十一皇子的作品」。

  這首詩好巧不巧地輪到了王先生來讀。雖然他的讀法非常古板,但依然壓不住那首詩的妙處。

  這詩用詞華麗繁複,從頭到尾都是在贊花寫花,寫花的嬌艷花的美麗花的欲語還休,乍看之下好似從頭到尾都在表達愛花之意,但是,卻又在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一種信息,那就是寫的其實根本不是花,而是在寫一個如同花一般嬌俏美麗的羞澀女孩子。

  作詩之人將濃烈的情感掩飾在愛花之下,含而不露因而不發,卻越發地引人遐思。

  想到穆景安方纔那遙遙的一指,羅紗立刻就慌亂了,旁邊的白啟正讚了這詩什麼,她也沒聽清楚,自己應付地說了些什麼,也沒記住。

  週遭的女孩子們在聽了十一皇子的詩後,終於開始真正地「關心」起那個少年,面帶紅霞地低聲議論著,還時不時含羞看他一眼。

  十一皇子很受用地接受了女孩子們讚賞的目光。

  可是對於十一皇子這首詩的排名,先生們卻是起了爭執。

  王老先生認為此詩寓意過於旖旎綺幻,作詩之人心思旁用,太過小家子氣。

  有位先生據理力爭,說是作詩之人筆力十足至情至性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兩相爭執之下,最終還是王先生的觀點戰勝了一切,白啟正那首體現了蘭的高潔心性的詩拔了頭籌,十一皇子的屈居第二。

  排名一出來,與王老先生爭執的那位先生當場拂袖而去。

  羅紗心中暗暗可惜,雖然她也覺得白啟正的詩極好,可到底私心裡更喜歡穆景安那首,於是只能硬生生揚著笑臉朝白啟正道賀。

  白啟正志得意滿,含笑同她說了幾句話後,便走上前去接受王老先生的教誨。

  羅紗心思複雜地望向穆景安,誰知他卻不在了。

  羅紗不知他去了哪兒。

  雖然明知他是絕不會將名次放在心上,雖然明白自己尋到他後也不知說些什麼好,可羅紗現在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立刻見到他。

  這樣想著,就也這樣做了。

  她立刻起身離開座位,可是走了沒兩步,被個小丫鬟給攔住了。

  「葉姑娘,程夫人讓您去她那兒一趟。」

  看小丫鬟的衣飾顯然是勇毅侯府的,羅紗心道可能是穆氏不放心她的身體狀況,所以讓人叫她過去。

  今早換衣服時羅紗想著這裡滿園花香,再帶著那醒神的香囊未免會擾了花的香氣,就將東西擱在屋裡沒帶出來。

  方才被周媛媛氣了這麼一遭,她的頭又隱隱有些發疼,就將自己的荷包給了紅繡讓她去尋紅倚,讓她幫忙裝進些醒神的藥草。如今穆氏找她,怕是知曉了她的頭疼,有些擔心吧。

  羅紗這樣想著,心裡暗暗歎息,如今只得先去見了舅母再去尋穆景安了。

  紅倚和紅繡都不在,羅紗問過穆氏的位置後,便獨自前去了。

  她心中裝著的全是方才詩會的事情,一時喜一時憂,百般滋味齊齊湧來,結果越走越偏都沒發現。

  等她注意到時,週遭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看著四周沒有小丫鬟所說的那個院子,羅紗有些懷疑自己走錯了方向,畢竟小丫鬟只是大致說了方向,別院這樣大,而自己又實在心不在焉……

  這樣想著,羅紗便準備轉回去問清楚路再說。一陣風襲來,濃烈的花香撲鼻而來,她忍不住咳了幾聲。

  這時身旁院子的屋中裡傳來隱約人聲,好似在喚人一般。

  羅紗覺得這聲音不像是舅母的,可到底離得有些遠她並不太確定,思量片刻還是走了過去準備看看再說。

  她剛踏進屋門,一道嬌軟女聲響起:「大郎,你來啦。」

  羅紗的步子硬生生停了下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2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5 AM 編輯

第五十九章:女子,花

  羅紗聽著話語和聲音就覺得事情不對,忙想要走,可是方才踏出的步子卻是收不回來了,於是準備轉身前她頓了下步子,一抬眼,就和屋子內的人正正地打了個照面。

  四目相對,兩人就都愣住了。

  對方是沒想到來人不是她的「大郎」而是個女孩子,羅紗則是有些被震住了。

  屋內的是個極其漂亮的女子,身穿逶迤拖地金線滾邊的素色百花裙,外披牡丹團花薄煙紗,襯得五官越發地美艷,有種看不出年齡的美麗。

  此時的她正慵懶地坐在一張椅子上,手肘擱在扶手上單手支著下巴側頭看著羅紗,嘴角帶笑地問羅紗道:「你是哪家的小女娃娃?怎地跑到這兒來了?」說著她打量了羅紗一番,眼波流轉間媚態橫生。

  雖然羅紗站著她坐著,而她又是這樣懶懶散散媚眼如絲地斜斜倚著,但羅紗莫名地有種感覺,彷彿這女子是站在極高的高台上,正神態睥睨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

  雖然她氣勢迫人,羅紗倒也不懼。但是這女子的目光給了她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盯著,羅紗莫名地有些發窘。

  她忙深吸口氣定了下神,揚起微笑答了她的問話。

  但沒想到對方的眼力那麼好好,瞬間就發現了她的窘狀。

  女子掩口笑了半晌,直到身上披著的薄紗順著她的動作滑到了臂彎露出光潔的手臂,這才慢悠悠道:「葉……你居然姓葉……你是哪個葉家的孩子?」她的聲音極軟極糯,很是動聽。

  羅紗如實答了,女子揚起手,將羅紗喚去身邊,待她站定後仔仔細細看了她半晌,見羅紗越發地窘迫起來,女子柔聲問道:「我很可怕嗎?你怕我?」

  「我……有些緊張。」

  對方便又低低笑了會兒,對羅紗說道:「你很誠實,我喜歡誠實的孩子。你又沒做錯什麼,不用緊張。回去吧。」

  雖然她臉上也像方纔那樣帶著笑,還口口聲聲說喜歡羅紗,可羅紗在這一刻突然真真實實地感覺到,這個人不喜歡自己。

  非常不喜歡。

  這感覺來得那麼強烈,讓羅紗不由自主產生了幾分排斥,趕緊向外走去。

  待出了屋子,羅紗無暇欣賞院內百花齊開的美景,一邊細想著那女子為何特別在意「葉」這個姓,一邊加快步子只想快些離開這裡。

  由於走得太慌心裡又想著方纔的事情,她轉出院子時沒有注意周圍,差點和剛要進院子的一人碰上。對方猛地退了半步,羅紗急急收了腳步,兩人這才免去了碰撞。

  「什麼人!怎地跑到這兒來了!」

  聽到對方的呵斥聲,羅紗緩緩抬頭。

  來人是個中年男子,舉止儒雅氣質沉穩,只是眼中的厲色讓他整個人變得如刀如劍。

  羅紗還未開口,屋內傳來女子慵懶的聲音:「她不過是跑錯地方罷了。」

  男子突然面色轉柔,向著屋中應了一聲,而後低低呵斥羅紗:「以後萬不可如此魯莽!」

  眼看羅紗應了聲「是」後就要離開,男子又將她喚住了。

  「今日你來過這裡、見過我倆之事……就忘了吧!」

  聽著他口中的歎息聲,羅紗這便明白此人應該是那女子口中的「大郎」了,又低低應了聲,眼見男子皺眉看了她一眼後向裡行去,方才離開。

  根據方才兩人話中的內容,羅紗明白自己撞見了不該看到的事情。左右與自己無關,她也不願將這事放在心裡,省得無端招惹了是非。因此,她答應那人的話時,是十分誠懇地答應下來的。

  一路前行,直到距離那院子極遠了,羅紗方才停頓下來。吁了口氣,回首看了那邊一眼,她緩緩搖頭,徹底將此事拋開,一路詢問著回了清蘭院。

  剛進院子,就見穆景安正焦急地在院中來回踱步。見羅紗來了,他大跨幾步走了過來,問道:「你去哪兒了?怎地一聲不吭就走了?找你許久了都尋不到!」

  羅紗見到他急切的樣子,看著他額上的淡淡汗珠,奇道:「不是你先離開的嗎?我當時還想去尋你來著……」說著就想起了方纔的詩句,面頰發燙咬緊了唇,再不能開口說一個字。

  聽了羅紗的話,穆景安則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先是怔了怔,繼而臉上泛起了淡淡紅暈。

  他捏緊手中折扇,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湊到羅紗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人有三急你懂不懂?我自然是去,是去……」話說到一半卻是接不下去了。

  看著他那羞窘的樣子,羅紗這才知道他方才離開的原因。難得一見這人也有害羞的時候,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方才自己那羞澀的感覺居然找不到了。

  穆景安看她開心的樣子,氣得牙癢癢的,臉卻是越發紅了,瞪了她半晌後,懊惱說道:「我就知道不該同你講實話!」

  羅紗忙忍住笑,好生哄著他說還是講實話好,又問道:「你方才在找我?」

  穆景安「嗯」了聲後說道:「我回來時你已經不在了,剛巧紅繡尋你不著問我你去了哪裡,我們這才知道你是不見了,就去找你……你到底去了哪兒?」

  「舅母遣了人來喚我過去,我找錯了地方,迷路了。」

  穆景安一聽她這話,臉也顧不上紅了,一字字慢慢問道:「你是說,姑姑找你?」

  「是啊,怎麼了?」

  「方纔我們尋你時去過姑姑那裡,她說你沒去過她那兒,還說如果我們見到你,別忘了提醒你一聲,你傷勢好了沒多久,等會兒宴席上盡量不要碰魚蝦。」

  雖然他沒明確說,但羅紗從他話裡意思明明白白知道了,舅母穆氏並沒讓人叫自己過去。

  那會是怎麼回事?

  羅紗心中疑惑,不自覺地就去揉眉心。

  手指剛觸到額頭,折扇突然揮了過來輕輕碰歪了她的手。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麼整天一副老氣橫秋愁眉苦臉的樣子?放心,只要你不亂跑,我保你沒事!來來,想點開心的事情。」

  「什麼開心的事情?」

  穆景安灑然一笑,晃著扇子問道:「不如……來談談詩?」

  羅紗一看他表情就知他問的是方才詩會上那首,臉上立刻升起了一層紅暈,她忙別過頭抿著嘴不說話。

  穆景安「咦」了聲問道:「難道我寫的不好?」說著扼腕歎息一番,道:「看來你不喜歡那麼隱晦的,下次得再露骨些才行。」

  羅紗聽了後氣得想打他,死死盯了他好半天,咬著唇轉過身走了。

  穆景安「哎」了聲追了上去,不住問她:「你到底喜歡什麼樣子的?」彷彿羅紗不給他個答案,他便不會罷休一般。

  他手中折扇一直在輕輕搖著,身上留著的淡淡墨香氣便總往羅紗這邊飄。

  聞著他身上不斷傳來的墨香,又聽他總是問著那句話,最後還是羅紗先撐不住了,惡狠狠丟下四字「那首極好」,便小跑著準備離他遠點兒。

  穆景安滯了滯,忽而笑了,又不管不顧的追上去,非要細問哪一句更好。

  兩人這樣一路鬧著,就到了薔薇院。

  此次賞花宴來的賓客眾多,薔薇院院中空間最為寬敞,勇毅侯就將午宴設在了這裡。

  還未進院子,便聞到了陣陣花香,踏進院中,便見處處都是薔薇——或叢生密植為花海,或星羅棋布,點綴於房屋樹木之間,美到極致。

  由於勇毅侯夫人已經派人到各處說了午宴將要開始的事情,大家陸續到來,紛紛稱讚這次花會的美好景致,讚歎周夫人好眼光,居然將這裡佈置得如此漂亮。

  這時有人問道:「聽說夫人新近得了些珍品奇花,不知可否一觀?特別是那株紫綺茶花,老夫人可是聞名已久了。」

  說話的是位鬚髮花白的老者,正是戶部尚書張大人。

  他口中的紫綺茶花,乃是幾十年前由當時的清婉公主親自培植出的品種,據說此種茶花開放時有碗口大小,花瓣呈現出淡淡的紫色,上面又有稍深些的紫色若有似無地淡淡氤氳著,極為漂亮。自清婉公主逝去後,她的那些花不知何故在幾年之內也陸續枯萎死去。這些年來雖然不少人也試圖培植過此種花,可養出來的顏色與花型都與當年公主的相去甚遠。

  前些日子勇毅侯府培植出了紫綺茶花的事情大家都是有所耳聞的,如今愛花成癡的張大人耐不住性子先開了口,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勇毅侯頓時覺得非常有面子,就命人將那茶花和其他幾株珍品花都搬來,還特意吩咐了紫綺茶花要尤為小心一些,又讚賞地看了看周夫人。

  說起那紫綺茶花,周夫人面上的得色掩都掩不住。要知道,這花可是她尋來的花匠培植出來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2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5 AM 編輯

第六十章:墜子

  當年的紫綺可是極其出名的,勇毅侯府自然也尋了許多花匠來培植,只是這麼多年來沒有一次成功過。

  因此,前段時間這花匠帶著新出的茶花來見周夫人和勇毅侯的母親周老夫人時,她們本是沒報太大希望的——畢竟失敗過太多次了。

  誰知周老夫人一見到花,直接驚呼出聲。

  她幼時親眼見過清婉公主親手培育的紫綺,那嬌艷迷濛的顏色她一直都還記得,絕不會認錯。

  得了這個消息後,原本酒樓裡同吃酒的勇毅侯都趕了回來,看了後連道「甚好」,再多的話卻是激動地說不出來了。

  周夫人覺得這花擺出來能大大地長臉面,加上她新近得了幾個珍品牡丹和蘭花,就提議趁機辦個賞花宴。

  這個想法得到了勇毅侯和老夫人的大力支持,於是,府內上下更是極其小心這株茶花,還派了人專程照顧它,力求讓它賞花宴時呈現出最好的狀態。

  羅紗與穆景安進到薔薇院時,那被派去拿花的小廝剛剛離開。

  羅紗一抬眼,就見不遠處的周媛媛正死死盯著自己看,不由低聲問穆景安:「可是有哪兒不對?」

  穆景安似笑非笑說道:「除了臉紅了些,沒什麼不對的。」

  羅紗氣極,正要說他,周媛媛急乎乎跑了過來。待到羅紗身邊站定後,她莫名其妙地看著羅紗,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羅紗比她還莫名其妙,「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兒?」

  「如果你在這兒……」周媛媛緩聲說道:「那麼那個『葉姑娘』又是誰!」說著她喚過一個丫鬟,指了羅紗低聲問道:「你們到底是把什麼人弄去了?我說的是她!」

  丫鬟很是委屈,說道:「就是同這位葉姑娘說的去晚茶院啊,但是……但是她們那邊怎麼認人的就不知道了。」

  羅紗認出了這個丫鬟,剛才清蘭院裡,分明就是她告訴自己說是舅母讓過去一趟。

  見此情形,羅紗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一轉眼就見穆景安悄悄指那丫鬟,羅紗便微微頷首。

  穆景安會意。

  眼看著周媛媛上前一步逼近羅紗,穆景安折扇一伸把她與羅紗隔開來,又將羅紗拉到一旁,自己就大喇喇地站了她們中間。

  周媛媛雖然平日裡家很橫,但對於穆景安這種家裡外面都橫著走的卻是一丁點兒都不敢招惹。

  如今看羅紗被他護著,周媛媛恨恨地瞪了羅紗一眼後急匆匆走了。誰知剛走沒幾步,那個負責去搬花的小廝跑了回來。

  看著小廝臉色發白的樣子,周媛媛就停了那兒。

  小廝神色慌張地跑到了勇毅侯跟前,他跟前躬身低語了幾句。

  勇毅侯一聽後先是愣了下,繼而大怒,扯著嗓子吼道:「什麼?說那花被給折了?」

  他話一出口方覺失言。

  張大人「呵呵」幾聲,臉上不帶半點笑意地說道:「前些日子都沒事,如今我們都趕來看花了,侯爺才說花被折了……到底是捨不得讓我們看呢,還是根本就沒有培植出真正的紫綺來呢?」

  他這樣一提,其他人也有頓悟之感,看向勇毅侯的神色就有些晦澀不明瞭。

  勇毅侯有苦說不出,一腳將那小廝踹到一旁,喝道:「去!就算是折了的,也給搬來!不是抓到折花的了麼?一併帶來!」

  想到這些天護著的花被傷了,他心疼得內臟都發顫,面上卻是半點不顯。神色傲然地看了眼張大人他們,他故作淡然地說道:「是真是假,待看到花的時候你們自然就知道了……既然那折花之人已經捉到,那麼到底是誰擾了今日大家的興致,自會查個清楚明白!」

  周媛媛臉色刷地下白了,回頭看了羅紗一眼,皺了眉不聲不響地回她席間的座位去了。

  這時穆氏也看到了羅紗她們倆,派了人來喚羅紗去她那邊坐著。羅紗正要過去,卻被穆景安一把拉住了,「不急。」

  將那丫鬟找托詞遣了回去,穆景安又選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讓搬了兩張椅子過來,就拖了羅紗坐一處涼涼地看著。

  見羅紗不解,穆景安折扇遙指女眷那邊說道:「還指不定哪家的女兒被那周……給抓了去呢,等下再過去,免得等下吵起來後殃及池魚。」

  他將折扇搖得忽忽直響,臉上一片自得,十足一個紈褲風流子的做派,「方纔已經觀察過了,這裡觀戲,效果最好。」

  話雖說得容易,可等到人被帶過來時,穆景安的笑容卻是僵了臉上。

  他們坐的這個位置極好,一眼就能望見院子外面。

  羅紗順著穆景安的視線朝院門外看去,卻是個與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身著鵝黃色衣衫,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可愛。

  那些丫鬟顯然也沒忍心對她下狠手,只拉了她的胳膊後面嚷嚷著說些什麼。

  羅紗瞧著穆景安的神色像是認識這女孩子,忙問道:「她是誰?」

  穆景安神色複雜地說道:「是小夜……舅舅的女兒。」

  羅紗自然知道他舅舅是誰,也知道他舅舅兒子眾多女兒卻只得三個,因而很是嬌寵,平日裡輕易不讓她們出門。

  一個受寵的、可愛的、不諳世事的公主,卻被周媛媛的圈套給設計了去,羅紗想想都覺得慘,忙跟穆景安說道:「快去幫幫她啊。」

  她一轉眼,卻見那少年神色煩躁,拿著折扇的手握得極緊,指節處都泛白。

  聽了羅紗的話,穆景安極慢地側首看過來,說道:「不能過去,她的事,一件都不能管。」深深望了羅紗一眼,他問道:「你能理解嗎?」

  這樣一個肆意的少年,如今卻說著自己的「不得已」……

  羅紗毫不猶豫地頷首,說道:「我一直相信你。」

  見他面露擔憂神色間卻絲毫沒有放鬆,羅紗說道:「或者,我來想想辦法幫幫她吧。」

  穆景安不吭聲,羅紗說道:「周媛媛本想暗算的是我,如今卻連累了她……」看到穆景安不鬆口,羅紗截斷了話頭,遙看著事不關己的周媛媛,再望望那個單純的尊貴的少女,暗暗歎氣。

  眼看那一行就要進院子了,她下定決心正要起身過去,突然,穆景安微微笑了。

  這是他這一會兒時間內第一次笑,羅紗剛鬆了口氣,就見他從脖頸上摘下一個鏈子,下面的墜子被他握手裡看不清形狀。

  他傾身挨近羅紗,親手將鏈子給她戴頸上又扣好了上面的暗扣,那墜子始終手中沒有鬆開。待到鏈子扣好,他輕輕扯開了一點點羅紗的衣襟,將那墜子丟了進去。

  自始至終,墜子都沒有露出來過。

  羅紗本就被他貼近的鼻息擾得頭昏腦脹,哪知道他最後會突然拉這麼一下,頓時臉漲得通紅。墜子尚還帶著少年的體溫,順著她的肌膚一路滑下去落到了胸口,她突然就莫名地燥熱起來。

  狠狠壓下心裡頭這一閃而過的旖旎感覺,她定定神,隔著衣衫按了按那墜子,問道:「這是什麼?」

  「聘禮。」穆景安彷若又回到了那個嬉笑怒罵的少年,揚起嘴角朝她眨眨眼,笑道:「往後這東西就是你的了,若是不能冠上穆姓,這東西它就再不姓穆!」

  少年頓了頓,好似害怕羅紗不理解般,又道:「今日有些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不得不防。」

  羅紗恍然意識到,這東西估計是極其極其重要的,而如今,這少年卻將東西給了她……

  她突然覺得此物重若千金,更重的,是那少年話語中的承諾。

  兩相識相交,一直是這少年助她幫她,她不懂自己何德何能得他眷顧,卻也明白,自己心中再沒能比得上他。

  如今少年將這樣重要的東西給了自己,為的不過是一句承諾、一個未來。

  看著他好似笑、實則憂愁而堅定的雙眼,羅紗深吸口氣認真道:「好,應了。」

  短短幾個字,少年眸中的憂愁突然就消失了,但他彷彿還是不敢置信,讓她再說一遍。

  羅紗笑著重複了一次,少年的雙眼突然綻開了無雙的光華,神采奕奕地說道:「這可是說的,往後不管遇到什麼事兒,你可都不准反悔。」

  羅紗這才知道,他的憂愁卻是因了擔心,不是擔心旁的什麼,而是怕她不答應。

  心中一陣酸楚一陣甜蜜,羅紗咬了咬唇,一字字地說道:「絕不反悔。」

  穆景安低低笑著,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不住歎息:「不知道,我多怕你再次拒絕。」

  羅紗沒聽明白。

  對於他的事情,自己向來有求必應——雖然他沒怎麼求過。

  怎的來了個「又拒絕」之說?

  難道自己曾經拒絕過他嗎?

  她正兀自奇怪著,穆景安卻是笑著推了她道:「去吧,小夜那邊我來搞定。」

  羅紗現全副心思都他的身上,可那被捉的女孩子到底是因了自己的緣故而落得如此下場,她忙斂住心神,緩步向那少女走去。

  行了幾步,她驀然回首,就見陽光下的少年正專注地笑看著她,那笑容如此真切熱烈,蕩去了她心中所有陰霾。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6 AM 編輯

第六十一章:初相見

  勇毅侯雖然嗓門很大地讓將那折花之人帶來,好似要大張旗鼓去整治一番,但真將人帶來後,卻是轉而去了院中花廳——

  畢竟今日賓客們來的主要目的是賞花會,而不是懲治什麼,不能為了這件事情就擾了大家的興致。

  有周夫人,薔薇院中的宴會照常舉行著,花廳裡發生的一切彷彿都與院內眾人完全無關,大家言笑晏晏,看都不往那邊看上一眼。

  此刻聚花廳中圍著紫綺花看的賓客,不過是張大人以及幾個極其愛花的同好罷了。

  幾走到那些被折掉的花朵前面,仔細觀察了半晌,小聲討論許久,最後由張大人肯定說道:「果然是紫綺。」不贊同地看了眼宋靜夜,他對著花朵很是惋惜地歎道:「可惜了。」

  勇毅侯本就心裡不順,聽到張大人的論斷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對著宋靜夜吼了半晌。誰知女孩兒不氣不惱,只睜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

  宋靜夜如其名,給一種很「靜」的乖巧感覺,不說話的時候只用那雙眼睛迷濛地看過來,讓一下子就心軟了。

  對著這麼個少女,勇毅侯說著說著自己先沒了氣勢,停了片刻後,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是哪家的姑娘?讓你家大人來說話!」

  見他終於停歇了,宋靜夜才慢吞吞說道:「沒有,不是我弄的。過去看它的時候,它的花已經被折下來了,擱枝椏中間。」她指了那幾個丫鬟,「她們問是不是『夜姑娘』,我說了是,她們就帶我過去了。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羅紗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巧聽到這幾句話。

  「夜姑娘」一入耳,再看看自己和宋靜夜顏色相近的衣裙,羅紗心道這誤會可真是鬧得太巧了。

  又回頭看了眼宴席上,依然沒發現二皇子妃和十一皇子的蹤影,羅紗走進屋中先看了看宋靜夜白皙的手指,這才向眾行了禮,朝了張大人他們那邊問道:「請問諸位大,可確定了這是紫綺花?」

  張大人正與其他幾一同扼腕歎息著,見羅紗問,便隨口答了句「是」。

  「大人精通養花一道,那麼對於這紫綺的特性,想來也是知道的吧?」羅紗說著,又向那幾個丫鬟的手指掃視了一番。

  說起這個,張大人很是自傲,終於正眼看向羅紗了,「那是自然。」

  「晚輩有幾句話想請教大人,不知大人方不方便。」

  張大人負手而立,很是自信地說道:「紫綺的特性極多,不知姑娘指的是哪一點?老夫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說紫綺花莖稈的汁液沾染到皮膚上,就算是用水洗,也要許久才能褪色,不知可有此事?」

  張大人頷首道:「確有此事。當年清婉公主還用它做過蔻丹,據說當時有許多人爭相模仿,試圖做出紫色蔻丹,但沒有一種植物,能染出紫綺汁液那種鮮艷的色澤。」

  聽得他這樣說,羅紗就鬆了口氣。

  沈秋意曾經有一次開玩笑的時候順帶著說起過,說到蔻丹,若是想染紫色的,能覓得那紫綺茶花來是最妙的,據說那花的花枝斷了時,流出的汁液就是紫色的,染到皮膚上,就算用水經常沖,最少也得五日方會褪色。

  羅紗方才就覺得「紫綺」這個名字耳熟,後來細想了會兒才記了起來。

  她指了那花莖上明顯的掐痕,又指了宋靜夜白淨的手,說道:「那麼大人以為,這花枝可會是她折的呢?」

  張大人方才只顧著去看紫綺茶花,加上他覺得這捉住傷花之到底是勇毅侯府的私事,不便過問,因而並未多想那些。此刻見羅紗提起,他才真正去注意宋靜夜,看到她一雙手指纖塵不染,便對勇毅侯笑道:「這回可弄錯了。此花一看就是被急忙間用指甲掐斷的,這小姑娘一雙手白白淨淨的,肯定沒沾過這花。」

  勇毅侯一聽這話,忙吩咐去查,凡是看到手指上沾了紫色的,統統帶來!

  下剛領命還沒出門,二皇子妃帶了十一皇子匆匆趕來。看到宋靜夜安安靜靜地站那兒,二皇子妃褪去了平日裡冷靜的樣子,急切地說道:「怎樣?你還好吧?我們剛才尋你半晌都尋不到,可急死我了。」

  羅紗這才知道二皇子妃她們是去找宋靜夜了。如今見正主已經到了,心知她們和勇毅侯肯定還有好一番爭論,羅紗便悄悄退了出去。

  臨到了門邊的時候,身後不遠處傳來個柔柔的聲音:「多謝。」

  她回首望去,只見宋靜夜正向她看過來,面上帶著乾淨純淨的笑意。

  羅紗笑著頷首,就也出去了,正好迎上匆匆而來的穆氏。

  「那個果真是小夜?」見羅紗從裡面出來,穆氏忙問道。

  得到肯定回答後,又問了事情與宋靜夜無關,穆氏反倒是笑了,「好多年沒見她了,方才可是一下子沒認出來。她這次來,必然是為了景安吧。」

  聽到穆景安的名字,羅紗一愣,還不待細問,穆氏已經匆匆進屋了。

  帶著滿腹疑慮,羅紗正慢慢往回走著,就聽側邊有個慵懶的女聲說道:「葉姑娘果然好大方,居然肯出手幫助小夜。」

  這聲音帶著絲魅惑,羅紗一個時辰前剛剛聽過,自然記住了。

  她腳步滯了滯,循聲看過去,只見之前遇到的那個美艷女子正朝著自己裊裊行來。

  女子的姿容絕佳,氣質高華,只是眉眼和聲音帶著魅惑,讓她平添了許多的嫵媚之感。

  雖然心中疑惑為何這會識得宋靜夜,可羅紗知道她不喜歡自己,便不欲與她多做糾纏,行了個禮後就準備離去,卻被女子伸手拖住了。

  「別忙著走啊,好歹……」女子突然朝羅紗身後望去,笑靨如花地說道:「好歹也和大伯父、大伯母打個招呼啊。」

  大伯父、大伯母?

  羅紗愕然,順著她的視線往後望過去,登時驚得心都快跳出來了,連葉之揚夫妻給女子行禮時說了什麼都沒聽清。

  她忘記了禮數忘記了朝長輩行禮,猛地回過頭看向女子,指了那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問道:「大伯父?」

  女子笑得暢快,鬆開了抓著羅紗的手,說道:「可不是?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葉侍郎,葉、之、揚。」

  羅紗這才緩緩地轉過身,努力平復下心情,對著那夫妻二人恭敬行了個禮,「羅紗見過大、伯父……大伯母。」

  感受到葉之揚盯著自己的眼神,羅紗感到自己的冷汗都快流出來了。

  她一心想要忘記方才誤闖小院子時遇到這二人的事情,怎的這樣不巧,這個中年男子居然就是自己的大伯父?

  暗暗摸了摸腕上的金鑲玉鏈子,她有苦說不出。

  這樣一來,有大伯父防著,自己想和大伯母私下裡說句話怕是更難了……

  她正暗自叫苦,想著先脫身,然後找穆景安想想辦法,突然就聽女子突然喚了聲:「安兒,你怎的過來了?別是為了這個丫頭吧!今天小夜可是來了的。」

  淡淡的墨香傳到鼻中,再思及那聲「安兒」,羅紗覺得自己的手指都發抖了,心中一個聲音不停地說,別是他……別是他……

  可天不遂人願。

  她明明白白地聽到穆景安答道:「羅紗膽子小,母親不要嚇她。」

  羅紗腿下一軟,差點跌倒。好穆景安發現了她的異狀,一把將她扶住了。

  她抓住穆景安的手,死死地握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設想過無數次,第一次遇到大伯父、大伯母的時候,自己怎樣微笑才能更合適;就剛才,她也設想過,若是某天見到了穆景安的家,自己怎樣說話怎樣應對才更得體。

  只是她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自己不經意間,以那樣的方式見到了長公主和葉之揚。

  怎麼做才好?怎麼做才對?

  偏偏這是個死結!怎麼做都沒的挽回!

  碰到了的事情就是碰到了,再不可抹去!

  穆景安發現了她的異狀,側身將她擋身後,袍袖的遮掩下,他反手握住了羅紗的手。

  少年的體溫慢慢傳來,羅紗的手漸漸被暖熱,心,也緩緩地安定下來。

  長公主發現了他們的小動作,笑道:「安兒,這麼做可不行,小夜在這裡呢,若是被她看到了,怕是要傷心的。」

  似是要讓羅紗感受到自己的堅定一般,穆景安的手緊了緊,口中卻是冷淡地說道:「她在這兒就在這兒,關我何事?」

  「怎的就不關你的事了?定國公府的世子,向來是要娶公主的。當年……我不就是這麼嫁進穆家的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3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7 AM 編輯

第六十二章:美人如花

  長公主短短的一句話點醒了羅紗,讓她恍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忽略了這個問題。

  穆家所有世子之妻都是公主,唯一一個例外的郡主,也是自小跟皇后身邊長大的,與皇后情同親生母女,後來也是以公主禮出嫁的。

  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羅紗自然也知道。

  只是她和旁人一樣,以為那或許是一次次的巧合罷了。

  畢竟放眼天下,除去皇親之外,年輕男子中身份最高之必然是定國公府的世子,而公主這樣的金枝玉葉嫁去,身份上倒是得當的。

  誰又會想到這其中居然是「必然」的個關係?

  想當年,長公主二八年華嫁與穆家世子,滿朝嘩然。因為大家都知道定國公穆家的世子與永樂侯賀家的嫡次女是青梅竹馬的情意,而長公主卻嫁了進去。賀家女再進穆家門,卻是妾室。

  那可是賀家啊……曾經出過兩位皇后的賀家。

  旁人只道是長公主張揚跋扈非穆家世子不嫁,硬是要先於賀家女入門為妻。如今望著笑意達不到眼底的長公主,羅紗心中暗歎,世人只道她不擇手段,哪知道這其中幾多辛酸?

  如今聽了她的這番話,再回頭細想那些,緣由卻是一目瞭然。

  皇族宋氏向來是多兒少女,到了先帝更是如此,只得長公主一女。

  她不入穆家,誰入?

  此時再看長公主與葉之揚,羅紗另有一番感歎。

  手上突然傳來痛感,羅紗下意識抬頭,就見穆景安正認真地望著自己,好似做什麼保證一般。

  羅紗心中一動。

  她之前沒想到穆家世子必須要娶公主,其實還有個原因,那便是前世時穆景安讓人來向她提過親。

  如果長公主所言非虛,為何他還會讓來提親呢?

  他,是怎麼做到的?

  她真心想知道答案,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自嘲一笑,她都要忘了,那些本在這個世間沒有發生過的事情,穆景安他又如何能夠得知?

  不過……她知道他如今頂著這樣大的壓力,卻依然肯同自己在一起,這點就夠了!

  緊了緊交握的雙手,她笑盈盈回望,暗下決心。

  若他不棄,她便不離!

  長公主掃了眼她們二,輕笑著朝葉之揚看去,「葉侍郎……別來無恙啊?」

  葉之揚閉了閉眼,歎息一聲。

  趙氏將那聲歎息收入耳中,深吸口氣款步走上前來。

  「長公主特意等這兒,莫不是為了敘舊吧?」她神色淡然,語氣卻是生硬的,「只是臣婦夫妻二人旅途勞累需要歇息一番,閒聊怕是不行的了。若是長公主沒有旁的事情,臣婦夫妻二人,就先行告退了。」

  趙氏的聲音那樣冷,而長公主的笑容那樣地嬌艷,羅紗剛緩過神來,腦中突然就閃過了「以卵擊石」這四個字。

  眼看著長公主眸中漸漸起了涼意,趙氏卻還要張口欲言,羅紗忙急急喚了聲「大伯母」。

  在場幾人齊齊向她看來,羅紗脫口而出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可那四個字此時是萬萬說不得的,只能另想辦法。

  眼看著場面就這樣僵了起來。

  幾個頭次見面的長輩都靜靜望著自己,羅紗有些微的心慌,但也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我有些問題想請教大伯母。」

  「說。」趙氏對著她時的語氣倒是稍稍好了些,但也絕對算不得溫和。

  想想也是,她們夫妻二人本就因了老夫人和葉之南的緣故而多年前搬出了葉家老宅,不待見葉之南的孩子,實屬正常。

  羅紗一時間接不上口,手裡冒出薄薄一層汗來。

  她和趙氏完全沒接觸,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加上長公主和葉之揚也盯著她看,巨大的心理壓力下,她腦中衡量了一下下後問道:「想請教大伯母些,嗯,針黹方面的問題。」羅紗想著,女子一般都比較擅長這個,說這個大致不會出岔子的。

  哪知她這話一出口,趙氏的臉色立馬變得古怪起來,穆景安低低笑了下,葉之揚居然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本來到了這兒,雖說羅紗有些莫名其妙的,但氣氛反倒是奇異地和緩些了。

  可長公主掩口笑著,纖指遙點了她道:「還丫頭太壞了,要知道,葉夫人最弱的便是女紅了。」她翹著嘴角,露出嘴邊梨渦,笑看著趙氏說道:「當年葉夫人做一件外袍,都要花去一年多的時間呢。」

  她口中的事情,其實京中大部分都知道,只是這話旁都可以趙氏面前提,都可以拿這件事來同趙氏打趣,唯獨長公主不行。

  她心中也明白,可還是忍不住想拿著話語當利劍去刺趙氏一番。

  眼看著趙氏當真生了氣,雙手緊握逼近長公主,就連葉之揚攔了下都被她甩了開來,羅紗心頭跳了跳正想著要做些什麼才好,穆景安卻是摩挲著折扇的玉骨緩緩開了口。

  「葉大人夫妻情深,葉夫人雖不擅女紅,卻能為了讓葉大人趕考之時穿上自己親手做的外衣而不惜耗費一年多的時間與心血,不說旁的,單是這份用心,就擔得起『良師』二字。」

  說著他側首朝羅紗一笑,「你往後好好學著點。」

  趙氏看著穆景安和羅紗,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竟然平和了許多,再看長公主,眼中反而多了一些同情。

  她靜立了會兒,終於有所動作,卻是向長公主行了個禮,淡淡說了句:「臣婦告退。」也不待長公主說話,拉過葉之揚走了。

  葉之揚自始至終,除去行禮問安外,未發一言。

  長公主上前緊走幾步彷若想要去追尋什麼,被穆景安橫過折扇擋住了。

  其實,他也並未用力,只是心知,長公主此時需要個不過去的理由罷了。

  兩人並行著漸行漸遠,羅紗去看長公主,發現她正定定地望著葉之揚的背影,神色淒苦。

  但,不過片刻,她就又揚起了如花笑顏,她笑得那麼開心,有些無法自已。

  待笑聲終於停歇下來,她伸手輕輕說了句:「阿隱,酒。」

  一位身著緊身短衣打扮的女子憑空出現,將一個小酒罈放到了她的手中。

  長公主拍開封泥,直接對口便飲。凜冽的酒順著她的口唇流了下來,一滴滴沾濕了衣襟,她卻似是毫無所覺。

  壇中酒去了小半,她這才拎了酒罈口,彷彿剛想起來羅紗一般,笑問道:「要不要也來點?」不等羅紗說話,她又笑了,「應該用不著,你們葉家都是心狠的。」側首看向穆景安,她說道:「乖兒子,會給你多留幾壇的。」

  語畢,她也不說一聲,自顧自地轉身離去。

  酒罈斜斜地被她拎手中,隨著她裊裊的步履一晃一晃,其中的酒汁便一點點灑落了下來,滴到了地上蜿蜒一路,宛如美淚。

  羅紗心中突然湧起了心酸。

  穆景安望著她氤氳的雙眼,揚聲朝著長公主的背影喚了一聲。

  長公主頓住步子,手中酒罈中猛地一停,裡面的汁液便灑了許多出來。

  「母親,我將東西交給羅紗了。」

  長公主並未回頭,只是緩緩問道:「是……那個?」

  「嗯。」

  她驀地回頭,雙眼迷濛地看向羅紗,口中卻是問的穆景安:「決定了?」

  「是,絕不悔改。」

  少年的語氣那樣堅定,那樣執著,長公主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忙將身子轉了回去。

  「小丫頭,你也真敢接!你不怕?」

  感受著少年傳來的溫熱的體溫,羅紗笑得有幾分靦腆,雖不知那是何物,但還是慢慢地說道:「他若不離不棄,我就不怕!」

  長公主仰起頭,望著天邊成雙的飛鳥,看了許久,輕聲說道:「阿隱,往後,你就……跟著那丫頭吧。」

  那個短裝打扮的女子就又出現了羅紗面前,跪到地上給她端正行了個禮後,又將身形隱去。

  穆景安的手猛然一緊,羅紗想到方才阿隱和長公主親密的樣子,知曉她應當是長公主身邊極其得力的手下兼夥伴,便上前兩步想要說些什麼。

  長公主雖未回頭,卻彷彿知道她做什麼一般,不意地擺擺手說道:「別謝,我可不喜歡你,這麼做也不是為了你,只不過不想讓我的乖兒子太難做人罷了。」她滯了滯,掩口哧哧笑了起來,「哎呀,果然酒這東西是不能多喝的。看,什麼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小丫頭,好好珍惜。」她丟下這麼幾個字,身姿裊裊地離去,自顧自地喃喃說道:「得趕緊回去了。沒有青涯看著,我一喝起酒來就會收不住的。」

  眼看羅紗望著長公主蹙了眉,穆景安沒好氣地敲她,「想什麼呢!穆青涯是我爹!」

  羅紗笑笑,繼續專注地看著那個寂寥落寞的背影。

  美人本嬌艷如花,卻為了一場情,傾盡了一世的繁華,換來半世清冷。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4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8 AM 編輯

第六十三章:暫別

  「安哥哥!你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我都不知道!」

  身後突然傳來驚喜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回頭去看,就見宋靜夜正提著裙擺向這邊急匆匆行來,平日裡的端莊嫻雅全然不見,而她的身後,則是跟著二皇子妃、穆氏以及十一皇子。

  見到那麼多人過來,羅紗努力了番想將手抽出來,沒成功。

  其實她現在立在穆景安的側後方,且兩人都是半側身對著宋靜夜這邊,因此搭眼看過去的話,是不會注意到他們掩藏在寬大衣袖下的小秘密的。

  但穆氏卻是盯著他們的衣袖交疊處多望了幾眼。

  穆景安顯然也發現了穆氏在意的目光,只得緩緩將手鬆了開來,不過還是偏首望了羅紗一眼,帶著幾分的擔心,好似生怕這樣一鬆,她就會反悔了似的。

  羅紗本還在傷懷,被他這樣的目光瞧了後,心情突然就歡快了幾分,便笑彎了眼睛偷眼去看他,心道原來這傢伙也有這般患得患失的時候。

  穆景安見狀,頗為怨念地瞪了她一眼,這才朝了跑來的女孩子淡笑道:「小夜怎麼來了這兒?舅舅也捨得放你出來。」

  「二皇嫂幫我求了好久,父皇才允了的。」宋靜夜羞澀地說道,雙頰染上了淡淡紅暈,「其實……其實是我知道了你也會來,特意央了二皇嫂幫我去求的。」

  她滿心歡喜地沉浸在相遇的喜悅之中,等了片刻,卻沒聽到對方的隻字片語,不禁失望地抬頭去看。

  這時,她才發現了羅紗的存在,驚喜地同她打招呼:「原來你和安哥哥是認識的!方才真是多謝你了。」說著她又轉向了穆景安,期盼地問道:「是不是安哥哥你發現我被人冤枉了,特意讓她來幫忙的?」

  她與穆景安說話的語氣如此熟稔,一串話問得如此理所當然,顯然是隨意慣了的。

  羅紗心中頗不是滋味。

  或許是為著宋靜夜那理所應當的語氣,或許是發現了她們二人相處的時光明顯要比自己和穆景安多,九分的羨慕夾雜著一絲的嫉妒,羅紗自己也說不清楚什麼感覺,只是因了這複雜的心情,一時間倒有些尷尬起來,好似他們二人自成一個世界,而她自己才是那無足輕重的旁觀之人。

  顯然穆景安也發現了這點。

  他側身將羅紗讓了出來,不著痕跡地攬著她將她輕輕往前帶了帶,說道:「是羅紗發現後主動去幫你的。」

  一句話,將自己撇得清清楚楚。

  羅紗心中甜蜜,卻也知道他這話的水分有多重,就睨了他一眼,穆景安狀似無辜的眨著眼朝她笑。

  宋靜夜雖然單純,卻不是完全地不諳世事。她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穆景安身上,自然就看到了他望著羅紗時那促狹的表情。

  那是他從未在自己面前展露過的一面。

  他在她的眼中,向來是說一不二、獨斷獨行、敢作敢當的,她也一直覺得他這樣的少年,方才擔得起「英武」二字。

  可為什麼見到了他此刻的笑容,她才發覺,這樣的他更加生動迷人呢?

  偏偏他有這樣的表情時不是對著她!

  帶著失望與失落,宋靜夜轉過眼去看那幸運的、擁有了他這樣的表情的少女。

  方才羅紗幫她的時候,她還沉浸在自己被冤枉的難過當中,沒有仔細去看。此刻才發現,原來葉家的這個姑娘是這樣的漂亮,而且,她對著穆景安時佯怒的樣子,帶了些少女特有的嬌嗔,更是極致地動人。

  望著穆景安只出現了一瞬就被刻意掩去的縱容的笑容,看著羅紗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樣子,回想起方才兩人的無聲交流,宋靜夜恍然意識到,羅紗和穆景安之間,絕不只是相熟那麼簡單。

  況且……

  思及自己方才被人誤會,顏面大失,穆景安卻是問都不問一句,一時間,她心中更傷。

  宋靜夜本就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這樣來回想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就漸漸蒙上了霧氣。

  她心中徒增難過卻也不會去怨怪別人,只是駐足片刻後,便默默走開。

  這時二皇子妃她們也已經到了這邊,與去而復返的宋靜夜擦身而過。

  看到宋靜夜潤濕的雙眼,二皇子妃很是不快,心道可能穆景安這小子又亂髮了脾氣,轉眼看到羅紗在穆景安身邊,她想到六皇子暗中遞過去的消息,心中怒意更勝,就也不過去和穆景安講話,轉而陪了宋靜夜去到宴席上。

  穆氏則是去看羅紗。

  只見羅紗望著宋靜夜離去的背影不知說了句什麼,穆景安就偏過頭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羅紗抿著嘴去瞪他,穆景安哼了下不再說話,只是眸中的笑意,卻掩都掩不住。

  穆氏躊躇了下,轉了步子隨著二皇子妃她們去了,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另有一番計較。

  於是一行人出來後,除去宋靜夜外,倒是只有十一皇子最終跑到了穆景安他們這邊。

  他沒注意到宋靜夜從穆景安這邊回去時的狀況,到了穆景安這邊後,只是不住地感歎那勇毅侯眼神不濟,宋靜夜這麼乖巧的女孩兒居然也能被捉去當作壞人。

  辟里啪啦不停歇地一大通說完後,他擠擠眼問穆景安道:「我說你今兒怎麼寫了那麼一首……嗯,華麗的詩,」拍拍穆景安的肩,他很是欣慰地道:「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小夜來了?」

  不待穆景安說話,他轉眼又看見了羅紗,立馬端正了神色湊到羅紗跟前,說道:「聽程博文說姑娘你姓葉?不知是哪個葉家啊?我倒是認識個……唔……」

  十一皇子沒說完,臉上就被折扇摀住了。那折扇順勢一推,他便不得不後退了兩步,順帶著遠離了羅紗幾尺。

  一抬頭,就見穆景安似笑非笑地說道:「平日裡你哄哄旁的人也就罷了,她,你可碰不得。」

  這回就連遲鈍的十一皇子也察覺了不對勁,他揉揉被拍酸了的鼻子正要細問,卻見穆景安指了遠處說道:「她們好像在等你,你快些去吧。」

  十一皇子見二皇子妃與宋靜夜她們確實是在望著這邊,忙不迭地就走了。離了幾步才想起來穆景安也得過去,就又回頭喚他,卻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羅紗冷不防穆景安突然用力,踉蹌了幾步被他扯到了一旁的轉角處。

  眼看著十一皇子已經走遠,而穆景安示意她噤聲的手也放了下來,羅紗才笑道:「你倒是會糊弄人,我分明見到她們叫的是你。」

  「她們離得太遠,說了什麼,我可是聽不太清的。」

  穆景安笑說完,神色就漸漸凝重起來,好似有話要講,可對上羅紗探尋的目光後,卻是欲言又止。

  前後來回踱了四五次後,他終於狠下心來說道:「你我可能需得分開些時日了。」

  二人方纔還言笑晏晏,羅紗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就愣住了。

  穆景安歎道:「我對著你時,實在是……」他努力將「情難自禁」四個字嚥回了肚中,接道:「……實在是有些遮掩不住,就連十一皇子都能發現異樣來,這樣下去,若是被他們發現了我們的關係,少不得要為難你。你怎會是那些人的對手?此次事發突然,我什麼都還沒安排好,與其讓你冒風險在他們眼前待著,倒不如回箐州一段時日,等我安排妥當了,自然就不懼了。」

  兩人初初定下心意就要立即分離,就算是知曉了其中的厲害關係,饒是羅紗,也有些難以接受。

  羅紗垂首靜立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穆景安心中歎息著,卻也鬆了口氣,將身邊幾人喚了來。

  「阿二,你叫上紫艾、紫環回安國公府,讓她們兩人將羅紗的東西收拾好帶著,立即坐車回箐州。」又指了阿一,「你同阿二一同去國公府,將紅月、紅丹帶過來,往後由她們跟著服侍葉頌青。」見兩人領命下去了,他轉而再朝阿四說道:「你去備車。」

  聽聞紫環紫艾也要回箐州,那自然是往後也要負責保護她了,羅紗脫口而出問道:「紫環紫艾跟了我……那哥哥怎麼辦?他會不會有危險?」

  穆景安正想要說「不會,那些人明白,若想拿捏住我,那小子份量不夠」,一轉眼看見羅紗擔憂的神色,他出口的話就生生轉成了:「博文身邊也有很多好手,這個你不用擔心,反而你獨自在箐州,需得多加小心。」

  羅紗這才記起他剛才吩咐了阿四去備車,疑惑道:「難道我現在就要走?可舅父舅母那邊還沒說一聲,外祖父也……」

  「必須現在就走,安國公和姑姑她們那邊我來解釋。若是耽擱下去,難保姑姑她們會做些什麼。」

  「舅母?難道她會幫助公主她們?」

  「不算是幫助……她或許會與她們達成一個協議,取得一個雙贏的結果。」

  他看得分明,穆氏想讓羅紗嫁給程博文。

  作為程博文的好友,他自然是極其欣賞那個少年的。但,那得分是什麼時候。

  如今眼看著那少年成為自己最強勁的競爭對手,穆景安便怎麼也不願在羅紗面前提起他,生怕羅紗多聽程博文的名字一次,那少年在她心目中的性便多一分——

  再怎麼說,程博文自小就與羅紗接觸很多,那個少年雖然不善於表達,但對羅紗的關心也是毫不摻假的。

  明知羅紗言出必行,既然許了諾,便不會出爾反爾,而她和程博文之間也確實是兄妹之情,可穆景安就是不願其他人在羅紗的心中能佔有一席之地。

  這樣想著,穆景安索性由著羅紗心中迷茫,決意要讓這件事爛在心裡不說出來,或是……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再讓她知道也可以的。

  他很為自己的打算滿意。

  一切安排妥當,穆景安帶著羅紗一路盡抄小道,七繞八繞地竟也到了個偏門。

  門大開著,阿四已經駕車等在那兒。

  穆景安本在同羅紗低聲細語著,側眼看到馬車,眼神忽地黯了黯,語氣卻依然平緩。

  羅紗本以為還能同他一起多走幾步,便沒在意。哪知剛出了門口,穆景安就駐下步子,將她往前輕輕一推,緩緩說道:「你……走吧。」

  羅紗愕然,回頭去看他,卻見少年已經背過了身子,不再看向她這邊。

  她想繞到他跟前,看著他的雙眼跟他說聲再見,少年卻是橫手擋住了她。

  「快走吧,時間來不及了。」

  羅紗只得轉過身,一步步朝馬車行去。

  她突然發覺腳步竟然也變得沉重起來,彷彿多跨一步都是困難。但再困難,終究也是來到了車門邊。

  她扶著車門,又輕聲喚了他一次,想再多看他一眼。

  哪怕只一眼也好。

  可穆景安硬是不轉身,只說快走。

  紅繡看著時間不早了,兩人再僵持下去不是辦法,忙上前來問羅紗意見。

  羅紗也知時間緊迫,咬著唇忍下心中的難過,慢慢點了下頭。

  馬跑得很快,馬車自然也離去地極快。

  少年直立在那裡,緊捏著手中折扇,倔強地一眼也不肯回頭看過來。

  羅紗扒著車窗,一直地盯著他的背影,眼看著那身影變小、變淡,直到再也看不見,心中懊悔不已。

  方才為何只顧著說話,想著過會兒還能道別,就沒有多看看他?

  哪怕只有一眼也是好的啊!

  如今再想看,卻是不能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拚命地眨眼,一直仰著頭眨眼,硬是憋了回去。

  待到馬車聲消失了許久之後,靜立的少年才緩緩轉過身來,望著早已空蕩蕩的街道,深深地、無奈地歎息著。

  他手指顫了顫,指尖一鬆,手中折扇頹然落地。

  五指之上,扇骨勒出的痕跡,極深極重,刻骨銘心——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4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18 AM 編輯

第六十四章:歸家

  當羅紗睜開眼,望著床頂羅帳上那熟悉的花紋時,有一剎那的時間,產生了一種疏離和陌生的感覺。

  在車上的那幾日,她毫無睏意,幾乎未眠。前日她回到葉府後,只匆匆去給老夫人請了個安就直衝向了晴夏院,進屋後吩咐她們誰都別吵她,撲到床上倒頭就睡。

  一天兩夜,直到現在,第三天天色微明時,她才算是真正醒來。

  可是,顯然記憶沒有跟著甦醒。

  不過才離開一個多月,此時再望著本屬於自己的床鋪,努力回想著以往這時要做的事情,羅紗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往常每日到了這個時候,她應該是邊被人伺候著起身,邊與眾人說笑幾句,然後用飯,接著就與葉頌青一道去認認真真地聽沈秋意授課。

  十幾年了,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過的。

  可現在她想起那些,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明明是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一切卻好似完全不同了。

  她愣了半晌,猛然意識到,東西是完全沒變的,是自己的心,變了。

  摸摸滑到了胸側的墜子,她將它掏出來細看。

  看似普普通通的海棠花樣式的墜子,分不出是什麼材質所造,從正面看樣式簡樸與普通吊墜沒什麼不同,翻過來才發現它表面凹凸不平,凹槽處刻著不知是什麼語言的文字。

  她撫摸著它表面的文字,感受著它帶來的熟悉的觸感,腦中卻總浮現那個少年的笑顏。

  這幾天她不是沒醒過,只是醒的時候,都是在半夜。

  屋中無燈,她也不想喚人點起來,只掏出墜子在黑暗中一遍遍地反覆摩挲,懷念著那些日子裡與那少年的短暫相處,想過他,也想過他的母親,每每到了最後,都是在感歎他們的無奈與心酸。

  每當想到心裡難過到極點的時候,她就將墜子再放回去,隔著衣衫握著它,一遍遍回味著少年堅定的目光,竟也能慢慢再度睡去。

  其實前一晚醒來時,她曾經和阿隱說過話。

  當時她醒來時,恰好聽到外間的紅倚出了門,便輕輕喚了聲阿隱。

  其實她也沒把握阿隱在不在四周,誰知她這樣一喚,那個穿著勁裝的女子果然如鬼魅般出現在了她的床前。

  羅紗知道當時與長公主說話時阿隱也在,便問她:「穆景安給我的東西是什麼,你知道是什麼吧?」

  阿隱極輕地「嗯」了聲。

  「那……這東西在我這裡,會不會給他造成困擾?」

  她心知這東西具體是什麼或許不能說出來,但她只想知道,穆景安沒了這東西,可會遭到什麼不利的狀況。

  阿隱直接斷然說道:「不會。」她目力極好,見羅紗還在望著自己,就極為難得地解釋了句:「他們都想得到它,如今沒人能想到公子將東西給了你,我覺得,這樣更好。」

  羅紗這便放下心來。

  因為雖然穆景安說得輕鬆,她卻明白,若是「安排好一切」真的那麼簡單,他就不會將她送離身邊了。

  定然是會有危險,他怕牽連到她,方纔如此。

  她生怕這墜子是能幫到他的物什,如今聽到阿隱說在她這兒更好,她就鬆了口氣。

  屋外傳來鳥兒的鳴叫聲和丫鬟們的輕聲細語,羅紗將墜子放回了衣內,靜靜聽著外面的嬉鬧聲。

  一切好似和以往一樣,只是少了葉頌青大呼小叫的聲音。

  她一時有些不習慣。

  她還沒進箐州地界時,穆景安派來送信的人就快馬追上了她,說是安國公府那邊一切搞定,而葉頌青也因要跟著程博文一起立志要考功名,暫時就不回來了。

  羅紗很為他的成長自立而高興,但同時,剛剛離開了穆景安,又沒有葉頌青陪在身邊,與她最為親近的兩個人同時都不在了她的身邊,就有種失落到極致的感覺堵在了她的胸口,無法宣洩。

  她坐起身來喚人,「紅月」兩字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這幾日有些神思不屬,總是出些莫名其妙的岔子。

  紅倚急忙行了進來,看到羅紗正怔怔發呆,忙笑道:「姑娘可真是會挑時候,廚房裡的杏仁兒酥才剛出爐呢,姑娘你就醒了。我看啊,八成是聞著香味兒了。」

  羅紗「嗯」了聲抬眼忘了下窗外,表情淡淡的。

  紅倚就有些緊張。

  羅紗前幾日在車上時,總是默不作聲,雖然一切好似都很正常,可就是她那樣淡淡的樣子,反而更讓她們擔心。本想著到了府裡悶頭睡了這許久,或許能好一些,誰知……還是如此。

  紅倚一時沒轍,朝剛進門的紫艾使了個眼色。

  紫艾會意,笑道:「姑娘才不會為了那麼點兒吃食動心呢,我看啊,八成是你想吃了,肚子裡的饞蟲叫得太響,把姑娘吵醒了才是真的。」

  羅紗一聽她的話,忍不住微微翹了嘴角。

  紫艾這話是有緣由的。

  前兩天她們還在路上的時候,羅紗由於思慮過重,所以睡眠一直不好。這日正倚靠在車上休息呢,突然耳邊一陣聲響驚得她立刻醒了過來。

  當時沒細究,後來到了用飯的時候無意間說起來,才知道紅倚為了讓她睡得香,特意留在她身邊給她輕輕按捏穴道,中間餓得急了,也沒去用些點心來,誰知腸胃抗議嘰裡咕嚕一番叫,反倒是將淺眠的羅紗驚醒了。

  羅紗真心實意向她道謝,旁邊幾個丫鬟卻是輪流打趣紅倚,引得羅紗也不由也笑了笑。

  此時聽到紫艾的話,羅紗突然記起了那日的事情,就又抿著嘴笑了,讓她們服侍著起了身。

  紅倚與紫艾對視一眼,齊齊鬆了口氣,就也開心起來。

  羅紗剛好注意到了,便是一愣。

  她一路行來大部分時間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沒有注意其他。如今看到自己不過是笑了下,兩個丫頭就高興成了這樣……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天來,好似有些過於消沉了。

  待到整理完畢,羅紗就靜靜立在門口,看著來往的眾人。

  她剛剛回府,回得又是那樣急,很多東西都沒置備好,因此大家都忙得團團轉。

  但是,無論是誰,在經過羅紗的時候,都會揚著笑臉向她行禮問好,遇到誰有點兒空閒,還會問羅紗在榮昌府過得可好,有沒有想家。

  看著院內忙碌著的眾人,感受著大家歡樂的氣息和關切的氣氛,羅紗慢慢地揚起了嘴角。

  她抬頭看著天空,深吸口氣。

  清涼的空氣傳入肺腑之間,透心地涼,卻讓人清醒。

  她垂首緩緩長歎,而後輕笑了一陣,再抬起頭來,已經是雙眸清亮,自然的微笑掛上了臉龐。

  不過是暫時的分別罷了!有什麼好懼怕的?

  傷春悲秋這種事情,也太不適合自己了。若是不調整好心情,待到那傢伙來尋她的時候,怕是要認不出她來了!

  羅紗這邊剛剛想通,就見紅蔻急匆匆向自己跑來。

  羅紗示意她慢點,紅蔻氣喘吁吁地說道:「老夫人聽說姑娘醒了,派人來說金秋院裡燉了燕窩粥,催著姑娘去吃呢!」

  她特意加重了「催著」二字,羅紗剛好起來的心情瞬間打了折扣。

  她為什麼會去榮昌府?

  自然是躲人的!

  躲著葉之南和他帶回來的那個填房!

  如今葉之南自然是已經去了任上,可是那個「繼母」,卻是聽說留在了葉府裡。

  羅紗笑看著院子垂柳,心中將這事兒想明白了八九分。

  以往的時候,老夫人那裡她大都會主動去請安,就算有時候沒去,老夫人從來不會因為這個為難她。如今她旅途勞累後剛剛醒來,卻急慌慌地為了碗粥讓她去金秋院……

  這不是老夫人的作風!

  想到這兒,羅紗的嘴角浮起一絲笑來。

  父親的這位填房,倒是個急性子呢!

  那邊的那人著急,羅紗反而不慌了。

  她喚來紅箋,讓她給自己梳個漂亮的髮式——紅蔻太過實在,有時看問題難免會流於表層。

  她先是問了夢紡院的情況,知曉了孫姨娘還算安穩,便問起了那位「繼母」的情況。

  「咱們這位夫人,可是厲害著呢,別看她對老爺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可老爺在她面前卻從來一句重話都沒有。」紅箋說得好似很佩服,語氣中卻滿是不以為然,「金秋院的丫頭們都說新夫人漂亮,我看了下啊倒是覺得,老爺心裡還在惦記著……」她話到一半就截住了,轉而語氣極其肯定地說道:「反正姑娘你看看就明白了。」

  兩人商量著什麼髮式好看,足足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滿意。

  羅紗心中提防,帶著紅倚紅繡去的金秋院。

  見到父親的填房邱氏的剎那,羅紗恍然大悟,明白了紅箋的未盡之言。

  葉之南,分明對沈秋意還沒死心,這邱氏,明顯就是照著沈秋意的樣子來選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4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1 AM 編輯

第六十五章:繼母

  羅紗到的時候,其他幾個哥哥、姐姐並沒有到全,在場的也只有三姑娘語夢和四姑娘語芙、三少爺懷墨罷了,那個什麼燕窩粥,卻是丁點兒影子都沒見到的。

  羅紗垂首淺淺一笑。

  果然,那跑去傳話的丫鬟,根本就不是老夫人派去的,八成是這邱氏的人。這人也真是好本事,居然敢冒了老夫人的名來胡亂說話,也不知她哪兒來的底氣做這種事。

  在場的幾位兄姐中,三姐語夢是由周姨娘所生,另外兩人的生母是李姨娘。

  李姨娘當年是羅紗的母親程氏的陪嫁丫鬟,與程氏向來親厚,在程氏過世後,她為了照顧羅紗甚至不肯跟著葉之南去任上,因而羅紗與她的關係一直極好的,自然而然地,由她所生的四姑娘語芙自小和羅紗關係就非常不錯。

  此時一見到羅紗,語芙明顯很是驚喜,揚著笑臉就想起身迎過來。

  誰知她剛站起來一點點,突然表情一變,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又低下頭安安穩穩地坐回去了。

  羅紗很是疑惑。

  語芙是個活潑的性子,老夫人雖然經常做些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但平日裡極少拘著孩子們,因此大家在她這兒時都還是很放得開的。

  羅紗便有些納悶語芙這樣侷促不安是為了什麼。

  她轉眼看過去,才發現是因了老夫人身邊的陌生女子。她投向語芙的目光那樣冷,又帶著警告的意味,饒是羅紗,看到後也脊背寒了下。

  看著她坐著的位置,羅紗便明白過來她就是那填房了,在看清她容貌後,也瞬間知曉了葉之南為何會選她……

  說起這邱氏,樣貌上雖然不及沈秋意漂亮,可眉眼卻與後者有兩三分的相似。

  其實,最能讓人將兩人聯繫到一起的,反倒不是樣貌了,而是她們的氣質,都是冷冷清清的,帶著股子生人勿近的傲氣。

  或許旁人瞧不出,但在熟悉沈秋意的羅紗看來,她們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

  沈秋意的傲氣,是來自於她的博學多才,因而有種成竹在胸的自信。當她對著熟悉的人,比如羅紗和葉頌青時,也是言笑晏晏極其隨和的,甚至有時候還會打趣她們幾句。

  但這邱氏顯然不是這樣。

  她的神情冷冷,神態睥睨,有種瞧不起身邊所有人事的自傲,偏偏她缺了沈秋意的那種才華底蘊,就顯出幾分的浮躁,單單在神韻上,就已經比沈秋意差了十萬八千里。

  看到她這副樣子,再看語芙她們此刻一個個正襟危坐板著身子的樣子,回想起以前幾人笑作一團的樣子,羅紗心中懊惱。

  這人怎麼搞的?

  這才幾天的時間?大家怎的就被她嚇成了這副樣子!

  老夫人怎會容許她這樣呢?

  見到邱氏回答老夫人問話時轉而柔順的目光,羅紗忽然就明白了。

  原來如此……

  這時老夫人也發現了羅紗,笑著朝她招手,「過來見見你母親。」

  母親?

  羅紗被這兩個字激得心中起了波瀾,腳步都微微一滯。

  她母親是誰?

  是記憶中那和藹嫻靜的女子,是那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會微笑地看著她們兄妹的母親!

  絕不是眼前這個滿臉「驕傲」的人!

  望著雖然貌似神色淡然,但聽到「母親」二字後,眼中得意之色越發強烈的邱氏,羅紗心裡頭一陣厭惡。

  就在羅紗心中惱意難以平息的時候,老夫人又喚了她一句。

  在邱氏得意的淡笑中,羅紗努力平復了下心情,緩步走上前去,靜靜施了個禮,卻是一言不發。

  邱氏靜等了片刻,發現羅紗居然什麼都沒喊,頓時臉色沉了下來,「怎的不說話?你應該叫我什麼,應是心裡有數的吧。」

  她的聲音出乎羅紗的意料,居然不是冰冷的,而是細細的,柔柔的,這與她看著孩子們時的神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羅紗還是靜靜地不說話,卻是有些明白了葉之南為何會選她了。

  這人在葉之南的面前,恐怕不是這副樣子的吧!就像她方才對著老夫人,不也是目光柔順的嗎?

  兩人在這邊對峙著,老夫人一看苗頭不對,思及這次羅紗是被安國公府接去的,又是又定國公府的世子派人送了回來,忙笑著打哈哈,「這丫頭剛坐了幾天的車,許是還沒歇過來。你此時最是動不得氣,何必跟她小孩子一般見識呢。」再朝了羅紗道:「你去和你姐姐們坐一起吧,好生歇一會兒。」語畢,又好生問著邱氏,可有哪裡不舒服,需不需要弄些吃的來。

  羅紗絲毫不去理會邱氏那帶了明顯敵意的樣子,只是看到老夫人神色動作間對邱氏很是小心照顧,就有些奇怪。可她此刻也不方便詢問,就只默默去了語芙身邊坐下。

  語芙悄悄朝她撇撇嘴,意思是很看不慣那邱氏,但她也只是這樣動作了一下下而已,就忙端正坐好了。

  看看一旁友好地朝自己微笑的語夢和懷墨,羅紗暗暗歎氣。

  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人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讓幾位兄姐拘謹害怕成這副樣子。

  這個邱氏,看來比較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大姑娘語詩、二姑娘語蝶和大少爺懷瑾他們也來了。

  語詩和語蝶自小就極其要好,雖然成長過程中摩擦不少,但也沒怎麼影響她們的感情,兩人向來是同進同出。

  可這次卻是明顯不一樣了。

  雖然也是一同前來,可顯然兩人之間生出了些嫌隙,並行著走路之時中間隔了個葉懷瑾不說,還一個微笑著一個面色淡淡的,根本沒有任何的交流,遠不如羅紗離家前那般親密。

  進門後,兩人也是分開行動的。

  語詩同懷瑾一起向邱氏行了禮叫了「母親」後,就在語夢她們前面坐了,也是挺直了脊背絲毫不敢放鬆,坐姿端正。

  而語蝶,卻是在規矩行禮問安後,坐在了邱氏的身側,同她說笑起來。

  她本就生得漂亮,加上近幾年她總有意無意地學著白啟正的樣子,氣質越發地溫和雅致起來,這樣輕笑著說著話,就也現出了大家女兒的派頭來。

  羅紗在賞花會上看到的貴女那麼多,因此雖然語蝶現在看起來比起以又出眾了些,她也不甚在意,只是好奇為何語蝶能同邱氏那樣熟絡——

  這邱氏明顯就是個不容易親近的,願意主動接近老夫人就也罷了,怎的語蝶還能得她青睞?

  眼見葉懷瑾繃著臉看上去很不耐煩地坐著看都不看邱氏和語蝶,語詩也只是偶爾掃一眼她們那邊,其他幾人更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羅紗心中疑惑更甚。

  難道語蝶有什麼不同之處,剛好入了這邱氏的眼?

  她暗想了會兒絲毫沒有頭緒,這時語蝶喚了她一聲,說道:「五妹妹,你是去過了那賞花會的,看過的聽過的自然比我們多、比我們好,不如給我們講講現在流行的衣裳樣式吧,也好讓我們開開眼不是。」

  看著語蝶面上帶著的明顯的挑釁意味,羅紗有些明白過來。

  敢情這邱氏是想同語蝶一起來對付自己?

  可是為什麼呢?

  看著那兩人在那邊兩人做張做勢地聊著衣裳和吃食的話題,還不住地扯上自己,羅紗敷衍了幾句後覺得無趣,尋了個藉口,跟老夫人說了聲,也不去看邱氏那難看的臉色,先行告退了。

  她實在想不通,父親怎麼會尋了這樣一個人回來成親!幾個月前過年之時,還一點都沒提起過呢!

  不過這疑惑在心裡擱了沒多久就也解了開來。

  「……你是說,她有了身孕了?」

  羅紗正在晴夏院的屋內用著點心,聽到紅箋的話後,由於太過於訝異,一個好好的杏仁酥就被她不小心用力掰成了兩半。

  紅箋很肯定地點點頭,說道:「雖然老夫人沒有明說,但是大家猜都猜出來了。老爺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個大夫回來,如今就住在外院,每天都要給夫人看診把脈的。」

  紅箋不是隨口亂說的人,她這樣講,那此事八九不離十就是真的了。

  羅紗訝然,但記起很多人都要等過了頭三個月才會說出有孕的事情來,就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感歎這件事來得真是太快了。

  紅箋見羅紗還沒注意到最的點上,就又重複道:「那大夫是跟著老爺和夫人回來的。」

  見她如此,羅紗心頭忽然跳出個念頭,可又有些不敢置信,就低聲問紅箋道:「你是說,那大夫是父親特意帶回來給她診脈的?」

  紅箋用力點點頭。

  羅紗真不知該作何感想了。

  既然特意帶了大夫回來,那必然是回來成親之前就已經有了身孕。

  那邱氏還真是個厲害的,竟然能讓葉之南做出這種事來……

  都有了身孕了,葉之南和老夫人肯定會讓她進葉家門的,只是她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又是先有孕後進門,這樣都能一跳成為繼室,就連羅紗也不得不讚一聲,此人好本事。

  方才不知她有了身孕,有些問題就沒想明白。如今知道了這一齣後,很多事情就解釋得通了。

  自從幾年前孫氏產下死胎後,家中再沒添丁,如今繼室有孕,她生下來的孩子就是嫡出子女,老夫人自然是小心對待。

  可是……邱氏為什麼要針對自己呢?

  羅紗盯著桌上裝著點心的碟子愣神細細思量半晌,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忙喚來紅倚說道:「你幫我去尋錢管事和沈先生,請他們去書房一見。」

  紅倚趕緊領命下去了,跟著她一同進來的紅繡見狀,忙問羅紗道:「姑娘,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她們不得不多加提防。

  羅紗見了紅繡緊張的樣子,笑道:「沒什麼大事。」她望著金秋院的方向,緩緩說道:「不過是有些人見不得我好罷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5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2 AM 編輯

第六十六章:要準備好

  當羅紗告訴錢管事和沈秋意,希望他們夫妻倆能搬出葉府,去到她給他們置辦的那個宅子裡住時,錢管事一句沒多說一句沒多問,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羅紗看著疑惑的沈秋意和篤定的錢管事一同走出書房,微微笑了。

  沈秋意雖然不解,可還是回到他們所住的跨院中,方才問道:「前兩日羅紗回來的時候你就讓我收拾東西,說是準備搬走……你是怎麼想到她會如此安排的?」

  錢管事為她拂去肩上的一片落葉,溫和地笑道:「你沒發現,紅月和紅丹沒跟來嗎?」

  見沈秋意點了頭,他負手望著天邊的雲卷雲舒,歎道:「紫環紫艾如今跟著姑娘,定然是公子的意思,而今阿隱也跟了來……」頓了頓,他想起沈秋意並不知阿隱是誰,又道:「依著公子和夫人的性子,若不是有特別緊急的事情,不會如此小心謹慎。想來是有人盯上了姑娘,他們怕有人對姑娘不利,故而作此安排。他們的用意,姑娘自然能明白。」

  「如今金秋院裡又進了那個女人,還不知會鬧出些什麼事情來。為給少爺和她自己留條後路,姑娘必然會將先夫人留給她的物品以及晴夏院中的之物暗中轉走。」

  他口中前面的「夫人」,是指的長公主,後面的「先夫人」,是羅紗的母親程氏。

  沈秋意聽到他的解釋後依然有些擔心,「可羅紗身邊也沒個妥帖的長輩跟著,我總歸是有些不太放心。」

  「如今她身邊能做成這事而不留痕跡的可信之人,只有你我。左右離得不是很遠,我們平日裡多看顧著些就是。」

  沈秋意的心思本是全然放在群書之上,平日裡不會去想這些個彎彎繞的東西。如今經錢管事一點方才想通,雖然依然放心不下,可錢管事說的也在理,這事兒還真得她們夫妻去辦,就只好頷首答應了。

  羅紗倒是沒想到和他們夫妻倆一提,兩人並不問緣由,即刻就收拾著要搬走了——顯然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

  她瞭解沈秋意,知曉定然是錢管事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不由就笑了。

  穆景安身邊的人,總是讓人十分省時省力,需要他們做什麼,根本無需多言,往往是幾句話,甚至幾個字兒就好。

  羅紗心知那邱氏一味為難她想讓她同那幾個兄姐一般順服,不過是想從她這裡得到些好處罷了。

  她這兒能吸引那人的,逃不出三樣:自己晴夏院裡的東西,母親留下的嫁妝,還有就是葉家的家產。

  前兩個,羅紗根本就不會讓那女人沾到;最後一樣,她也絕不會讓那女人都佔了去。該是她們兄妹倆應得的,一丁點兒也不能少!

  至於宋家人那邊……暫且走一步算一步吧。能防則防,防不住,那好好應對就是。

  羅紗單手托腮正想得出神,突然記起了一件事,忙急匆匆跑了出去,叫了紅蔻說道:「你幫我將錢管事喚回來,我有事要問他。」

  錢管事本已快到了大門口,就又轉了回來。

  到了晴夏院的書房,他本以為羅紗會問起院內的東西怎麼運到他宅子那邊的事情,哪知道羅紗一開口就是他沒想到的事情:「你這易容之術是從哪兒學的?可有師兄弟嗎?」

  她曾經問過穆景安,可穆景安從來不關注這些個瑣事,自然也不知道,只說等她回來後再問錢管事便好。她這幾日光想著和穆景安有關的事情,差點就把這個給忘了。

  錢管事一聽羅紗的問題,沉思了下問道:「姑娘可是見到了其他會易容之術的人?」

  「是,那人技藝高超,景安當時若不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也沒有認出他來。」

  一句話說話,羅紗才發現那個少年的名字已經滑過了自己的唇齒悄悄溢出了嘴邊,不禁稍稍失神了下。

  她說的,自然是那日在銀樓中遇到盛家兄妹的那次。

  當時六皇子易容後隱在了他們帶來的青衣人中,若不是穆景安要傷到盛永嫻時六皇子出聲阻止了下,就連穆景安都沒有認出他來。

  六皇子身邊,必有易容高手無疑。依著他和那盛家兄妹的性子,這絕對是個隱患,盡早查出來才好。

  錢管事細細思量了番,說道:「家母出身江南劉家,我的技藝是得她所傳。若說還有旁的人會這個……除了劉家人外,只可能是王家後人了。」

  見羅紗不解,他笑道:「當年誠遠帝流落民間之時,劉家家主的侄女曾在他身邊貼身照料,誠遠帝原本的容貌也是由她負責遮掩的。後來這個女子嫁給了王姓將軍,雖說她答應過劉家家主不會將此技藝外傳,但劉家向來只將技藝傳給下一任家主,若不是母親只得我一個孩子,怕是我也學不到。如果真有另一個擅長易容的人在,必是王家後人無疑。只是那些往事已過去了這許多年,我也只是聽母親提起過,再後來的事情,卻也不清楚了。」

  羅紗問道:「尋到這王家後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王家後人不難找,只是這麼多年過去,得以學到這技藝之人,難保還姓不姓王,而且此人在不在本家,是不是嫡支,都難說。不過若是有人易過容,我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畢竟我的技法出自劉家,再怎麼說也肯定比那人要強一點。」

  想想上次遇到易容六皇子也是機緣巧合下,下一次再碰到不知是什麼狀況下了,羅紗暗歎一聲可惜,說道:「看機會吧,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碰到這事了。不過……若是可能的話,王家後人還是找找吧。順便,再幫我留意下孫家人。」

  對於上次穆景安提到的盛家兄妹和孫家之間可能藏有的關聯,羅紗很是在意。

  旁人或許不知,她可是親自領略過姨娘孫氏還有那盛家兄妹的狠毒的。他們這樣暴戾的人又同時懷有奇毒,時間越長越麻煩,指不定還要出多少岔子。

  錢管事不明白羅紗為何對孫家人那麼在意,但也不多問,恭敬領命後便離去了。

  羅紗不想同那邱氏見面,左右出晴夏院也沒什麼事情好做,而她最近心情起伏極大身子有些憊懶,命人同老夫人說了一聲後,就決意好好窩在院子裡暫時不再亂跑了。

  其實,待在這兒也不是完全沒事情可做。

  在去安國公府之前,她將這些年攢起來的小匣子裝著的畫冊、字帖和書冊都整理到了一起擱在了沈秋意那裡幫忙保管著,如今她回來了,而沈秋意夫妻倆又要搬走,自然就將東西給她送了回來。

  去之前不知道,如今她回來了,卻是已經明白這些東西均出自穆景安的手。

  摩挲著著上面的字、上面的畫,看著這些墨跡,她腦中便浮現出那少年精緻的眉眼和飛揚的笑容,不由得就細細想像著他安安靜靜伏在案前一筆一劃地勾勒出這些圖案的樣子……

  過了半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忙羞紅了臉「啪」地將畫冊合上。輕輕拍了拍微微發熱的臉頰,她環顧四周,發現屋內一個人都沒,才想起來自己先前已經將丫鬟們都遣了出去。

  拿著畫冊咬唇細想片刻,她輕輕笑了會兒,終究還是又將手中之物重新打開來,大大方方地看。

  原本她就能對著這些書冊看上許久,如今帶著思念之意,更是能對著它們半晌都不動一下,自然也就許久都沒出屋子。

  誰知她正看得入迷,外面響起了紅蔻的聲音,好似是找她有事,卻在門口被紫環攔下了。

  聽著外面的低語聲,羅紗忙揚聲問怎麼了。

  紫環還沒開口,紅蔻已經在門外嚷道:「姑娘,夫人又帶了人過來了,我怕兩位姐姐攔不住。」

  羅紗示意她進屋說,紅蔻就忙不迭地推門進來了。

  「怎麼回事?『又』來了?方纔她已經來過了?」

  紫環笑道:「這等小事本不需要姑娘你多操心,因而沒有通稟。」

  紅蔻說道:「剛才夫人來過兩次,咱們院子的人都說姑娘累了,身子不舒服,因而起不來身見她,就將她攔住了。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非要進來,這次還帶了好多人跟著,紅倚和紅繡兩位姐姐就親自去了。」紅蔻很是擔心地說道:「這回可是來了十幾個婆子丫鬟的,我怕兩位姐姐被她們傷到,所以來請示姑娘該怎麼辦。可方才紫環說不打緊的,不用驚動姑娘。」

  羅紗是知道那姐妹倆的水平的,當時那十個青衣人都不能將紅倚紅繡怎麼樣,這十幾個丫頭婆子自然不在話下。

  但紅蔻不曉得,如今她擔心紅倚紅繡,倒也是很好的,羅紗讚了她幾句後,轉而問道:「新夫人這樣來,老夫人就沒說什麼嗎?」

  說到這個,連紅蔻這樣實誠的孩子都有些憤憤然,「她帶來的那個大夫說她胎不夠穩受不得一丁半點的氣,老夫人就寵著她慣著她,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攔著,連劉姨娘勸上幾句都會被老夫人呵斥一通,旁人哪還敢多說?」

  羅紗聽了這話,莫名地就想起了當年的那老道士來。

  那時候,孫氏請了個老道士來信口胡說,竟然也將老夫人和劉姨娘給唬住了。如今道士倒是沒了,來了個大夫……

  羅紗微微笑著。

  老夫人果然年紀大了,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都不記得了。而這邱氏也真不是省心的,糊弄人的水平與孫氏不相上下。

  不過也罷,左右這是她們的選擇,自己去說些什麼恐怕還要被人當做是壞心,反倒不如什麼都不管什麼也不問,由著她們去便好。

  紅蔻還在這邊憂心著紅倚她們會不會受傷,門外就傳來了由遠及近的清脆聲音,分明就是紅倚的:「呵,看她那架勢,還以為能活動活動筋骨呢,誰知一個兩個的這麼不中用。唉,你也不用擔心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說著話的功夫,兩人就進得屋來。羅紗看紅繡面帶愁容,忙問怎麼了。

  紅倚笑道:「沒什麼,她不小心把新夫人給碰了下。」

  原來,方才邱氏帶了十幾個人過來,卻不是空手來的,那些人袖子裡都藏著短粗的棍棒。

  先前羅紗不在家,邱氏許多次想來這晴夏院看看,也沒個藉口。如今羅紗回來了,不讓她進不說,還待她不敬,「母親」都不叫一聲就也罷了,偏偏自己想去「探病」,那丫頭都不肯!

  這樣想著,她便覺得得好好懲治懲治羅紗,讓她知道,對待「母親」,得是個什麼樣子才行!

  大戶人家的姑娘,哪有那麼不懂規矩的!

  誰知來了後,她才發現這晴夏院的下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那對雙胞胎姐妹看起來嬌嬌悄悄的那麼漂亮,偏偏十幾個丫頭婆子拿棍子都闖不過她們的阻攔。

  邱氏急了,撿起個被紅倚從丫鬟手中奪過丟到地上的棍子就朝紅繡丟去。

  紅繡正被三個婆子圍著打,看到一物飛過來,下意識就橫手劈了過去。誰知力道和方位控制得太好,棍子照著原路返了回去直朝邱氏飛去。

  幸好紅倚發現了,又搶了個棍子丟過去,恰好在空中碰到了先前那個讓它稍稍偏了偏,可就這樣,那棍子還是蹭到了邱氏的手臂一點兒。

  「只是稍稍碰到了一點點罷了,估計還不如小石子兒砸一下疼得狠呢。」紅倚說道。

  紅繡很是自責,「這下子,怕是她更有藉口找姑娘的麻煩了。」

  紅倚勸道:「也不是你的錯。誰想到她一個當夫人的,還跟那些個惡僕一般亂丟東西砸人呢?」

  「左右她看我不慣,沒有今日的事情,她也會尋了旁的藉口,沒什麼。」羅紗安撫了紅繡一番,又道:「她還能怎麼樣?頂多是挑撥下我和祖母的關係罷了,小心些提防著就好。」

  其實,羅紗本是勸慰著紅繡時這樣一說而已,只是想不到沒過多久,倒是當真應驗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0:5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3 AM 編輯

第六十七章:點心

  見慣了面容相似的兄妹,羅紗看到劉衛才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

  他和妹妹葉老夫人並不像,不是一般的不像,而是完全不像。

  老夫人體態豐腴皮膚白淨,看上去慈祥端莊,微笑不語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很是和藹可親。

  可劉衛才就不同了。

  羅紗第一眼看見他時,根本沒意識到這個人就是大家在等的劉家老舅爺——

  不同於老夫人的富態,他身材黑瘦個子矮小,鬚髮花白,一雙眼睛總是瞇起來不住地到處亂看,偶爾會停頓一下,閃現出一絲精光。當他望向羅紗她們時,打量孩子們的目光那樣地肆無忌憚,好似……好似在通過穿著舉止衡量她們哪一個更為嬌貴哪一個更為一般,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

  再看如今已經瘦了許多的劉姨娘,羅紗終於相信了以往無意間聽過的一句話,那就是侄女像姑姑。

  劉姨娘與她爹的樣子完全不同,同老夫人倒是有幾分相似。這也是羅紗沒想到劉衛才會是這副樣子的原因之一。

  由於多年未見,老夫人很是激動,聽說哥哥要到了,一大早就將孩子們喚了起來,跟著她一同去二門處迎接。

  劉衛才進到垂花門的時候,望著在門裡的孩子們,很有種受到重視的感覺,這讓他非常自豪,畢竟自己是商戶出身,如今卻能讓一堆的高門大戶人家的少爺姑娘出來相迎,這實在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當年劉家和葉家議親的時候,葉家已經破敗,而劉家雖然算不得很富,但是許下的老夫人的嫁妝卻很是豐厚,兩家結親的事情在商定好嫁妝的數目後就定了下來。不多久,老夫人便進了葉家的門。

  後來藉著新得到的錢財,葉老太爺置了些產業,才讓葉家的境況改善了不少。只是他與劉家人到底不是一路的,漸漸地同劉家的往來便越來越少了。老夫人雖然有心挽回,可她當時也做不得主,只能由著葉老太爺。

  後來老太爺去世,劉姨娘又進了門,兩家關係才又好了一些。

  可說到底劉姨娘過得還是不如意的。劉衛才氣自己妹妹說過的話不算數,在劉姨娘進門前許諾過的那些話大都沒能兌現;老夫人卻因劉姨娘被關是安國公府的主意,雖然心中憐惜,可實在不方便將她放出來,故而雖然時時看顧著她,卻不能將她放出來,於是兩家人的關係是越來越僵了。

  這些年過去,兄妹倆年紀都大了,往年時候攢下的怨氣就淡了許多,這才有了劉衛才來探望葉老夫人的事情。

  商人也分三六九等,有見多識廣氣度非凡的,也有眼界不寬目光短淺的。

  這劉衛才就屬於後者。

  一行人走上迴廊,他望著樑上的的彩繪雕花嘖嘖稱讚,走一路讚了一路,間或詢問老夫人這些是什麼時候修葺的,使了多少銀子。老夫人開始時只當他是讚揚葉家,還頗為驕傲地回答幾句,後來反應過來不太對味兒,就有些不耐煩起來,他再問,便只是敷衍幾句罷了。

  等進到屋裡後,劉衛才徑直走到了架子旁,看著上面的一個古董花瓶雙眼放光,來來回回打量了許久後,心中估摸了個價錢,扭過頭去問老夫人。

  老夫人看著自家哥哥這番作態暗暗歎氣,搖了搖頭低聲給他說了個數字。

  劉衛才驚得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差點提不上來,偏偏老夫人這時候瞪了他一眼,他就只得端了架子裝作不甚在意地撇撇嘴,心說這葉家自從兒子們做了官後境遇果然是不同以往了,財大氣粗了許多,難怪看不上自己家了。

  戀戀不捨地擱下花瓶後,他又摸了好幾把,方才一步三回頭地去椅子那兒坐下了。

  老夫人見到他這個樣子就有些不自在,暗暗仔細觀察了下孩子們和屋中伺候的丫鬟,生怕有上一個兩個的留意到自家哥哥的作態,從而瞧不起劉家。

  說起這個,其實此刻老夫人心裡也頗為怨憤。

  雖說如今葉家比劉家要興旺了,可這麼多人在,哥哥就不能稍稍收斂下,背著人再做這些舉動、說這些話嗎?

  這成什麼樣子!

  邱氏因為有了身孕,老夫人便沒讓人叫她一同去迎接,只道是待會兒再過來就好。因此,邱氏進屋子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回到了廳裡,剛巧就看到了方才劉有才的舉動和老夫人在意的神情。

  邱氏將老夫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心裡就有了主意。

  羅紗看著邱氏若有所思的表情,暗暗提防著。

  前幾日紅繡不小心碰了邱氏一下,羅紗知道後立即遣了人去府外請來大夫給邱氏看診。

  跟著去的紫艾過了沒多久就來回報,說是她帶著大夫去到金秋院的時候,邱氏正向老夫人哭訴自己被傷得很重。可當邱氏見了新請去的大夫後突然又說自己沒事了,向著紫艾發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氣後就甩手回屋,變臉極快。

  老夫人雖然看上去也有些不高興,但也只說邱氏現在懷著身子,心情反覆也是有的。

  羅紗卻是心道這邱氏倒也不算太笨,若是被大夫發現了她胳膊上其實沒什麼傷的話,反而更是難看,倒不如見好就收,別將事情鬧大為好。

  羅紗心知邱氏既然那次沒有得逞,必然會在心裡將兩人之間的仇怨再添上一筆,少不得要日後討要回來,故而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羅紗心中又多了幾分警惕。

  這時,劉衛才自豪地說道:「我前些日子去了江南一趟,有幸見到了本家的家主。」見老夫人面露欣喜了,他才又慢吞吞說道:「她請我吃了一種點心我覺得味道不錯,特意帶了些來給孩子們嘗嘗。」

  羅紗這才知道老夫人她們居然和江南劉家有著親戚關係,那江南劉家的家主,應該就是錢管事的母親無疑。

  想想錢管事的為人處世,再看這劉衛才,羅紗明白此人應當是與江南劉家的關係極為疏遠的了,不然也不至於才見了家主一面而已,就高興成這副樣子。

  老夫人聽了劉衛才的話後顯然很是高興,忙命人將東西準備好端上來。

  邱氏這時站了起來,說這事兒是當媳婦的應該做的,要親自去做這件事。

  她臉上表情溫順恭敬,老夫人非常欣慰,就點頭允了。

  待她帶著丫鬟們將盛了點心的小碟子擱到每人旁邊的案几上,劉衛才笑道:「這點心是不同尋常,是清茶味道的,糕點裡面摻了茶的香氣,甚是不錯。」

  羅紗朝紅繡看了眼,紅繡不動神色地用銀針挑下一小塊放到指尖捻了捻。她輕輕皺了下眉,羅紗不懂是什麼緣故,但見她右手小指微微勾起,羅紗知道點心裡起碼是沒有毒物了,見其他人都已經在吃了,就也拈起了一塊來。

  劉衛才還在一旁解釋著,說這點心基本上不太帶甜味,而是以茶的清香微苦為主,味道獨特。

  羅紗心道這味道應當是自己喜歡的,就將它放入了口中。

  誰知一入口,就是極重的苦味,這苦味還帶了澀,攙和到點心的香味裡,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羅紗忙掏出帕子將口中之物吐了出來。

  東西一出口,她便想著不對,抬眼朝邱氏望過去,就見語蝶和邱氏嘴角微翹對望了一眼。

  羅紗心道不好,這邱氏果然將東西做了手腳。

  果然,邱氏要笑不笑地朝她望過來,說道:「姑娘可是覺得老舅爺帶來的東西不合胃口?也難怪,姑娘你前些日子在國公府待著,自然是吃不慣我們這樣鄉野小民的吃食了。」說著她就朝旁邊示意了下,一個丫鬟就走了過來要將羅紗旁邊裝點心的碟子撤去。

  邱氏特意將「國公府」和「鄉野小民」幾個字咬得極重,其中暗含的意味非常明顯——羅紗可是安國公的外孫女,當然瞧不上劉衛才帶來的點心!

  羅紗伸手將那碟子按住,眼神凌厲地逼退了那過來的丫鬟,這才看向邱氏和老夫人那邊。

  東西沒能撤掉,邱氏卻並不在意,依然雙眼露出得色。

  而老夫人,卻是面色不豫。

  羅紗稍稍思量,就知道了其中緣由。

  老夫人好似特別害怕旁人瞧不起劉衛才,自己方纔這一吐,在她看來,無異於當眾給劉衛才難堪。偏偏邱氏又來了那麼一句話,這下子不啻於火上澆油,更加讓老夫人對自己不滿起來。

  羅紗望著邱氏志得意滿的樣子,心知這點心做手腳的問題肯定還有內情,不然那人不會如此有恃無恐。

  思及此,她心念電轉,也不急著追究點心的怪味是怎麼來的了,轉而先考慮怎麼才能讓邱氏現在不要這麼張狂。

  她才來了多少日子?還真當自己在這個家裡能橫行無阻了不成!

  羅紗摸過案上的茶盞,放到唇邊飲了口,突然有了主意。

  她笑看了眼邱氏,對了老夫人笑道:「這茶味的點心著實是好,帶了淡淡的茶香氣,可我卻是有些吃不慣的。」

  她這話一出口,劉衛才倒也罷了,只想著這位既然是國公府的表姑娘,自然嬌氣了些,吃不慣也沒什麼,老夫人面上卻是帶出了幾分慍怒。

  羅紗笑看著面露得色的邱氏,話鋒一轉,說道:「茶味雖香,可在我心裡,再好的茶味也需得擱些糖進去方才妙,不然只有茶的苦氣卻沒有糖的香甜,這味道還是不夠足的。」

  說著,她喚了人來,吩咐道:「給我泡杯茶,擱些糖進去,」然後對了劉衛才和老夫人說道:「既然點心裡無法擱進糖去了,倒不如索性在茶水裡加些,那樣吃著茶點心,再飲了帶著甜香的茶水,最妙不過了。」

  她這番話說的頗沒章法且看上去毫無道理,語蝶還在那邊暗自思量著,邱氏卻已經拿帕子掩了嘴笑,對著老夫人說道:「這茶的清香本是最好的,再加了糖,那不是暴殄天物嗎?」待她笑夠了,又轉而對羅紗說道:「原以為姑娘是個雅人,卻原來……」她話雖沒說完,可話語中未盡之意卻已經盡數顯現在那十分不以為然的表情之中了。

  羅紗要的就是她這種反應!

  看邱氏如此,羅紗笑得更是開心,「我倒不覺得茶水加糖有什麼不好,反而是您,想法過於局限,不能體會到這其中的美好之處吧。」

  語蝶突然想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橫了羅紗一眼,想要阻止邱氏再開口,卻有些晚了,後者已經眼中帶了輕視施施然說道:「姑娘這話可就說錯了,文人雅客,哪一個會在茶中放糖?會這樣做的,無非是些不懂得欣賞的粗鄙之人罷了!」

  羅紗笑著反駁了下,邱氏臉上的得色越發明顯,正想再諷刺羅紗幾句,誰知老夫人突然發怒,拍案說道:「夠了!吃個東西而已,犯得著說來說去的嗎?」

  邱氏本在等著羅紗被老夫人斥責,誰知老夫人冷著臉看向她,說道:「你吃夠了沒?吃夠了就回屋歇會兒吧!懷著身子的人,怎的還到處亂跑?還有,平日裡說話積些口德,不要總是信口胡說。好的壞的,她一個國公府的表姑娘,還不如你懂嗎?」

  邱氏不明白哪兒出了岔子,登時就愣住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0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3 AM 編輯

第六十八章:因由

  羅紗望著發怒的老夫人和莫名其妙的邱氏,看了眼面帶怒容瞧向自己的語蝶,微微垂下了頭,掩去唇邊的笑意。

  邱氏說的本沒錯,只是她初來乍到,很多事情並不知曉。

  老夫人有個極特殊的習慣,那就是當她喝茶的時候,必須加糖進去才行——不攙和點甜味進去,她是喝不下的。

  她看來,大家交口稱讚的「茶香」,卻是茶本身帶著的一股子說不出什麼感覺的味兒,讓難以下嚥。偏偏但凡宴請聚會或是客來訪時,必定得上茶,而大家又都喜歡邊飲著茶邊閒聊,若此時單單就她一不喝,就顯得極為突兀了。

  老夫人極好面子,這樣有損顏面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因此,有客人來時,她也要他人面前飲茶,當然,是甜的茶。

  可是她這個喜好是為「雅」所不喜,認為那是粗俗之人的做法,因而老夫人藏著掖著不敢讓太多人知曉,只讓程氏和周姨娘她們幾個親自泡好擱了糖端到她的手邊。

  其他只當她喜歡她們幾人泡茶的手藝,卻不知其中緣故——她不會讓太多人知曉。

  這是有關面子的事情,是大事,自然不能告訴旁人。

  邱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僅僅考慮了大家都喜歡什麼樣子的,卻獨獨忽略了老夫人的喜好問題。如今她將老夫人的愛好貶低到了塵埃裡,老夫人又怎會幫著她去對付與自己「喜好一致」的羅紗?

  這件事,羅紗是聽李姨娘說起的。

  李姨娘也給老夫人泡過茶,雖然她泡出來的不是特別合老夫人的意,但好歹也能周姨娘沒空時幫下手。

  當初李姨娘偷偷告訴羅紗這個,也是生怕羅紗哪天不小心說錯了話,犯了老夫人的忌諱。

  照如今看來,語蝶應該也是略微知道些的,或許是孫姨娘和她提起過,只是她沒放心上罷了,不然也不會一時間沒想起來,就沒能提醒邱氏。

  邱氏也不是個傻的。她看了看現的情形,知曉定然是自己方才說過的話裡有惹了老夫人不高興的,便揚著笑臉過去賠罪。

  但她方纔那幾句話說得嚴重,老夫人早已氣狠了,又怎會聽她辯解?便很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邱氏終於確定老夫人是真的發了火,明白這個時候不該硬往刀尖上撞,見老夫人怒容滿面,就緩緩退出了屋子。

  臨出門前,她側過頭涼涼地看了羅紗一眼,怎奈羅紗端正地坐著根本就沒朝她那邊看過去。邱氏心中憤恨,神色冷冷地轉回頭,走了。

  待邱氏的身影消失門外,老夫人站起來又坐了回去,想對劉衛才說些什麼,可張了口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恰好這時羅紗要的甜味茶水已經好了,丫鬟正端著它進屋。

  老夫人望著那茶盞,不由就想到了方才邱氏口中冒出的話語,「粗鄙之人」「鄉野之人」幾個字她腦海裡不斷地胡亂翻騰著,一下下地抽著她的臉面,讓她氣憤到極致卻又發洩不出。

  她覺得額角一抽一抽地疼,也不顧那茶水是羅紗要的,不待那丫鬟走到羅紗座位旁,就非常不耐煩地說道:「把那東西拿進來做什麼?倒掉!倒掉!」

  丫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誠惶誠恐正要退下,又想起東西是羅紗要的,就慌張地去望羅紗。見羅紗點了頭,小丫鬟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老夫人本就因為劉衛才的行為舉止憋了一肚子氣,如今邱氏又鬧了這麼一齣,前後兩撥的火氣湊到了一起,任她怎麼努力也無法平靜下來。

  眼看著這屋裡從地面到牆角都瞧不順眼了,老夫人索性不再多待,叫來管事吩咐他給劉衛才收拾好房間帶老舅爺去休息,又讓孩子們也散了,就步履匆匆地回了房。

  大家離開的時候,紅倚順手摸了個羅紗碟子裡的點心輕握手中悄悄帶走了。

  回到晴夏院,紅倚才將點心拿出來,與紅倚兩分別捏下了點兒擱口中品嚐。

  甫一入口,兩人同時脫口而出:「苦瓜汁!這裡面放了苦瓜汁!」

  羅紗不解,「苦瓜?那是什麼東西?怎麼沒聽說過?」

  紅倚說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東西是很南邊的地方才有的,箐州北方,尋常見不著,就是公子那兒們統共也沒見過幾回。」

  「箐州沒有的?」羅紗沉吟道:「這樣一個東西……它的汁液怎會摻進點心中的?」

  姐妹倆也覺得頗為奇怪。靜默片刻後紅繡正待開口,紅蔻卻是拿了個東西小跑著進來了。

  「紅倚姐姐幫忙看看這東西怎麼弄。方才去問紫艾紫環,她們說不懂,我讓人來尋你。」

  紅倚本想事情,就想敷衍紅蔻兩句讓她先不要吵,一回頭看清她手裡的東西,一把奪過來急急問道:「這東西是從哪兒弄來的?」

  紅蔻興沖沖而來,冷不丁紅倚突然來了這麼一下,手中之物本就抓得不牢,瞬間就被奪去了。

  看著一向穩重的紅繡也湊了過來急切地問了一遍相同的話語,紅蔻才訥訥說道:「是世子爺派送來的,看著這東西不認識,就想問問們……」

  「哪個世子?」

  「定國公府的……」

  「景安?」羅紗聽聞後連忙起身往外走,沒兩步就被紅蔻叫住了。

  「那早不了,擱下東西就走了,很急的樣子。」

  羅紗忙駐了步子,望著院門方向問道:「那……可有帶過什麼話嗎?還是說,就只送了東西來?」

  「他放下東西就走了,只說是世子爺送給姑娘的,沒有別的話。」

  「這樣啊……」羅紗頹然坐了回去,心裡失落也有甜蜜。默了片刻後,她想起一事,問紅蔻道:「可曾將這東西拿到別的地方去過?」

  紅蔻一聽這話忙點頭,「有啊!當時紅倚不在,院子裡其他人也不會收拾這東西,我就拿去金秋院找廚娘問問,誰知她也不認識。」語畢她臉紅了紅,很是侷促地說道:「不過拿過去的那個人,卻是不知道隨手擱哪兒了,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羅紗瞬間明白過來,丟了的那個定然是被邱氏拿走了,而且還弄了汁液撒到自己的點心上。

  只是……

  晴夏院中來自安國公府的僕從都不認識的東西,邱氏是怎麼識得的?

  難道她是南地的?

  可明明聽說她祖籍就是葉之南上任的那個地方……

  回想當時邱氏自得的神情,羅紗明白了她的打算。就算當真查出來東西是摻進了苦瓜汁的,邱氏也必然會將這事賴到晴夏院這邊——

  這東西箐州如此難得,唯有晴夏院裡有穆景安送來的一些而已,其他各處並沒有這種東西,怎麼想,都是晴夏院中動手的可能性最大。

  從頭至尾,都沒有瞧見邱氏拿過此物,她簡簡單單就將自己撇了個乾乾淨淨。

  羅紗慢慢坐回椅上,心道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繼母」的了。

  她發怔的功夫,紅倚她們已經將穆景安派送來的那些東西搬了過來。

  東西不多,只有兩樣。一種是苦瓜,另一種,卻是甜瓜。

  羅紗一手拿了一個,細細思量了半晌,低聲喃喃問道:「那送來的時候,這兩樣東西是怎麼擱著的?」

  這些蔬果早已被紅蔻收拾好了,擱了果籃裡,因而並不知當初是什麼樣子的。

  紅蔻不解,答道:「還能怎麼擱著?當然是筐裡啊!」

  「哪個上?哪個下?」

  紅蔻方才根本沒留意,好生回想了一番才肯定地答道:「上面擱著苦瓜,下面擱著的是甜瓜。」

  筐中的時候下甜上苦,那麼拿出來的時候,必然是先拿到苦瓜後拿到甜瓜……

  他雖未帶來隻字片語,但送這東西的意義卻不言而喻。

  羅紗心知他不會貿貿然就讓送了東西來,所以思量著他可有什麼寓意裡面。如今想通了其中關節,便極為開心,雖然想忍著,可最終還是沒憋住,自顧自抿了嘴笑。

  過了片刻,她將手裡的兩隻瓜往紅蔻懷裡一塞,說道:「給收拾好了,待會兒吃。記得,先上這個苦的,後上這個甜的。」

  紅繡卻是想到方才點心剛一入口羅紗就吐了出來的狀況,有些擔心,「姑娘可吃得慣這東西的味道?雖說可以生食,但若是姑娘不習慣的話,也可以炒來吃的。」

  「沒什麼,那時是苦味摻雜了點心的味道,所以太過於怪異難以入口罷了,」羅紗看著紅蔻懷裡的東西笑道:「如今只吃這純正的苦味,反倒是應該沒事的。再說了,」她笑著轉眸看向紅繡,「等下不是還有甜的可以吃嗎?」

  晴夏院中綠樹成蔭,雖然午後陽光過盛,院中卻是清涼怡的。

  羅紗午歇後醒來,倚窗邊看著樹下透過的斑駁亮點,看著它們隨著微風來回晃動,心裡卻有些空落落的。

  少了葉頌青和沈秋意的晴夏院,太過於寧靜,這樣的靜謐下,她總會不由自主就去想著穆景安,也不知那少年如今做什麼,可還安好。

  越想越煩悶,她正要起身,準備拿了穆景安送她的字帖去練字,突然窗外傳來紅蔻和紅箋並不算小的低語聲。

  「聽說了嗎,老舅爺和新夫人吵起來了。」

  「啊?怎麼會這樣?」

  「不太清楚。不過聽金秋院的金燕說,兩人吵的聲音還挺大呢,後來連老夫人都驚動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0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4 AM 編輯

第六十九章:兩物

  劉衛才本就沒怎麼累著,方才老夫人安排帶他去歇息時,他不過是見老夫人氣得狠了便沒反駁。如今見春光正好,百花開得嬌艷,他就信步踱到花園,想著獨自賞賞花也是不錯的。

  他知道老夫人自小不愛喝茶,但老夫人來了葉家後便開始喝加了糖的茶水這件事,他是不曉得的,因而當邱氏那邊諷刺羅紗時,他完全不明白老夫人為何會那麼生氣。

  但有一點他卻是非常篤定的,那就是葉家這個填房,惹得自家妹子不高興了。

  這可是大事兒。

  老兄妹多少年沒見了,本該高高興興的,結果就碰上了這麼一樁。劉衛才細想了許久後,心道或許老夫人平日裡過得不像自己想像得那麼如意,不過是藏著掖著不訴苦罷了,於是對自己妹子就又多了幾分愛護之意,

  故而邱氏向他走過來主動套近乎的時候,劉衛才根本不想搭理她。

  邱氏心中自有主意。

  眼看著劉衛才對她視若無睹,直愣愣地往前走,二就要擦肩而過了,邱氏便狀似無意地說起自己有一個前朝的雕工精美的青玉鳳紋四方尊,還道此物是真品絕無虛假,若是劉衛才想要一觀,她就讓拿出來。

  劉衛才聽得心中一動,正想開口說好,轉念想到老夫人被氣狠了的那副樣子,就又猶豫了起來。

  邱氏看著他的樣子,心中有數。

  若劉衛才真心想走,直接不理她走就是,何必又那兒躊躇?

  他那點子心思都寫了臉上,提到那物的時候雙眼放光的樣子絲毫都做不得假,邱氏暗暗冷笑了番,命將那四方尊取了來。

  東西一放到庭院裡的石桌上,劉衛才的眼睛就瞪直了,也顧不得再想剛才自己想要拒絕的念頭,緊走幾步去到石桌前盯著那物仔細地瞧,半晌後口中嘖嘖歎道:「沒想到我小老兒竟然如此幸運,前後不過幾個月時間,居然兩個四方尊都見過了。」

  他繞著此物繞了幾圈,邊看邊摸,最後覺得還不夠過癮,偷眼看著邱氏似是看花沒注意到這邊,他索性伸手就將那物抱了懷裡仔細摸一摸。

  誰知東西剛一離桌,他就發覺不對。唯恐自己弄錯了,忙將它隔了回去又拿起來,小心掂了掂,還是和方才一樣的感覺。

  劉衛才頓時怒不可遏。

  「好哇!你居然敢拿了假的來糊弄我!」

  聽到他那聲怒吼,邱氏猛地回身,不明所以。

  她方才不知自己因何惹怒了老夫人,便去問語蝶,那時方才知道自己觸了老夫人的逆鱗。有心想去向老夫人道歉,哪知道幾次過去都被攔住,說是老夫人歇息,不得打擾。

  前些日子老夫人與她言笑晏晏關係融洽,她自然知道老夫人的作息時間,如今一看便知這是老夫人是不肯見自己了。

  她初入葉家沒多久,還有許多地方需要仰仗老夫人,加上如今五姑娘也回來了,明顯是個不好相與的,若這個時候再和老夫人關係鬧僵,實不是上策。於是邱氏便想著盡最大努力去彌補。

  恰好劉衛才,她便想從他入手。

  方才廳裡時,邱氏見過他對著那前朝古物愛不釋手的樣子,就狠下心來準備捨了這個四方尊來討好他——

  雖然邱氏從前聽說過此物極其難得且珍貴,但她卻是不知它到底價值如何的,只道這是前朝的物品,應當值不少錢。

  眼看劉衛才對著這物流露出極其感興趣的樣子來,邱氏就暗笑著偏過臉去望著別去,心道等這劉衛才什麼時候開口要了,自己便順手推舟將東西給了他,也好讓他婆婆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

  本是極其有把握的事情,哪知道那就會忽然變了臉?

  眼看劉衛才口口聲聲說這是假貨,邱氏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東西可是個大人物送給她的!怎會是假的!

  別是這想既撈了好處,又不幫忙辦事吧!

  想到這兒,邱氏的火氣也冒了上來,就反駁了幾句。

  可劉衛才一口咬定,這東西是假的,還說邱氏太小氣,居然拿著此等偽劣之物來糊弄他。

  邱氏氣不過,兩就爭了起來,還將老夫人給「吸引」了過來。

  「……此物本是一對,一隻雕龍,龍身寬厚,長角杏目,爪踏祥雲,姿態威武;一隻刻鳳,鳳鳥展翅於雲端,鳳目尖喙,羽豐尾長,儀表威儀。這兩隻四方尊最大的特點便是,高度、大小、重量完全一樣,只是雕紋不同罷了。我曾在涪水孫家見過那個龍紋的,分明比這個要重上許多。他們那個是要送給貴人的,自然不會作假,因而這隻,必然就是假的!」劉衛才信誓旦旦說道。

  紫環被羅紗派去查探情況時,恰好聽到了他的這一段話。

  紫環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用心將這些話全都記了下來。待二人終於爭吵完全都散了後,紫環便回了晴夏院,將兩說過的話一五一十稟了羅紗。

  羅紗本是聽說邱氏惹了老舅爺不高興,想讓紫環去看看情況如何的,倒沒想到紫環居然記憶那麼好,全都複述了下來。

  羅紗細細聽著,劉衛才話語中的某個部分讓她腦中突然閃現了個念頭,但這想法她腦中一閃而過,她沒抓住。

  可是,「涪水孫家」幾字卻是真真切切地入了耳。

  那是孫姨娘的娘家。

  凡是與孫家有關的事情,羅紗一直非常意。她從前並沒聽說劉家和孫家有什麼牽扯,如今冷不丁聽到劉衛才提到了孫家,心中難免有些介意,忙讓紫環陪了她去見劉衛才。

  劉衛才方才吵得口乾舌燥,正窩在屋子裡歪著身子對著茶壺大口飲著茶呢,誰知就有說五姑娘來了。

  他知曉這五姑娘是國公府家的外孫女,連忙將茶壺擱下擺好,又扯了扯衣袖理了理衣襟,剛坐穩當了,羅紗已經進了門。

  他看到紫環帶來的青玉饕餮紋雙耳瓶眼前就是一亮,羅紗看眼裡卻裝作沒發現,只笑道:「聽聞舅公喜歡青玉物件,這兒剛好有這麼一個,就給舅公送來了。」

  劉衛才心道這五姑娘真不愧是國公府出來的,行事最為妥當。他登時就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口中說著「你太過於客氣」「不必如此」,手中卻是不停,將那雙耳瓶順順當當地接到了自己手中。

  他來來回回地看著,越看越喜歡,因而羅紗無論和他說什麼,他都對答得非常順溜。

  直到羅紗提起了那一對青玉四方尊,他才手中停了停,腦子回轉了些。

  「聽說您涪水孫家看到過那龍紋的……不知您和孫家可熟悉?」羅紗如此問道。

  劉衛才頓時卡了殼。

  碰到那東西,實屬巧合。

  雖然孫家和劉家都有姑娘葉家當姨娘,可兩家卻是算不得正經親戚,從來沒有過來往。

  當時劉衛才其實是去孫家準備談一筆生意的。

  他被下引進去的時候,恰好遇到那四方尊剛剛送到孫家。孫家將東西接過來擱廳裡後,就同來笑說著送他出去了。

  劉衛才瞇著眼遠遠瞧見了,琢磨著那東西定然是好物,四顧無人就趕緊奔了過去,狠狠摸了幾把又抱懷裡蹭了蹭。

  哪知他還沒來得及放下,孫家就已經回來了,將他怒斥了一通,直說這物是要送給貴人的不是他這種人能碰得的,為了這,那筆生意也沒談成,他就被孫家轟了出來。

  說和孫家不認識吧,自己方纔還吹噓自己他們那兒抱過東西;說自己和孫家認識吧,實是拉不下來這個臉。

  於是劉衛才囁喏了許久後,說道:「算不得極熟悉,不過去過一趟罷了。不過,那龍紋的我可真的是親手抱過的!」說到最後一句時,他底氣登時足了許多。

  羅紗沒想到他和孫家並不熟悉,也不知慶幸多些還是失望多些。但還有些不死心,就問道:「聽說那龍紋四方尊是要送給一位貴人的?不知是哪位貴人?」

  就算旁的打聽不到,能知曉孫家和誰有聯繫也是好的。

  劉衛才有苦難言,咳了聲說道:「東西給誰是不知道的,他們不讓過問。不過可是確確實實抱過那東西,絕對比今天看到的那鳳紋的要重不少!」

  羅紗見這個話題也問不出什麼來,心中暗暗歎息著,笑著轉而和他聊了些別的。

  回院子的路上,她一直琢磨著劉衛才所說的話,努力回想那一閃而過被自己錯過的念頭是什麼,可越是努力卻越想不起來,偏偏她不知怎的對這個非常意,回到屋子後還繼續考慮。

  羅紗思索許久,正因理不出頭緒而煩悶不已的時候,紅倚稟道:「姑娘,錢管事來了。」

  羅紗忙將心裡所想之事擱一邊,轉而出門去見錢管事去了。

  幾日前錢管事與沈秋意夫婦二搬出跨院,去到了羅紗給他們置辦的宅子裡住下。二本就是淡泊之人,這些年裡也沒置辦下多少東西,幾個箱子就都裝走了。於是從第二日開始,他們有空時便會再來晴夏院,以「搬家還沒搬完」為由,陸陸續續將羅紗托他們保管的東西帶出葉家。

  說起來今日該是最後一次需要搬運東西了。

  田莊和鋪子本就是錢管事幫忙打理著,羅紗便依然交給他,只是他們二人既然已經搬了出去,再見面就也不容易了,今日一別,下次再見就是一段時間以後。她還有些事情想要同錢管事商量,因而特意吩咐了紅倚她們,看到錢管事來就來通稟一聲。

  她剛邁出屋子,就見紅蔻和紅箋正院中洗櫻桃。兩人偷懶,將放置乾淨櫻桃的小果盤就那樣擱水上任它飄著,洗完一小串櫻桃就順手丟進去。

  羅紗不由自主就停了下來看向她們那邊,錢管事見狀,淡笑著立一旁靜靜等著。

  姐妹倆速度很快,不多時,果盤底下就鋪了一層櫻桃,而它也往水中沉了一些,果盤邊兒都要到水面了。

  紅箋見狀就從一旁另拿了個早就備好的乾淨果盤,紅蔻依然埋頭洗,正繼續往那裡面丟櫻桃,冷不丁被紅箋拍了下,她忙縮回手抬頭看紅箋。

  「看,也不注意點兒,再往裡擱的話,那果盤就更重了,還不得繼續往下沉?進了水的話,方才可就白洗了!」

  紅蔻聽了紅箋的話一愣,笑道:「哎呀只想著它會漂著,卻忘了裡面放了東西後會變重了。」

  羅紗聽了她的話,腦中亮光閃過,突然明白過來自己當時覺得違和的地方哪兒了。

  難怪她總覺得有地方不太對。

  劉衛才和邱氏都堅持自己的觀點,前者說涪水孫家那個龍紋的四方尊必然是真的,而邱氏卻道自己那鳳紋的四方尊才是真的。

  他們二人糾結於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唯獨忽略了一個問題。

  如果兩人說的都是實話呢?

  兩個東西若都是真的,也就是說,本該相同重量的兩物,如今卻是一重一輕。

  既然輕的那個完好無損,定然是另一個重的有問題!

  它裡面藏了東西!

  回想穆景安那時所說,他派去的根本尋不到孫家藏毒運毒的方法與地點。

  孫家是商戶,買賣古董也只是他們所有生意中的一小部分。

  如今看來,會不會是孫家將那些古董裡都置了精巧的夾層,再其中擱置物品。而穆景安派去的,根本沒有留意到這一方面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0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4 AM 編輯

第七十章:未雨綢繆

  「若是有人在古董上面動了些手腳……除了阿四外,可還有沒有其他的人能發現得了的?」

  羅紗這才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錢管事,定了定神,緩緩問道。

  她心知阿四必然要貼身護著穆景安,不到不得已時絕不會拜託他,因而只能另尋他人來做這件事。

  錢管事一聽羅紗將阿四搬了出來,知曉那動過手腳的東西必然不是普通水平的人能辨別出的,便沉吟道:「具體得看是到了什麼程度。若是到了近乎天衣無縫的水平的話,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那你試著看看能不能請那人去孫家的鋪子裡查探一番,」羅紗與他邊走邊說道:「雖然他們應該不會將做過手腳的東西放在明處,但能發現些蛛絲馬跡也是好的。」

  待進了書房,她才將今日之事細細說與他聽。

  「……那青玉龍紋四方尊的去處,你讓人查一查,若是不成,就通知景安一聲,讓他想想法子。」

  錢管事聽到她這樣說,自然明白茲事體大,這事兒必然是穆景安也在意的,就對這件事更加上心,將羅紗的吩咐盡數記在了心裡後,帶著今日要帶走的東西急急離去了。

  羅紗待在安靜的書房裡,心卻平靜不下來。

  孫家大費周章來藏毒,不惜動用了價值昂貴的古董,為的不過是盡量減少被發現的可能性。既然如此,毒是怎麼來的暫且不提,單說它的去處和用途,就是非常值得深究的一件事——

  藏的是什麼毒?那些毒是用來做什麼的?又是……用在誰身上的?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在背後支持著孫家來做這件事?

  想到這幾個問題,羅紗再去考慮那背後「貴人」想要做的事情,卻是越想越心驚。

  她緩緩靠到椅背上,慢慢合上眼簾,掩去自己開始變得有些煩躁的眼神,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使她思緒紛亂的不只是孫家藏毒這件事,還有由於此事而勾起的回憶:母親程氏的突然離世,盛家兄妹狠戾的行為,以及孫姨娘的偽善。

  第一件事讓她極為心傷,後面兩個,卻是讓她痛恨不已。

  心煩意亂間,她猛地起身,突然想去夢紡院走走,看看那個據說已經「魔怔」了的孫姨娘,到底是如何了。

  平日裡她的消息,羅紗都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或許是由於對孫姨娘的厭惡,又或者是因為不想接近那院子,這幾年來,她自己卻是從未過去一次、親眼看過一回的。

  在燦爛的陽光下走在去往夢紡院的路上,羅紗隱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彷彿上次走在這條路上,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她如今這樣走著,居然尋不回當時的感覺了。

  行至夢紡院旁的那棵大樹下時,羅紗靜立在那兒下望著不遠處的院子。

  守著院門的婆子警惕性極高,見有人來了就喚了另一人守著大門,她則往羅紗這邊行來。

  見到居然是羅紗,婆子也驚了下,趕忙行禮。

  羅紗的思緒被她打斷,微笑著同她說了幾句話後,就往前行去。院門處的婆子見到是她後也急急起身行禮,羅紗示意她不必多言,靜默著徑直朝裡行去。

  這時的夢紡院,已經同幾年前的荒涼模樣完全不同了,想來是晴夏院的幾個婆子住進來後將它好好地休整了一番,不說別的,單單院中各處綴著的花草,就為這兒添了不少的生氣。

  低低的誦經聲入耳,羅紗腳步一轉循了聲音過去,走到屋門處便停了下來,默不作聲地望著裡面。

  屋內有兩人,正在一同抄著佛經,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孫氏。此刻她正同那誦經的婆子一道,慢慢抄著經文,神色安詳平淡。

  婆子邊寫邊念完成了一段後,就朝孫氏那邊看去,這時她眼角餘光瞥到了羅紗,震驚過後忙笑著站起身來給羅紗行禮。

  孫姨娘就也朝羅紗這邊看來,表情同方才沒有任何的變化,平和寧靜,只是眼睛卻像是蒙了層霧一般,看不真切。

  她只和羅紗對視了一剎那便別開了眼,繼續沉默著去抄佛經了。

  婆子見羅紗盯著孫姨娘看,忙在一旁笑著解釋道:「她這段時間就是這樣,一聲不響的,一點都不鬧騰。」

  「有多久了?」

  「大概……快兩個月了吧。」

  快兩個月了?這樣巧?

  說起來,那個時間家裡發生的最大的事情,應該就是葉之南帶了邱氏回府成親這件事吧。

  羅紗看著孫氏的側影,不由地嘴角微揚露出個淺淡的微笑。

  若說她本來對於孫氏是真瘋還是假瘋還有所懷疑的話,如今卻是有七八分肯定了,這人是裝的。

  旁人或許不曉得,羅紗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孫氏最想要的,便是成為這葉家的女主人,然後將葉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掌握在手中。

  如果是真瘋,怎會在知道了葉之南娶妻這樣最能刺激她的事情後,反而變得更加平靜了?

  這不合理!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是非常在意的,只是她很聰明,將所有情緒都掩在那如霧一般迷濛的眼神後,讓人看不出來罷了。

  羅紗想通了其中關節後,反倒是鬆了口氣,就彷彿是她本不確定心頭是不是有那麼一根極細極小的刺在紮著自己,如今尋到了它確定了它的存在,雖說瞬間就感覺到疼了,卻反而比先前不確定的時候要輕鬆許多。

  當晚熄燈歇下後,羅紗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腦中一會兒浮現母親去世時的樣子,一會兒又是前世時小妾死去時那瞪大的不甘的雙眼。畫面突然切換,卻又轉到了盛永治扼住她喉嚨時那陰鷲的表情……

  羅紗翻來覆去睡不著,冷汗倒是出了一身。她索性坐起身來,摸到穆景安送給她的那把匕首,擱在胸前緊緊抱著,半晌後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她深吸口氣,在黑暗中輕輕呼喚阿隱。

  她話音剛落,阿隱便如鬼魅般出現在了她的床前三尺處,躬身行禮。月光透過窗子靜靜灑在屋中,給這個女子週遭描上了清冷光暈。

  「聽說……你擅長近身纏鬥?」

  阿隱顯然沒料到羅紗一開口就問這個問題,頓了頓才答了聲「是」。

  「和紅倚她們相比呢?」

  「若是尋常時候,只能贏過她們一招半式。但若是在黑暗中,我有信心以一敵四。」

  羅紗一愣,她只聽穆景安說起阿隱擅長近身相搏,卻從不知道阿隱最強的是暗殺。

  不過……這倒是正合適。

  羅紗輕輕問道:「我想讓你教我幾招,你可願意?」

  阿隱沉默不語。

  羅紗拿起匕首緩緩拔它出鞘,「我不需要多麼強大的武藝,只求哪日遇到了不測,起碼能夠自保。」

  她將鞘擱到一旁,拿起匕首放到眼前兩尺處,靜靜看著它在清冷月光下反著的微微亮光,慢慢說道:「我要學的是,一招斃命的招數。」

  她明白自己的斤兩,根本不是學武的材料。只是每次回憶起被盛永治扼住喉嚨的時那種近乎窒息的感覺,她就不由得微微戰慄。

  為什麼只能靜靜等人來救?

  若是那日穆景安來晚了片刻,她是不是就要死在那人手裡了?

  這不是她想要的!這樣的情形,她不想再經歷一回!

  如今看到孫氏,想到這人的毒辣,羅紗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感覺。

  她不想死,她要好好活著!

  羅紗該說的已經說完,便靜靜地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阿隱。

  阿隱沉默了許久,真的很久,久到羅紗以為她肯定是不願答應,歎息了聲正要放棄的時候,阿隱才緩緩吐出個「好」字。

  雖說「只是學一招斃命」的招式,但是對於完全沒有底子的羅紗來說,必須從最基礎的學起。

  白日裡肯定是不行的了,於是每日晚上熄燈後,阿隱才開始手把手地教羅紗。

  說起來,在黑暗中學習也有個極大的好處,不過幾天的功夫,羅紗在黑暗中視物的本領便強上了許多。

  連續幾日她每晚都認真學習著,直到深夜時累極了撐不住方才止歇。每次阿隱說著「今日就到這裡吧」,羅紗就什麼都顧不上了爬到床上倒頭就睡,等到紅倚她們從外間端了溫水進來給她淨臉時,她已經沉入了夢鄉。

  晚上還好辦,睡得快沒感覺,只是每日清晨起床卻成了她最難熬的時刻——全身每處都酸痛不已,四肢和軀幹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每次要起床時,稍微多動兩下,全身上下都會難受到扛不住,彷彿在叫囂著要羅紗多睡會兒一般。

  好在過了幾日後,許是身體漸漸適應了,這天羅紗起床時便發現身體沒那麼難受了,酸痛的狀況輕了一些,正暗自慶幸時,就聽到紅蔻來稟道:「姑娘,白三姑娘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1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5 AM 編輯

第七十一章:關係

  羅紗聽了後欣喜非常,自她歸家後,還沒有見到過白雲裳。

  白夫人本就不喜歡葉家人,自從前幾年她和老夫人鬧翻了甩袖離去後,這種情況更是嚴重。因而白雲裳和白啟正姐弟倆想要找羅紗時,都是他們來葉家,羅紗卻從沒去過白家——

  被人轟出去吃閉門羹的感覺著實不好,葉頌青嘗試過一次後,羅紗他們兄妹倆就放棄了走進白家大門的打算。

  這次羅紗回來後,許是因為白啟正還未歸家,白雲裳還沒有來過。

  往常她隔幾天就會來一次,有時是來找羅紗,有時是讓羅紗幫忙給葉懷書送藥,說起來,這次算得上是時間間隔很久了。

  聽聞白雲裳已經快到晴夏院了,羅紗忙讓紅倚紅繡給自己穿戴齊整,又吩咐了紫艾紫環她們去準備茶點吃食。一切剛剛準備妥當,白雲裳就進了院子。

  羅紗忙迎了過去,笑道:「白姐姐可有好一段時間沒來了。白大哥還沒回來嗎?」

  「過兩日就回來了,那茶會他還得參加呢。」白雲裳應著聲,搭眼看到羅紗,細細瞧了她一會兒後,笑道:「咦?一段時間不見,你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真的?」羅紗興奮地問道:「真的好了很多?」

  見白雲裳含笑點頭,羅紗很是高興。

  她原本以為這些日子跟著阿隱學習後身體疲累了許多,會看上去憔悴一些,倒沒想到反而氣色更好了。

  白雲裳見狀,說道:「這幾日葉夫人經常去我家尋我母親,你都沒跟了去,我問葉夫人你怎麼沒來她也不肯說,我生怕你是病了趕緊來探望你,你倒好,居然是縮在家裡養精神呢。」

  羅紗與白雲裳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埋怨自己,只是她話語中提到了邱氏,羅紗少不得要解釋一番。好在她與白雲裳說話時向來沒那麼多的忌諱,就直言道:「我與她並不親近,你問她我在做什麼,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白雲裳自然是相信羅紗的,聽了她的話後再想起邱氏往日所言,白雲裳很是生氣,說道:「那人跟我說與你十分親近,還讓我常來看看你,如今想來,倒全是謊話了。」

  羅紗笑著打趣了她幾句,白雲裳便回了她幾句。你來我往幾次後,羅紗見白雲裳不再生氣了,想到自己尚有一事不明,便問道:「你可知她和白夫人是怎麼親近起來的嗎?」

  前幾日她就聽紫環她們說了,邱氏和老夫人的關係又和緩了,原因在羅紗看來比較匪夷所思,就是邱氏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與白夫人熟識起來,這兩日更是來往密切。最讓她驚奇的是,白夫人過幾天將要舉辦茶會,竟也請了邱氏去幫忙準備一應事務。

  老夫人其實本也有意結交白家,怎奈白家一直看不上葉家,幾年前那次的爭吵又讓兩家的矛盾徹底爆發,故而自那次爭吵後,葉家便和白家明面上不再往來。

  但老夫人從始至終最氣不過的,還是白家那高高在上看不起自家的高傲樣子。

  如今也不知邱氏同她說了什麼,老夫人好像發現了更多與白家結交的好處,更加重視起了兩家的關係。而邱氏就是兩家之間關係和緩的人,老夫人自然待她又重新親密了起來。

  只是就連老夫人也不知邱氏如何同白夫人開始熟悉起來的,因而紫環她們沒有探聽到消息。如今羅紗見到了白雲裳,就想將這事兒問個清楚明白。

  誰知白雲裳色聽了她的問題後卻是神情有些古怪了,默了片刻後,她才下定了決心,湊到羅紗耳邊低聲道:「其實,我也知道的不真切。只是有一事,或許與這個有關。

  「前段時間父親很是寵愛新得的一個小妾,她說什麼,父親都照辦。那些日子裡父親連母親的建議都聽不進耳,只聽那小妾的。母親為了這事兒很是著惱。後來你家那位新夫人去我家找母親,母親本不想見她的,可她後來使法子見了母親後,也不知給母親出了什麼主意,第三天父親就惱了那小妾,將她趕出府去。若是我沒記錯,應該就是從這件事情開始,她們才開始來往的。」

  羅紗非常驚訝。

  白夫人醋意很大,她是知道的,不然當初白夫人也不會因為白老爺對沈秋意有意,就誣蔑了沈秋意找藉口將她趕出府去。

  只是……若說邱氏能幫著白夫人找到整治那小妾的方法,她信。可邱氏一個剛來箐州沒幾天的人,怎麼會想到去結交白夫人的呢?

  而且,雖說她這樣做緩和了同老夫人的關係,可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來討好老夫人,怎的就選了這麼迂迴的一個主意?

  想了半晌,羅紗突然記起了一個關鍵。

  如今府裡和邱氏關係最為密切的,是語蝶。

  羅紗心中暗暗提防。

  難道語蝶為了接近白啟正,所以給邱氏出了這麼個主意?

  只是僅僅能緩和同老夫人的關係的話,應該還打動不了邱氏去放下身段去刻意討好白夫人,邱氏肯這樣做,也必定能得到什麼好處才是。

  邱氏想得到的,是怎麼樣的結果呢?

  她正要往深裡想,白雲裳突然問道:「那日茶會,你會去的吧?」

  羅紗思緒被打斷恍然回神,本想說不去,細細想了會兒後,又改了主意。

  其實,白夫人辦的這個茶會,倒也邀請了很多人,只是羅紗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並沒有想出去玩的衝動,加上又是邱氏與白夫人合辦的,便更加不想參加了。

  如今白雲裳問起來,羅紗本想這樣回答,轉念想到方才白雲裳的話,問道:「那時白大哥也會回來?」

  見白雲裳微微頷首,羅紗仔細思量了下還是點點頭應下了。

  「我會去的。」

  原先不知道邱氏與白夫人之間有語蝶攙和在裡面就也罷了,如今既然知曉了,聯想到前世時語蝶和孫氏就使了計讓白啟正成了語蝶的夫婿,如今語蝶又刻意勸說了邱氏去接近白夫人……

  羅紗早已打定主意,這一世,絕不讓白啟正再被語蝶給害了去。再怎麼說,那也是她的好友。如今這茶會還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兒,她去看看,哪怕多提醒白啟正當心些也是好的。

  白雲裳明顯鬆了口氣,笑道:「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不然,那些煩心事兒就夠我受的。」

  羅紗不解,想要細問她,白雲裳也不明著答話,只說羅紗還小,過段時間也會遇到這種事,到時候自然就會明白的。

  羅紗心裡還在想著白啟正和語蝶的事情,就也沒細想白雲裳話中意思。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白雲裳準備告辭離去時,拿出了個小盒子,托羅紗交給葉懷書。

  羅紗本以為是藥草,可掂了下份量又不像,但她也沒在意,只想著或許像往常一般,不是藥的話也是些什麼小玩意兒罷了。

  轉眼看著白雲裳眉眼間似有化不開的憂愁,羅紗有些詫異也有些擔心,忙問她是怎麼了。

  白雲裳欲言又止,最終沉默,過了片刻後,微微笑道:「能有什麼事兒?不過是許久沒給他診脈了,有些擔心罷了。」

  觀其神色,羅紗心知白雲裳說的不是真心話,可也不想戳穿她。

  誰會沒有些說不出的心底話呢?

  就像她自己,與穆景安的事情也是無法對外人講的,即便是與她如此親密的白雲裳與白啟正姐弟兩人,也不行。

  待白雲裳走後,羅紗看著手邊的小盒子,本想讓紅蔻她們將東西送去,後來想到白雲裳交給自己時鄭重的樣子,就又改了主意,只讓紅倚她們留意著葉懷書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時間,待他去了老夫人那裡後,便來回稟一聲。

  等葉懷書去了金秋院後,羅紗就親自拿著東西也去了那兒。

  誰知她剛剛走進院子,就聽到西廂房內突然傳出聲語蝶壓抑卻帶著暴躁的叫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准!若是你們兩人成了,那我和他怎麼辦?」

  羅紗的步子就停在了那兒。

  她聽到葉懷書在屋內沉沉開了口,似是說了句「他想著的不是你」,而後語蝶又說了兩句話,只是她聲音突然放低了羅紗根本就沒聽清是什麼。

  此時此刻羅紗並不想和語蝶打照面,便決定先去給老夫人請個安,過會兒等語蝶差不多走了再過來。

  哪知道她剛要走,門「砰」地被大力打開,與牆面碰撞了下發出巨大響聲,語蝶氣沖沖地從裡面走出來,神色間滿是……委屈?

  羅紗很是驚訝,就愣在了那兒沒動。

  語蝶在抬眼看路的時候明明看到羅紗了,卻是理都沒理她,直直朝著院子裡另一個方向跑去了——那分明是邱氏住的方向。

  羅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語蝶難得地見了她卻絲毫都沒針對她。

  旁邊有人輕輕喚了聲「五妹妹」,羅紗側過臉去看,正對上葉懷書柔和的眉眼,只是他原本總是靜如湖水的眸子,此刻卻波瀾微起盛著哀傷,雖然他在刻意遮掩,但又怎能全部掩飾得過去呢?

  葉懷書嘴角含笑對羅紗說了句「好巧」,羅紗就也勾了勾嘴角,說道:「可不是巧,我是專程來尋二哥哥的。」說著她就將抱著的小盒子擱到了他的手中,「這是白姐姐給你的。」

  「雲裳給的?」葉懷書拿著盒子卻不見欣喜,反而眉眼中的憂愁更甚。他盯了掌中之物許久,半晌後歎息一聲,又將它放回了羅紗手裡,「你……幫我還回去吧……就說我不要。」

  清瘦的少年立在風裡,他眼裡的留戀那麼明顯,口中的語氣卻很是堅定。

  思及白雲裳的一番作為,再看葉懷書的舉動,羅紗有些明白過來在她們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若是沒有去過那次的賞花宴,若是沒有體會過那樣一番歡喜到極致的心情,她或許就會拿著盒子這樣離去了。

  可是,她經歷過了,也知曉了那是怎樣的感覺,因而這個時候,她突然覺得手裡的東西重若千金。

  羅紗拿著這其實不算重的盒子,躊躇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將它擱到了葉懷書手中。

  「過幾日白家會舉行個茶會,二哥哥若是想還,就去那兒親自還給白姐姐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1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6 AM 編輯

第七十二章:奇怪

  到了茶會那日,葉家一大早就備好了馬車,待到老夫人、邱氏和幾位姑娘少爺們準備好了,便一同乘車前往白府。

  兩家離得頗近,車子行了沒多久就也到了。大家下車後,才發現白夫人已經帶著白雲裳在門邊等著了,想來是方才得了消息後便趕了過來。

  白夫人見到老夫人後,忙笑著迎過來與她寒暄。

  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羅紗心中驚疑不定,再望向老夫人,居然也是毫無芥蒂的模樣,微笑間全然不見勉強之色。

  怎麼會這樣?

  雖說邱氏現在與白夫人交好,可老夫人最近並沒有見過老夫人啊!怎的原先吵得最厲害、關係最僵的兩人如今卻好似最為融洽?

  羅紗正驚奇著,就見白夫人朝她這邊招了招手。

  羅紗開始時並沒有意識到白夫人是在叫自己,直到白夫人喚了聲她的名字,羅紗方才意識到白夫人叫的居然真的是她。

  羅紗邊向前走著,邊腦中急轉細細思量著這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在她去安國公府之前,曾經偶遇過白夫人,那時候白夫人對她視而不見擦身而過,想來當時是極不待見她的吧。如今這樣短的時日內,怎的就變了對她的態度?

  難道是因為邱氏從中說和的?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

  帶著疑惑,羅紗走上前去,由著白夫人攜了她的手笑著稱讚她。

  羅紗很是不自在,只得低頭淺笑,任由白夫人和老夫人她們在一側不住地讚揚她的好處。

  這是她才想起自始至終沒有聽到白雲裳開過口,就偷偷地側眼看向她,只見白雲裳正怔怔看著一旁發呆。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白雲裳望著的正是葉懷書,看到葉懷書手裡沒有抱著盒子,羅紗暗暗歎息。

  她明白葉懷書的苦衷。

  白雲裳是白家嫡女,樣樣都出眾,尋個門當戶對的好親事不難。

  葉懷書身為庶子,有太多的不得已。若是他們的事兒被發現了,不只是對白雲裳的名聲有影響,單單說兩家長輩,也絕不會同意這件事。

  他明顯是不想拖累白雲裳,因而一再拒絕。可他心中,定然也是極難過的。

  羅紗暗歎一聲,伸手按了按胸前,感受到那墜子硌了下手,她才安下心來。

  白雲裳她們的事情,希望能有個好的結果吧!如今她能幫她們傳一次東西,但再多的,卻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這時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羅紗抬眼,望見白啟正在眼角含笑地看著她。

  白夫人正和邱氏說著話,一轉眼看見了白啟正笑望著羅紗的目光,便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白啟正神色黯了黯,別過頭不說話。

  羅紗剛巧看到了,心道白夫人果然還是不願意白啟正他們和自己相交的。意識到這一點,羅紗反倒是莫名地鬆了口氣。

  可瞧見白夫人一轉眼又笑著同老夫人說話了,羅紗心中突然升起了隱隱的不安。

  白夫人一向不願與葉家人交往,如今肯和老夫人、邱氏交好也就罷了,為何又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她正擔憂著,就聽長輩們已經寒暄完畢,白夫人吩咐了白雲裳和白啟正幾句後,讓她們姐弟二人帶著葉家其他幾個孩子先行離去了。

  待他們走後,白夫人則帶著羅紗,同老夫人和邱氏閒聊著往裡行去。

  行了沒多久,邱氏就說要去尋其他府的夫人,白夫人笑著讓她先去,又說與羅紗投緣,要留下羅紗陪著自己去花園轉轉。

  羅紗此時心中的憂慮更甚,有心想走,可無論她怎麼說怎麼做,白夫人都笑著拉住了她,硬是帶了她繼續往花園行去。

  「這孩子,行事是個穩妥的,就是害羞了些。」白夫人如此評價她道:「脾氣……也倔強了些。」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羅紗明顯感覺到她握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她想抽出手來,怎奈白夫人已轉而笑著對老夫人說道:「我果然年紀大了,小姑娘們都不願陪著我逛逛花園了。」

  老夫人就在一旁笑著說:「怎麼會?」又對羅紗說道:「你且先陪我們一會兒,等下就能去尋白姑娘她們玩去了。」

  三人剛剛進到花園中,就有個溫和的女聲由遠及近地響起:「你們來啦。」

  聽她這語氣,明顯就是在等著她們過來。羅紗有心想走卻走不了,無奈下只得暗中提防著,走一步算一步了。

  眼前這位夫人衣著華貴眉眼柔和,與白夫人差不多大的年紀,只是她神色間帶著疲憊,遠不如白夫人看起來精神。

  「這位是永樂侯夫人。」

  羅紗見到這位賀夫人出現在白家,倒是不奇怪。

  白夫人娘家本是賀家的一個旁支,永樂侯這幾年很是賞識白啟正,兩家走得近些也沒什麼奇怪的。

  令羅紗奇怪的是那賀夫人打量她時的目光,隱隱帶著挑剔,好似她不是在看人,而是在挑一件貨品,而此刻便是她給這件貨品評出個價錢的時候。

  她那目光如此肆無忌憚如此不客氣,羅紗不斷地深深吸氣,不住地暗暗告誡自己要淡然處之,這才勉強維持住了臉上的微笑。

  白夫人今日事多,說了幾句話便告辭離去。賀夫人和老夫人似是非常投緣,相攜去了水榭中閒聊,還特意叫上了羅紗。

  羅紗無奈,只得隨著一同去了,只是她也不能插上什麼話,就在一旁靜靜坐著,望著水中的游魚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賀夫人突然冒出來一句:「葉姑娘性子沉穩,極好。」

  葉老夫人明顯鬆了口氣,一臉的心滿意足,樂呵呵地笑道:「她這丫頭平時就不愛鬧,最愛看書。」

  賀夫人很是讚賞地點了點頭,「女孩子家就該這樣安安靜靜的,像我家那個,整天到處亂跑,成了什麼樣子!」

  她雖然口中是責怪的語氣,但是提及自己女兒時,卻是滿臉笑容的。

  見羅紗靜默不語,賀夫人就將羅紗喚去了她的身邊,細問羅紗喜歡看什麼書。

  羅紗活了兩輩子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自然也有些摸不準這賀夫人是什麼意思。但賀夫人神色隨和眉目慈愛,羅紗就也細細地回答了。

  賀夫人滿意的神色更為明顯,正要再開口講話時,旁邊走來兩人。

  當先的少年羅紗沒見過,可是後面那個,她卻是認得個真真切切。

  十一皇子看到羅紗顯然也很愕然。他滿臉震驚地推了推前面的少年,指著羅紗問道:「你方才說的就是他?」

  當先那個少年眼神飄忽面色灰黃,整個人都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他含糊地跟十一皇子應了一聲後,轉眼望向羅紗,看清她相貌後突然睜大了眼睛,繼而整整衣襟咧開了嘴,朝著羅紗燦然一笑。

  他不笑還好,這一笑臉上略顯鬆弛的面皮擠到了一起,卻使得眼下黑青更加明顯了。

  羅紗皺了眉,撇開眼不去看他。

  賀夫人見到少年過來了倒是非常驚喜,喚了他一聲後朝他說道:「月輝,這就是白夫人提起的那位葉家的妹妹。」

  葉老夫人聽到賀夫人如此叫那少年,知道這就是那永樂侯府的世子了。她瞇了眼仔細瞧了半晌後,面皮抖了抖,憋了片刻,硬是說了句:「令公子好氣度。」

  賀夫人顯然對自己的兒子很是滿意,聽到葉老夫人讚揚賀月輝,雖然笑著說了句「也是個不爭氣的」,卻是面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賀月輝自看到羅紗後,咧著的嘴就沒合上過。此時走得近了,他就笑得更加暢快。

  「葉妹妹好。」賀月輝來到羅紗身前說道。

  他一張口,羅紗只聞得刺鼻酒臭撲鼻而來,忙微微側了側身子避開那撲鼻臭味。

  賀夫人見狀,就不高興地皺起了眉,使得方才溫和的眉眼頓時凌厲了許多。但觸及賀月輝那癡迷的樣子後,她又硬生生將自己的眉眼放柔和了。

  羅紗看著葉老夫人和她們母子二人的樣子,突然明白了些什麼,愕然抬頭看向葉老夫人,滿眼不可置信。

  葉老夫人望著賀月輝,表情瞬間糾結了起來。

  眼看著賀月輝還要上前來尋自己說話,羅紗騰地下站起來,正想著要不要不管不顧地逃離這裡,就聽十一皇子突然說道:「紗妹妹,我看那邊的海棠花開得不錯,不如你同我去看看吧。」

  羅紗直愣愣地看著他,似是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十一皇子嘿了聲,恨鐵不成鋼般地嘖嘖兩聲後,不管其他人怎麼說怎麼做,拉了羅紗就往外跑。

  羅紗只得跟著他踉踉蹌蹌地跑出了那裡。

  老夫人和賀夫人在身後喚她們,賀月輝也叫了羅紗一聲,羅紗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冒出來,不禁顫了顫。

  十一皇子低低說道:「趕緊走別回頭。她們幾個奈何不了我。」

  羅紗如今只想逃離,便聽了他的急匆匆往外行去。嬌艷的海棠開在一側,兩人絲毫都不去理會。

  走出花園許久,十一皇子才停下了步子,對著裡面嗤了聲。

  羅紗這段時間跟著阿隱練習後,身體好了許多,雖有些氣喘,卻不厲害。待氣息平復了些許後,她忙認真地朝著十一皇子行禮道謝。

  十一皇子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說道:「謝什麼。我和穆景安那小子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的人就是我的人!我不幫你幫誰?」

  他朝花園方向看了看,哼道:「甭說別的了,今兒哥哥我在這兒,旁的人就別想打你主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1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7 AM 編輯

第七十三章:現狀

  今日這件事發生得太過於突然,羅紗完全沒有防備下,理不出頭緒才會那樣慌亂,如今出了花園再仔細想想,便明白了其中許多地方。

  若賀月輝是個爭氣的,或者是行為稍微檢點些的,憑著他永樂侯府世子的身份,必有許多人追著趕著要嫁給他。

  偏偏他身份雖高,人品卻是不夠好。有地位的人家不會將自家女兒嫁給他,身份低的他家又看不上,於是賀夫人無奈之下拜託了白夫人幫忙相看。

  雖說羅紗的父親葉之南官位不算太高,但她的伯父是侍郎,最重要的是她的外祖是國公爺。這樣說來,羅紗的身份已經合了賀夫人的意。接下來,估計就是賀夫人來瞧瞧羅紗的品行如何了,於是便來了今日這一齣。

  回想著方才剛到白家時的情形,羅紗心中明白,葉老夫人與邱氏應該也是知道這件事的,而且還很贊同。

  想到這兒,她忽地有些心灰意冷起來。

  自家的這些人,一味地念著那賀月輝的身份地位,何曾為她想過半分?

  葉老夫人倒還罷了,方才羅紗從她神情裡看出來,老夫人見了賀月輝後已經開始動搖,想來一開始是不知道此人品行的。

  那邱氏和白夫人呢?

  白夫人自然是知道的,那邱氏與她日日見面,就一點也不知曉嗎?

  念及邱氏心裡打著的那些個主意,羅紗明白,恐怕她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後才更要如此的吧!

  畢竟羅紗如果嫁得好了,便是得了一大助力,那麼邱氏再想要霸佔那些個財物,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雖然想通了這些關節,但羅紗依然搞不懂,白夫人為什麼會將她推入這個火坑。若說是因了沈秋意的關係,那冤仇也實在太久遠了些;若說是白雲裳和葉懷書的事情……就更不可能了。那兩人的事兒除了她和白啟正外,就沒旁的人知曉。

  說起來,今日也虧得十一皇子在,不然羅紗方才也一時之間也難以順利脫身——紅倚紅繡跟著其他丫鬟一道被攔在了外面沒能貼身跟著,阿隱又不能隨意現身,羅紗若想走掉,也只能硬碰硬,可那樣帶來的後果也很麻煩。

  如此想著,羅紗再次謝過了十一皇子,不待他開口,就又問道:「今日你怎的來了?這樣的小茶會,應該請不動你才是。」

  她知道十一皇子是穆景安的好友,口氣自然而然地隨意了許多。

  十一皇子顯然很欣賞她這一點,笑道:「前段時間穆將軍大勝而歸,父皇很是高興,有人提議要舉行賽馬,父皇已經准了,地點就定在這附近。我提早來的,本想著可以悠閒些不必趕時間,順路還能遊山玩水一番,誰知半路就碰到了賀月輝那小子,他說賀夫人要他來這茶會相看……咳,反正,我倆就一同來了。」

  他說話向來隨意慣了,說著說著就會剎不住嘴,此時不禁暗暗慶幸方才幸虧及時打住,不然說出些什麼不該說的來,可就麻煩了。

  羅紗看著十一皇子那樣慶幸的樣子,倒是繃不住笑了。

  說起來,穆景安性子張揚,十一皇子個性跳脫,本該是誰也不服誰的兩人,卻偏偏處得極好。

  穆景安極少去管他人的事情,卻肯幫著十一皇子作詩舞弊;十一皇子最不愛拿身份壓人,如今卻為了幫羅紗而破了戒——緣由自然是穆景安。

  兩人閒聊幾句後,十一皇子便準備另尋他人一同玩去了,只是臨走前特意叮囑了羅紗,若有人再來尋她的麻煩,記得同他講一聲,他必會飛速趕來。

  待他走後,羅紗不想再遇到賀家母子,便沒有再走花園院門外的那條正路,而是問了路過的白家下人茶會地點後,抄了旁邊的小道一路行去。她本就不是愛熱鬧的性子,恰逢此時正是海棠盛開的時節,一路在小徑上聞著花香這樣獨行著,倒也愜意。

  只是她才這樣行了不過一盞茶的時候,就聽不遠處傳來悉悉索索聲,似是有人在小聲低語。

  羅紗心知應是有人在私下裡講話,下意識就想避開。

  誰知她聽到了對方的聲音後猛地停了步子,對方顯然也意識到了有人在靠近,其中一人探頭看過來,卻是訝然叫道:「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應該……」她話說到一半卻是硬生生截住了話頭。

  羅紗聽到對方的話語後,又想通了些事情,便極慢地轉回身子,朝了語蝶笑笑,說道:「好巧。」

  語蝶看羅紗眸中神色帶著清冽,知曉她應該是聽到了自己無意間脫口而出的話,雖然懊惱卻又狠狠瞪了羅紗一眼,轉而探回身子去同她身旁那人說話。

  另外一人雖未現身,但羅紗看到了她露出的衣服一角,赫然就是邱氏今日穿的那件。

  語蝶方才不小心漏出的那句話,證明她也是知道賀夫人要見羅紗這件事的。而邱氏本就脫不了干係,如今看到這兩人都在這處,羅紗就也失了繼續往前走的興致。

  她心中厭惡不已轉過身本欲另擇他路而行,卻又被語蝶叫住了:「你等一下。」

  羅紗本欲繼續前行,可聽到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就也駐了足,卻也不回頭,只說道:「有什麼事嗎?」

  本以為會聽到語蝶的回答聲,誰知答話的居然是個男聲。

  「請問……去茶會的方向怎麼走?」

  羅紗愕然側過頭,就見對方朝她友好地笑笑,再看一旁,語蝶剛剛趕到。

  男子望著語蝶,似是明白了羅紗驚訝的原因,好聲好氣地說道:「還請姑娘指點迷津,在下……迷路了。」

  這人看上去比穆景安與十一皇子稍大一些,倒也器宇軒昂,神色間一片坦蕩。

  羅紗還未開口,語蝶已經頗為不耐煩,指了路道:「就是那邊,你趕緊去吧,不要走錯了方向就好。」

  那人笑著語蝶道了謝,行出一段路後,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待那人離去後,羅紗蹙了眉盯著語蝶,不言不語。眼見語蝶片刻後還未開口,她便轉身準備繞過她離去,卻被語蝶一把拽住了胳膊。

  「告訴你,有些人,不是你該得的,你就不要肖想了!」

  羅紗沒想到自己等了半晌居然等來了語蝶的幾句警告,倒也被氣樂了。

  她緩緩地側過頭,一字字說道:「我不管你指的是誰,但是同樣的話我也要回給你。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她望著語蝶笑得越發燦爛,「你就算想搶,我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看著語蝶冷笑著去尋邱氏了,羅紗快步離去,面上神色卻是淡了下來。

  聽著語蝶的口氣,白啟正難道真的會遇到什麼事情?那又會是什麼呢?

  思及前幾日裡語蝶同葉懷書說的那番話——「若是你們兩人成了,那我和他怎麼辦」,羅紗有些明白過來。語蝶這是生怕葉懷書和白雲裳能成事,一旦這種情形出現,語蝶和白啟正便再無可能。

  那語蝶這次會不會不去對付白啟正,轉而對付白雲裳她們呢?

  思及此,羅紗心中擔憂更甚。

  孫氏的娘家人都是性子狠戾之人,她不知語蝶有幾分像孫家人,如今當務之急就是必須盡快找到白雲裳和白啟正,保證他們二人的安全。

  走到個無人之處,她揚聲將阿隱喚了過來。

  「你讓紫艾紫環分別去守著白姐姐和白大哥,讓他們千萬不要著了旁人的道。若有什麼變故,就讓她們去尋紅倚紅繡幫忙。」

  待阿隱領命離去了,羅紗才暗暗鬆了口氣。

  有阿隱在,她倒不擔心自己會出什麼岔子。只是一想到賀夫人和白夫人以及邱氏、老夫人她們串通好了的打算,羅紗額頭就隱隱地疼。

  雖然阿隱和紅倚她們能護得她的安全,可是這件事情,卻不是她們能插手得了的。

  得想個法子阻止此事的發展才行。

  如今葉老夫人顯然已經開始有些動搖,羅紗決定從她入手,將這件事的苗頭給掐掉。不管邱氏有什麼打算,如今這家裡,還是老夫人說了算。

  下定決心後,羅紗便先去尋自家祖母。

  這次的茶會邀請的客人很多,白夫人便安排了兩個院子來舉行茶宴,男客在一個院子,女客在一個院子。

  羅紗方才在想問題,就稍稍繞了個圈才去到茶宴處,因而等她到達的時候,茶宴已經開始。

  茶會不同於其他宴會,並不是賓客就座後,大家一同飲酒用餐,而是以較為隨意的方式烹茶品茶,有時遇到技藝精湛的,大家暗暗比量一番也是有的。

  羅紗到的時候,恰遇上前方不遠處的賀夫人正在親自烹茶。此時她動作細緻神情專注,眉眼便生動了許多,倒是不見了方纔的委頓之色。

  羅紗一進院子就瞧見了老夫人的位置,她本打算直直朝前向老夫人走去,在抬眼看到賀夫人後,就硬生生地將已經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轉而繞了個圈子朝著老夫人那兒行去。

  待走到自家祖母身旁不遠處,羅紗剛鬆了口氣,一抬眼,就和白夫人的視線碰了個正著。

  觸到她目光中帶著的冷意和敵意,羅紗剛鬆懈下來的心就又提了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1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8 AM 編輯

第七十四章:處境

  眼看白夫人向著自己行過來,羅紗心中警鈴大作暗暗提防,望了望不遠處的老夫人,躊躇了一剎那,停下了步子。

  白夫人姿態雍容地緩步走到羅紗身前,在離她四尺遠處停了下來,揚著下巴盯了羅紗許久,輕蔑地笑了笑,冷冷地說道:「當真是不、識、好、歹。」

  羅紗本就因為被她們幾人給算計了而惱恨不已,如今見到白夫人如此行事,更是氣極。

  她努力平息了下怒火,反問道:「不知夫人說我『不識好歹』指的是哪一件事?」

  白夫人哼道:「你自己心裡明白。」

  「恕我駑鈍,當真是不曉得自己哪兒做的不對,若是夫人對我心裡有怨,還請說明白是哪一樁哪一件,不然……『不識好歹』這樣毫無道理的誣蔑,我可是當不起、也不肯擔的。」

  「小時候就是個伶牙俐齒的,這些年過去,絲毫長進未有,反倒是越發變本加厲起來,也不過是仗著有些小聰明罷了。」

  「不敢當。當年夫人能靠著『有憑有據』將沈先生趕出家門,如今也能用『無憑無據』來定了我的錯處,相比之下,羅紗的『聰明』自然不及夫人的十之一二。只是夫人的高明之處,羅紗望塵莫及,這輩子恐怕都是學不會的了。」

  她這話說得毫不留情,白夫人細細一琢磨明白過來,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真不愧是葉家的女兒。也就這樣庸俗的人家,才能養出你這樣的孩子來!」

  她這話說得過分,羅紗陡然變了臉色,正要回擊幾句,突然白府的一個家丁跌跌撞撞地跑了來,行到白夫人身邊哆哆嗦嗦地說了幾句話。

  白夫人正在氣頭上,故而沒有聽清,轉眼見到家丁那副慌慌張張的樣子,頓覺此人在羅紗面前丟了她的臉面,不由有些厭煩,呵斥道:「客人面前,成什麼樣子!有話好好說!」

  那家丁腿軟了軟,抖著嘴唇說道:「夫人,少爺,少爺他不見了!」

  「什麼?」白夫人臉色刷地下白了,看著那家丁,似是不敢相信般,又重複地問了次:「你說……啟正他怎麼了?」

  「少爺早些時候還在院子裡,後來大家就沒見著他了。方纔還是十一皇子非要尋他一起品茶,找來找去都沒找著,這才發現人不見了的。」

  白夫人身子歪了歪,待穩住後,目光凌厲地射向羅紗,問道:「說!你將他藏到哪裡去了!」

  羅紗自方才聽到白啟正不見了便暗道不好,原本正在擔憂著他,就聽見白夫人反倒是質問起自己來,怒極反笑道:「夫人這話說得好笑。令公子在貴府不見了,您不急著去尋他就也罷了,怎的反倒怪到我一個外人的頭上來?」

  白夫人這次倒不是故意誣蔑羅紗了,而是急壞了,滿腔的怒氣和急切沒出發,不由自主就往旁人身上撒。羅紗說了什麼,其實她也沒聽清,只立在那裡喃喃說了幾句話後,就急慌慌地找人派人去尋白啟正了。

  羅紗望著她一路行去,絲毫都不驚動正在歡笑的客人,旁人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依然在那邊品茶歡笑,不由歎息一聲。

  待白夫人的身影走遠,羅紗忙閃身行到旁邊尋了個僻靜處,正要喚阿隱,就見紅倚紅繡紫艾紫環正向這邊過來,忙問紫艾紫環道:「你們沒找到白大哥嗎?」

  姐妹倆答道:「尚未。」

  羅紗心道壞了,連她們二人都沒找到人,必然是被人刻意藏起來了。如今會做這種事情的……她只想到了一人。

  不,兩人。那人還有個幫手。

  紫艾紫環見羅紗雙眉緊鎖,忙道:「姑娘再給我們多些時間,無論人被藏在了哪兒,我們必然都能尋到的,除非……不在這白府之內了。」

  羅紗心知她們所言非虛,可問題就在那個「除非」上。誰能保證人就一定還在府裡呢?

  但就算只有一線希望,也不能放棄。

  羅紗吩咐兩人繼續去尋白啟正,本欲讓紅倚紅繡也去幫忙,一抬眼就見邱氏進了院子。

  望了望她身後,羅紗沒有發現語蝶的身影。

  羅紗便有些奇怪。

  如果此時當真是她們兩人做的,應該是想將事情鬧大才是,沒道理白啟正還未被發現,邱氏就已經趕了回來,而且還不見語蝶身影。

  難道事情不是她們做的?

  羅紗仔細瞧著邱氏神色,發現她看似平靜,實則在為什麼事情而著急,眼睛一刻不停地在院內掃視著,就連看到羅紗,她的目光也絲毫沒有停頓,不像往日那般,非得瞪上羅紗幾眼才甘心。

  羅紗暗道不對,那事兒或許還是她們二人做的。

  她靜靜看著心神不定的邱氏,心裡隱隱有了個猜測,只是這猜測也頗有些匪夷所思,她需得好好證實一番才敢下定論。

  眼看邱氏落了座,羅紗忙穩了穩心神,呼出口氣,露出個極其自信的笑容,走到邱氏身邊坐下,輕輕說道:「您這樣獨自一人過來……難道就不管二姐姐了嗎?」

  邱氏臉色忽然一變,猛然轉過頭看向羅紗。

  羅紗低頭淺笑,「啊,看來您真的不管她了。可歎二姐姐還一直念著您,希望您幫她一把、救她出來呢。」

  邱氏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探身過來問道:「你知道些什麼?」看著羅紗篤定的笑容,邱氏急急問道:「是你將她藏起來了?」

  羅紗聽到這句心中就是一驚,暗道自己果然猜對了,語蝶果然已經失蹤。

  可問題是,語蝶對白啟正一直念念不忘,怎的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見了?定然是被迫的吧。

  想到這兒,她微微側過臉去使了個眼色讓紅倚去尋語蝶的下落。

  無論怎樣,先尋到人再說。

  餘光瞥到紅倚已經去了,羅紗心念電轉地想著怎樣將邱氏的話套出來,誰知邱氏這時突然說道:「好黑心的丫頭!是不是眼看你二姐將要成事了,故而將她藏了起來?」

  她現在雙目赤紅臉色發白,平日裡故作的清高樣子已然不見了蹤影。

  羅紗此時卻是懶得理會她話語中提及自己的部分,只關注於那「將要成事」四字。

  果然!白啟正果然是被她們暗算了去!

  她心中欣喜不已,卻也急切。

  既然有了白啟正的消息,如今當務之急,是將他先救出來再說,畢竟語蝶和邱氏謀劃的事情真實情況如何她並不知曉,不穩定因素太多,拖得越久,白啟正危險越大。

  只是怎麼讓邱氏開口……就是個問題了。

  眼看邱氏望著自己時那怒極的眼神,羅紗明白,方才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使得邱氏當真以為語蝶是在自己手裡了。

  這樣想著,她突然有了主意。

  羅紗穩住心神,努力讓自己臉上不表現出絲毫的喜意來,而是依然只帶著淡淡的笑容,側身靠近邱氏問道:「我有心想和您做個交易,不知您意向如何?」

  邱氏本就又氣又急,如今見羅紗這副樣子,有七八分明白過來應該和語蝶有關,雖然不耐煩,但還是開口道:「你說。」

  「您先告訴我白啟正在哪兒,作為交換,之後我會告訴您二姐姐的下落。」

  邱氏雖然心急,到底還有幾分理智在,就立即拒絕道:「不行!我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你先告訴我語蝶的下落,我再和你說那白少爺在哪兒。」

  羅紗也不說話,只是笑容越發地淺淡起來,看在心煩意亂的邱氏眼中,那便成了高深莫測。

  邱氏正驚疑不定著,就見羅紗已經起了身準備離去,忙叫住她道:「你要去做什麼?」

  羅紗一言不發,只是望著她,繼續鎮定地微微勾著嘴角。

  「你不准亂來!若是語蝶少了一根毫毛,我可饒不了你!」

  「哈哈,你這話說得好笑。我可不怕你!我還是那句話。你肯說也好,不肯說也罷,就算兩人都尋不到了,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邱氏心中繼續鬥爭著,眼看羅紗又要邁開步子準備離去,忙一把拉住她。她的手抓得極緊,羅紗掙了掙,還真不好掙開。

  邱氏抓得指節都全部泛白了,方才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有輛馬車,車門左下角沾了塊紅漆,他在車裡的墊子後面。」

  羅紗暗暗鬆了口氣。

  邱氏這話說得聲音不大,但羅紗有把握一旁的紅繡能夠聽到,便微微側首,口中無聲說了「白夫人」三字。

  紅繡心知這是羅紗要她想法子將白啟正的下落透漏給白夫人,讓白夫人去尋白啟正,便領命離去。

  邱氏將白啟正的下落說了出口,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就也沒那麼慌張了,就對羅紗道:「我該說的也已經說了,現在輪到你了。」

  羅紗突然笑得燦爛起來。邱氏心道不好,還未有所反應,就聽羅紗笑道:「二姐姐在哪兒,我現在還不知。不過等下知道了後,我必然會第一個告訴您就是了。」

  邱氏從頭至尾想了一遍,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羅紗擺了一道,不禁氣道:「好狠的丫頭!好毒的心思!」後又覺得羅紗的話不可信,說道:「人若不是你藏起來的,你怎會知道她不見了?又怎知事情和白少爺有關係?語蝶……定然是你藏起來的!」

  羅紗斜睨地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語。

  這些個彎彎繞繞,她是由前世之事推測而出,如今她無法分辯,也不想分辯。

  對著邱氏,她一個字兒也不想多說。

  眼看羅紗當真要不管不顧地拂袖離去,邱氏重重冷哼道:「什麼大家的姑娘,也不過是個滿口胡說的陰狠丫頭罷了!」

  此時她隱隱有些明白過來,羅紗是當真不知道,臉上不由閃過了恐慌。

  看到她如此,羅紗恍然大悟。

  難怪邱氏那麼擔心語蝶,想來她們二人在暗算白啟正的時候,出了些變故,被他瞧見了是誰做的。

  雖然不知語蝶是要做什麼,但若是她能順利「成事」,她們二人自然有了要挾的籌碼。

  就算是沒能成事,只要有語蝶在,事後白啟正追究起來,那也是語蝶一人想要從他這兒得到好處而已。邱氏不過是幫了下忙,只要她肯不要臉面不顧語蝶,將所有錯處全推給語蝶,就還能挽回幾分面子。

  如今沒了語蝶,那事兒就做不成了不說,邱氏也脫不了干係。待到白啟正醒來將她們二人暗害他的事情抖出來,必然要出亂子。

  因而,邱氏不是因為語蝶不見了而著急,而是怕獨自承擔責任所以害怕。

  羅紗突然有了一絲的慶幸。

  幸好邱氏雖然心思惡毒,但卻沒有孫氏那樣狠戾的性子,不然,若是孫氏到了這一步,必然不會讓自己因為這個而縛住手腳,定是先將白啟正處置掉了再說。

  不過……

  回想起邱氏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羅紗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或許邱氏不是不想那麼做,只是她不像孫氏那樣有孫家人的暗中支持,也沒有奇毒在手,因而無法那樣肆無忌憚罷了。

  思及孫氏,羅紗的心又壓抑了幾分。

  那人既然是裝瘋,必然是留有後招。只是羅紗一時間也拿不準主意,是尋個機會將她處置了好,還是留著她,將來好順籐摸瓜孫家給揪出來更好。

  她心知自己著急亂跑也沒用,不如等紅倚她們帶來消息,便向僻靜處行去,在那兒靜等丫鬟們回來。

  不多久,丫鬟們就趕了回來,說是白少爺已經找到,看那馬車停的地方,像是本來打算出府去的。

  羅紗頗有些慶幸。

  白啟正定然是在紫艾紫環第一次去尋他前就已經昏迷了,不然二人不會尋不到他。若不是語蝶失蹤,那車子必然要依著她們的計劃出了府,這事兒肯定會鬧大,當真麻煩。

  在說完白啟正的情況後,紅倚支支吾吾說道,語蝶也有了消息。

  看著一向爽利的紅倚都如此作態,羅紗就有些著急,催促她趕緊說。

  待到聽完紅倚的話後,羅紗就也愣住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1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29 AM 編輯

第七十五章:決定

  葉老夫人此時也已經得了消息。

  她正愜意地品著茶呢,就有個陌生的丫鬟悄悄來報,說是葉家的二姑娘已經上了馬車,準備回府。

  老夫人聽了後開始是極為生氣的,心道語蝶哪怕是突然病了,也應該提早遣了人來同長輩們說一聲,哪有這樣悄無聲息就走了的?

  那丫鬟見狀,知道老夫人想錯了,忙將事情始末遮遮掩掩地跟老夫人說了。

  原來語蝶不知去做什麼,居然跑到了另一個舉行茶會的院子附近,偏偏遇到了喝得醉醺醺的賀月輝,後者便拉了她「敘舊」。語蝶自然不肯,可賀月輝哪肯放她走?好在這時賀家四少爺經過看到了,將語蝶「帶」了出來送到馬車上。

  老夫人一聽,先是跟聽戲似的沒轉過彎來,待緩了緩後琢磨了下緩過勁兒來,才明白事情麻煩了,忙吩咐人將羅紗她們全叫來趕緊回府處理語蝶的事情。

  在路上時邱氏便說腹中不舒服,她肚子裡還懷著胎,老夫人聽她那樣說,一回到家就忙讓她回了屋子。

  這事兒本也不該未出閣的姑娘們過問,再說羅紗也不欲多管語蝶的事情,便回了晴夏院。

  待特意在白家多逗留了會兒的紫環回來後,羅紗才約莫知道了那賀四少是誰。

  「……賀四少『幫助』二姑娘時,說是舊識。後來聽四少的丫鬟議論說,他好像不過是向二姑娘問過路罷了。」

  說起問路,語蝶就想到了自己先前在那條僻靜小路上瞧見語蝶時,打斷她們的那個陌生男子。

  難道是他?

  羅紗隱約記得此人器宇軒昂,與賀月輝截然不同,倒是沒想到是他弟弟。

  只是聽紫環回稟的話後,羅紗倒是有了幾分擔憂。

  語蝶那時衣衫不整,雖說賀四少問人要了衣裳給語蝶披上了稍能遮掩一番,可到底還是能瞧出端倪。加上賀月輝醉酒之下嚷嚷的聲音著實不小,又是在男客參加茶會的院子附近,自然就會被有心人聽入耳,因而這事兒,想全然遮住卻是不可能的。

  如今就看賀家人的反應了。若是賀家沒反應,葉家必然得想法子討個公道才行,不然語蝶或許就毀了,那麼葉家其他的孩子們,或許也會受到牽連。

  羅紗正在這邊思量著,就聽紫艾說道,賀四少來府裡了,像是為了二姑娘的事情。羅紗沒料到他會願意將此事擔下來,正要細問,紅倚又來報,說是語蝶已將賀四少趕了出去,還說是誰做的誰擔當,非要賀月輝給她個交代這事兒才能算完。

  羅紗聽聞極為驚愕。

  難道語蝶想要纏住賀月輝不成?

  不管那賀四是怎樣的人,看他神態舉止,就起碼比賀月輝強些,再說他如今肯主動擔責,倒也算得上大丈夫——

  其實隨便拉個普通人,都能比那賀月輝要強上許多。

  羅紗不明白,語蝶為何非要賴上賀月輝?而且賀月輝那種人,會是肯認賬的人嗎?

  羅紗頓時氣極了,心道語蝶真是識人不清,就想著去將她罵醒。

  可走到院門處剛邁了一步出去,羅紗突然就停了下來,因為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語蝶遇到過賀月輝,且後者還對她做了如此過分的事情,她會認不清賀月輝是怎樣的人?

  再說了,就算邱氏沒有親眼見過,可老夫人必然是見過賀月輝了的,雖然不知賀四少為人如何,可既然他主動前來,老夫人將他與賀月輝比較後,不可能不將賀月輝的品貌告訴語蝶的。

  因而,若說語蝶完全不知道賀月輝是個怎麼樣的人,那是不可能的。

  可既然知道了……她卻上趕著要和那種人扯上關係……

  那她葉羅紗又為何要去干涉人家?

  說不定,又要被人曲解成沒安好心,非要擋著她攀高枝、去侯府當世子妾侍的道路吧!

  羅紗這樣想了想,自嘲一笑,就又折了回來。

  可她剛走到院中央,就有人來報,說是有客人要尋她,等在花園的花廳裡。

  羅紗不知來人是誰,半疑惑著去了,誰知卻是十一皇子。

  此時老夫人忙著未語蝶而心焦,邱氏又回房養著,況且十一皇子也不耐煩和旁人客套那許多的,因而他這次來訪倒也沒掀起多大波瀾,不過是大家向他行禮後就散了。

  羅紗去時,只他一人在屋中罷了。

  見她來了,十一皇子忙過來問道:「你聽說你二姐的事情了嗎?」

  羅紗頷首,「略微知道些。」

  十一皇子「嗯」了聲說道:「那事兒,你千萬別插手,什麼都別管。」

  雖然羅紗本就沒打算管,但她不明白十一皇子怎麼會特地來和她說一聲,忙問道:「怎麼回事?」

  「雖說你看上去挺聰明,可有時候也……傻得夠可以的。」十一皇子張了張口,想了半晌,說道:「景安他們家的那個姨娘,就是姓賀的。」又怕羅紗不明白,問道:「你知道是哪個姨娘吧?」

  羅紗就愣了,緩緩點了點頭。

  她完全沒料到今日會見到永樂侯府的人因而沒有提前思索過,如今真見到後,她對他們頗為厭惡就也沒有往細裡想。如今經十一皇子提點,她才發現,那個與定國公穆青涯青梅竹馬長大的永樂侯府嫡次女……可不就是賀月輝的二姑姑嗎?

  想通了這點,她突然覺得,這世間人和人的關係,也著實錯綜複雜了些,而她好像走進了一個陌生的無形的網中,無論怎麼走,都被套牢在了其中。

  十一皇子見她神色擔憂,又怕自己將她嚇狠了被穆景安「報復」,忙說道:「我也只是提個醒,有景安在,穆家的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見羅紗微微頷首,他就又問:「聽說賀四來過了?怎麼樣?」不待羅紗回答,他又說道:「雖說他生母不過是個婢女,不過賀四這人,倒是個有才華的,年紀輕輕就已經是舉人了,將來前程不可限量。若他肯收了你二姐,雖說也是做妾,可跟著他絕對好過於跟著賀月輝。」

  十一皇子說話速度極快,羅紗一句都還插不上,只聽他辟里啪啦將那賀四少大力讚揚了一番。

  待到他好不容易停歇了,羅紗才撈得上說道:「我二姐不肯,說是要讓賀家世子來親自道歉。」

  這話聽得十一皇子倒抽了口涼氣,「她居然想纏上賀月輝?真的假的?賀月輝那廝,是會認賬的人嗎?」

  見羅紗不是開玩笑,他就也為難起來,猶豫了片刻,說道:「若你二姐執意如此的話,我和景安必會想辦法讓她如願就是。這事兒若拖得久了,她的名聲會受損不說,怕是對你們幾個也都不太好。」

  十一皇子臨行前,特意問羅紗有沒有去看賽馬的帖子。當得知穆景安居然一張帖子都沒給羅紗時,他就有些好奇,卻也不多想,順手從懷裡摸了張出來,笑道:「幸虧我早有準備,吶,這個給你,到時候去就是了。」

  羅紗現在沒心情考慮這個,草草地掃了眼上面的字,謝過了十一皇子後就讓人收好了。

  待十一皇子走後,她就又有些猶豫。

  先前不知道賀四少為人如何就也罷了,如今看來,除了「身份」外,賀四少明顯處處都比那賀月輝強上太多,若語蝶能跟了他,怎麼也比跟著賀月輝那種人好。

  這事畢竟事關一個人的終身,羅紗躊躇了許久,最終還是去了老夫人那兒,同祖母細細講了那賀四少爺的好處後,就回了晴夏院。

  誰知羅紗不多久就收到了封短箋,是語蝶給她的。

  羅紗打開來看,只見上面寫道:「如今沒有我擋在前面,你總算是能如願了。只是我就算做妾,也會是侯府世子的妾,往後你我二人相見,誰比誰更風光,還難說!」

  羅紗根本沒想通「如願」兩字怎解。不過見語蝶執意如此,她就派了紫艾去尋十一皇子,將語蝶的決定告訴他。

  有穆景安與十一皇子相助,語蝶……必然能如願以償吧!

  當晚羅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只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是被她忽略了的。可她今日所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一時間就也沒有想起來。

  半睡半醒的時候,她突然又夢到了好久不曾在夢中出現的前世,竟然是關於穆景安的。

  其實她前世知道的與穆景安有關的消息極少,不過是有旁人議論時,偶爾聽到的罷了。

  模模糊糊地,她聽到有丫鬟們在討論那前來提親的定國公府的世子爺。

  「……聽說,那人是個瘸子?」

  「可不是嘛,腿瘸不說,還是個脾氣暴躁的。聽說前些日子還生生打死了個府裡的丫鬟呢,真是嚇死人。」

  「啊!那他的腿是怎麼瘸的?」

  「……」

  對啊!是怎麼瘸的呢?

  羅紗有心想知道答案,看著那兩個丫鬟,努力想去靠近她們,想聽清她們在說什麼,可越是努力,那話語卻越是模糊。

  羅紗大急之下,出了深冷汗,右腿一動就要醒了,卻在此時,「聽」到了那丫鬟的話。

  「聽說是穆將軍打敗突厥兵後,皇上高興,就說要舉行個賽馬。」那丫鬟說道:「穆家世子的腿,就是在賽馬中摔斷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1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39 AM 編輯

第七十六章:西郊馬場

  賽馬?穆將軍?突厥?

  這幾個詞反覆在羅紗腦中不斷迴響著。她總覺得這幾個詞聯繫到一起十分熟悉,卻分辨不出那關聯點在哪,又聽得那丫鬟隱約提到了「西郊馬場」,羅紗一時情急雙手緊握,指甲掐進了手掌,居然就疼醒了。

  窗外月色皎潔,夜還深。

  羅紗滿頭大汗,腦袋嗡嗡直響,過了許久,那種極度惶惑的感覺才稍稍過去。她定定心神,坐起身來,輕聲將外間的紅繡喚了來。

  紅繡本以為羅紗是口乾要飲茶,誰知一進到她的臥房才見到她已經起了身,顯然是已經醒徹底了的,就點上了燈。

  「姑娘這是怎麼了?夢魘著了嗎?」

  羅紗緩緩搖頭,再開口,聲音聽起來有些黯啞:「聽說這次舉行賽馬的地方是在箐州的西郊馬場?從前穆景安去過那兒嗎?」

  「是在那兒,公子並未去過。」

  「並未去過……那麼這是第一次了……」羅紗揉揉眉心,想到這次同夢中情形一樣,也是穆景安的二叔穆將軍打敗了突厥後才舉行的賽馬,就問道:「他們是怎麼比賽的?」

  「自然是自己騎馬上場。」眼看羅紗神色間帶了焦慮,紅倚忙笑道:「公子的騎術極好,姑娘不必擔心。」

  羅紗本還抱著一絲希望,期待是那種由騎手騎馬、圍觀者押是那匹馬會獲勝的那種,可如今這點希望也破滅了。

  穆景安會親自上場……這個消息,加上方才夢中的內容,讓她越發地不安起來。

  紅繡見狀,雖不知羅紗的擔憂是因何而來,卻也曉得她是在擔心穆景安,便笑著安慰她道:「有阿一阿二他們在,公子爺不會有事的。」

  羅紗笑笑,在紅繡的服侍下飲了杯茶,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方才在夢裡,她隱約聽到丫鬟們提到了穆景安出事的年份,分明是與她前世失去記憶時是同一年。

  羅紗前世出事時,是九歲。

  如今,這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年。

  她方才醒來時本還想著,若穆景安已經來過西郊牧場,或許他腿受傷的那件事便是已經被揭過去了,哪知問過紅繡才知道,他並沒去過那地方。

  那麼說,或許就是這一次的賽馬,他會遇到變故。

  說起來,這一世與前世的許多事情,時間都已不再吻合。如今這一場賽馬,整整遲了四年方才來到,倒也不算太意外。

  可羅紗卻是越發擔憂起來。

  變故變故,讓人防不勝防的就是一個「變」字。前世時他遇到意外傷了腿,那這一世,他又會得到怎樣的結果呢?

  想到少年那飛揚的笑顏,她決定,再怎樣,都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第二天一早,她便尋了紫艾紫環來,讓她們姐妹兩人去西郊馬場看看那邊的情形如何。無論如何,提前瞭解下情況總是能多一分的把握。

  待她們走後,她又寫了給穆景安寫了封信,說的是到了比賽那日無論他想什麼辦法都好,她都希望那日他不要親自上場比賽。

  這些事情處理好後,她就去見了老夫人,說明自己想在賽馬那日去觀看比賽的事情。在她意料之內,老夫人斷然拒絕了。

  「如今家裡事兒多,你們姐妹幾人都暫時待在家中不要隨便走動……熬過這幾日後便也好了。」

  其實羅紗也知這個時候隨意出門不好,畢竟語蝶的事情擱在了那裡。只是如今事關穆景安的安危,她著實不能坐視不理。

  可老夫人也有她的無奈。

  聽著老夫人語氣那極深的無奈與疲憊,羅紗看看愁眉不展的祖母,心中明瞭。

  如今語蝶將賀四少趕了回去,賀月輝卻絲毫都沒有動靜,老夫人便很是發愁。偏偏語蝶這個時候還不知輕重地整日裡亂發脾氣,別的進展沒有,東西倒是砸壞了半屋子,搞得一向勤儉的老夫人很是心疼。老夫人勸了她幾次,絲毫不見成效,因而再見語蝶時,語氣便沒了先前那樣和緩。而語蝶見老夫人如此,只當老夫人越發厭煩她了,摔東西時反而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兩人便這樣杵上了。

  羅紗相信穆景安能將此事處理好,只是如今尚未有確切消息,她也說不出什麼能真正勸慰到老夫人的話來——

  事情沒有定論之前,那些安慰的話都只是空話而已。

  眼看著老夫人如今的神色,羅紗便也不多言,窩在晴夏院中對著請帖上的日期慢慢挨著數日子。

  穆景安在賽馬當日方才能趕到西郊馬場。

  待到了賽馬之日的前一天,羅紗就想著再去尋祖母一次。

  若是平日,羅紗順著老夫人就也罷了,可此事事關穆景安的安危,她無法坐視不理,無論以什麼樣的理由,她都要說動祖母明日讓她出府。

  左右她手裡有請帖,只要能出府,那便好辦了。大不了老夫人得知她的真正去向後發怒了的話,她再去請罪便是。

  也好過於……錯過了明日之事。

  誰知當羅紗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老夫人這邊時,看到的卻是老夫人久違了的笑容,雖然這笑容極淡。

  羅紗細問了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媽媽,方才知道原來是永樂侯府那邊有了消息,說是明日會派人過來。

  羅紗就也鬆了口氣。最起碼,自己出門這事兒,十有八九是沒有問題了。

  只是她沒想到穆景安速度如此之快,消息遞出去還沒幾天,如今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有關語蝶和賀月輝之事的信穆景安收到了……

  那麼她提醒他的信箋,他可也有收到?

  為何沒有隻字片語的回信?

  這樣想著,羅紗越發擔心起來。雖然老夫人最終答應了讓她去觀看賽馬,可她依然一夜沒有睡好,輾轉反側一夜後,卻是基本沒有睡著。第二日天還未亮,她便開始催促著紅箋給她梳洗打扮。待到收拾齊整了,天才開始濛濛亮。

  雖說葉府和西郊馬場同在箐州,可到底是還有段不短的距離,於是雖說羅紗動身得早,等到她能夠望見馬場邊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一路行去,才發現馬場的周邊已經被圍了起來,行至入口處,又有官兵把守。

  羅紗下車後紅倚就將請帖遞給了守門的士兵,那士兵接過後入內呈給了一個身著緋色袍子的官員。

  那官員將請帖仔仔細細瞧了會兒,確認無誤後方才露出了個笑臉,說道:「原來是十一皇子的客人。」語畢,他揮了揮手,便有穿戴一絲不苟的婆子迎了過來,笑著引了羅紗往裡去。

  門內左右兩側各有一排馬車,羅紗跟著那婆子去到了右側那邊最靠裡的一輛。

  服侍著羅紗上車坐穩後,婆子上前跟駕車之人說了聲羅紗是十一皇子的客人,又轉回來跟著上了車,馬車方才緩緩開動。

  羅紗本不明白為何這些人每次都要特意說聲是「十一皇子的客人」,等到馬車停下,她下了馬車後望見獨自坐在那兒的女孩後,才恍惚有些明白過來,頓時五味雜陳。

  羅紗暫時不想與這個女孩兒多接觸。她環顧四周,發現這幾個座位附近如今只有她與這女孩兒兩個人來到,就想著跟那婆子說一聲,看看能不能換個地方坐——這種場合,安國公府定然也有人來,哪怕羅紗轉而去找他們,也好過於同這女孩兒單獨相處。

  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那女孩兒恰巧就側首朝她這邊看過來。

  兩人冷不防地四目相對,就都愣住了。

  過了片刻,還是羅紗先回了神,努力平靜了下後端正行了禮。

  宋靜夜望著羅紗,神色很是複雜,憋了許久,擠出個笑容來,說道:「原來是葉姑娘……好巧。」

  有些事情雖未言明,可兩個當事人卻心知肚明。於是她們此刻面對著面一時尷尬,根本說不出平日能信手拈來的那些個客套說辭。

  羅紗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方才在宋靜夜沒發現自己時走了也就走了,如今兩人已經打了照面,這樣再離去反倒是不好。

  她記起路上跟車的婆子說,到了地點後,這幾個座位是可以隨意坐的。眼看宋靜夜已經在第一排坐定了,羅紗就隨意指了不遠處最後那排角落裡的一個位置,說道:「我去那兒坐吧。」

  宋靜夜看到羅紗的座位後,怔了下接著神色黯了黯,又給了羅紗個勉強的笑容便轉回了身子。

  羅紗正想不明白宋靜夜為何如此,就聽到身後響起了嬌媚的笑聲:「小姑娘,好巧。」

  她的聲音,只聽過一次便忘不了。

  羅紗心裡咯登一下,努力穩住心神,站起身來,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羅紗見過長公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1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41 AM 編輯

第七十七章:再見面

    長公主邊笑著邊坐到了方才羅紗的位置旁,將手中之物擱上案几後,便只手托腮側過臉瞧著羅紗,指了她方才的座位問道:「你不坐?」

    羅紗聞言下意識地坐回了位置,動作略顯遲緩。

    感受到一旁的長公主一直在笑看自己,羅紗越發局促起來。

    這位,可是穆景安的母親啊……

    一想到這點,羅紗緊張得脊背都要流汗了。

    長公主顯然也意識到了。但她瞧著羅紗的窘狀很是有趣,便笑得越發厲害起來。眼看著羅紗的臉開始泛紅,她就取過案幾上的杯子,從方才擱下的酒壺中倒出些液體,裝滿一小杯推到羅紗眼前,說道:「看你緊張地,口幹了吧。來,喝一些。」

    羅紗謝過長公主後望望那酒壺,再看看眼前的杯子,緩緩將它拿在手裡後,心中天人交戰許久。

    這位是長公主,又是穆景安的母親,按理說她要自己喝自己必須得喝。

    可羅紗活了兩輩子,酒量是從來不曾好過的,喝下一口就能開始頭腦犯暈,兩口便會視線模糊,這樣一杯子下去,必定得意識不清,還指不定能做出什麼事兒來。

    她神色複雜地望著杯子半天,剛拿出壯士斷腕般的毅力和決心準備一口飲下呢,就聽長公主在一旁吃吃地笑道:「傻丫頭。這是水!」

    羅紗詫異不已,將杯子湊到鼻尖去嗅,果然,絲毫沒聞到酒味。

    她頓時神色赧然臉紅起來。方才太過於緊張,居然沒有發現。

    「所以說你還年輕。水杯裡裝著的還不一定都是水呢,酒壺裡裝的難道就一定是酒麼?」長公主托腮笑說著,頭上的金飾微微顫動。

    羅紗再次謝過長公主後,默默地將一杯水飲盡。她將杯子重新擱回到案上後,就又端坐在了那兒。

    兩人一時無言。

    羅紗心中開始暗暗焦急,不知這樣的情形下怎麼找藉口離開去尋穆景安——

    就今日從一進入馬場就男女分開設座的方式來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到那裡。

    需得有個好的藉口和機會才行。

    她正在這邊暗暗思量著,長公主則是在連飲了幾杯水後,突然擱下手中杯子,揚聲說道:「這裡實在無趣,我倒要去別處走走了。」

    說著她就將侍立在旁的一個婆子喚來,讓她去叫輛馬車。

    待車子駛來後,長公主嫋嫋地向著那裡行去,走到半途卻停住了,喃喃說了句「一個人卻也沒什麼意思」,突然側身回首朝羅紗看來,嫣然笑道:「你這丫頭待在這兒也是無趣,不如來陪我吧。」

    羅紗本想湊這個機會想法子去尋穆景安,可長公主這樣開了口,她無法拒絕,只得跟了過去。

    宋靜夜望著她們二人離去的背影,騰地下站起身來,剛想要說些什麼,長公主卻是聽到了她椅子挪動的聲音轉過了身來,見狀後纖指遙指著正向這邊行來的兩位少婦,說道:「你嫂嫂們來了,你與她們在一處吧。」

    宋靜夜眸色忽地就暗了下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瞬間失去了光彩。

    羅紗深深歎息著,別開眼不去看她。

    兩人上了車後,沒了耀眼陽光的照射,長公主身上迸發出的銳氣被暗影斂去了許多,倒也沒那麼鋒芒畢露了,羅紗的緊張情緒就也緩和了許多。於是她便開了頭,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些不甚要緊的話題來。

    比如衣裳,比如首飾。

    羅紗喜愛清新素雅,長公主偏好嬌豔瑰麗,兩人常常說了沒兩句就卡了殼,然後由羅紗主動重新挑起話題,就又能換了個事兒接著說。

    待到長公主剛說完羅紗這身艾綠色的衣裳過於素淡,不如改天換身海棠色的穿穿時,馬車頓了頓,停下了。

    長公主笑著對羅紗道:「你去吧,我再坐車繞一會兒,半個時辰後回來接你。」

    羅紗本沒多想,下了車後抬起頭來,這才發現了異樣,愕然回首,問長公主道:「這……這是……」

    「你今日特意來到這兒,是尋他有事吧?不然以葉家如今的狀況,恐怕你是不會輕易出門的。那小子應該在不遠處,只是在哪間屋子裡,我可就不清楚了,你去問問吧。」

    羅紗張口欲言,長公主打斷了她,倚著車壁笑道:「你可別謝我,我並沒說過喜歡你,自然也不是為了你。既然如此,就也沒什麼好謝的。」

    說著車簾子就放了下來,車子緩緩開始行使,車內傳來長公主特有的嬌媚慵懶的聲音:「半個時辰後我來接你,你可得快去快回,要知道,我是沒什麼耐心等人的。」

    羅紗看著馬車漸行漸遠,轉而遙望著不遠處看臺上坐著的幾個陌生男子,歎息一聲,揉了揉額角。

    如果不出她所料,這裡應該是定國公府男賓客聚集的地方,於是這些人,全是穆景安的親人。

    穆景安的……親人啊……

    難道她就這樣貿貿然跑上前去,問他們穆景安在哪兒嗎?

    顯然極不合適。

    但這馬場占地那樣廣,下一個看臺離這兒頗遠,她不問他們,又能問誰呢?

    羅紗正準備要將阿隱喚過來讓她先去尋人,就聽身側有人疑惑問道:「紗妹妹?」待羅紗朝他看去,對方便笑問:「果然是你。你怎麼在這兒?啊,是來尋哥哥的吧?」

    不待羅紗開口,他已經快速掃視了在場所有男子,說道:「哥哥不在這裡,想來是去屋內準備等著比賽了。我帶你過去吧。」

    見他特意帶著自己走了繞開國公府眾人的路,羅紗就長長地松了口氣。

    好在遇到了穆景霖。

    這少年雖然初次見面時很是羞澀靦腆,但是熟悉些了後,他就活潑了許多,又因他性子柔和,故而極好相處。

    將羅紗送到目的地後,穆景霖給她指了那處房間便匆匆離去了。

    其實他不指,羅紗此刻也能認出地方來,因為阿三正守在門口處。

    看到阿三,羅紗明白那紅珊瑚的事情應該是有一些眉目了,因為賞花宴時紅珊瑚被人偷走後,負責去追蹤那賊人的便是阿三。

    只是她現在心中另有他事,自然顧不得這件事,便問阿三穆景安可在裡面。

    看見羅紗阿三顯然極為驚喜,主動過去幫羅紗開了門。

    只是看到羅紗呆立在了門口,阿三心裡才咯噔一聲,心道麻煩了。他只顧著替穆景安高興,卻忘了裡面的人在做的事情了。

    羅紗怔怔地看著背對著房門湊在一處、頭抵著頭竊竊私語的兩人,再看看散落地攤在他們面前案幾上的東西,臉上神色略略複雜。

    穆景安似有所感猛然回頭,看到羅紗後急急過身來,刷地下打開摺扇,試圖遮住案上的東西。

    旁邊的十一皇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那邊嚷嚷道:「哎,哎,我瞧著這王家的姑娘畫得也不像,她本人明顯更豐腴些……咦?江家這個好江家這個好,起碼看著像她。」

    穆景安對著羅紗乾笑著,收起摺扇敲在十一皇子後背上。

    十一皇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探出左手朝身後揮了揮,將穆景安摺扇撥到一邊,順手扯了他的衣袖說道:「別鬧。你來看看這肖家的畫得像不像。我幼時見過她一兩次,早忘了她長什麼模樣了。」

    穆景安恨鐵不成鋼,一腳踹到了他的小腿處。十一皇子「嗷」了聲跳將起來,抖著手正要說他,一轉眼瞧見了羅紗,方才剛升起來的小小氣焰頓時消失了十成十。

    他轉過身子,雙臂張開試圖擋住案上之物,硬生生憋出個笑容來,問道:「妹子你怎麼來了?」

    羅紗這些日子跟著阿隱夜夜練習,目力已經好了不少,加上方才案上那些畫像旁的題字並不算小,她剛進屋時就也瞧清楚了其中的兩三張。

    她本就在懷疑這些東西的用處了,再聯繫到穆景安和十一皇子的表現,羅紗有些反應過來這些東西是什麼了。

    她只是心中略微不爽罷了,卻也不擔心穆景安會怎麼樣。轉眼瞧見眼前兩個少年如臨大敵似的緊張模樣,倒比方才自己見到長公主時還要嚴重幾分,羅紗不由地就笑了,輕輕說道:「不過是想過來看看準備得怎麼樣了。」

    十一皇子自然知道她說的是想看穆景安準備得如何了,嘿了聲正要開口,就見穆景安斜斜朝自己瞥來。他狠狠心,將未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

    「舅父有時候對於一些事情難免心急了些,只是這東西卻不是給我的。」穆景安搖著扇子忽忽扇了片刻後,突然停了下來,合起摺扇往掌心一敲,而後一偏,指了十一皇子道:「是給他的。」

    羅紗自然知道。

    這些畫像上的少女,想來是未來十一皇子妃的候選人吧。

    她不過是見穆景安對著其他女子畫像品頭論足,有些不高興罷了。

    十一皇子心知自己方才說錯了話,嘿嘿笑著主動去將桌案上的東西全都收好了抱在懷裡,摟緊了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出了屋子。

    眼看著他懷裡的東西消失在門外,穆景安明顯松了口氣,行到羅紗身邊低聲說道:「舅父派人送了畫像來,我們瞧著有趣,就評判了幾句。你……你可別多想。」

    他這句話其實羅紗沒太聽清楚,因為方才入門時的一驚讓她將腹中想好的話語忘記了十之七八,此刻屋中僅有他們二人,她少不得要想想該怎麼開口跟穆景安說那件事兒。

    待她回神時,就聽穆景安問道:「在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羅紗望著少年含笑的澄淨雙眸,突然發現,自己糾結那許多,倒是鑽了牛角尖。

    她與他說話,怎樣最好?

    當然是直說!

    想到這兒,羅紗笑道:「我在想著,怎麼才能讓你在這次比賽中不上場。」

    穆景安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為何?」

    「我……有些擔心,總覺得這樣賽馬太過於不安全。」羅紗不能說出自己前世之事,只能用這些話來當做藉口。

    前世今生……這該是她對他永遠都無法直說的唯一一件事情吧。

    她也知自己方才的藉口蒼白無力,因而一早就決定了一定要親自勸說。

    若她這樣面對面說他都不肯聽的話,其他方式,就更加無法勸動她了。

    果然,穆景安笑道:「這個你放心,我既然敢去,就沒有讓自己受傷的道理。」

    羅紗每每思及他前世的遭遇都心驚膽戰夜不能眠,此刻見他執意如此,便好聲好氣地慢慢勸他。

    偏偏穆景安平日裡都聽她的,此次卻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無論羅紗怎麼說,他都說讓她不必擔心,必然沒事。

    想到他可能會出現的狀況,羅紗心中難過至極,盯著他雙腿的眼眸也不由開始濕潤起來。

    聽著穆景安在她身前篤定地一遍遍保證著,她內心的傷心更甚,只覺得在這兒再也待不住了,轉過身就朝門外急急走去,邊走邊道:「你若堅持,那便去吧。只是到時候你的腿若是出了問題傷著了,你可別……別後悔!」

    她這句話一出口,穆景安登時滿臉震驚。眼看著羅紗的手要觸到門了,穆景安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抓過她的手往身邊一帶,雙眼晶亮地問道:「你方才……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羅紗眼中的淚珠搖搖欲墜,看向穆景安的神色中充滿著傷心和不解。

    穆景安卻顧不得這些,只將方才的問題又一字字重複了一遍。

    「你方才說的是什麼?再和我說一遍!」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2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46 AM 編輯

第七十八章:喜歡,不喜歡

    羅紗此刻心煩意亂,方才到底怎麼說的卻也記不清了,只是知道自己必定是提到了「若是你的腿被傷到」這樣的意思。看到穆景安如此樣子,她不明白自己話語裡有什麼讓他如此激動,就有些慌亂起來,別的也一時想不起來,就只訥訥重複了那幾個字。

    穆景安原本要聽的也只是這些,待他確定自己方才果然沒有聽錯後,心中湧起一種狂喜,卻依然不敢肯定,追問道:「若是當真傷到了,會怎樣?」

    「會……」羅紗只說了一字便頓在了那裡。其實,此刻她的心中還存有一絲的期盼,想著自己若是將前世他後來的悲慘狀況說出來,或許他覺得事情嚴重,便會放棄參加比賽。但那些畢竟還沒發生,因而她提起的時候,就有幾分猶豫:「大概,會瘸的吧……再不能像往常那樣奔跑笑鬧,或許,性子也會因此而大變,暴躁、易怒……」

    思及往事,這幾日的惶恐不安一起湧了上來,讓她心中哀痛更甚。

    可當她聽到在自己如此說了、而穆景安卻依然是那句「你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後,半是哀傷半是惶惑下,羅紗再也忍不住,眶中盈滿的淚珠就直直墜了下來,其餘的話語就哽在了喉嚨裡。

    其實羅紗沒有發現,穆景安這句「你不用擔心」,語調是極為歡暢的。

    他原本聽了羅紗剛開始的話後也只是心中有個模糊的猜測,如今再聽羅紗後面的話後,猜測已經被證實,他狂喜之下卻不知該作何表示,說了那句話後,便只是怔怔地盯著羅紗眼中溢出的淚珠,看著它一點點地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滑落,而後滴落到了衣襟上。

    望著羅紗衣衫上的那滴濕潤,他終於稍稍回了神,只是心中的狂喜到底無法平息,而是化作了對羅紗更為深切的念想。

    他長長的雙睫顫了顫,喉頭動了動,眸光漸漸變深沉。見又有一滴淚珠滴落,他抬手欲將它拭去,手抬到一半後,想起此時此刻實在不合適,只得將心中的想法強行壓抑住,伸出的手稍稍一轉,去握住了羅紗的手。

    羅紗此時正垂著眼眸立在那兒,由於剛剛流過淚,此刻的她面色微微泛著粉紅,眼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滴,硬著紅潤的雙唇,分外豔麗。

    穆景安一抬眼正巧看到,頓時心神大亂又想有所動作,可剛半側下頭後卻還是停在了那兒,最終靠著意志力,硬生生地將方才的旖旎想法按捺了下去。

    方才的衝動來得那樣急那樣快,他為了壓制住,就沒顧及手上力道,不由自主就使了大力。聽到羅紗吃痛低呼了,穆景安才發現自己將她的手握得太緊,忙趕緊鬆開來。

    看著她白皙皮膚上的紅印,他大為自責,正將她的手放在掌中輕輕揉按著,就聽門外傳來阿三輕輕的叩門聲。

    這叩門聲四輕一重,穆景安心知是有人朝著這邊過來了,而且此人最好不要與羅紗碰面,忙急急問羅紗道:「你方才是怎麼過來的?如何回去?」

    得知是長公主送她過來的,穆景安明顯愣了下,低低笑了下,不待羅紗開口,他附到她耳邊輕聲說道:「等下無論我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要著急,我自有安排。」

    看著羅紗遲疑著微微頷首,他著實松了口氣。

    時間太緊,他來不及與她細說自己的安排,只希望若是有了什麼事情發生,羅紗不要被攙和到裡面來。

    穆景安又握了握她的手,剛要將阿三喚來將羅紗送出去,就聽她問道:「前幾日我給你送去的信箋,你怎的不回?」

    她方才是心中太亂所以沒顧及問,此刻突然想到了,便問出了口。

    因為她始終相信,就算穆景安沒給她送帖子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不讓她來,那也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沒道理她去了信,他卻完全不理會、不回信的。

    別的不說,這個少年待她的那份心,她卻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得到。

    果然如她所想,穆景安聽到她的話就愣住了,問道:「什麼信箋?」

    羅紗大體描述了下,又道:「就在我拜託十一皇子給你那封信的第二天,給你又寫了一封。想讓十一皇子轉交的信中提到的是有關賀家和語蝶的事情,後來那封卻是說的希望你不要參賽之事。」

    穆景安秀挺的眉便輕輕擰在了一起,說道:「我並未收到。」說著他掏出封信,問道:「你說的讓風逸轉交給我的,可是這個?」

    宋風逸便是十一皇子的名字。

    穆景安又道:「那天白家茶會之後,風逸就給了我消息,說是你家遇到了些麻煩,讓我幫忙處理下,倒是不知道你讓他與我轉交了這封信,也是說的這個。」

    羅紗此時恍然大悟,難怪她本來是讓十一皇子今天才將信件轉交給他,他卻在今日之前已經將事情處理妥當。

    穆景安此時神色中的凝重絲毫未減,「至於你說的後來那封信箋,我卻是從未收到的。」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可羅紗聽他這樣說後依然是吃了一驚。

    他的意思很明顯,十一皇子給他送消息,他能收得到。但是羅紗給他送信,他卻沒有收到。

    這說明,他們二人之間的聯絡,已經被人盯上了,且暗中進行了擾亂。

    穆景安思索片刻,聽著門外阿三又在叩門,心知不好再拖延下去了,便喚了阿三進來讓他送羅紗離開,又匆忙說道:「你且回去看比賽,記住我說的話。」

    見羅紗轉身要離去了,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湊到她耳邊輕輕說了句:「我們二人的緣分,當真是上天賜予的。因此,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對我不離不棄才行。」

    他第一句話說得認真,第二句卻是帶了些嗔帶了些怨,仿佛怕羅紗棄他而去一般。

    羅紗覺得好笑,橫了他一眼後,面色緋紅地由阿三帶著從後門出去了。

    兩人出了屋子後,繞到旁邊的一條小徑上,走了些時候就到了方才羅紗下車的地方。

    長公主果然等在那裡,見羅紗來了,兩人便坐著車子回了她們那邊的看臺。

    此時看臺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看到長公主帶了個小姑娘過來,有幾人覺得頗為稀奇,笑望著羅紗問道:「這是哪家的姑娘,怎生得這樣漂亮?」

    其中一個雖然梳著婦人髮髻,卻明顯是那幾人中年齡最小也最活潑的,撒嬌般對長公主說道:「姑姑也真是偏心,帶了這麼個漂亮的小姑娘去散心,卻也不肯帶著小夜一同去。」

    方才長公主帶了羅紗離開時,她剛巧行了過來,因而是看到了宋靜夜也想同去的。

    這時一個冷淡的聲音涼涼地響了起來:「越是漂亮的小姑娘,心思越深。這小姑娘那樣漂亮,小夜如此單純,又怎能敵得過她呢?姑姑恐怕是被外人的阿諛奉承一時迷惑住了,方才如此吧。」

    這聲音高傲中帶著冷漠,羅紗循聲看過去,就見二皇子妃在用涼薄的眼神望著自己。

    當時在勇毅侯府的賞花宴,二皇子妃頭一次見到羅紗時,便是用十分不屑的眼神打量著她,那是二皇子妃還並未見到穆景安與羅紗站在一處,因而羅紗很肯定,二皇子妃必然不是因為發現了自己與穆景安有牽扯故而如此做。

    她自始至終都不明白自己怎地惹惱了二皇子妃,可依著現在的狀況,如今二皇子妃出言相諷,羅紗一時之間也沒想到該怎樣應對,於是就立在那兒,垂首不語。

    二皇子妃的話說得刻薄,偏偏太子妃現在還沒到,平輩的幾人之中以她身份最高,因而其他人見狀就也索性沉默,沒人去幫二皇子妃口中的「外人」——羅紗。

    誰知這時一個笑中帶了七分慵懶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這話說得不對。漂亮的小姑娘裡,也有傻乎乎的惹人憐愛的。」

    長公主嘴角帶笑神色清冷地掃了眼二皇子妃,說道:「就比如……我們家羅紗。」

    她最後五個字一出口,不只是羅紗,就連宋靜夜和二皇子妃也愕然抬頭看她。

    長公主這番話,分明是認了羅紗是穆家人了,那豈不是說明……

    羅紗此刻心跳地極快,看著長公主豔麗的身影,就呆在了那兒。

    其他幾人初時不明所以,因為長公主的兒子除了穆景安外還有穆景霖,若算上庶子,那又要加上好幾個,因而並沒有將羅紗和穆景安扯到一處。可看到二皇子妃和宋靜夜的神色後,她們方才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再看向長公主時,眼神便不太一樣了。

    長公主卻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只微微側身朝了羅紗招手,喚道:「丫頭,過來。」

    刺眼的陽光下,長公主指端的蔻丹紅得那樣鮮豔。

    羅紗默默看著她揚起的雙眉和帶笑的雙眼,思及她總掛在嘴邊的「我可不喜歡你」,情不自禁地綻開了個微笑,朝著長公主快步行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2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48 AM 編輯

第七十九章:其中關聯

  長公主同羅紗依然是坐在方纔那個角落的位置上。對於長公主選擇的位置,其他人見怪不怪,顯然是習慣了的。

  長公主落座後,也不同其他人說話,自顧自地倒了杯水,一點點慢慢飲著。她姿態優雅意態閒適,彷彿此刻她不是坐在賽馬場的看台上握著水杯在喝清水,而是手持酒盞斜倚在青山秀水間小口淺酌。

  雖然她一言未發地坐在這樣偏的地方,但羅紗相信,任誰來到這個看台,首先能注意到的,便是這位沉默華貴的長公主。

  聽著前面幾位皇子妃閒聊中不時發出的輕笑聲,再看著長公主這樣與周圍格格不入的靜默,羅紗不禁想到了穆景安。

  說起來,穆景安與長公主都是肆意張揚之人,但此時看來,兩人平日裡卻有種與他們性子不搭的低調。

  當初在勇毅侯府舉行的賞花會上,穆景安要射箭時,選擇了站在最邊上的位置;眾人要作詩時,大都是選擇了坐在顯眼的位置,穆景安卻是倚靠在了院中最不起眼角落的一棵樹下。

  而且這兩次,他要麼故意輸掉比賽,要麼是寫了好的詩句,卻送與了他人,半點兒的好名頭都不去沾惹。

  羅紗不禁有些疑惑。

  這樣的一對出眾的母子,為何會選擇斂去身上所有光華,刻意將自己低調地隱在了毫不起眼的地方呢?

  她們可是皇親,又是定國公府穆家的夫人和世子……

  聯想起定國公府的世子必然尚公主之事,羅紗思及他們的低調,彷彿猜測到了什麼,有些心慌,也有些心驚。

  穆家……八成有「那位」忌憚的地方。

  想到這次賽馬是誰准了後舉辦的,羅紗開始心焦起來。

  難道說,穆景安今日的傷,是和「那位」有關係?

  她正暗暗想著,就被突然高起來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原來這時又有兩名儀態端莊的女子進到了看台,她們一出現,前面坐著的那幾位便迎了上去。

  前面那人細眉細眼神情安和,她先是與身邊的女子過來一同向長公主行了禮,方才聲音和緩地與其他人說了幾句話。

  回到前排後,她正欲與身邊之人一同坐下,這時二皇子妃突然問道:「不知太子今日可也參賽?」

  提起這件事,太子妃的笑容微微一滯,繼而笑道:「父皇、母后都會來,他自然是要參加的。」

  「聽聞太子前些日子病了……」二皇子妃憂心道:「不知如今病情可有好轉?」

  「只是精神還是有些不佳罷了,太醫說無妨。」太子妃顯然不欲在這件事上多說,語畢後就坐了下來。

  她身邊的女子本是清秀的長相,可那雙吊梢眼卻讓她看上去很是精明。

  待太子妃落座後,她本也要坐到一側,卻在轉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低低斥責了她幾句後,太子妃頗為不耐地說了二皇子妃一句,就示意身邊的女子坐下。

  那女子又看了二皇子妃一眼方才落了座,二皇子妃這時才又回了座位。

  旁的人或許都沒注意到,羅紗卻是發現太子妃身邊那人和二皇子妃在說話的時候打了幾個手勢。

  羅紗有時不方便直接開口吩咐紅倚紫艾她們時,便會同她們打手勢,故而方纔那兩人雖然動作不明顯,但還是被她發現了端倪。

  只是其他人,好像並沒注意到。

  可她們二人打的手勢與羅紗她們慣用的不同,因此羅紗也猜測不出她們那是什麼意思,只覺得這事兒透著蹊蹺,便低聲問長公主道:「……不知與太子妃在一起的是誰?」

  長公主聞言方才抬眼向那邊看去,「喔!宋風羽家的。」

  宋風羽?

  六皇子?

  說起來,羅紗還是在榮昌府銀樓裡,遭遇盛家兄妹時碰到的他。

  思及方才二皇子妃和六皇子妃間的小動作,再想到二皇子妃對自己毫無來由的敵意,羅紗喃喃說道:「難怪二皇子妃不喜歡我,原來她和六皇子妃感情那麼好。」

  她聲音很低,頂多只有離她極近的長公主能夠聽到。

  誰知長公主聽到後卻是拿著杯子笑了起來,剛剛倒滿的杯子裡的水被輕輕晃著,濺出了些許,灑到了她的手指上。

  「你這丫頭,沒憑沒據的事情不要亂說。」長公主湊到羅紗耳邊低聲說道:「你不知道……老六和老大的感情最好,又因老大與老二關係不好,故而老六同老二一向……不、和、嗎?」

  長公主話一說完便坐正後繼續慢慢飲水,羅紗則愕然地回想著長公主方才同自己說的話。

  照著長公主的意思,便是六皇子和太子感情最好,因為太子和二皇子關係不好,所以六皇子也和二皇子一向不和。

  於是……六皇子妃應該是與二皇子妃不和的?

  可她們方纔的小動作,明明透著股子旁人理會不了的默契在……

  想想自己,一般和紅倚她們打手勢,一般都是在不方便說話、偏偏事情又比較緊急的時候。

  難道六皇子妃與二皇子妃也是如此?

  羅紗正兀自在這邊思索著,旁邊長公主說道:「那小子出來了。」

  羅紗聞言忙往場地上看去,果然,穆景安正悠閒地策馬去了賽場,雖然同他一起出來的有不少人,可在羅紗看來,白衣白馬的穆景安才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她正盯了他看,穆景安似有所覺,側過臉朝著羅紗這邊瞧來,燦然一笑。可惜的是,他這笑容還未逝去,羅紗還沒看真切,穆景安的身影就被他旁邊驅馬行來的另一人給擋住了。

  一旁的長公主低低「咦」了聲,「老六居然會主動尋那小子說話?」說著就嗤了聲,「那可是奇了。」

  六皇子?

  羅紗很是驚愕,盯著那人看了半晌,與記憶中的面孔沒有半分相似。

  也難怪,上次與盛家兄妹相遇時,六皇子易過容,此刻再見,卻是他真正的樣子,不同也是難免的。

  說起來,羅紗對六皇子瞭解甚少,所知不過是他為了那紅珊瑚盆景,同盛家兄妹一起來爭奪的事情。後來紅珊瑚被盜走後,羅紗並沒再問過穆景安後來的事情,因而不知假的紅珊瑚去了何處,也不知那真正的紅珊瑚中到底有什麼奇特之處,值得六皇子這樣做。

  不過……

  說到奇特之處,羅紗倒是想起了那青玉龍紋四方尊來。

  當時是葉老夫人的兄長劉衛才來了葉家探望老夫人,雖說他待了不過兩三日便離去了,可他說的一些話卻讓羅紗記憶非常深刻。

  他說,龍紋四方尊與鳳紋四方尊原本應是一樣重的,可孫家那個龍紋的卻比邱氏手裡的鳳紋的重上許多……

  羅紗後來便想到了,那龍紋的或許是做了些手腳弄了夾層,孫家人將什麼東西藏在了裡面,送給了「貴人」,而依著孫家人的一貫秉性,那些「東西」,極有可能是毒。

  思及孫家人和盛家兄妹可能有的關聯,再回想盛家兄妹與六皇子的密切關係,羅紗心裡不安起來。

  若孫家人果真將毒給了六皇子,那六皇子拿毒是來做什麼的?

  羅紗抬眼一看,正看到六皇子妃與太子妃正笑著說話,六皇子妃不知說了什麼,太子妃就露出了笑顏,方才面上的愁容已經淡了許多。

  六皇子妃暗地裡與二皇子妃交好,明面上卻和太子妃關係最佳。

  回想起太子妃剛來時,二皇子妃特意問起的太子的病情,羅紗心頭不由突突亂跳。

  他們幾人如此做,難不成……目標是太子?

  可這與穆景安有什麼關係?

  怎的六皇子妃與二皇子妃這邊暗地裡聯繫,那邊六皇子就主動去尋穆景安了?

  眼看穆景安與六皇子並駕齊驅漸行漸遠,羅紗心中擔憂到極致,不由就「騰」地站了起來,手不小心碰翻了手邊茶盞,茶盞倒下發出了輕微的「光」地一聲。

  長公主發現了羅紗的異狀,便轉過眸子定定看著她。

  羅紗焦急地看著穆景安和六皇子就要消失在視線中了,忙急切地問長公主道:「他們怎的去那樣遠的地方?怎的我們看不到?」

  她坐的位置與皇家眾人在一起,應當是視野最好的位置之一才對。

  長公主看著她頗為激動的樣子,微微瞇起眼,緩緩說道:「比賽的場地這樣大,自然沒法看個完全的。他們開始的地方離我們是有些距離的,不過……」長公主伸指遙遙朝著一個方向指著,說道:「他們最終,是要在那兒附近停住的。」

  羅紗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穆景安他們比賽初時的一大半路程她都會看不到,只能見到最後的這一小半距離。

  她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那豈不是說,若當真比賽時出了些什麼問題的話,等她看見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已塵埃落定、不可挽回了?

  想到「那位」對穆家的忌憚,再想到穆景安正和六皇子在一起,羅紗又是心焦又是心涼。

  上一世,他到底是如何受的傷?

  又到底是哪一個人,讓他受了傷?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2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49 AM 編輯

第八十章:不測

  羅紗心中急切,想要過去探探究竟,卻記起了穆景安的叮囑,便坐了回去。不過片刻,看著早已見不到穆景安身影的馬場,她情緒難以平定,就又站了起來,兩手緊緊握拳,撐在桌面上。

  她正緊張地望著遠處,突然手背一涼。那涼意透過她的皮膚帶來絲絲涼意,她微微顫抖了下,回過神來,才發現長公主將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別急,不會有事的。」長公主笑著對她說道。

  羅紗僵硬地扯出個笑顏,微微頷首。

  長公主拉著她在身邊坐好,問道:「那小子方才對你說了什麼?」

  「方纔?」羅紗明白長公主說的是自己方才與穆景安見面時候的事情,卻沒有想到長公主會有這樣一問,怔道:「不過是叮囑我不用擔心,無論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慌罷了。」

  「他……是這樣說的?」

  羅紗細細回想了一番,肯定答道:「是的。」

  聽她如此回答,方才一直鎮定自若的長公主反而著急了起來。

  她垂眸盯著桌上的杯子凝思半晌,又探身過來在羅紗耳畔輕聲問道:「那他有沒有提起過準備做什麼?與何人有關?」

  羅紗並不知曉,輕輕搖了搖頭。

  長公主低聲氣道:「那臭小子,什麼都藏著掖著,不願跟我說也就罷了,居然也不和你說聲,青涯他好歹……」她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什麼,對羅紗說道:「你且在這兒等著,哪裡都不要去,我去看看他那邊怎麼樣了。」

  她話一說完,便要起身離去。

  羅紗忙將她喚住。

  「讓阿隱陪著您去吧。」羅紗笑道:「左右我只待在這兒哪裡都不去,沒什麼危險。」

  長公主蹙眉望向看不清的遠處,片刻後,頷首說道:「也好。」

  羅紗便鬆了口氣。

  有長公主在,穆景安平安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有阿隱在,長公主的安全當是無憂。

  因為紅倚紅繡她們進不到這裡來,此刻離了阿隱,羅紗便打定主意待在這兒再不走動。

  待長公主離去後,她便喚人另拿端了茶——方纔那杯已經被她碰翻了。

  待到茶盞入手,她才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在微微發抖,晃得上面的蓋子與杯身相擊,發出清脆的「當當」聲。

  羅紗苦笑不已。

  平日裡尚還覺得自己夠鎮定夠冷靜,怎的今日這些全都使不出來了?

  她歎了口氣,摸摸茶盞,茶水尚是燙的。

  她心煩意亂,不想飲熱茶,唯恐越喝心越躁,想起長公主酒壺裡的水是清涼的,便想轉去喝水。她看了看桌上,方纔她用來喝水的杯子已經不見了,便側過身,準備喚婆子再另拿個來。

  誰知她還未開口,突然有人一手摀住她的口,一手攬著她的手臂和腰將她拖著往後行去。

  椅子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刺啦」聲,偏偏這時二皇子妃不知拿了個什麼有趣的玩意兒出來,前面幾人都湊去看新奇了,就算這聲音有一些大,也沒人注意到後面。

  羅紗頭無法轉動,眼睛來回看了看,發現原本在這附近伺候的婆子和站立的侍衛,也不知去了何處。

  她又朝看台望了一眼,只見二皇子妃正朝著她這邊看來,雙眼中滿是笑意。

  看著她那志得意滿的笑容,羅紗明白,自己這次,麻煩大了。

  要麼死,要麼,就會成為穆景安的拖累。

  看台前後全都是石砌的台階,羅紗被那人半抱著沿著台階往下拖去,腳隨著下台階的步子,一下下碰到台階的稜角上,硌得生疼。

  她掙扎了幾下發現掙不脫,索性不再做無謂掙扎。垂眼看了看這人的衣衫,分明和方才侍立在側的婆子相同,想來是今日專門伺候賓客的。

  羅紗剛剛想通這點,突然腳踝傳來熱痛感。原來此時已經到了地面,她被那婆子拖著,腳踝直接磨著地面,恐怕是破了皮了。

  但羅紗卻暫時顧不上這些。

  雖然婆子只是掩了口,可是她的手指不時碰到羅紗鼻端,讓羅紗呼吸也頗為不順,感覺隨時就要窒息一般。

  只是……既然到了地面,羅紗便沒有方纔那樣被動了。

  此刻婆子雖說也橫攬著她,但羅紗的手臂卻已能貼近了婆子的腿。隨著婆子一步一步走著的功夫,羅紗暗暗記下她步履的快慢,瞅準時機,當自己的手貼近婆子腿時,下死力狠狠地朝她的腿肉掐去。

  婆子倒也是個好耐性的,只低低地叫了聲手稍微鬆了一點,卻並未鬆開對羅紗的桎梏。

  但,僅僅鬆開一點,卻也夠了。

  羅紗趁著婆子一剎那的鬆神,使了全身最大的力氣左腳猛地踩地使得身形一頓,與此同時右腳竭盡全力往上一彎,右手便堪堪觸到了右腿小腿。

  她摸到了小腿處的冷硬之物後,顧不得有紗裙阻隔,連著紗裙一起將那冷硬之物向外拔去。

  這一切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東西剛剛到手,那婆子已經從痛中緩過神來,看到羅紗有小動作,一句話不說,就準備劈手奪過她手裡的東西繼續前行。

  羅紗此時由於呼吸不順動作已經很是艱難,方纔那一頓一拔又耗去了不少氣力,此刻當真是頭腦嗡嗡直響手中發軟。

  眼看婆子只顧著摀住她的口,另外一手已經騰了出來準備去搶她手中之物了,羅紗發現自己雙手都已經能夠行動,見到時機到來,突然身上氣力和信心大增,將匕首從裙擺中拿出來握緊匕首的柄,腦中紛亂顧不上回想阿隱夜夜是如何教導的,直接將匕首朝著那婆子橫過來的手狠力一挑。

  這一下當真傷到了婆子,可是那婆子任由手上鮮血淋漓,手上的狠勁兒卻絲毫不減,直接握住了匕首的刃想要奪過來。

  羅紗心慌意亂下,突然記起阿隱曾說過,這匕首插進人身體中,若是擰轉一下,對方必定痛不可當。

  雖然此刻匕首並未插進她的身體中只是這樣握著,但羅紗顧不得許多,雙手齊齊握住匕首柄下了死力拚命將它一轉。

  那婆子力氣頗大,羅紗拼盡全力,也只讓匕首轉了一點點。但十指連心,看起來不起眼的這一些轉動,卻是實打實刮下了那婆子手中之肉。

  婆子吃疼低吼了聲鬆開了手。她望著自己鮮血淋漓的五指和手掌,再看羅紗,眼神已滿是兇惡。

  此刻距離看台已經有些距離,婆子也沒那麼怕了,低低咒了聲「小丫頭果真不想活了」,鬆開捂著羅紗嘴的手便要去奪匕首。

  羅紗的後背原本貼著婆子的前心,此刻婆子兩手齊齊鬆開,倒是給了羅紗一剎那的時機。

  眼看婆子的手朝著匕首揮去了,羅紗雖然驚慌,可前幾日和阿隱每天練習的一些動作,不自覺地就帶了出來。她右手緊緊握柄,左臂微抬,右手穿過左臂下的空隙,極快地向著自己後面猛地向著斜上方刺去。

  濕熱瞬間濺到了她的手上。婆子悶哼一聲動作頓在了那兒。

  羅紗卻不敢有絲毫的停頓,右手繼續使力左手抬起,身子快速繞了個半圈換成面對著婆子的姿勢,看了下自己彷彿是捅對了位置,正中了那婆子的心,雖然大片的鮮血讓她脊背發涼汗毛直豎,她依然咬著牙,使力將那匕首轉了轉。

  那婆子倒下的時候,雙眼瞪得極圓,彷彿不明白為何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有這樣鋒利的凶器,而且,還敢下如此狠手。

  羅紗本就沒有真刀實槍與人這樣對峙過,方才情急之下顧不得多想,此刻見自己衣裙上沾染了血跡,又看那婆子彷若死不瞑目的樣子,身上還在不住往外淌著鮮血,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前世時的夢魘——孫氏殺了那小妾後,那人也是雙眼圓瞪,全身沾滿了血。

  羅紗雙腿軟了軟,便跪坐到了地上,渾渾噩噩的,渾身再沒一點力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

  羅紗驚覺,差點驚呼出聲,來人卻是掩住了她的口,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姑娘,是我。」

  羅紗用沾染了鮮血的雙手抓住她的手臂,囁喏道:「阿隱,我,我……」

  阿隱握了握她的手,說道:「姑娘做得很好。」

  羅紗本想將眼中的淚繼續忍下去,聽到阿隱這句話,淚珠頓時沿著雙頰滾落了下來。

  阿隱看看那婆子,又看看羅紗身上的血跡,安撫地拍了拍羅紗後,上前將那婆子身上的匕首拔了下來。

  匕首離胸,那血便再也堵不住,頓時流得更為歡暢。

  羅紗看了後,胃中翻騰險些嘔了出來。

  阿隱倒是沒所謂,掏出塊帕子將匕首擦仔細了,又將羅紗腿上綁著的鞘解了下來——這本就是羅紗今早讓她幫忙綁上的,她解起來很是順手。

  如今這匕首見了血,今日之內這副東西便不好在羅紗身上繼續待著了。

  將匕首還了鞘放入懷中,阿隱看著地上的屍首,喟歎道:「果然還是來晚了,讓姑娘受驚了。」

  她思量了片刻,將這現場稍微收拾了一番後,又微微矮下身子,示意羅紗伏到她的背上。

  羅紗此刻急需阿隱能將她帶離此地,便乖順地照做了。

  阿隱背著她,快速疾掠,朝著馬場另一側的方向行去。

  由於今日很多貴人要來,因而防範很是嚴密。阿隱帶著她盡抄小道,為了避開侍衛,還要不時地繞一下彎,因而雖說阿隱的速度極快,但也費去了不少時間還未到達。

  羅紗已經隱隱猜到了她會將自己帶去哪裡,雖然有著欣喜,可更多的卻是擔心。

  她都遇到了這樣的情形,那穆景安……穆景安會怎麼樣?會不會更凶險呢?

  一定會的!

  不然為何阿隱明明是從長公主那兒回來的,卻至今為止隻字不提穆景安呢?

  心中驚懼加重,羅紗不自覺地抓緊了阿隱肩背上的衣衫,緊張地問道:「穆景安……他……那傢伙……還好吧?」

  方才太過於緊張沒有發現,此時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嘶啞得難受,而口中更是充滿著甜腥的味道,顯然是嘴裡某個地方流血了。

  她卻顧不得這些,只是期盼地望著阿隱,希望阿隱給她個好的結果。

  誰知阿隱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公子……受傷了。」

  羅紗的心,沉了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2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0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受傷,救人

  阿隱帶著羅紗趕到的時候,穆景安正斜倚著牆壁和長公主說話。平日裡悠然自得少年如今外衫染血,面色蒼白,看上去很是虛弱。看到羅紗過來,他剛要揚起笑容,就看到了羅紗身上沾著的血跡,蹙眉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那麼多血?」

  「不是我的。」羅紗定定地望著他的雙腿,咬了咬唇,聲音有些顫抖,問道:「你的腿……怎麼了?」

  他居然還問她……明明是他身上的血跡更多!

  穆景安看到羅紗這副樣子,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知道她想歪了,忙說道:「不礙事不礙事,那血卻也不是我的。」

  他這樣急急說完,一陣血氣翻湧,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羅紗這才發現他的衣衫左肩處已經褪下了,隱隱露出包紮的繃帶結扣,上面分明已經被鮮血染紅。

  方纔她看見他第一反應便是去看腿,沒想到卻是忽略了這個!原來他這次沒有傷在腿部,而是在胸口嗎?

  此刻她再也顧不得其他,只急匆匆來到他身側,關切問道:「你怎麼樣了?傷得嚴重嗎?」不待他開口,她望著少年蒼白的臉色,又急切問道:「是什麼人做的?下手怎麼這樣狠毒!」

  穆景安訕笑了兩聲沒敢回答,長公主在一旁涼涼說道:「誰能傷得了他?自然是他自己捅的。」

  羅紗愕然看向穆景安。

  見長公主已經說了出來,穆景安就也笑道:「那些人下手沒個輕重,若是被他們傷的話,位置和力道自己不好掌控不說,還指不定有效果沒效果。我這一下子,是致命要緊處不說,自己還能拿捏得住分寸不會傷到性命……」

  說到這兒,他發現羅紗臉色越來越白,忙急急閉了口。

  他擔心她,她又何嘗不擔心他?

  想到這一點,他心中溢滿了溫暖,忙改口說道:「這傷看著厲害,其實並不嚴重,你且放心。」

  放心?如何放心?

  平日裡氣色那麼好的一個人,忽然就憔悴虛弱成這樣了……讓她怎麼不擔心?

  羅紗瞪了他一眼後,心中湧起傷感和難過。

  得是什麼樣的情形,才能讓一個少年寧願自殘,也要給自己近乎致命的一劍?

  她雖不言不語,但穆景安見狀已經知道她難過得狠了,便好聲說道:「你莫怕,我這傷不過是為了讓一些人掉以輕心所以……若是我現在不傷著,晚一些的時候難保……」

  他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中間又咳了幾聲,倒是讓他硬生生地將方纔差點脫口而出的話憋了回去。

  看看尚在周圍的長公主和阿隱,他暗暗歎息。

  有些話,現在當著旁人的面不方便說。

  暫且……等過些時日再告訴她吧!

  看著羅紗擔憂地樣子,穆景安無奈地笑了笑。

  不知怎的,如今他受了傷後,越發地想對她傾訴起來。

  見羅紗愁眉不展,穆景安有心想轉移羅紗的關注之處,便問道:「你這身上血跡怎麼來的?」

  羅紗一怔。

  方纔她只顧著想穆景安的事情,倒忘了自己的經歷。如今看著手中和衣衫上的血,她想起了方纔的情形,那種脊背發涼的感覺又竄了回來,頓時全身緊張得緊繃起來。

  阿隱見狀,忙過來安撫地拍了拍她,將羅紗遭遇的事情大體對穆景安說了一遍。

  穆景安在她一進門時就聽說不是她的血,只當是她們在路途中遇上了什麼惡人被阿隱給解決掉了,所以有血跡沾到了羅紗身上。

  他千算萬算,卻沒料到人居然是羅紗自己殺的。

  聽了羅紗的所作所為,穆景安剛露出讚賞的表情,還沒來得及開口,長公主已然讚道:「做得好!」

  她方才在羅紗與穆景安說話時,已經問過阿隱有關看台那邊的情形,只是在她正要問及羅紗的事情時,穆景安已經提及了。

  此刻聽到羅紗的做法,聯繫到阿隱匯報的事情,長公主對於羅紗為何有此遭遇明白了七八分。

  她讚了羅紗後正準備同穆景安說起那邊的問題,誰知剛說了一個字,突然阿隱和穆景安同時低低說道:「有人過來了。」

  阿隱迅速掠到窗邊,也不開窗,只就著窗邊縫隙看了一眼,立即閃身回來,在長公主耳邊低語了幾句。

  看看門口的方向,長公主收回目光望著羅紗手上、身上的血跡,朝著阿隱使了個眼色,再朝穆景安瞥了一眼。

  她們二人本就極為默契,僅僅一個目光,阿隱已經明白了長公主的意思,快速移到穆景安側方,道了聲「得罪」,便朝穆景安身上一處穴位按去。

  穆景安直愣愣地看著她的動作,似是有些明白過來,條件反射般伸手就要格開。誰知此刻長公主突然喚了他一聲。

  他本就受了傷動作不比尋常時靈敏,此刻聽到母親的叫聲後動作一頓便遲了一剎那的功夫。

  雖只有一剎那,卻也夠了。阿隱立即得了手,穆景安輕輕哼了聲便暈了過去。

  羅紗正不明所以地看著,長公主卻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長公主解下身上紅色披帛,親手給羅紗披上,剛巧將羅紗背後的血跡遮了個嚴實。不待羅紗反應過來,她將手中的繃帶和一個小瓷瓶往羅紗手中一塞,又將羅紗朝著穆景安的方向推了一把,自己則快速往後退了幾步。

  羅紗一個不小心踉蹌著跪坐到了穆景安的身側,再抬頭,長公主已經神色清冷地立在幾步遠處,而阿隱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望著手中的繃帶,正不知該怎麼做時,突然,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

  羅紗迷茫地循聲望去,便和當先那人打了個照面。

  此人四方臉龐長相威嚴,一雙桃花眼中透著堅定。

  他一來到屋中,掃了眼羅紗和穆景安,將視線定格在了穆景安身上後,鬆了口氣說道:「原來景安在這兒。」又回頭厲聲喝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怎麼防範的!怎的連景安也受傷了?」

  見他出現,長公主上前喚了聲皇兄,羅紗明白過來他是誰,趕忙行禮。

  皇帝望著穆景安的狀況,皺緊了眉,朝身後一人看去。

  那人連忙上前給穆景安把了脈,又稍稍看了看傷勢,這才恭敬地回道:「啟稟陛下,世子爺想來是疼暈過去了。他傷在要處,好在傷口雖然極深,但並未致命,若是傷再深那麼一點點,恐怕就無可挽回了。」

  皇帝點點頭,「居然疼暈了……看來他果然傷得極重。」

  那人朝四周看了看,見離得遠的長公主身上雖有血跡手中卻空無一物,而羅紗在穆景安身邊,手中拿著藥瓶和繃帶,衣裳上和手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跡,便問:「可是你給世子包紮的?」

  羅紗想了想長公主方纔的一番作為,極低地應了聲「是」。

  那人便讚道:「小姑娘倒是機靈。雖說這傷未到最危險處,卻也必須及時處理傷口,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他話音剛落,一位身姿俊朗的中年男子大步邁入屋中,焦急地喚了聲「景安」後,轉眼才看見了皇帝,連忙行禮。

  皇帝說道:「你先去看看他吧,我去別處瞧瞧。」又對那太醫說道:「你留下照顧景安。」

  他吩咐完後正要離去,卻被長公主喚住了。

  「妹妹有一事想同皇兄細說,不知皇兄此時可有空閒?」

  皇帝本被今日之事擾得很是厭煩,便不想答應。誰知一轉身,就看到長公主正朝自己笑得燦爛,就彷彿許多年前,她還未出嫁時那般。

  自從強行將她嫁入定國公府後,她便再也沒對自己這樣笑過了。

  皇帝心中一軟就停下了步子。將其他人遣出了屋子後,他歎息一聲,說道:「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長公主指了羅紗說道:「我家兒子的命,是這小丫頭撿回來的。她當時急著救人,便沒想那麼多……我正不知如何辦是好呢,皇兄就突然帶人闖了進來。」她笑靨如花地望著皇帝,問道:「您看,我家該怎麼待人家才好呢?」

  她這話一出,屋子裡瞬時靜默下來。皇帝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不見。

  「她救了景安的事,如今可是被這麼多人看到了,」長公主好似沒看到皇帝的臉色一般,接著說道:「若穆家對她不管不問,那就是不仁不義!堂堂定國公府,可沒有受了人救命之恩後卻置之不理的道理!」

  看著昏迷的穆景安,再想到他傷在胸口,羅紗隱隱猜到了長公主要做什麼,又驚又羞又慌又亂。她生怕自己神色有半分的不妥當,只乖乖垂首待在那處,不抬頭不亂看。

  她拚命告訴自己,要鎮定,一定要鎮定。

  長公主見皇上一言不發,便似笑非笑地望著屋內的另一個男子,說道:「你怎麼看?」

  那人聽了長公主的話後,卻是半天都毫無聲息。

  長公主斜睨了他一眼,一把拉起羅紗的手,也不管她手中滿是血污,緊緊握住,恨聲說道:「走!他們不管你的死活,我管!我帶你去見太后!咱們尋她老人家要個道理去!」

  她拉得那樣快那樣急,羅紗踉踉蹌蹌才勉強跟上。

  方纔那身姿俊朗之人在後面喚了她幾聲也沒能讓她止住步子,眼看著長公主就要去拉開門了,皇帝突然呵斥道:「夠了!」

  待長公主停了步子,他厲聲喝道:「你當是找母后有用?若是可以的話,你就不會出現在穆家!」

  長公主身形晃了晃,卻又穩住了。

  皇帝看著倔強地挺立著的長公主,臉色和緩了許多。他深深歎息一聲,將那男子喚了過來,聲音疲憊地問道:「青涯……你意見如何。」

  穆青涯行到這邊,一言不發。長公主見狀,作勢就要跪下,被穆青涯一把拉住。

  她定定看著穆青涯,分毫都不挪開視線。

  穆青涯頓了片刻,撩了袍子跪在了皇帝跟前。

  「微臣……懇請皇上為犬子賜婚。」

  皇帝看著地上跪得筆挺之人,問道:「你可知你剛才說了什麼……青涯?」

  「臣知道。」穆青涯沉穩答道。

  「那你就該知道,若是想讓朕答應這門親事,你必須要交出那樣東西才行……你,可捨得?或者說,」他望了望長公主,「你們穆家,可捨得?」

  見兩人都是神色一僵,他歎息著,尋了張椅子,端然坐下。

  「當年你求娶賀家女的時候,親口答應了皇妹,」他指指長公主,「往後穆家世子若是尚公主,必不再納妾!如今,你若想要這小丫頭進你穆家的門,我就不可能將小夜嫁到穆家!」他深深地、無奈地說道:「那你說怎麼辦?」

  見兩人不說話,他又是沉沉一歎,「那東西是先祖約定時的信物,若是信物不在你們手中了,小夜也就不是非得嫁到穆家不可了。」

  他這番話,分明是說除非那東西入了他的手,羅紗方才能進門了。

  其實,他話裡話外的意思,始終是在為了要到東西而努力,並不曾為宋靜夜嫁進穆家而爭取半分。

  是什麼東西,值得一個皇帝如此費心盡力?

  想想穆家,想想「重要之物」,羅紗恍然意識到,皇帝想要的,或許就是穆景安送給自己的那個墜子!

  她突然覺得自己胸前的墜子彷若火焰,將極熱的溫度傳遍她四肢百骸,燒的她無所適從。但她依然忍著,做著那恭順的樣子,不言不動,努力當它不存在一般。

  突然長公主側過臉,斜斜地看向羅紗。

  羅紗似有所感,微微抬頭望她。

  長公主見她望過來後,眼睛看了眼她的胸前,而後極輕微、極輕微地搖了搖頭。

  羅紗有些遲疑。

  難道……長公主這是在告訴她,他們在和皇帝談條件、準備給皇帝的,不是這個墜子?

  那會是什麼?

  難道有其他東西值得皇帝這樣做?

  羅紗仔細琢磨了下,又覺得不對。

  阿隱說過,有許多人都想得到這個墜子,只是,他們尋不到、也不知他們在尋的是什麼東西罷了。

  這樣奇特的東西,再無第二個存在的道理。皇帝想得到的,應該就是它。

  或許……皇帝同其他人一樣,也不知道這東西具體是什麼,只是曉得有這麼個東西而已?

  那麼長公主和穆青涯不準備交出此物,而是準備用移花接木的法子而將另一個東西給他?

  這讓羅紗有些想不通。

  她知道穆景安將東西給她,是為了逼迫某人答應她們二人的事情。

  她原以為,穆景安是為了逼皇帝同意取消宋靜夜和穆景安尚未有的「婚事」。如今看來,卻不是這樣。

  那穆景安到底是在逼誰呢?

  他當日曾說,「你若是不能冠上穆姓,這東西它就再不姓穆!」

  穆?

  穆家?

  羅紗想到這兒,似是碰觸到了某個關鍵處,卻又沒有抓住它,一時間,搞不明白。

  她正兀自彷徨著,突然發現穆青涯朝著她和穆景安這邊極快地掃了一眼。看著他眼中的無奈與憐惜,羅紗頓悟。

  穆景安,分明是在逼他的父親、定國公穆青涯!

  他在逼穆青涯答應她們二人的親事、助他一臂之力!

  其實,若穆青涯當真想搶回東西,也不是沒可能。

  但,穆景安肯將東西給了她,本身不過是表明一種態度罷了——

  表明他要娶她的心,是怎樣地堅定!

  此時再回想當初在賞花會上,他讓長公主發現二人情意的事情,便也能發現,穆景安是故意的。

  長公主此人灑脫隨性,好似萬事都不放在心上,卻極重情意。

  穆景安知道她的弱點,想要得到她的支持,因而一開始索性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心思。故而後來才有了長公主問羅紗心意,在得知羅紗心意已決後,又將阿隱派來羅紗身邊的這些事。

  想來,長公主不可能發現不了穆景安對她的試探的,只是,她心太軟,捨不得看兒子走自己的老路,傷心難過。

  想通了這些關結後,羅紗情緒難以抑制。她側首看向那臉色蒼白的少年,眼中酸澀。

  為了能夠和她在一起,那臭小子居然將自己的父母一起算計了去……

  他對她的情意,真是太過於厚重,厚重到……她用盡一生,恐怕都償還不清了。

  屋內的寧靜與沉默持續了半晌後,穆青涯正欲開口,羅紗卻發現,穆景安的眼睛微微動了動,醒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3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1 AM 編輯

第八十二章:交出來?

  「微臣……」「舅舅……」

  聽到穆景安的聲音,穆青涯明顯怔了下。他頓了頓正要接著說,皇帝示意他先不必多言,大步行到穆景安身前,關切問道:「你覺得如何?」

  穆景安笑得有些勉強,說道:「還……成吧。」

  他一向是能報喜就絕不報憂的性子,這樣說,必然是傷得不輕。

  瞧著他蒼白的臉色,聽著他虛弱的聲音和咳嗽聲,再看他咳嗽時牽動傷口時那毫無作假的痛苦神色,皇帝這才真真正正地相信他是傷得極深了,原有心想問他關於那些刺客的消息,話到嘴邊也嚥了回去。

  「這次,你和風逸傷得最重。好好休息著,有什麼事,往後再說吧。」

  羅紗聽說十一皇子也受了傷,很是擔心,便朝穆景安看去。

  此時她就站在離穆景安不遠的地方,穆景安見羅紗看過來,便在她視線能及、皇帝卻看不到的地方用身子擋著微微蜷起右手手指大概地擺出個「四」的樣子。

  羅紗就鬆了口氣。

  看來,是穆景安安排阿四去「傷」的十一皇子,那便問題不大。

  畢竟,單單就手的穩定度來說,擅長雕琢的阿四必然是幾人中最強的。由他「下手」,倒是能放心不少。

  只是——今日之事恐怕是無法善了的了。

  穆景安傷了自己不說,還幫著十一皇子受傷,想必皇上這邊受到了極大的損失,穆景安為了保住自己與十一皇子,方纔如此做。

  聽到皇帝這樣說,長公主卻是不肯的,「皇兄,有些事情可是不等人的。」她將羅紗拉到身前,說道:「她的事兒,我們可得給個准信兒。」

  皇帝說道:「你對她的事情,倒是上心。」

  長公主微微自嘲地笑了笑,「我不過是不想兒子步我的後塵罷了。」

  她這話一出,皇帝稍稍思量了下,倒是有幾分驚訝起來,便看向穆景安。

  穆景安難得地紅了臉,本想開口,誰知一張口就連續咳了幾聲。待到咳嗽止歇了,這才說道:「舅舅……我……我願將東西交給您。」

  穆青涯喝道:「景安!」

  穆景安神色轉為黯然,說道:「父親,這些年來我對羅紗的心思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以往沒有機會倒也罷了,如今……」他雙眼突然晶亮起來,望向羅紗,「如今舅舅都鬆了口,只要肯將東西交出來,他便賜婚,我,我想……」

  「方纔我雖醒不過來,但卻是能聽到的,」他期盼地看向皇帝,說道:「我想將東西交給您!只要舅舅您為我們做主,給我們賜婚!」

  穆青涯登時怒了,斥道:「你這個孽障!我當初就不該把東西交給你!」

  穆景安勾勾嘴角笑得勉強,「左右東西不在您那兒,您做不得主,急也沒用了。」

  不等穆青涯開口,皇帝沉聲問道:「難道說,東西在你那兒?」

  穆景安搖搖頭,對著羅紗笑道:「傻丫頭,舅舅都答應了,還不趕緊將墜子交給舅舅?」

  他這話一出來,在場其餘四人就都震驚了。

  皇帝是沒想到東西在羅紗那兒,羅紗和長公主、穆青涯是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讓羅紗將「墜子」交給皇帝。

  皇帝最先回神,看了眼羅紗她們三人毫不作假的反應,心中那塊大石反而落了地。

  羅紗一口氣哽在喉嚨裡差點吐不出來,好在她看到穆景安對著自己微微瞇了瞇眼,一個激靈就回了神,故作無知地問道:「你說的……是什麼墜子?」

  穆景安似笑非笑地說道:「當然是……我送你的那個腰墜啊……」

  長公主和穆清雅神色古怪地對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看向穆景安。

  羅紗則是純粹的驚訝。

  她從腰間解下掛著的玉墜,遲疑地問道:「這個?」

  看到穆景安含笑點點頭,她甚是無語。

  說起來,她腰上佩著的這個玉墜,還是當時她在安國公府住的時候穆景安送她的。

  當時他只說新得了個墜子,硬要她佩上,還非要她將老大夫送的那個墜子解下來,說是老大夫那個本就是男子用的,不適合羅紗,不如他幫忙保管著,讓羅紗用他新送的那一個。

  也就是這個時候,羅紗方才知道那小金筆原來也是他送的。

  說起來,羅紗得到這個墜子,比她得到頸間那個墜子,還要早。

  羅紗只當他將真的給了自己,卻沒料到假的也在自己身上。

  想來他一開始是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的,只是後來在賞花宴上碰到宋靜夜,不知他又想到了什麼問題,才又將真正的墜子也給了羅紗,逼著父母同意二人之事。

  羅紗剛將那雕成四葉草形狀的墜子呈給皇帝,穆青涯便繃著個臉,跟皇帝說了聲身體不適離去了。

  皇帝看著他壓抑著怒氣的樣子笑了笑,拿著東西仔細辨別了許久,又將它握好了,轉出屋子片刻。待回來後,已經是笑容滿面。

  「這麼個東西,」皇帝笑得極為開心,邊大步走著邊用食指遙點著穆景安說道:「你竟然交到這個小丫頭手裡,也不怕被人搶了去!」

  「當時一個不慎被她瞧見了這墜子,她說想要借去玩幾天,我便也給了。」他頓了頓,一臉愁苦地歎道:「其實她想要什麼我都肯給的,何況是將這麼個死物借她玩幾天?」

  「哦?」皇帝問道:「你倒是屬意於她許久了?」

  說到這個,穆景安露出了笑容,「舅舅您不是總問我為什麼還不考慮成親的事兒嗎?我在等她長大呢。從小兒我就看著這妹妹漂亮,可她也太小了。如今她長大了,再不娶進門來,可要被人搶走了。」

  皇帝看著他面色發白兩眼卻是晶亮亮的,就又笑了,「我倒是不知道,誰還敢跟你搶人?」

  「博文啊!您不知道,姑姑她也很喜歡羅紗,想要將羅紗留給博文呢。」

  羅紗瞧著穆景安和皇帝此刻的模樣,略略吃驚。

  他們二人此刻就像尋常人家的舅甥一般,無畏無懼地笑鬧著。穆景安此時的性子,和他平時可大不一樣。

  或者說……與在她面前時大不一樣?

  可很明顯,皇帝極其喜歡他這副樣子。

  皇帝哈哈大笑,「程家三小子?自小你就愛搶他的,原以為大了些能長進點兒了,沒想到還是愛跟他搶!」

  他這樣說著,就回頭看了羅紗一眼,似是不在意地說道:「既然如此,那舅舅就答應你了!」

  穆景安極高興地應了一聲,又連連咳了幾聲。

  長公主忙過去攬著他,他低低道了聲謝,又說道:「其實……還有張圖的。」

  皇帝聽聞,手裡的墜子就晃了下。他反手緊緊抓住那墜子問道:「那圖……」他眼神凌厲地看了眼羅紗,「你也擱在她那兒了?「

  「怎麼會。自然是在府裡好好擱著的,等到我們成親之後,我自會交到舅父手中。」他說道:「我這也是不得已的……」他望著門的方向,苦笑道:「那圖在父親那裡,我暫時拿不到。但是我們一旦成了親,父親為了一個『諾』字,也會將東西拿出來的。」

  皇帝閉目沉吟半晌,再睜眼,就見穆景安在對羅紗眨眼,羅紗正在一旁掩口笑;穆景安又招手讓她過去,羅紗躊躇了下將耳朵湊到了他的跟前,也不知他說了句什麼,羅紗羞紅了臉瞪了他一眼。

  皇帝原本提著的心便放下了,又大大鬆了口氣。

  穆家這小子,不僅長得像她母親,連性子也和他母親一樣!

  以前自己總還覺得長公主性子不好……如今再看穆景安也如此,倒是不錯的。

  事情已經解決,他心情暢快下,看著穆景安越發順眼起來,對他更是好了幾分,專門喚了人弄來了四人抬的軟榻,將穆景安抬到舒適些的地方安置好,給他治傷。

  羅紗望著眾人忙碌的景象,想起方才皇帝臨走前不過是想留個人來看著穆景安的傷勢而已,甚至都沒多問幾句,又看現在時刻叮嚀的樣子,甚至想不起趕緊去看看十一皇子的傷,前後態度的差異,明顯到讓人無法忽視。

  長公主發現了羅紗神色的變化,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低聲道:「慢慢,你就會看習慣了。」

  羅紗默默頷首。

  除了習慣,還能如何?

  皇帝心滿意足正要離去,誰知有人匆匆趕來,急急稟報。

  「陛下,那些刺客已經全部中毒死去,應該是來之前已經服下了毒藥。」

  皇上因了今日之事本就火大,方才因了那墜子心情剛剛好了些許,此時冷不丁聽到這麼個讓人失望的消息,登時大怒,心中火氣沒處發作,隨手拿了屋中花架上的瓷瓶當頭朝那侍衛統領丟去。

  「給我徹查!他們是怎麼混進來的,又是如何通過守衛的,你們給我好好查!查不出來的話,你們一個都不用回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3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2 AM 編輯

第八十三章:緣由

  這些侍衛本是天子近衛,皇帝雖是一句「你們也不用回去了」,可這統領也明白,皇帝這句「回不去」,不僅僅是說回不了京城而已,這命還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他連忙稟道:「刺客闖進來的地方已經查出來了。馬場外的圍欄上有個半人高兩人寬的缺口,想來刺客就是由那裡進入的。」這賽馬場的圍欄足有三人高,再加上有侍衛把守,尋常根本進不來。這也是為何將這賽馬定在這裡舉行的原因之一。

  「缺口?」

  「是!那缺口處離公主與皇子妃們的看台極近,僅有一里地的距離而已。」他頓了頓,又道:「在缺口與看台之間,還發現了個婆子的屍體,應當是發現了闖入的刺客後,被滅了口的。」

  「只有個婆子?那些侍衛呢?」

  「他們……當時都不在……」

  「那個看台朕是親自撥了人過去守衛的,怎會一個人都不在,還被刺客闖了進來!」

  「這……」說到這個,侍衛統領居然有些躊躇。

  皇帝凌厲地朝他看去,他才沉聲稟道:「那些侍衛是收到了密令,方才離開的。」

  「密、令?」皇帝將此二字在唇舌間讀了幾遍,突然就笑了,「好一個密令!」他面容忽地凶狠,對統領說道:「傳太子!我倒要問問,那密令是怎麼回事!」

  這次隨行的侍衛都是天子親衛,原本只聽命於他。這次出行前,他特許了太子一項特權,那便是此次出行期間若是有突發狀況,太子可以以密令調動禁衛軍。

  誰知,就出了這樣的情況!

  侍衛統領有些遲疑,說道:「陛下,太子殿下方才病發,想來……」

  「病發?」皇帝呵斥道:「老二他們和穆家小子受了傷,一個個地都只剩下半條命了……他不過是病發而已,怎地就不能來了?」一句說完,他又沉思了片刻,冷哼道:「他病發得倒是時候,免去了血光之災。」

  侍衛統領訥訥不敢言。

  一旁已將一切聽入耳中的長公主卻是極輕地嗤了聲,揚聲說道:「我倒是覺得,老大這樣,反而像是被人陷害了的。若當真是他做的,又怎會將所有的罪證都指向自己?若我是他,必定將自己撇個乾乾淨淨,再順手推到別人身上。」

  皇帝看她一眼,說道:「就是料到了人人都會如你這般想,有的人才敢如此放肆!」說著他又斥責了那統領幾句,大跨著步子離去。

  長公主望著他的背影,勾勾嘴角,喃喃自語道:「還是那麼自負多疑,被人摸透了反過來利用還不自知。」她抬起雙手,垂首望著指尖鮮紅奪目的蔻丹,復又緊緊握成了拳,低低歎道:「人心,人……心啊。」

  太子……

  想到那個溫順純良的大侄兒,長公主深深歎息著。

  那孩子就是性子過於和善,才會被人欺負至此。

  人善被人欺。特別是作為皇族之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善良。倘若有一丁點的綿軟,旁人就會踩到你的頭上來壓制住你,置你於死地。反而越是狠毒,越是能活得長久、活得開心。

  她抬首,望著碧空上漂浮的白雲,原本澄澈的雙眸中漸漸地布上了陰霾。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世道,什麼樣的天!

  過了許久,長公主長舒口氣,方才與羅紗說道:「咱們也走吧。」當先邁步離了屋子。

  原本應是極其熱鬧的賽馬場上,此刻已經靜寂無聲。本應是少年們策馬馳騁的場地,如今只有侍衛在場。

  他們的職責本是守在賽馬場邊緣和出入口處護衛大家的安全,此刻卻是為了尋找與刺客有關的蛛絲馬跡而默默查探。

  兩人行了沒多久,羅紗便看到紅倚紅繡並兩個陌生的丫鬟等在路邊。看到長公主和羅紗過來,四人連忙過來行禮。羅紗這才知道,原來那兩人是長公主的侍女。

  此時守衛森嚴,長公主便問起四人是怎麼過來的。

  她的一個侍女答道:「是國公爺讓我們進來的。」又捧上兩身衣裙,說道:「這是國公爺讓我們準備的。」

  羅紗了悟。此刻她們二人身上沾染了血污,必然要換身衣裳才行。想來穆青涯因為剛剛皇帝也在,就讓她們四人在離那屋子有些距離的地方候著。

  回到那間屋子,由丫鬟們守著服侍著,二人分別換好了衣服後,幾人行到一條小道上,穆青涯正等在那裡。

  丫鬟們散立在四周警惕地看著周圍有沒有人經過,長公主帶了羅紗行上前去。

  看到羅紗也跟了過來,穆青涯顯然有一刻的遲疑。羅紗見狀,想要退去一旁等候,卻被長公主喚住了。

  待羅紗駐了步子,長公主橫了穆青涯一眼,說道:「左右過幾天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事情也不必太瞞著她了。這丫頭是個機靈的,若是往後景安那邊有什麼事情,她也好應對。」

  羅紗本以為穆青涯會反駁兩句,沒想到不過是長公主一句話,穆青涯就也歇了讓她避開的心思,直接說道:「你可知你們看台附近死了個婆子?」見他話一出口長公主就臉色古怪起來,他雖心有疑惑卻也沒多想,只問道:「你可知那婆子怎麼死的?我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你想知有何蹊蹺?那好辦。」長公主抬起纖指,指了羅紗說道:「她就是那蹊蹺的緣由。」

  穆青涯大為不解,長公主就將羅紗怎樣將那婆子滅口的事大體說了一遍,又道:「說起來這事兒也虧了這丫頭機靈,才處理得這樣好。」

  她倒不是特意在穆青涯面前褒獎羅紗,她講的是真心話。

  她也沒想到羅紗看起來不過是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居然知道跟著阿隱學招式、居然敢做掉那個婆子。

  原本她不知道那些刺客進來的方向便也罷了,如今知道了圍欄缺口所在,再看羅紗被那婆子拖去的方向,就能明白其中關聯了。

  那些人既然敢讓婆子將羅紗弄過去,必然已經有了完全之策,只等羅紗一到地點,就將她與那些刺客牽扯到一起。

  一旦羅紗被牽扯進去,不只是她的外祖安國公府程家,就連程家的姻親定國公府穆家、甚至給羅紗請帖的十一皇子,都逃脫不了關係——羅紗不過是局外人,又是個閨門不出的小姑娘,怎的就會「冒險放刺客進來」了?

  自然是有人教唆的!

  只是她是被哪個人「指使」的,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說起來,那些人也著實狠毒。從程、穆兩家討不到好處,就索性想辦法從個小姑娘下手,試圖拖他們下水。

  可就算是他們也沒有料到,就是這麼個看起來什麼事兒都擔當不起的小姑娘,反而破了他們的計劃,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為了不打草驚蛇,而只讓一個婆子去將她弄來了。

  說起來,還是掉以輕心了。

  可惜的是……計劃雖然破了,卻一時之間沒能抓住他們的把柄。

  看到羅紗安然無恙地站在這兒,長公主心裡著實捏了把冷汗。

  雖說這丫頭夠膽識,但畢竟經歷過的這種事情太少。若不是阿隱及時趕到將她帶了回來,要是那些人察覺不對勁去她那邊查探情況的話,羅紗一個人怕是會應付不過來。

  穆青涯初初聽到是羅紗殺的人後不由大驚,待長公主和他粗略地解釋了下後,就也釋然。他稍稍沉思,便想通了羅紗在其中的作用,不由讚了她幾句,再看羅紗的時候,神色也和緩了許多。

  他原本便是想問長公主可知道那婆子的事情,如今知道了實情,對於應該怎麼做,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此刻不是方便說話的時候,他既解了心中疑惑,便與長公主道別——長公主堅持要親自將羅紗送回葉府,而他則要去穆景安那兒看看。

  長公主帶著羅紗正要離開,穆青涯突然冒出一句:「你記得少喝點兒酒!」

  「知道了!」長公主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我沒喝。」

  「我明明看你帶了個酒壺過去。」

  「唔,你發現了?」長公主看著他笑笑,拉過羅紗轉身就走,「那又怎樣?」

  穆青涯顯然不死心,又追過來幾步,朝著她的背影叮囑了幾遍,直到長公主又不耐煩地應了一次,方才作罷。

  穆青涯見她應下了,明顯鬆了口氣,自轉身離去。

  羅紗正被長公主拖著走,回過身時只看到了穆青涯的背影,再側首,正好瞧見長公主嘴角那一縱即逝的微笑。

  她自然是知道今日長公主的酒壺中是盛著清水的,可很顯然,定國公穆青涯不知道。而且,長公主也沒想讓他知道。

  想到他們夫妻二人相處時的樣子,羅紗突然鬆了口氣。

  穆家的生活,也許沒有她原本想像得那麼困難吧!

  只是……

  無法在臨走前再去看穆景安一眼,著實是個遺憾……

  長公主將羅紗送到葉府門口,看著羅紗進了府便離去了。

  羅紗先回屋子換了身衣裳方才去見過老夫人。此時老夫人正在花廳招待客人,原來賀家派來的人還沒走。

  賀家那婆子在聽到羅紗被喚作「五姑娘」後,臉上的神色便開始變化,看羅紗時就隱隱帶了種居高臨下的傲氣。

  羅紗看得好笑。

  不過是個奴才,就因為在侯府伺候,反而覺得自己高貴了許多了?

  自己再不濟,也是葉家嫡出的姑娘、國公府的表姑娘,又怎的需要看她這種人的臉色!

  若是平時,羅紗少不得要拿捏此人一番。只是她今日經歷的事情太多,心中之事太多且擔憂穆景安過甚,就歇了那心思,只想著給祖母請安後陪祖母說上幾句話便回晴夏院窩著。

  誰知那婆子見羅紗不吭聲,只當她好欺負,反而變本加厲起來,朝著老夫人就說永樂侯府有多麼多麼好,葉家二姑娘去了後,能過上多麼好的日子。

  老夫人因了語蝶此事能順利解決,了結了一個大心事,就也順著這婆子笑說了一番。

  羅紗卻是聽得頗有些不耐煩。

  不過是給個浪蕩子做妾,有什麼好的?

  她心中越發煩躁,也不待老夫人吩咐,就說今日累了,要回房休息。

  還不待老夫人開口,那婆子見狀又說,葉老夫人當真是個和善人,平日裡待五姑娘極和善,不然如今這祖母還沒發話,五姑娘居然就敢走了。不過方才見過的二姑娘,倒是比這五姑娘知書達理得多……如此這般。

  羅紗此時才算是看明白了。

  這婆子想來是跟在賀月輝或者賀夫人身邊伺候的,知道些羅紗「躲」賀月輝不肯進侯府的事情,臨來前也不知受了那母子倆當中哪一個的囑托,特意來諷刺羅紗一番,替自家主子「報仇」的。

  偏偏老夫人此時怕賀家反悔和語蝶的事情,為了不惹惱賀家,硬生生忍氣吞聲地忍了下來,只略略幫羅紗說了幾句好話而已。

  羅紗心中反感到極致,可她現在實在沒心思和精力做些什麼,只多逗留了片刻將那婆子的面容細細瞧了,記在了心裡,便準備離去。

  誰知她還沒走出房門,葉府一個婆子屁滾尿流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進屋就跪趴到了地上,也不待老夫人問話,就顫抖著說道:「老、老夫人,聖、聖旨!」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3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3 AM 編輯

第八十四章:還一件事

  今日賽馬場出了事,來葉府的公公是皇帝親信,宣讀完聖旨後並未多作停留便匆匆離去。

  賀家的婆子在花廳聽到「聖旨」兩字時就留了心,後來發現居然是給定國公府世子爺和羅紗賜婚的旨意,就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裡。

  她愣了半晌總算是想明白了此事影響下的利害關係,一拍大腿道了聲「壞了」,也顧不上同老夫人說一聲,慌張張走了。

  其實她說與不說,已經沒什麼關係。自接旨後,老夫人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一直處於飄忽的狀態。

  待聖旨已經在香案上放好後,老夫人由鄭媽媽扶著回了屋。待老夫人在榻上坐好後,鄭媽媽正要去關房門,卻被老夫人一把拉住了。

  「方纔……方纔那聖旨上說的可是賜婚?」

  「是。」

  「是……誰和誰來著?」

  鄭媽媽笑道:「是穆家的世子爺和咱們家五姑娘!」

  「噢……是他們……」老夫人喃喃著說了幾遍,突然緩過神來,「是定國公府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和羅紗?」她立刻坐立不安起來,「穆家?定國公府穆家?該不是……弄錯了吧?」

  鄭媽媽使了個眼色,讓丫鬟將房門關了,笑道:「老夫人,您就別擔心了。皇上都下了旨了,這事兒啊,十拿九穩的,錯不了!」

  「可這定國公府的世子爺,怎麼就瞧上五丫頭了呢?咱們葉家……」

  「怎麼會單單是咱們葉家,」鄭媽媽是服侍老夫人多年的老人,說起話來少了許多顧忌,「五姑娘的外公可是安國公,她的舅母、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可是定國公府世子爺的親姑姑,這事兒啊,十有八九是程夫人從中撮合的。」

  老夫人方才太過於激動,根本沒想這許多,如今被鄭媽媽一提醒想起來這些關係,就鬆了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她日夜為了語蝶的事情擔憂,今日又憋氣憋了一天,語蝶進侯府做妾的事情方才定了下來。

  她本以為這事如今有了個順當的結果,就是自家走了大運了。誰知一道聖旨劈下來,自家孫女兒居然要去穆家做世子夫人……

  老夫人怎麼想,都覺得這好處來得太快,太虛幻了些,就跟場夢似的……

  她側臥在榻上歪了半晌,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喚過鄭媽媽問道:「那聖旨上說,讓五丫頭明年春天嫁過去?」

  鄭媽媽笑道:「是啊,具體的日子,還得和穆家慢慢商議。」

  老夫人就愁了,「那還真麻煩了。」她說道:「四丫頭的事兒,還完全沒個著落呢。」

  羅紗一聽到聖旨裡說的「明年春擇日完婚」,就知道定然是穆景安求了皇帝那樣寫的。

  她後年秋季方才及笄,他倒是好,多一年半也等不得了?這時到明年春,只有大半年的時間了,六禮也還得趕著些。

  不過……仔細想想,雖說她年齡不夠,但他倒是不小了,今年十八,明年那時,也有十九了。

  想到穆景安望著她時的急切心情,她心裡一時甜蜜一時憂。

  恐怕,他將時間推到那個時候,為的還不是六禮,而是,那時候他的傷定然能夠完全恢復了。

  思及此,羅紗深深歎息。

  這次賽馬會出事,長公主已經叮囑過她,皇帝下了禁令,誰也不許外傳。是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穆景安他們受傷的消息。

  她心中再擔憂,也只能憋在心裡,面上分毫不能顯露出來。

  若是往日,她還能寫信交給紅倚她們幫忙傳出去給他,偏偏上次她遞出去的信穆景安並沒有收到,因不知是哪兒出了岔子,她暫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樣邊走邊想著,便回了晴夏院。

  一進到院子,全院的人都熱鬧起來。

  這院子裡的人大都是看著羅紗長大的,與她情分深,平日裡在院子裡沒太多的拘束,此時都替她高興,整個院子都洋溢著一股子欣喜的氣息。

  只有羅紗的乳母陳媽媽,一臉擔憂地看著她,唯恐她去了穆家受欺負,又問她今日可是碰到了皇上,又是怎樣被賜婚的,怎的就配給了世子爺。

  羅紗拗不過她,只得按照長公主吩咐的,說是自己和長公主投緣,這婚事是長公主求來的。

  陳媽媽這才放了心。

  進屋後紅箋正伺候著羅紗用些吃食,紅蔻急乎乎跑了進來,滿臉笑意。

  她進屋後看到羅紗後正要開口說話,被紅箋呵斥道:「慌慌張張什麼樣子!沒看到姑娘正在用點心嗎?」

  羅紗知道紅蔻方才專程跑去暖春院那邊尋四姑娘語芙身邊的丫鬟閒聊了,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笑了,就對紅箋說道:「沒事,讓她說吧。」

  紅蔻滿臉的喜不自勝,說道:「聽說二姑娘將滿屋子的東西都砸了!」

  紅箋瞪了她一眼,「就你多事。什麼聽說的?我看你是專程瞧去了吧!」

  紅蔻不服氣道:「沒有。二姑娘這次關了房門的,我怎的能瞧見?是她屋子裡的靈韻被她氣極之下打了一頓,跑來蓮月這兒訴苦來著,我聽她說的。」

  蓮月便是語芙屋裡的丫鬟,紅蔻方才便是去找的她。

  紫艾進屋時剛好聽到這話,笑道:「你若是不為了聽這個,哪就會專程去尋蓮月了?平日裡也沒見你和她有多親近。」

  紅蔻見紫艾也來揭穿她,咧了嘴呵呵直笑。紅箋氣得點了點她的額頭,說道:「以後可不准再隨便亂湊熱鬧了。」

  紅蔻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兒那賀家的婆子來了後,不止是二姑娘,就連她房裡的丫鬟婆子,都差不多鼻孔朝天,恨不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二姑娘要進侯府了。我不過是想知道,這聖旨下來後她們是什麼反應罷了。」

  紅箋說道:「犯得著跟她們慪氣?往後再遇到她們那幾個,你不理就是!」

  紅蔻便不理她,對了羅紗說道:「姑娘,方才靈韻提到一事,我有話要跟姑娘講呢。」

  羅紗正喝著銀耳湯,聞言將碗擱下後,說道:「你講。」

  「今天她說,二姑娘就只等著大姑娘出嫁後,就能進侯府了。」紅蔻收起了方才嬉笑的表情,轉而略有些擔心地說道:「我這才想起來,姑娘你明年春就要去穆家了,那豈不是說,在那之前,幾位姑娘都得出嫁了才行?前三位姑娘都還好說,如今都是定下了。可四姑娘那邊,卻還沒有準備。」

  羅紗就愣住了。

  她一直在想著穆景安那邊的事情,倒是忽略了這邊的事情了。

  大姑娘語詩是劉姨娘親生,前幾年就由老夫人幫忙相看著,定下了赤麗姚家的嫡子,二姑娘語蝶如今是要進侯府了,三姑娘語夢是周姨娘所生,周姨娘原本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一直服侍老夫人盡心盡力,老夫人就也幫她留意了下語夢的事情。

  前些日子老夫人同周姨娘提起過一個秀才,家在箐州一個縣城,雖說家境不富裕,但那秀才倒是個上進的,性子又溫厚。周姨娘聽說後很是歡喜,雖說這事兒還沒定下來,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如今……便是李姨娘親生的四姑娘語芙的親事還沒有著落。

  長幼有序,若羅紗依著聖旨要在明年春出嫁的話,在她出嫁之前,比她年長的幾位姐姐都要先嫁出去方才可以,沒道理姐姐還沒出嫁,她卻嫁了的。

  聽了紅蔻的話,紅箋笑道:「四姑娘的事兒左右有老夫人和新夫人操心,你著什麼急?放心吧,老夫人斷然不會讓四姑娘的事情礙著姑娘和世子的事情就是了。」

  聽了紅箋如此說,羅紗反而更加擔心。

  大姑娘語詩的生母劉姨娘是老夫人的親外甥女,三姑娘語夢的生母周姨娘自來盡心照顧老夫人,因而老夫人對她們上心許多,不然也不會有了那個秀才的消息後,第一個考慮的是三姑娘語夢而不是二姑娘語蝶了。

  不過,老夫人偶爾在某些事情上還是心如明鏡的,也或許是看出了語蝶心比天高,方才沒考慮她。

  只是羅紗卻不想老夫人如今為了急著將語芙嫁出去,隨便挑個差不多的人家就行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果當真沒選對了人,那可是關於語芙一輩子的事情。

  李姨娘當年是羅紗母親程氏的陪嫁丫鬟,與程氏一向親厚,自程氏逝後,她待羅紗也是極好,當年為了照顧年幼的羅紗兄妹倆,她甚至拒了葉之南要帶她一同去任上的要求,還因此和葉之南生了嫌隙。

  故而她的女兒語芙,羅紗自會多留意些。

  此時她便想著讓錢管事和沈秋意幫忙看看可有合適的人選。若真有不錯的,同老夫人講了,想來老夫人也不會反對。

  她正這樣思量著,就聽丫鬟們稟道:「錢夫人來啦。」

  羅紗一怔,笑笑,心道這可當真是巧了,正念著她呢她便來了,就忙起身出了屋。

  眼看著沈秋意進了院子,後面還跟著個丫鬟抱著一個包袱,羅紗喚了聲「先生」便迎了過去。

  羅紗看著沈秋意滿臉喜意,心知她已聽到了聖旨的事情,卻不曉得穆景安受傷的事情,就進屋後將丫鬟們都遣了出去,將事情同她講了,又跟她說了自己向穆景安那邊送信過不去的事情,希望錢管事幫忙查一查。

  沈秋意大為驚愕,見羅紗一臉的擔憂,將她叮囑的事情應下了後,忙笑著安撫道:「世子爺福氣大,過不了幾日就會好了,姑娘你不必擔心。」

  她說著將那包袱打開,拿出一樣東西來,擱到羅紗手中,說道:「這是前幾日幫你收拾你母親的物品時看到的,我特意將它單獨放到了一處,想著指不定哪天,你就能用到了。如今倒好,我這放了還沒幾日呢,就派上用場了。」

  羅紗望著那鮮紅的布匹,滯了滯,接過沈秋意手中之物,放在膝上,用手慢慢摩挲著。

  她原以為,前世時那一針一線、悲苦地繡著嫁衣時的自己已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刻她才發現,自己碰觸到此物時,滿心想到的居然都是穆景安望向自己時笑著的模樣,或張揚,或溫和,或促狹,或熱烈……

  她大大鬆了口氣。

  感謝那個少年。

  多虧了他,前世之時最後一件心痛之事,她也已完全放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3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4 AM 編輯

第八十五章:嫁前

  當晚,羅紗覺得累極、睏極,還未沾枕就憋不住打了個呵欠。待紅繡給她熄了燈,她合上雙眼正要睡去,卻是聽到紅倚在外間輕聲喚紅繡。紅繡生怕吵醒羅紗,連忙出去了。

  羅紗便聽紅倚急著催促了紅繡幾句。

  紅倚向來是個懂禮的,如今明知羅紗要睡,卻在這個時候急匆匆來叫紅繡,頗不尋常。

  羅紗忍住睡意,揚聲說了句「進屋說吧」。待二人在屋內站定了,問道:「可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紅繡便瞪了紅倚一眼。

  紅倚也知道自己方才太過於急切了些,如今見羅紗已經起了身,知道她不弄個清楚明白是不會睡下的,便道:「晚上時紫環與阿隱出去探聽消息,得知了一些事情。」

  原來她們幾人都覺得今日之事太過於蹊蹺,偏偏穆景安那邊沒話傳過來,她們此時也無法將消息遞過去,商量了後,決定由阿隱和紫環兩人在天黑後去了賽馬場附近查探。

  今日賽馬場鬧了這樣一出,本不適合再繼續待下去,偏偏傷者不少又都不易搬挪,故而場內眾人這晚依然按計劃住在西郊馬場安排好的住處內,只是讓箐州知州又多派了些人手過去加強防衛——

  當然,這些人只是幫忙嚴密守著場外,場內是進不來的。

  誰知就是這樣的嚴防下,還是差一點出了事。

  皇上將太子斥責一番後,自己心情也焦躁了起來,非要獨自一人去外面走走。

  這個時候,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唯恐做錯了事情招惹了什麼不是,又怎會反駁他、去觸他的霉頭?便都依了他的吩咐不敢靠近,只遠遠地跟著。

  原本想著馬場內外都防守嚴密得很,誰知,就散步的這會兒功夫,皇上遇襲了。

  那人神出鬼沒出手極快,雖然貼身護衛反應及時,但那人的刀子差點就要刺到皇上肩膀。

  皇上當場大怒。

  要知道,這晚的防衛比之白日裡又嚴密了幾分,刺客進入場內是不可能的了,於是那行刺之人只能是原本就在賽馬場裡的。

  一時之間,賽馬場裡的氣氛又凝固了幾分,人人自危。

  紫環和阿隱只探聽到了這些事情,卻是再無法進一步了。那裡防守人太多也太過於嚴密,她們無法靠近穆景安那邊。

  紅倚來問紅繡的意思,便是想問她能否想辦法聯繫到穆景安,她生怕這些事情,會牽連到穆景安。

  羅紗聽聞後,默立了許久,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麼穆景安這次並未將阿一阿二他們帶在身邊。只是,他孤身一人在那兒,也著實太過於危險了些。

  好在,有穆青涯和長公主在守著他。

  她說了聲「他自有安排,你們不必擔憂」,方才又重新睡下。

  四姑娘語芙的事情很快有了著落。

  錢管事這邊有兩個人選。

  一人是個商賈,無父無母孑然一身,自小從店裡夥計做起,慢慢攢錢自己開了小鋪子賣吃食,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已是有田有莊,頗為富有。

  此人不是喜好美色之人,家中只有一個通房,無子無女,因早年只顧著做生意到處奔波,故而沒有娶妻,如今生意穩定了,他就也想安定下來。

  雖說此人年紀大了些,二十有五,但心思靈敏,且這些年打拼下來,官商兩道都有人,生意方面不會出什麼大岔子。語芙若是肯的話,嫁過去就是管家娘子,衣食無憂是必然的。

  只有一點,此人是外地人,若語芙嫁他,便會離家較遠。

  另一人卻是個正七品的官,正是箐州下屬一個縣的知縣。

  此人生性認真做事一絲不苟,三年前妻子亡故便未再娶。語芙若是嫁給他做填房,直接就是去做官太太的。依著那人的性子,雖然無法陞遷太快,但求個平穩卻是沒問題的。且他現在上任的地方距離葉府不算遠,若語芙嫁過去,這頭一兩年裡,都能離家近些。

  羅紗從錢管事的言語中,就知曉他偏向於那個商賈。可此事事關語芙的終身,羅紗不好做主,就去信問過李姨娘。

  李姨娘很快就回了信,竟然也是相中了那個商賈。

  羅紗便讓沈秋意在來葉府時,裝作無意地跟老夫人提起此人。

  老夫人本就因了語芙的事兒發愁,聽聞此人不錯就上了心,又派人打聽了許久,知曉沈秋意所言不差,就叫了錢管事來商談。

  羅紗只想在出嫁前都平安順遂,不想再沾惹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便日日都待在晴夏院中繡嫁妝,哪裡都不去。

  其間,發生了幾件比較大的事情。

  先是大姑娘語詩嫁到外地,後又二姑娘語蝶入了侯府。就在籌備三姑娘語夢的婚事時,邱氏,生了。

  那天是九月初一。

  秋日裡天氣涼爽,羅紗就多睡了些時候。等到她起身準備用飯時,陳媽媽突然進到屋來,跟她說了此事。

  「昨夜裡便有先兆了,半夜就開始發作……是個兒子,聽說,老夫人高興壞了。」

  雖然說得是「高興」的話,但陳媽媽卻是愁容滿面。

  羅紗自然知道她的擔心。

  原本家中只有葉頌青一個嫡長子,如今卻又多了個嫡次子。那邱氏本就對葉家的家產虎視眈眈了,如今羅紗要出嫁了,而葉頌青卻在外祖家未歸,她這時又生了個兒子,日子久了,心思必然更加活泛起來。

  羅紗知道陳媽媽待自己的心一向是極其真誠的,便笑著寬慰道:「母親和外祖給我們的,目前交給了錢管事夫妻來幫忙照看著,不會有問題。家中的那些莊子鋪子,錢管事也會幫忙盯著,如果察覺不對,我們自有法子應對。至於家中的財物……」她笑笑,說道:「祖母自會『幫』哥哥看好的。」

  她是知道老夫人脾性的,恨不得將家裡所有事情都抓在手中,一點兒權也不分給旁人不說,錢財也是不肯給人的。

  這事兒羅紗知道,姨娘們知道,丫鬟們知道,邱氏自然也只知道。可就算如此,她那澎湃的心思卻依然沒歇過。

  前些日子發生了白家茶會裡的事情,老夫人已經對邱氏有了諸多的不滿。後來羅紗自己窩在晴夏院沒有去關注她們,也不知邱氏用了什麼手段,沒過多久就重新和老夫人又融洽了起來。

  紅箋當時就笑著跟紅蔻說,新夫人和老夫人肯定和睦不了多久。紅蔻本不信,誰知沒多久,就聽說邱氏明裡暗裡跟老夫人提起想幫忙分擔家中事務、幫著老夫人管家,卻被老夫人拒絕了。

  兩人果然又僵了些時日。

  前些日子邱氏沒機會開口,如今得了兒子,少不得又想要在那上面插上一手。依著老夫人的性子,定然又要對她不滿起來,邱氏轉過頭又要去討好她。

  兩人這樣來回互相算計著,倒也又去,或許……指不定哪天就會真崩了。

  只是邱氏算計過自己的事情,羅紗可是一刻都沒忘記。

  她垂眸想了半晌,喚來紅箋說道:「你去跟夢紡院的那幾個婆子說一聲,將新夫人得了個兒子的事情,在閒聊中有意無意地講出來,務必要讓孫姨娘能聽個真切才好。」

  紅箋剛要領命離去,羅紗又叫住了她。

  「有一事我倒是忘了,如今也一併說了吧。」她笑道:「二姑娘能進侯府做妾,咱們的新夫人可出了不少力。若不是她出了些壞主意引了賀夫人來箐州,賀月輝也不會出現在那茶會上。」

  那事兒從頭到尾都是邱氏和白夫人做的,羅紗也不過是被牽連進去。若是孫姨娘知道了這事兒是由邱氏挑起來的,少不得在怨恨她的賬上再添一筆。

  原本孫姨娘就一直想要做繼室卻未能達成願望,故而對邱氏憎惡。如今再得知因了邱氏的緣故語蝶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加上聽聞邱氏生了兒子,幾件事疊到一起,依著孫氏那狠毒的性子,不憎恨上邱氏就怪了。

  紅箋跟著羅紗多年,自然知曉這裡面的一些事情,就笑問:「要不要同那些婆子說一聲,待姑娘走了後,讓她們看管得稍微鬆散些?不然孫姨娘她心中有氣發不出來,憋得久了,難保病得更厲害。」

  她只道孫姨娘瘋了,卻不知她是假瘋。

  「不用。」羅紗想了想,「不過是讓她知道下這些事情,讓她心裡頭有個念想罷了。」羅紗笑著挑選著最適合的繡線,說道:「若是哪日那邱氏讓人更加看不過眼了,咱們再那麼做吧!」

  順帶著……就讓孫姨娘在那夢紡院裡,被自己的氣恨再多折磨些時日吧!

  月底的時候,到了羅紗生辰。這一次葉頌青沒能和她一起過,便提早送了禮物來,還給她寫了很長的一封信——比穆景安給羅紗的還要長。

  葉頌青在信裡羅裡吧嗦一大堆,看得羅紗笑了半晌,倒是讓她心情好了不少。

  她的十三歲生辰過去沒幾日,便是那男孩的滿月酒了。

  羅紗依舊在院中繡嫁衣,只聽出去湊熱鬧的紅蔻回來說這次的酒席辦得很是熱鬧,還請了戲班子來唱戲。

  看著喜上眉梢的紅蔻,羅紗只笑笑,並不多言。

  三姑娘出嫁了,四姑娘也出嫁了。

  轉眼,過了年,立了春。

  萬事齊備,日子漸漸過去,葉家和穆家選定的日子,就要到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3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5 AM 編輯

第八十六章:來了人

  二月底,離出嫁僅僅還有十幾天的日子時,羅紗終於盼回了葉頌青。

  他這個月剛剛參加完鄉試便匆匆回家往箐州趕來,臨走前還給羅紗來了封信,信中大讚羅紗出嫁的日子選得極好,說是等到送走了羅紗,他還能趕回去參加四月份的府試。

  看著葉頌青的信,羅紗哭笑不得。但她也明白,這說明哥哥對鄉試已是有了十分的把握。想到如今葉頌青也是努力奮發向上了,她頗為欣慰,滿心歡喜地算著日子等他回來。

  說起來,葉頌青是她這一世自小到大最親密的親人了。

  母親早亡、祖母與父親與自己頗為疏離,這些使得羅紗在承擔著照顧葉頌青的責任時,也默默享受了葉頌青陪在身邊帶來的歡樂。

  眼看著昔日的可愛男童一天天長大,變成爽朗的少年,與自己漸漸不復往日的親密,羅紗心中到底是有幾分傷感的。偏偏她去年經歷之事極多,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獨自承受著,就更加懷念起有哥哥陪伴的日子。

  如今將近一年未見,羅紗聽到他回來了,不由驚喜萬分。

  待時候算著差不多了,羅紗便天天派人去看可有葉頌青的消息。哪知道拖後了六七日,羅紗方才聽到有人來稟,說是看到安國公府的馬車進城了。

  羅紗不由就有些激動,在屋裡坐立不安地等丫鬟們回稟消息。

  誰知丫鬟們再報,就說是來了至少有十幾輛車子。羅紗一怔,剛派了人再去詢問,就想著應當是舅父舅母也來了,葉頌青卻忘了提起。

  雖說去問話的人還未回來,羅紗已坐不住,忙讓人給自己穿戴好準備去迎舅父舅母他們。

  等到紅蔻急匆匆跑來說了句「人已經進府啦」,羅紗看了眼鏡中的自己,覺得尚過得去,也不等紅箋給自己再插上那根簪子,就要急匆匆出屋子。紅箋卻是不肯,硬生生按著她,將那簪子插好了,才讓她出了門。

  羅紗帶人往前行著,誰知走到半路,卻見一行人迎面而來。當先的兩位老人,鬢髮花白氣度出眾。

  羅紗一看到他們,就愣住了。

  這兩位老人,雖然未曾見過,可眉眼間那種莫名的熟悉感,讓羅紗隱隱覺得他們是……

  卻又不敢認。

  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葉頌青幾步上前來將她往老人那邊推了推,笑道:「怎麼?見到外祖父與外祖母,高興地說不出話來了?」

  羅紗張了張口,喉嚨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葉頌青難得聰明了回。她當真是……高興地說不出話來了。

  輕輕咬著唇,她雙眼噙著淚,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磕了個頭。

  安國公拉了她起身,細細看著她的眉眼,側過頭朝安國公夫人說道:「你來瞧瞧這丫頭,長得和瑞思一個模樣兒,也像你。」

  聽著年邁的外祖提及亡母程瑞思,看著他們的華髮,想到他們二人老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心痛,羅紗心中湧起了哀傷。

  程老夫人瞧著她這模樣,雖偏過了頭去,可也紅了眼眶,低歎了聲:「她這副軟糯樣子,哪兒有瑞思半分的傲氣?」

  是了。安國公這時也想到,自己那女兒,同自己的髮妻一樣,是個執拗脾氣,不管對錯,一旦認準了絕不回頭,少有這樣感情外漏的時候。

  這外孫女兒,哪點像她們了?

  分明更像自己!

  思及此,老國公爺就忍不住說出了聲。

  他這副樣子倒是把程老夫人氣笑了,「方纔你還說她像我,如今倒好,我不過一句話,就成了像你了?」

  老兩口拌嘴拌了大半輩子,如今在場的都是自家後輩,就又像往常那樣你來我往說了半晌,只是最後依然是以老國公的妥協而結束。

  不過這樣一來,氣氛倒是和緩了許多。

  羅紗看著外祖父和臉色蒼白的外祖母,明白耽擱了這幾日的緣由。

  兩位老人年紀都大了,國公夫人身子又不好,故而馬車要放緩速度,以求顛簸地輕一些。

  國公爺和夫人說著話,葉頌青低低問著羅紗今日的狀況,一行人就來到了晴夏院。

  老國公和夫人將這院子仔細瞧了許久,葉頌青跟在旁邊細細解說著這些屋子的用處,偶爾說錯了,羅紗便來補充幾句。

  老兩口看著羅紗將這裡打理得很好,自家下人在這邊也很是懂禮,便很是欣慰。

  只是看到紅倚紅繡她們時,程老夫人明顯滯了滯,問羅紗道:「這就是穆家小子送來的丫頭?」

  紅倚她們行了禮,羅紗笑答道:「是。」

  她很開心。雖然外祖母神色淡淡的,但,這句話是外祖母主動同自己講的第一句話。

  程老夫人微微頷首,未再開口。

  老人舟車勞頓,身子已然乏了,待了沒多久有些疲乏,想去準備好的住處歇息。剛出來晴夏院,卻碰到了匆匆趕來的葉老夫人。

  葉老夫人滿臉欣喜,老國公和夫人倒是面色淡然,同老夫人不過說了一兩句話,便告辭離去。

  原來,程家早就派了人來租賃了個三進的院子,且已打掃乾淨,為的就是這幾日住著方便。

  他們本就沒打算住在葉家。

  羅紗心知外祖和外祖母定然是還沒原諒葉家人。如今肯來,卻是為了自己將要出嫁的事情……

  想到這兒,羅紗胸口感到堵堵的,溢滿了感激與幸福。

  程瑞達和葉頌青陪了兩位老人先去住處,穆氏卻是專程留了下來,同羅紗說幾句話。

  「你和景安……熟識多久了?」

  她用的是「熟識」而不是「認識」。羅紗知曉那次在賞花宴的時候,他們二人的小動作或許沒能瞞得過穆氏,便如實說道:「應當是幾年前他同三表哥一同來葉家開始,就是沈先生生病那次。」

  穆氏是隱約知道沈先生那次生病的事情的,但她卻未在這個事情上多言,話鋒一轉,說道:「其實,去年賞花會後,我尋過太后,想向她老人家求個旨意,給你和博文賜婚。太后本來答應了的,後來問過皇上的意見後,卻又改了主意,只道是你已有人家定下了。如今看來,便是景安了。」

  穆氏短短幾句話,驚得羅紗出了一身冷汗。

  賞花會後,是什麼時間?是她急匆匆從榮昌府趕回箐州的時候!那時她與穆景安初初定下各自的心意,皇上怎就會知道她是有人定下的了?

  這是怎麼回事?

  穆氏看到她震驚的樣子,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也不必太過緊張,我不過是同你提個醒罷了。雖說穆家世子必定尚公主,可穆家的女兒,卻從未有入宮為後的,可見皇家盯上的不是穆家血脈,卻是穆家本身。穆家、皇家,自本朝初時就牽連在了一起,其中緣由,一時半會兒又怎能說得清呢?」

  「若你是進了我家的門,有我們幾個長輩看著,必不會讓你受半點兒委屈。你是個好的,博文也是性子順和的,我原以為,這事兒十拿九穩了,誰知你卻被景安瞧上了。」她深深歎息了聲,「這小子想來是對什麼起了心思都勢在必得,你性子乖順又重情義,被他看在了眼裡,必定逃不脫……往後你去到穆家,記得要事事當心。往後除了景安、長公主和國公爺外,誰都不要信,切記。」

  定國公穆青涯是穆氏的哥哥,穆氏在穆家生活了十幾年,對那裡應當也是有所瞭解的。聽她一番話,羅紗便知舅母是真正疼惜自己,忙鄭重頷首道謝。

  穆氏說完,就離去了。她這一路奔波,也是累極,只不過有些話,不得不對羅紗提點一二,讓她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又能細細思索幾天,不要進了穆家才知道,亂了陣腳。

  後面幾天,羅紗日日乘了馬車去拜訪外祖父和外祖母,同他們說說話,雖然大部分時間是安國公同羅紗講話,國公夫人並不開口,但羅紗已經非常欣喜和滿足。

  出乎羅紗的意料的是,她居然也收到了葉之揚夫妻送來的賀禮,這讓羅紗說不出什麼感覺。

  若說是那一次見面,讓大伯父大伯母兩人消除了對葉家的隔閡,她絕對不會相信。若說是因為她要嫁給穆家而讓兩位長輩另眼相看,那就更說不通了,畢竟她未來的婆婆可是長公主。

  但是真要她想其他原因,卻又想不出了。

  不過這些念頭在她腦海中過了一會兒便也丟棄了。

  左右這是大伯父他們的選擇,她在此時想這許多作甚?

  眼看著婚期一天天逼近,羅紗在外祖那兒待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於,隱隱生出了不想回府的念頭。

  她也不知怎的,越是臨近婚期,越是有種恐懼感,怕離開自己生活了許多年的家,怕去了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

  偏偏她沒了生母,這種情緒無人可以傾訴,只得自己獨自默默承受。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這樣的情緒逼瘋的時候,一個消息讓她突然放鬆下來。

  半年前白府附近被人買下的那座府邸,終於有人住進去了。

  聽說,那是一幫子鮮衣怒馬的少年人。為首的兩人,一個姓宋,一個姓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3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6 AM 編輯

第八十七章:嫁妝

  知道穆景安已經到了箐州,雖然不能見面,但羅紗心裡卻安定許多。

  這日羅紗正和外祖父閒聊著,就有葉家下人專程來尋了她,說是葉之南已經回到家中。羅紗忙往家趕,等她到了的時候,葉之南正在花廳陪老夫人說話。

  葉之南看到羅紗後,便想到自己將要成為穆家世子的岳父,心中頓時澎湃不已,將羅紗狠狠地、大大地讚揚了一番。

  待自己向來平淡的父親一下子熱情起來,羅紗頗為不適應,僵笑半晌後就尋藉口出了屋子,誰知還沒出院門,就碰到氣沖沖而來的穆氏。

  「舅母?您這是怎麼了?」

  穆氏見是羅紗,面色稍稍和緩,問道:「葉老夫人可在屋內?」見羅紗應了聲是,她同羅紗簡短說了兩句話後,便急急步入屋內。

  羅紗本欲離開,隱隱聽到舅母生氣的聲音,就又準備折回來進屋,後又想到穆氏這些天一直在對自己的嫁妝單子,她猶豫了下,還是回了晴夏院。

  聽著裡面的爭吵聲,想來舅母已經發現了吧!

  至於邱氏……

  想到她對那些家產虎視眈眈的樣子,再回想起她看到自己嫁妝時眼中不時露出的貪婪之色,羅紗邊走,邊垂首笑笑。

  如今父親已經回來了,有些事兒,就也該解決下了。

  「……穆家送過來的首飾少了將近兩成,您給羅紗備下的那些,也缺了十之二三。」穆氏看著老夫人,說道:「這些東西哪裡去了,還請葉老夫人給個說法。」

  年後不久穆家就送來了聘禮,每個箱子都裝得滿滿的,裡面的東西也是件件精緻樣樣貴重。老夫人雖然看著心癢,但也不敢隨便取了惹穆家不快,就在看完後當場放了話,說是這些東西都不動了,給羅紗原原本本帶過去。

  葉家自然也會另外給羅紗添置嫁妝。

  自羅紗出生,老夫人倒也給她慢慢置備了些東西,只是在去年之前,她都沒想到羅紗會嫁到身份這樣高的一戶人家去,所以備下的東西雖然還不錯,卻算不得極好。於是在賜婚後,她又趕著時間讓人準備了些上好的衣料首飾之類,加上以往的備下的,倒也有了不少,加上年後安國公府送了兩輛馬車的物品過來,前段時間皇上和太后也各賞了羅紗許多物品,總的說起來,倒也得體了。

  程氏的嫁妝,羅紗只讓沈秋意拿了一部分回來當自己的嫁妝,老夫人問起來時,她只說只有這些了——葉之南是個靠不住的,不會為她們兄妹多做打算,如今邱氏又有了兒子,她總得給葉頌青多留些,以防往後出些什麼岔子。

  好在老夫人也知道程氏那些年拿了許多自己的嫁妝來貼補,就也沒多問。

  邱氏母子倆如今在暖春院的正房住著,周姨娘和劉姨娘也住在暖春院,能順便伺候邱氏和照顧那男孩。

  以前拘著劉姨娘的銀冬院早就空了出來,羅紗的嫁妝多,老夫人就專門騰出來那裡的好幾間屋子擱這些嫁妝箱子。好在嫁妝準備得差不多了,平日裡銀冬院的屋子便都落了鎖,好好地關著。

  雖說老夫人一再保證東西不會出岔子,可穆氏卻是有些不放心。

  來之前,安國公夫人就叮囑過她,葉家常有些個眼界低的會做出些不合禮數的事情,讓她幫忙注意著些。

  在她來了後,羅紗也欲言又止地拜託過她幫忙看著那些物品,這使得穆氏更是拿定了主意,看牢穆家送過來的那些個貴重物品,還有程家給程氏備下的值錢之物,不能讓有些人偷偷做了手腳。

  故而穆氏這幾日,看似在幫忙對嫁妝單子,實則在暗暗留意,可有東西出了紕漏。

  原本前幾天對的那些倒還正確,誰知今日對到西廂房裡擱著的那些個箱子,卻開始不對了。

  裡面穆家送來的字畫、玉器和首飾,乍看之下好像沒問題,箱子好像還是滿著的,可細細地一樣樣對起來,才發現少了好些個東西,換做了劣質的胡亂充了數擱在了箱子靠下的位置。再看老夫人新近給羅紗準備的那些貴重些的東西,竟然也出了岔子。

  穆氏很是生氣,便去問老夫人。

  老夫人聽了後極為震驚,只道是自己前兩日剛剛帶人重新點了一遍,斷不會出錯。但看穆氏認真的樣子,她才心道壞了,忙帶人跟著過去看看。

  見到東西的剎那,老夫人差點急暈了過去。

  婚禮就還三四日,嫁妝還要提前一日送過去,如今出了大岔子,這可如何是好?她急得團團轉,只說是讓人幫忙找找東西去了哪兒,卻一點頭緒都沒。

  葉之南一直跟在老夫人身邊,此刻見老夫人慌亂了,他倒是還算冷靜,問老夫人道:「這院子的鑰匙,還有誰手裡有?」

  「劉姨娘曾經在這裡住過,她那裡有一套,我不曾要回來過。」

  聽老夫人這樣說,葉之南趕緊命人將劉姨娘帶了來。

  劉姨娘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進到院中,葉之南看到她那迷糊的樣子就來氣,喝道:「說,你將這院子的鑰匙擱到哪兒去了!這院子裡的東西是不是你動的!」

  劉姨娘一聽這意思,便知道羅紗的嫁妝出了問題,忙說道:「鑰匙還在我那兒,可我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這鑰匙就你和老夫人有,老夫人定然不會做什麼,不是你,又是誰!」

  劉姨娘大呼冤枉,「可我真的什麼都沒做!老爺,您不信去我院子裡搜!」

  葉之南當真派了人去劉姨娘屋裡搜。老夫人生怕旁的人不得力,就阻止了葉之南,讓身邊的鄭媽媽帶了些金秋院信得過的婆子去看。

  那些人在暖春院劉姨娘的屋子裡搜了許久,並沒有一星半點的和羅紗嫁妝有關的東西,便無功而返。

  待這些人回來稟報了後,葉之南正氣極不知道該往哪兒使力時,劉姨娘突然問道:「老爺可是找有這鑰匙的人?」她欲言又止,期期艾艾說道:「前幾日夫人向我借過鑰匙,不知……」

  「不可能,就算她借過鑰匙,也絕不會做這種事情。」葉之南斷然說道。

  劉姨娘縮了縮身子,不說話了。

  一旁的老夫人此時剛好緩過點兒氣來,有氣無力地說道:「就算不會做,也好歹去看看吧。若是能發現個一丁半點兒的線索,也是好的。」

  葉之南雖然不信邱氏會做這種事情,卻也不好在這個時候違逆了老夫人的意思,只得讓那些婆子去了邱氏屋裡。

  邱氏就在房中,聽到鄭媽媽這樣說,冷笑著不肯讓她搜屋子。

  「我並未借過劉姨娘的鑰匙,休聽她信口胡說!」

  鄭媽媽去回稟了老夫人,老夫人此時愁得焦頭爛額,不耐煩地說道:「你就說我偏頭痛犯了,讓她過來我這兒伺候會兒,你再去搜了便是。」

  她不過是心煩意亂下,想要試試看罷了。誰知這一搜,就真搜出了問題。

  其實原本是沒事的。婆子們在邱氏的屋子裡將箱子、櫃子查探一番後沒什麼發現,本要離開的,誰知這時候一隻貓竄了出來。

  邱氏愛貓,可她以前懷著身子不能養,就歇了那心思。葉之南聽她說起過這愛好,在她生了個兒子,葉之南異常高興,就在過年時候給她帶回來了只通體雪白的小白貓。邱氏很喜歡它,可老夫人不喜貓,邱氏去老夫人那裡時就沒將它帶了去。

  這小白貓平日裡極其乖巧可人,大家都愛逗它,故而它也不怕人。誰知今日一堆婆子來勢洶洶查探屋子,倒是將小白貓嚇慌了。它躲來躲去看著到處都有人,就跑到了床便用爪子不停地撓一個地方。

  婆子們本還沒在意,誰知那小白貓摳了半天口,不知碰觸了什麼機括,床那兒「啪」地聲響,居然從側邊露出個二尺寬,四五寸高的窟窿來。

  小白貓扭著身子想往裡鑽,好像是在躲人,被旁邊一個婆子一把拽了出來。

  那婆子喚過鄭媽媽,鄭媽媽探頭往那窟窿裡看了看,才發現那厚厚的床板之間居然是空的,中間可以放東西。

  她瞧著裡面有物品,便掏出了一兩樣來看,這一看,驚了一跳。原來羅紗嫁妝裡消失了的那些值錢的小玩意兒,居然在這裡。

  她當場就派人堵住門口,親自去請了老夫人和葉之南來。

  邱氏本極為淡定,在看到那床板邊的小暗門被人打開了,不由心慌。剛想要解釋,就被葉之南扇了個巴掌。

  「那時你說認床,非要將這床帶了來,如今看來,卻是另有打算!」

  他怒極,命人將邱氏關在屋裡,直到羅紗出嫁那天才能出來——羅紗出嫁那天,邱氏必須出現,不然旁人問起來葉夫人去了哪兒,也不好看。

  劉姨娘看著事情告一段落,便悄悄轉去了晴夏院見羅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3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7 AM 編輯

第八十八章:將嫁

  「那個陳媽媽著實可惡,答應了的事情卻又沒有做到,若不是那小白貓突然出現,怕是那暗格還尋不著。」劉姨娘一到羅紗屋中,便如此抱怨道。

  陳媽媽便是邱氏兒子的奶娘。當初她兒子惹了些麻煩,想尋人幫忙,思量了許久後,竟是覓到了羅紗這裡。

  羅紗聽了後並沒立即答應,而是讓錢管事先打聽了下,知道並不是太難處理的事情,銀錢可以解決後,就讓錢管事幫忙處理了。自此以後,陳媽媽便對羅紗很是恭敬,一心想要回報她。

  那暗格的事情,是她無意間發現的,也是她主動告訴羅紗的,只是她並不知道裡面有些什麼東西罷了。羅紗讓紫環她們暗暗查探,才發現邱氏將自己的嫁妝偷藏了一部分在那裡面。

  原本商量好的計劃是,陳媽媽幫那些去尋東西的婆子發現暗格,揭露邱氏的行徑,誰知她本是答應得好好的,今日裡卻並沒出現,因而劉姨娘才這樣抱怨。

  「若不是那白貓,這事兒啊,說不定就成不了了。」劉姨娘又一次這樣感歎道。

  羅紗卻是輕輕蹙了眉細想了許久,問道:「你確定,是那貓自己爬過去,碰到機括,然後暗門打開後,它又自己跑過去的嗎?」

  劉姨娘說道:「是這樣沒錯,鄭媽媽就是這樣同老夫人說的。」她沒能進那屋子一同查看,所知道的,也不過是那些人匯報時講過的話。

  「這就對了!」羅紗笑了,緩緩說道:「就算是那小白貓緊張害怕,也不至於會那麼巧就做了這樣的事情。貓兒鼻子靈,許是有人在那機括處和那暗格中塗了、放了什麼東西也說不定。我們要的是邱氏漏出馬腳,陳媽媽使的是什麼法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她辦到了,那便好。她不想露頭,就由著她吧。」

  劉姨娘一字字聽了,又將羅紗的話擱在心裡過了好幾遍,細想了許久,才覺得是這麼個理兒,就慢慢點了頭。

  羅紗見她聽進去了,就鬆了口氣,問道:「你說那鑰匙是那人問你借的,祖母她們可有懷疑?」她口中提及的那人,自然是邱氏。

  「沒有。原本應當還是有些懷疑的,此時發現了東西就在她的屋子裡,估計剩下的那點兒懷疑也就沒了。」

  「可在她們眼裡,畢竟是你借了她鑰匙方才發生了這許多的事情,若是老夫人日後想起來,少不得要怨你一怨。你往後當心著點兒,若是處理事情時能像陳媽媽那般,就也好了。」

  劉姨娘聞言,倒是笑了起來。

  「姑娘怕是不如我瞭解老夫人,」她說道:「在老夫人眼裡,我如往常那般不知輕重、經常做些錯事兒,她或許更放心些。如若哪天我滴水不漏了,反倒是要引得她緊張了。我啊,還是同往常一樣好了。」

  羅紗沒想到她想得那麼明白,就深深看了她一眼,輕輕道了聲也是。

  三月初八,是要送嫁妝的日子。

  這一日,安國公府的幾位少爺和少奶奶也來了,順帶著帶來了幾個小傢伙——家中長輩都不在家中,小傢伙們自然也跟了來。

  羅紗許久不見兩位表嫂,很是驚喜。

  此時正巧有幾位夫人來訪,老夫人正同夫人們在花園中閒聊,兩位程少奶奶給老夫人請過安後,就也坐了下來。

  二表嫂盛氏性子溫婉,與老夫人與諸位夫人們在一處說話很能坐得住,倒也罷了。羅紗卻知這大表嫂潘氏是將軍之女,向來不喜這些話題,雖然面子上沒表露出來,可心裡頭定然是覺得煩悶的,就尋了個由頭叫了她出來,陪她在內院逛逛。

  兩人邊說邊聊,就也到了暖春院附近。

  潘氏不經意地朝著院內看了一眼,突然「咦」了聲,定定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羅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巧瞧見邱氏回房,顯然她沒有看到羅紗她們二人。

  說起來邱氏被禁足,葉之南雖說不准她出屋子,但她只要不出暖春院,大部分時間待在屋子裡,便也罷了。方才便是她偶爾出屋子時,剛巧被潘氏看到了。

  羅紗見潘氏目不轉睛地望著邱氏屋子的方向,笑道:「暖春院景色不錯,如今春色正好,不如我陪嫂嫂進去看一看?」

  潘氏這才回神,瞧了瞧羅紗,又瞥了那屋子一眼,慢慢說了個「好」字。

  兩人藉著賞花之名,進院子看了半晌,潘氏顯然有些心不在焉。李姨娘和周姨娘聞訊端來茶果點心給二人吃,兩人就坐在了垂柳旁閒聊,潘氏還是時不時朝那屋子看幾眼,眉端微擰,顯然是心中有些疑惑。

  羅紗見狀,同李姨娘低語了幾句。過了會兒,陳媽媽便抱著葉家新得的小少爺出屋子曬太陽。小傢伙被逗得咯咯笑,滿院子裡都是他暢快的笑聲。

  邱氏聞聲便出了屋,抬頭一看,正巧和潘氏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邱氏的臉色頓時煞白,潘氏倒是神色輕鬆了許多,三分猶豫七分肯定地喚了聲「海棠姑娘」,又疑惑道:「你怎麼在這兒?」

  邱氏張皇地看了羅紗和李姨娘她們一眼,朝著潘氏嚷嚷了聲「不知道你在叫誰」,怒氣沖沖地回了屋子,將門「砰」地下大力關上了。

  潘氏「絲」地揚揚眉,說道:「些許日子不見,脾氣倒是大了不少。」

  羅紗笑問道:「嫂嫂與她倒是相熟?」

  沒想到她這話一出口,潘氏臉上閃過鄙夷,「我怎會與她相熟?不過見過罷了。」

  羅紗忙問:「那她是誰,嫂嫂當是知曉的了?」

  「那是自然,旁人或許不知,我卻是認得她的。」潘氏沒多想,張口正要回答,突然一個丫鬟在邱氏門外喚道:「夫人,您要的點心我已經拿到了。」

  「夫人」二字一入耳,潘氏驚訝地瞪大了眼,不過一剎那功夫便恢復了神色自若,她想到方才邱氏的作態,輕咳了聲掩口問道:「這是你家新夫人?」

  羅紗只得頷首應了。

  潘氏笑笑,「許是認錯人了吧。」端起茶來抿了口,心中思量著這事兒先回去確認後,再問過自家婆婆穆氏後方才另作打算。

  羅紗暗暗地歎了聲可惜。

  潘氏是程家的嫡長孫媳,雖然性子直,可也不是那等不穩重不妥帖的。此刻知道了邱氏的身份後,顯然避諱了許多,方纔若不是那丫鬟打岔,羅紗或許能知曉邱氏什麼瞞著的事情。

  雖然好奇,可她明日就要離家,這事兒也只得暫時擱下,只等往後到了穆家後再想辦法查實。

  第二日,三月初九,宜嫁娶、祈福、出行。

  羅紗一大早就起身沐浴,待喜娘給她開了面後,就由全福夫人陶夫人上前來給羅紗梳發。聽著她口中念著的吉祥話,羅紗思及上一輩子的經歷,想起自己那時便梳著發邊聽屋裡的那些個夫人一直說自己得了門好親事的事情,竟也笑了。

  待梳發完畢,丫鬟們忙準備好裝扮用的東西,由陶夫人給羅紗上了妝。舅母穆氏、兩位表嫂一直笑盈盈地瞧著,不時和旁邊幾位夫人說幾句話。

  陶夫人剛將胭脂水粉擱了回去,這時屋門被推開,語芙行了進來。

  她抬眼見到羅紗的樣子,讚歎道:「可比我那時候漂亮多了!」

  羅紗嗔了她一眼,語芙就笑著上前來,將祝福的話說了一番。

  她話音剛落,語詩和語蝶也跟著進了屋。

  語詩也讚了羅紗幾句,羅紗瞧著語詩與語芙的樣子,知曉她們的日子應是過得不錯,就與她們說笑了幾句。

  語蝶雖然容貌依然姣好,但氣色卻是比語芙她們差了些許。

  她聽著羅紗她們說笑,在一旁涼涼說道:「旁人當新娘子都緊張得很,前些日子語芙還緊張哭了。你倒好,如今要離家了,反倒更開心似的。難道就這樣不待見葉家嗎?」

  她這話一出,屋裡就靜了靜。

  不待羅紗開口,穆氏已經笑著行了過來,對羅紗說道:「我瞧瞧。」她仔細看了羅紗片刻,朝陶夫人說道:「我說少了點什麼呢,可不是還沒戴首飾麼!」

  穆氏拿起桌上妝奩裡的一支簪子插到羅紗發間,說道:「這支元花果紋金簪可是皇后娘娘賞的,她特意叮囑了我今日一定要給你戴上……來我看看,嗯,果然不錯。」

  「自然是極好的。」陶夫人笑道:「兩個孩子的親事可是皇上親賜的,怎能和旁人比呢?」

  穆氏就道:「正是。」

  兩人簡短几句話,就將語蝶方纔的話頭晾到了一邊。

  語蝶絞著帕子心中不平,語詩在她身側輕輕嗤了聲,低低地說道:「自個兒不愛惜自己,還要嫉妒旁人有人疼惜嗎。」

  語蝶一聽怒了,低吼了聲,剛要說話被潘氏打斷,「外面像是要開席了,不如咱們去外面瞧瞧吧。」不由分說,使了力將語蝶拖出去了。

  她是武將之女,力氣自然是不小的。語蝶使勁掙了掙,又怎能掙脫開來?

  語詩冷眼看著語蝶「走」遠,不屑地撇撇嘴,又重新揚起笑臉,走到羅紗身邊祝福了她幾句,就也出去了。倒是語芙留了下來,一直陪著羅紗。

  紅倚紅繡伺候著羅紗穿上了嫁衣,艷麗的妝容襯著鮮紅的衣裳,更顯嬌媚。屋裡的人齊齊地開心起來,上前來打趣她。

  羅紗本來很是鎮定,如今被她們這樣一讚,反倒是開始不自在起來。

  她望著週遭熱鬧的景象,看著四周在祝福自己的親人,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但更多的是開心和滿足。

  外面宴席正式開始,大家就都出了屋子。

  羅紗覺得餓了,便問丫鬟們要了幾個點心來吃,卻也不敢飲水。紅繡將點心掰成小塊的放入她的口中,笑道:「主子且忍忍,過了今日就好了。」

  東西吃完後,屋子裡就靜了下來。

  方才熱鬧的時候倒也罷了,此刻一靜了,羅紗才發現自己心跳地極快,越發驚慌起來,忙拉了幾個丫鬟陪自己說話,好緩解這種緊張的感覺。

  說著話的功夫,外面宴席漸漸散了。人們又來到羅紗屋子裡,笑著說些喜慶的話,幾個小娃娃也來湊熱鬧,屋子裡的氣氛倒是歡快了起來。

  大家正開心著,紅蔻突然急急跑來,說道:「他們、他們來了!」

  來人是誰?自然是迎親的!

  羅紗瞬間更加緊張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3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8 AM 編輯

第八十九章:禮成

  此刻羅紗緊張著,卻有一人在難過著,那便是葉頌青。

  其實依著他的意思,必然要關著門,狠狠地刁難穆景安一番,方才能讓他進門。誰知葉懷瑾那幾個傢伙,早就被老夫人和葉之南給買通了。穆景安不過是在門外說了兩句話,他們就忙不迭地開了大門,速度之快,使得葉頌青想攔,都沒來得及。

  待大門敞開,葉頌青氣呼呼地對著穆景安,正要再攔他一攔,穆景安側側頭,朝身邊幾人使了個眼色,就有兩個少年上前來,一邊一個搭了葉頌青的肩膀,笑呵呵地往裡行去。

  葉頌青想發火,沒敢,因為這倆一個是泰王府的世子,一個是寧王府的世子。

  鎮國公楊家的嫡長孫將紅包給了葉家諸人後,十一皇子在一旁笑道:「多給點兒!若不是他們幫忙,光葉頌青一個,就要折騰死了。」

  穆景安橫了他一眼,一旁衛國公江家的世子開了口:「你這話倒是替景安招恨,小心他大舅子惱了他,在他媳婦兒面前說他壞話。」

  護國公王家的世子拊掌笑道:「使得使得,這個使得。我倒真想看看,穆景安這傢伙能被那小弟妹折騰成什麼樣子。」

  穆景安要笑不笑地說道:「信不信改天我讓你們被世伯們禁足一個月,你們隔上一年都鬧不清楚是哪兒招來的橫禍?」

  兩位世子一個激靈就乾笑著不說話了,十一皇子推著穆景安往裡走,說道:「什麼禍不禍的?今兒是你好日子,可積點口德吧。」

  穆景安嗤道:「我只不過說了一次,你倒好,給我來了兩次。」

  十一皇子一想,是這麼個理兒,尷尬地拍拍他的肩,一同往裡行去。

  一行人大喇喇地往裡走,清一色的錦衣少爺,都神采飛揚地笑鬧著,就這麼一幫子貴公子,又是本朝中最會玩最紈褲的一群人,誰敢為難他們?

  本來由於是喜慶日子,所以府內各條街道上都有人們在笑著、開心著,如今凡是他們幾人過處,必定是提起就留出了一條乾淨街道來,讓他們過去。

  結果兩位王府的世子還嫌棄了,低聲說無趣,本來想要的就是個「擠」的熱鬧,如今卻是享受不到了。兩人正嘀咕著,被十一皇子一人瞪了一眼後,也就不吭聲了。

  一行人朝前行去,先去見過長輩。

  一身紅衣的穆景安立在幾人中間,姿容最為出眾,加上他今日春風得意,便將其他人的氣勢又生生地壓下去了三分。

  老夫人和葉之南看了,滿意到了極點。只是邱氏不知怎的,用絲巾半掩了面。穆景安稍稍疑惑了下,行過禮後就也罷了。

  紅蔻跑到屋裡,滿心歡喜地向羅紗細說穆景安他們來時的情形。

  羅紗本也微微笑著,只是在聽到鎮國公楊家的嫡長孫也來了時,還是稍微地糾結了下的。畢竟前世時,她差點嫁給了這個小少年的爺爺……

  大紅的蓋頭遮了下來,羅紗的世界便滿滿全是紅色了。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羅紗緊張也有,哀傷也有,畢竟要離開生活了許多年的家,那種滋味,實在是無法言表,但直到此刻,她也還能將眼中的淚意壓下去。

  只是當葉頌青衝進門裡,聲音哽咽地說著「羅紗,往後哥哥可就沒法護著你了」時,羅紗眼中的淚嘩地下就流了出來。

  陶夫人忙用帕子給她拭淚,羅紗待淚被擦乾了,方才說道:「胡說,明明自小都是我護著你的。」

  葉頌青嘟囔了幾句「哪有」,用手使勁揉了揉眼,停了片刻,眼圈紅紅地說道:「走,哥哥背你過去!」

  羅紗端坐在花轎中,轎子一路遙遙晃晃,正如她那忐忑不安的心。

  待轎子停下卸了轎門後,有幼女扯了她的衣袖三下,羅紗慢慢出了轎子,由喜娘扶著,跨過一個鞍子,然後踩上了軟軟的紅氈子,直至步入喜堂。

  穆景安走到她身側的時候,羅紗也不知是緊張的還是激動的,手指都微微顫抖了,也沒去注意穆青涯和長公主說過些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按照贊禮者口中的話,讓做什麼,便做什麼,待到她反應過來時,已經進了洞房。

  聽著屋內小聲的說話聲和不時傳來的笑聲,羅紗額角的汗聚了起來。她深深呼吸兩下,努力平復了下氣息,正要呼吸第三下時,眼前一亮,蓋頭竟然被挑了起來。

  她猛地抬頭,正巧望進了穆景安含笑的眼中,平時他眸裡被那張揚勁兒壓下去的媚色,居然顯現出來了七八分,直叫羅紗紅了臉,心跳如鼓,低下頭再不敢看他。

  穆景安肩膀抖了抖,羅紗知他在默默地笑,卻也沒敢抬頭。直到兩人分坐了床的兩側,羅紗方才鬆了口氣,環視了下屋內。

  很多華服婦人。一個……都不認識……

  羅紗默默地微微垂首,由著屋內人說笑了一番,又有人朝著床上撒了些東西,說了半晌的吉祥話,待屋內人散去了,全福夫人讓人上了席面。

  羅紗邊吃邊脊背發毛。此刻讓她拘謹的不是飲合巹酒的刻板過程,而是穆景安的眼神。

  他無論在做什麼,眼睛卻總是盯著她瞧,兩人雖然未有身體碰觸,可羅紗卻總覺得他眼內的熱度不斷地在向自己射過來,搞得她全身緊繃,拘束到了極點。

  穆景安顯然發現了,就低低地笑。

  待到禮成,穆景安便去外間敬酒。紅倚紅繡她們進到屋中來,服侍著羅紗又吃了些東西後,便給她卸妝沐浴換衣。

  一切停當後,羅紗靜坐在床邊,越發地緊張起來,雖然紅繡她們都在屋裡陪著她,可她卻一句話也不想說——這次,連說話都沒法緩解她的壓力和緊張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被人從外面打開。聽到有人向自己這邊走來,再聽到紅繡她們從外面掩上房門的聲音,羅紗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發抖。

  她正在不斷地提醒自己要鎮定時,突然酒氣入鼻,頰邊傳來溫熱的氣息,原來穆景安湊到了她的耳邊,正對著她吹氣。

  羅紗又羞又惱,推了他一把,說道:「別鬧,癢。」

  穆景安吃吃地笑,「恐怕不是怕癢,而是嫌棄我身上有酒氣吧。」說著他湊到羅紗耳邊,仔細地嗅了嗅,道了聲「好香,是不能被這酒氣污了」,又在她脖頸處輕輕蹭了下,低歎了聲,輕輕說了句:「我去沐浴一下,你且等我會兒,很快的,別急。」然後大跨著步子行到了屏風後。

  羅紗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些什麼,羞極了便說了聲:「我才不急!」後又咬了唇,揪著衣服說道:「說急的是你,又不是我。」

  那邊就傳來穆景安哈哈的笑聲,「沒錯,是我急!」

  羅紗這才意識到穆景安耳力極好,自己和他離得那麼遠、說的聲音那麼小他都能聽得見。只是如今她想後悔,卻已來不及了,只得坐在這兒,臉頰緋紅地和自己生悶氣。

  不多時穆景安出來,身上只垮垮地披了件袍子。

  看到羅紗的窘迫樣子,他就笑了,挨著羅紗坐下後,才壓了聲音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急的?看出來了?」

  羅紗見他又提這話題,扭過身子不肯理他,他硬生生地將她又扳正了。

  四目相對,穆景安淡淡笑了,將食指放到羅紗頸邊,勾了勾她的衣襟,撩起來一些,又將食指放在她的鎖骨上慢慢劃著,說道:「我若不急,又怎會在這個時候將你娶了來?」他探過身子,湊到羅紗耳邊,語帶魅惑地說道:「你再不進門,我可就憋傷了。若是真傷著了,往後難受的還是你。」

  羅紗雖然沒經歷過那些事情,可好歹也是兩次嫁人,都被人「教育」過此類事情。穆景安說得露骨,她隱約猜到了什麼意思,羞惱之下,就再去推他。

  穆景安順勢握了她的手,將她往懷裡一帶,低下頭就親了下來。

  少年的熱情鋪天蓋地通過唇舌向自己襲來,羅紗毫無反抗之力,只得癱軟著任由他侵襲。待到兩人都喘息不過來了,穆景安才稍稍鬆開了她,將頭枕在她的肩側,重重喘息著。

  羅紗的手剛好抵在他的胸口。她動動手指,發現指尖處觸感異常,突然記起一事,猛地將穆景安一推。

  穆景安順勢倒在床上,羅紗卻也沒注意到,只是扒開了他的衣襟,細細看他胸前的傷處。

  傷口早已癒合,只留下一條淡粉色的疤痕,映著他瑩白的皮膚,略顯猙獰。

  羅紗記起他那時受了傷後的脆弱表情,心中大慟,輕輕地反覆摩挲著傷口,問道:「還疼嗎?」

  「你問的哪兒?」

  「嗯?」羅紗抬頭,不解,「自然是傷口啊。」

  穆景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道:「傷口不疼了,可有的地方又熱又脹,快疼死我了。」

  他捏捏羅紗撫著傷口的手,再戳戳她另一隻手的手臂,說道:「娘子,你先是將我撲倒了,又雙管齊下兩邊都摸得那麼精準,夫君我想不脹疼,卻也難了。」

  羅紗懵懂著動動那隻手,才發現手掌處正摩擦著一粒粉色的突起。再動動那隻手臂,感受到旁邊的觸感,她的臉騰地下紅了,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誰能告訴她,那……那處硬物……是什麼……

  她狠狠地吞了口口水,慢慢直起身,心中正思量著是坐到床的另一側好還是乾脆去床邊站著算了時,突然間天旋地轉,她已經被穆景安伸手一撈拽到了他的身邊按下躺著。

  將手滑進她的衣內,穆景安湊到她的耳邊,淺淺笑著,低低說道:「想逃?你逃得了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9 AM 編輯

第九十章:那夜……

  羅紗穿的是紅色緞子的中衣,很是順滑。穆景安的手在衣襟內探了幾下,皺了眉將羅紗胸前的繫帶輕輕一拽,她的衣襟就敞了開來順著身體滑到了兩側,露出了內裡的紅色褻衣。

  羅紗正望著穆景安,眼看他雙眸神色漸漸幽暗,不由有些驚怕,就想攏上衣襟。

  偏偏她剛剛一吻方歇,臉頰上的紅潮還未退去,如今這副樣子,嫵媚中帶了些驚怕,微粉的膚色映著四周的紅,最是勾人。

  穆景安正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一下子腹中熱火就竄到了四肢百骸,腦中再想不到其他的事情,手下用力在她胸前隔著褻衣揉捏了幾下,一翻身壓到了她的身上,朝著她的唇就咬了下去。

  中衣很薄,穆景安的身體很燙,唇舌更燙。

  感受到他身體傳過來的溫度和重量,羅紗整個人都僵住了,任由他急切地攻城略地。

  漸漸地,羅紗頭暈目眩的同時有些微微憋氣,輕聲哼了下剛想偏過頭,卻被他伸手扣住了頭頸,只得繼續無力地承受。

  就在她覺得自己全身發軟快要窒息的時候,他卻突然鬆開了她的口。

  羅紗剛剛深吸口氣緩過一點點勁兒,頸窩間一痛,卻是被他用力吸住了。

  他不停地在她頸間和肩頭親咬,雙手也不閒著,放在她頸間的手下滑轉而拖住她的脊背,另一手伸進褻衣在她胸前不停地揉捏,力道時輕時重,使得羅紗身上剛剛回過來的一點點力氣頓時又全部失去了,再度癱軟下來。

  穆景安察覺了她的變化,伸手將她褻衣的繫帶扯開,一把拽下來丟到旁邊。

  羅紗感受到胸前一涼,知曉發生了什麼,卻沒力氣去阻止。她剛睜開迷濛的雙眼,胸前雙雙又是一熱,卻是一邊被含住了一邊被他的手繼續揉捏,偏偏少年在輕咬的同時,還不時的喚著她的名字,幾重刺激齊齊襲來,她輕輕喟歎著,全身燥熱起來。

  熱氣在體內肆虐,無處發洩,羅紗不安地扭動起來想要擺脫這種感覺,卻被穆景安抱住了兩側腰際。他一邊繼續往下吮吸著,一邊含糊地說道:「別急,慢慢來,還不到時機。你太小了,我怕傷到你。」

  他的手滾燙,按在腰際時摩挲的力度不輕不重,吻在她胸腹的唇卻是極度地火熱。羅紗腹中漸漸起了一股陌生的熱感,讓她又癢又怕,連連說道:「不要了,我不要了。」

  穆景安卻不理會她,一路繼續往下。

  待他親到了肚臍下方,羅紗「啊」地聲叫了出來,因為此時他將她的褻褲拉了下來,只是由於他跪在她的雙腿間,所以只褪下了一部分。

  羅紗剛剛心中道了聲「還好」緩了口氣,就聽「刺啦」「刺啦」兩聲響,穆景安已經將褻褲撕了開來丟到一旁。

  羅紗下意識地就要去遮掩下面,穆景安卻是輕輕笑了。

  在她光裸的腰後捏了兩把,他聲音黯啞地說道:「給我解開帶子。」他只穿了件外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僅腰間繫著帶子。

  看著少年望向自己時那認真而專注的表情,羅紗不由自主就聽了他的,伸手想去幫他解開。誰知她一動彈才發現自己渾身酥軟,手碰到系扣了,卻使不上力,解了幾次都打不開繫帶。

  她心中暗惱,咬了唇想繼續使力,誰知穆景安一下子撥開她的手,重重地歎息了聲,一把拽開帶子將衣服扯下來丟到地上,急急地朝她撲了過來。

  他甚少有這樣沉不住氣的時候,思及方纔他也是那樣急切地去了她的衣物,羅紗暗暗心驚,知曉等下自己或許會討不得好,怕得緊,牙齒都開始有些發顫。

  穆景安卻是重新吻上了她,兩人光裸的身子交疊,熱度互相傳遞,交磨間處處都燃起了一把火。

  感受到抵在自己腿間那燙熱的溫度,羅紗心中害怕到了極點,瑟縮著想要往上挪,卻被穆景安一手扣住後腦一手扣住後腰動彈不得。

  兩人唇齒相交了半晌,腿間那物又不時地磨蹭著,羅紗再次酥軟下來。

  當她腦中一片迷糊的時候,穆景安卻是鬆開了她的唇,笑了。

  他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羅紗沒有聽清,只知道自己剛呼吸了幾口空氣,就又被他堵住了唇舌——只不過,這次是用手指。

  她的口被他的手指輕輕翻攪著,頸窩被他慢慢舔咬著,就她放鬆到了極致、沉浸在他氣息裡迷亂不已時,突然,在她腰後的手猛地使力將她扣牢,接著,腿間之物橫衝直上,硬生生地撕裂了她侵入了她的體內。

  她疼到極致不由自主就咬緊牙關,卻咬到了他的手指。她忙鬆開牙關大口喘息了兩下,含著他的手指連連泣聲說著「好痛」。

  穆景安卻皺了眉,手指動了動,躊躇了下,並沒抽出來。他在她腮邊耳側輕輕親著,低聲安慰著她,待她的疼痛稍緩了些後,咬著牙又扣住她,再次猛地一挺。

  羅紗痛得「啊」地叫出了聲。穆景安卻鬆了口氣,細細地吻著她,不停地說道:「沒事了,這回好了,以後都不會疼了,沒事了。」又用臉頰蹭了蹭她的,試圖緩解她的緊張。

  羅紗實在疼得狠了,緩了許久才感覺舒服了些,這才發現穆景安好久沒有動靜了,便去看他。

  誰知她一側頭,就見穆景安神色很是痛苦,大滴大滴的汗珠正順著他漂亮的額頭往下流。羅紗就抬起一隻手,想要給他拭汗。

  誰知她這一動,帶得身子也微微轉了下。穆景安低低喊了聲「要命」,突然發力在她體內快速地進出起來。

  羅紗沒想到會這樣,下面身體裡那種一絲絲地疼又浮了出來,只是比方才好些,沒有難耐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但……到底還是疼的。

  她咬緊了唇努力承受著,誰知過了會兒後,他速度突然加快,然後有一股熱流莫名地出現,急急地噴向她的體內。

  那熱流的溫度極燙,刺激得她體內深處又酥又麻。羅紗被激得渾身一顫,口中不由自主就溢出了一聲呻吟。

  她這聲呻吟一出口,就聽穆景安歎了聲「糟糕」,爾後,伏在她身體裡的剛剛變軟那物就又硬了起來……

  羅紗慌了,雙手無力地推拒著他。

  穆景安也知道她今日疼,硬生生忍著沒有在她體內再來第二次,而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退出了她的身體。他將她抱在懷裡,緩了許久,那股子憋得厲害的脹疼感才離他而去。

  這時的穆景安神清氣爽,便摟著羅紗吃吃地笑,說這下好了,她是他的了,旁人可搶不走了。

  羅紗本已經渾身酸軟到沒有一絲力氣,軟軟地趴在他的胸前歇著,聽到他這話,再思及方才兩人的行為,羞惱狠了,忍著疼翻過身不肯理他。

  穆景安方才不小心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此刻見羅紗害羞了,就低低笑著再次癡纏了上去,在她後頸和背上又親又咬。

  羅紗實在拿他沒轍,害怕若是再不理他的話,他又要來上一遭,只得連連告饒。

  穆景安這才放過她,喚人備了水,抱著她細細洗乾淨。誰知洗完了才發現羅紗已經沉沉睡過去了……

  第二天羅紗一睜眼,稍一動身子,就心道麻煩了。

  她現在的感覺,第一個是疼,再是酸,第三就是軟,比當初跟著阿隱學技藝的時候的感覺還要強烈。

  看著枕畔含笑望著自己的那個漂亮少年,羅紗氣不打一處來,咬著牙輕聲說道:「等下我要是走不動了沒法去像長輩們請安,那可得怪你!」

  穆景安低低地笑,說道:「這不怕,我抱你過去就是,總能讓你全了禮數。」

  羅紗就瞪他。

  穆景安笑著說道:「還得跟你提個醒,省得等會兒你自己瞧見了惱了我。」

  羅紗心道沒好事,就不睬他。

  穆景安摸出方才自己擱在床畔的鏡子,放到羅紗眼前。

  羅紗一瞧,自己頸側肩畔全是印子,回想起昨日裡這人做的好事,登時就羞紅了臉,氣到:「你……你……」

  說到這個,穆景安也不由紅了紅臉,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香得緊,我就想咬一咬親一親,當時沒想那麼多……我已經吩咐她們準備衣服的時候注意一下了,等下遮一遮……應該不打緊。」

  羅紗又怨了他幾句,穆景安便低聲哄她,兩人低語了半晌方才起身。

  穿好衣服後,羅紗果然邁不開步子,一站起來便兩腿發顫。好在穆景安早有準備,羅紗一起身,他就扶了她。又怕她害羞,讓其他人都退下了,他才同她一起慢慢地在屋裡走著。活動了一小會兒,羅紗就也好些了,兩人這才開始用早膳。

  不多時,就有位媽媽進到屋中來,將元帕收了去。

  羅紗羞澀不已,自始至終都垂下頭不去看那物,穆景安就輕輕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輕地笑,氣得羅紗狠狠地回捏他。誰知一捏就摸到了上面的淺疤,她這才記起來是昨夜自己痛極了時咬出來的。

  雖然他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但更多的,卻是對她的憐惜。

  思及此,羅紗心中甜蜜,就摸了摸上面的齒痕問他:「還疼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4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1:59 AM 編輯

第九十一章:身子弱?

  「早不疼了。多大點傷,不用當回事兒。」穆景安說完後看看羅紗滿臉的心疼,心中一動,俯身挨了她說道:「不過,我忘了你昨晚咬的時候疼不疼了……要不,今晚再來一次,幫我回憶一下?」

  昨晚這手指是在什麼情況下被咬傷的,兩人自然都記憶深刻。

  此時穆景安聲音微啞帶著股子魅惑,話語中暗含的意思那樣明顯,羅紗繃不住臉紅了紅,也不回他話,低下頭轉過身自去喚人梳妝不理他。

  穆景安便立在那兒一直地笑,眼看著羅紗臉頰漸漸由淺紅轉為緋紅,他笑得更是歡暢。直到羅紗氣不過回首橫了他一眼,他方才稍稍收斂了些。

  這時,紅箋紅蔻姐妹倆進到屋中。

  羅紗的這幾個丫鬟倒是都跟著來了穆家。

  紅倚紫艾兩對姐妹花本就是穆家的,自然是要來的。而陳媽媽陳管事一家被羅紗要了來當陪房,他們的女兒紅箋和紅蔻自然而然繼續跟在羅紗身邊伺候她。

  紅箋手巧,不多時就給羅紗梳好了髮髻。

  紅蔻將鏡子捧到羅紗面前,羅紗望著鏡中梳著婦人髮髻的自己,有一剎那的晃神。

  此時看著與往常不同的自己,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果然是嫁了人了!往後……她便是穆家婦了!

  可為什麼幾個月來的夢想成了真,她依然有種不敢置信的忐忑呢?

  似是感受到她的想法,穆景安行上前來,示意紅箋紅蔻悄悄離去,他側倚著妝台邊望著發呆的羅紗,在她的妝奩裡細細選了半晌,挑了支支簪子插入她的發間,笑道:「怎麼在發呆?」

  「只是……有些覺得恍如夢境罷了,有些不真實。」羅紗極低地歎息了聲,仰首看他,「真不敢相信,我最後竟是嫁了你。」

  「不管信不信,你這回可是逃不掉了。」穆景安嘴角噙笑,執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握好,說道:「往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你只管同我講。有我在,你萬事不用擔心。」

  羅紗笑笑,兩人低聲說了會兒話,就聽紅倚在屋外喚道:「公子、夫人,時辰差不多了。」

  羅紗頓時緊張起來。

  看她如此,穆景安倒是奇了,問道:「你是怕母親還是父親?」

  羅紗深吸了口氣,無奈地垂首說道:「都怕。」

  「可前些日子,你同他們不是還好好的麼?他們很喜歡你,不要緊的。」

  「那怎麼一樣?」羅紗低聲道:「前幾日,他們是定國公、長公主,如今……」

  如今卻是她的公公婆婆,穆景安的父親母親,將來要一起生活的人。

  又怎能一樣?

  雖然知道他們兩人是很好的長輩,可她依然是控制不住,依然是緊張得心跳加速。

  穆景安捏捏她的手,笑道:「不用擔心。」他拉著羅紗慢慢往外行去,直到房門打開,方才鬆開交握的手。

  他食指修長,手掌溫暖乾燥,握著的時候感覺很舒服、很安定。待到出了房間後,他的體溫猶在她的指尖停留。

  羅紗抬眼望他,剛巧他也側首回望,四目相交,羅紗的心緩緩安定了下來,不由自主就揚起了嘴角。

  雖然羅紗去的時候很是不安,可回來的時候,卻是絲毫都不擔心了,因為長公主和穆青涯待她真的是極其隨和,她去敬過茶拿了紅包,兩人就讓她回去歇著。

  反倒是穆景安,去的時候絲毫不懼,回來的時候反而開始緊張,原因便是長公主。

  羅紗沒發現,但穆景安卻是看到了。自羅紗進了屋子,長公主便盯著她的脖頸處細瞧,半晌後,長公主似是確定了什麼,就側過眼、似笑非笑地去看穆景安。待到禮畢之後,兩人出了屋子,長公主就也行了出來。

  她回首望了眼依然在屋中端坐的穆青涯,將羅紗二人喚住。

  「我與景安說兩句話,你且等著。」

  她對羅紗說完那句話後,將穆景安叫到一旁,把他上上下下狠狠打量了一番,這才慢悠悠說道:「你往後給我悠著點。若是再看到她成了這副樣子,回府後我就讓她搬到我院子裡去住,陪我說話。」說著,她掃了眼羅紗的方向,說道:「也省得你沒輕沒重的。」

  看到穆景安訕笑著應了聲是,長公主方才施施然走了。

  穆景安默默無語地回到羅紗這邊,他捏捏羅紗細細的手臂,歎道:「你也確實太小了些,身子也弱。這樣下去不行。」

  羅紗不知長公主同他說了什麼,看他如此感慨,正要詢問,就聽他朝著紅倚說道:「去將聶先生請來。」

  見羅紗一臉茫然,穆景安便同她解釋,說是這位聶先生極其厲害,阿一和紅倚的醫術,便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等下讓聶先生給羅紗診診脈,將她身體好好調理下。

  「哦對了,他是紅倚紅繡的父親。」穆景安最後這樣說道。

  聽他如此說,羅紗本以為聶先生會是面容俊朗之人。等看到那出現的剎那,羅紗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因為紅倚紅繡姐妹倆白淨漂亮,而聶先生卻是又瘦又高,顴骨突起,很有些風吹欲倒的感覺。

  這位聶先生眼利,不似長公主瞧了會兒羅紗的脖頸處方才確認,只看了羅紗一眼,就對穆景安說道:「夫人身子弱,需要調養一番後方可如此。」他聲音平平的,聽不出什麼感情。

  穆景安對著他倒不似在長公主面前那麼緊張了,卻也很是恭敬,笑著說道:「我也覺得如此,所以想請先生幫忙看看,怎樣調理方才合適。」

  聶先生頷首,示意羅紗在桌子對面坐了,給她細細診脈。本來他神色平靜甚至於有些死板,可是慢慢地,卻是蹙起了眉。

  他抬起頭來,仔細觀察了下羅紗的面色,過了片刻後,又讓羅紗換了只手來診脈。

  他後來一直維持著剛開始的平靜面容,只是把脈的時間頗久。羅紗不解,可看穆景安神色不懂,就也沒將疑問說出口,只道是這聶先生為求精準,定要診斷仔細方纔如此。

  兩手交替著把脈,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聶先生才鬆開了手,合著眼凝神思索片刻,才又語氣平平地對穆景安說道:「你喚人去將聞先生叫來吧。」

  穆景安的身子滯了滯,極緩地重複了一遍:「聞先生?」

  待到聶先生給了他肯定答案,穆景安抿緊了唇。

  羅紗疑惑地看他,他回給她個讓她安心的笑容,說道:「沒什麼,你別擔心。」說著就讓紅繡去請人。

  聞先生來得很快,但看他步履匆匆喘息未定,一看便知是急急趕來的。

  他與聶先生年紀相仿,四五十歲的樣子,面白無鬚,很是儒雅。看到聶先生也在,他微微驚訝,問道:「誰人需要我診治?他不就行了嗎?」

  不待穆景安開口,聶先生淡淡說道:「世子夫人身子弱,我這邊沒想好調理的方子,你幫忙來看看。」

  聞先生聽聞後腳步微頓,盯著聶先生看了片刻,這才轉過眼看了羅紗,笑得和藹:「那請夫人容我診脈。」

  他這次也是費了頗多時間,兩手交替著診完了脈。爾後又看了看羅紗面色,問了她些飲食的問題,方才笑著說好了,又同穆景安道:「世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羅紗此時有些緊張起來。

  聶先生見狀,淡淡地說道:「氣血不足本也不是大病,只是需得好好調養才行。」

  「氣血不足?」羅紗訝異道。看幾人如此,她以為會是什麼重病。

  「世子的夫人,我們自然要更小心些。」聶先生這樣說了句,卻也不多講,只是給羅紗細細列了許多飲食上需要注意的事情,羅紗認真聽著,記在了心裡。

  聶先生話還沒說完,聞先生已經同穆景安回了屋中。兩人神色毫無變化,羅紗就也沒多想,待聶先生將要注意的事項說完後,兩人認真謝過了先生們,聶、聞二人就一人朝東一人朝西的離去了。

  只是到了晚上要睡的時候,羅紗又聽說了件讓她出乎意料的事情。

  她本是依著習慣喚紅倚紅繡過來,這時才聽進屋的紅箋說,紅倚紅繡被罰跪了,而且是跪在了長公主的院子裡,只是為了什麼,她們幾個卻是不清楚的。

  羅紗不解,就問穆景安緣由。

  穆景安笑著讓她先脫衣躺下了,又將她摟在懷裡,才說道:「她們兩人沒有照顧好你的身體,母親知道後,自然要罰她們的。」

  羅紗心道是為了自己身子虛弱的事情,想要替二人辯解幾句,穆景安就細細地親她的唇,含糊說道:「這是穆家的規矩,你如今是穆家的主子,她們做錯了事情使得主子身體出了岔子,理當要罰的。」

  他說得合情合理,羅紗仔細想了想,今日的事情乍看之下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可說到底,她還是覺得哪兒有些不太對勁。有心想好好琢磨下,偏偏此刻穆景安纏她纏得緊,唇上還被他不輕不重地咬了下不說,手也不老實。

  她頓時腦子渾渾噩噩的,什麼也想不出來了。

  兩人只耳鬢廝磨了會兒,就相擁著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便到了回門的日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4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2:00 AM 編輯

第九十二章:回門

  一大早,兩人就先去了穆青涯和長公主那裡。

  進到院子後,羅紗問了一個小丫鬟,方才知道紅倚紅繡跪了一夜,才離開沒多久。

  她們姐妹倆這些年來做事一直盡心盡力,羅紗心中不忍。眼看時間尚早,她就讓在一旁正擔憂著的紫艾紫環先去看看紅倚姐妹倆,等下及時趕回來,不誤了去葉府的時辰就行。

  誰知卻被穆景安攔住了。

  「阿二阿三他們另有事情找紫環紫艾,等下她們還要隨你一同回去,時間稍緊,來不及過去了。至於紅倚那邊……就等我們回來再說吧。」

  羅紗頷首,與穆景安一同進到屋中給穆青涯和長公主請安。聽了長輩們一番叮囑後,兩人便坐車回了葉府。

  一下馬車,葉頌青他們就迎了過來。

  雙方見過禮後,葉頌青湊著其他幾人在和穆景安說話的空檔,將羅紗叫到一旁細細瞧了半晌,見羅紗沒什麼大礙看起來還不錯,他才鬆了口氣,對羅紗低聲道:「他若欺負你,你同我講,我必然要找他算賬替你出氣的。」

  羅紗見他說得認真,知道哥哥是真心護著自己的,心中感動,口中卻是笑問:「若他果真欺負我,你要怎麼替我出氣?你可打不過他。」

  葉頌青當真認真思索了番,看看穆景安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身高,先是低沉了下,繼而想到了什麼,鬥志昂揚地說道:「我要好好讀書考取功名!然後好好做官!那樣,就能替你撐腰出氣了!」

  羅紗掩口笑得開心,只是方才葉頌青過於慷慨激昂,一不小心聲音大了些,引得穆景安行了過來,眼睛瞥向羅紗去看她的笑顏,口中卻是問葉頌青道:「什麼撐腰?」

  葉頌青方纔還鬥志滿滿,此刻見了穆景安,頓時萎靡起來。

  當初在安國公府,他被穆景安拎著領子丟給阿二的往事,歷歷在目。

  穆景安……單手就把他揪起來了……

  羅紗卻是不知道那一茬,只知穆景安待葉頌青一向還算客氣,便奇怪自家哥哥為何會怕他。

  她正要問,穆景安已經開了口,笑著問了葉頌青這次考試的一些事情。

  提起這個,葉頌青頓時來了精神。稍稍說了幾句後,他就被穆景安引著滔滔不絕地談了起來。說到高興處,兩人邊笑說著邊向裡行去,看起來倒也投契。

  羅紗正望著他們的背影,就見穆景安嘴角噙笑偏過頭來朝她飛快地眨了眨眼。

  羅紗便笑了。

  這傢伙就是這樣。他不肯理睬人的時候,旁人想同他多說一個字兒都難。他若是肯了,跟誰都能聊到一起去。

  大家便跟著一同往裡行去。

  這次迎出來的,除了羅紗的幾位兄長外,還有大姐語詩、三姐語夢、四姐語芙三人的夫君。

  大姑爺和四姑爺倒也罷了,略讓羅紗驚奇的倒是語芙的夫君孟德明。

  此人衣著素雅舉止大方,看上去不像個商人,倒更像是個書生。他是在場幾人中除了葉頌青外,唯一一個對著穆景安時能不卑不亢,談笑自若的。

  長輩們和姐姐們都在屋中。待到穆景安與羅紗給長輩們行過禮又聽過長輩們的教誨後,語芙她們才走上前來,同羅紗說話。

  穆景安他們幾人則隨葉之南一同去書房。

  臨出屋前,穆景安特意回首看了羅紗一眼,笑著無聲地說了句「等我」,方才同葉之南他們行了出去。

  羅紗笑看著他離去。

  只是她臉上笑意還未來得及褪去,就聽一人在旁邊嗤笑著說道:「五妹妹與妹夫果然伉儷情深,當真是羨慕死人了。只是如今是剛剛成親,不知過上些時日,還能不能……」

  她話未說完,大姑娘語詩輕就喝了聲:「語蝶!你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了?我說他們二人好,也不行的嗎?」語蝶慢慢地轉著手腕上的碧玉鐲子,幽然歎道:「果真是嫁到穆家就不一樣了,好話壞話都說不得。」

  語芙冷笑道:「好話?你能說出好話來那就怪了!」她扯了扯羅紗衣袖,說道:「別理她,這幾日一直陰陽怪氣的,許是癔症了。」

  羅紗瞥了眼語蝶。

  這位二姐姐本就長得漂亮,故而往日裡只上淡淡的妝。如今她的妝容卻比以往濃艷了許多,可就算這樣,也掩不去她神色間的疲憊。

  想來,她在賀家過得並不如意吧!

  羅紗懶得與她多作糾纏,又不想今日被她的冷言冷語擾了興致,便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僅僅一句話而已,就成功地讓語蝶倏地變了臉色,嘴唇抖了抖,然後乖乖閉上了。

  語詩她們驚疑不定,不知羅紗說了什麼讓語蝶轉變得如此之快。

  羅紗笑笑,並不多做解釋。

  其實她說的,不過是「景安他能讓你進賀家的門,就也能讓你被趕出賀家」罷了。

  羅紗見語蝶終於安生些了,就轉去了老夫人那兒同她說話。

  其實,羅紗在來時的路上想起來了語蝶的事情,就問了穆景安,當初他是怎樣讓賀月輝妥協的。

  穆景安當時笑得頗為詭異,問她:「你當真想知道?」見羅紗點了頭,他才說道:「手下人探聽各處消息的時候,順便也掌握了他的一些事情。我手頭握有他的證據,他不答應也得答應。」

  羅紗頓時來了興致,細問他到底賀月輝是什麼事情被他抓住了把柄,可穆景安這時卻是不肯告訴她了,只道是不可說。

  羅紗不肯,便猜:「可是和女的有關?」據她所知,賀月輝最抗拒不了的,便是女色。

  穆景安本就沒打算瞞她,「嗯」了聲後見羅紗好奇不已的樣子,便小聲同她說了一個人。

  羅紗一聽,極大的詫異下輕呼出聲。

  那賀月輝……當真是有色膽……

  穆景安見她這副模樣,有些心癢難耐,左右兩人還在馬車上四下裡無人,就把玩著她的手指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事兒知道的人沒幾個,他發現我知道後,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左右這事兒和我們沒關係,若是他老實,我們就權當不知道。若他敢尋事,我可不會放過他。」

  羅紗本想著這些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原本穆景安拿捏住了賀月輝的短處,若語蝶待自己和善些,羅紗或許就讓穆景安警告賀月輝一番,讓他待語蝶好一些了。

  誰知自己如今高高興興回葉府,語蝶卻那副樣子。

  一切本都是她自找的!當初是她不肯跟了賀月耀,偏偏扒住世子賀月輝不放。如今她從賀月輝那裡受了氣,又回家來往自家姐妹身上撒,這算什麼道理!

  若不是穆景安出手相助,如果賀月輝當真不將她領進門去,那件事還不知要怎樣收場!

  羅紗懶得再想語蝶,只同老夫人和幾位姐姐說笑。

  她見語詩、語夢、語芙三人氣色倒是都還不錯,就放下了心。

  多日不見,大家都改變了不少。

  如今大姐語詩嫁到姚家已經大半年時間,舉止間穩妥許多,隱隱有些大姐的風範了。三姐語夢雖然衣裳首飾不像其他幾位姐妹這樣光鮮,但也看得出來,她的心情是非常不錯的,想來在夫家過得不錯。

  過得最好的應當是語芙。她本就是單純活潑的性子,如今嫁人了這些日子,絲毫沒有收斂不說,反而更歡快了許多,想來那孟德明待她極好。

  羅紗不禁感歎,錢管事不愧是穆景安的人,眼力倒是真不錯。

  四人都不喜邱氏,故而只圍著老夫人閒聊。一旁的邱氏靜坐了會兒,見搭不上什麼話,就先行離去了。

  語詩望了望呆坐在不遠處的語蝶,奇道:「二妹妹不是同母親極好的嗎?怎的這兩日也不見她們說話。」

  語夢抿著嘴笑,語芙心直口快說了出來:「大姐姐你這幾日只忙著伺候祖母不知道。前日裡五妹妹出嫁後,二姐姐去母親那兒看弟弟,誰知剛到屋門口就說屋裡有一股子味道太難聞,不肯進門。當時乳母正給弟弟餵奶,母親見她嫌棄小孩子身上的奶腥氣,就也不勉強她了,只是再沒同她說過話。」

  羅紗並不想多去管語蝶的事情,只是想到了今日還帶來了些點心,便去喚丫鬟們拿過來。誰知這才發現紫環紫艾不見了,就問其他幾人她們去了哪兒。

  紅蔻答道:「方纔下了車她們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羅紗聽了後覺得有些蹊蹺。

  今日穆景安就說阿二阿三有事要找她們。雖然他是這樣說,羅紗也知道,定然是穆景安有事讓她們去辦。

  難不成,要辦的事情是在葉家?

  她便問紅蔻她們:「方纔下車後你們見到阿二阿三沒有?」

  幾人很是仔細地回想了一番,最後紅箋肯定地說道:「沒有。」

  羅紗微微頷首。

  是了。那倆人也不見了。

  阿三、紫環、紫艾她們三人,最為擅長的就是追蹤和竊聽,而阿二擅毒,如今幾人都不在……

  難道葉家有什麼事,是讓穆景安特別關注的?

  可是若想知道些事情,有阿三他們在查也就罷了,怎的還有阿二?

  這個念頭閃過,羅紗就聽老夫人在一旁喚她。她忙收斂起心思,示意紅蔻拿好點心,笑著行了過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4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2:01 AM 編輯

第九十三章:疑惑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到了午膳時間,羅紗方才又見到了穆景安。她本想問他府裡可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結果紫環她們回來了。

  羅紗沒再去找穆景安,轉而將姐妹倆叫到屋中,問起這是怎麼回事。

  「……我本以為只你倆不見了,後來才發現還有阿二阿三。你們可是去尋什麼東西去了?」

  姐妹倆倒也沒瞞她,說是在幫穆景安從府裡找出一種毒,阿二跟她們形容了毒的特性,她們看看在哪兒能尋到。

  「那你們可找到了?」羅紗問道。

  「是的。」

  「藏在哪裡?是暖春院還是夢紡院?」

  在羅紗的印象裡,和毒有關的,必然和孫姨娘有關係。暖春院是孫姨娘以前住的地方,夢紡院是她現在待著的地方,故而羅紗如此問。

  只是紫艾剛要開口回答,紫環卻搶先說道:「東西是阿三找到的,具體是哪兒,我們沒問。」

  羅紗看著她們姐妹倆,極緩地點了下頭,拿出些點心來笑道:「你們將這些給景安送過去吧,方才忘記給他了。」

  待她們出了屋子,羅紗找到老夫人身邊的鄭媽媽,塞給她了個裝著碎銀子的荷包,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過了沒多久,鄭媽媽回來了,笑道:「夫人您放心吧,您叮囑的事情,紫艾她們已經跟世子身邊的隨從說了。」

  「是跟哪個說的?」羅紗大致描述了下阿三的樣子,問道:「可是這個?」

  鄭媽媽笑道:「可不是!我看她們叮囑得仔細著呢,應當是沒問題。」

  羅紗謝過鄭媽媽,待她出了屋子,方才斂起了臉上的笑容。

  她剛才就覺得不對勁。

  紫環一向是冷靜話少的,怎的剛剛她問話的時候,心直口快的紫艾剛要回答,就被紫環截住了話頭。

  於是她以「讓姐妹倆囑托穆景安的隨從一些事情,又怕姐妹倆忘記」為名,讓鄭媽媽過去遠遠地瞧一眼,看看她倆有沒有藉著送東西的機會,去找阿三。

  果然,紫艾紫環馬上就去尋了他。

  想來,方才紫環說的「東西是阿三找到的」,只是托詞罷了。紫環臨時想了這個藉口後,又去找阿三,幫著圓謊。

  那麼說來,東西應當不是阿三尋到的,而是她們姐妹倆找出來的。只是既不是在暖春院也不是在夢紡院……

  那會是在哪兒?

  想到紅倚紅繡被罰跪,再想到穆景安這事兒從始至終都沒對自己透露過一個字兒,聯繫前兩日聶、聞兩位先生給自己診脈的事情,羅紗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她「騰」地下站起身來,急急邁著步子剛要出門,卻在手碰到門邊的剎那,停在了那裡。

  她靜立在那兒,努力平復了下心情,喚來紅箋,說道:「你去廚房挑些好的吃食給晴夏院守院子的婆子們送去。」又壓低聲音,「順便問一問,方才紫艾紫環可去過院子裡。記住,別顯得太刻意。」

  紅箋一向機靈,應了聲後忙去辦此事。

  將近半個時辰後,紅箋方才回來。她藉著給羅紗端茶的功夫,輕輕說了聲「沒有」。

  婆子們沒見過紫環紫艾?

  羅紗聽了這個消息,雖然想鬆口氣,安慰自己,或許東西不是在晴夏院找到的,卻是……做不到。

  以她們二人的功夫,就算是在陌生地方,都完全能夠避開人尋找東西,更何況是在待了好些年的晴夏院?

  羅紗心底深處明白這一點,她讓紅箋跑這麼一趟,不過是想尋個能夠自欺欺人的藉口罷了。

  此刻她的內心左右搖擺不定,一方面努力想讓自己相信,毒不是在晴夏院找到的,自己沒有被傷害到,另一方面,卻是怎麼也無法相信。

  想到自己或許是中了毒,她就有種衝動,想要去找穆景安問個清楚明白。

  穆景安向來什麼事情都不瞞她,若她問,他會答的。

  有這麼一剎那,她都站起身來了,可是當她想邁出步子時候,她突然抬起頭來,朝著穆景安看了一眼。

  少年原本正安靜地聽著葉之南在一旁說話,此時似有所感,偏頭朝她看過來。見她正望著自己,少年便展顏一笑,繼而又繼續聽葉之南在一旁說話了。

  羅紗看他認真傾聽的樣子,就記起了幾年前,他同程博文一起來的那次。

  他那時傲氣十足,活脫脫一個不好招惹的小貴公子模樣,說話時三兩句就將葉之南堵了個啞口無言。那時羅紗就明白,他不喜歡葉家人。

  就是這樣一個少年,此刻卻收斂了一身的鋒芒端正地坐在那裡,正正經經將他以前看不過眼的葉之南當做個長輩來尊敬。

  因為什麼?還不是她!

  若不是為了她,以他這樣肆意的性子,又怎會去如此恭敬對待一個他並不是真心喜歡的人?

  望著他那專注的側臉,羅紗緩緩地坐了回去。

  她垂首靜默片刻,再抬起,已經是笑容滿面。

  羅紗與穆景安在葉府裡用過午膳後又陪著長輩們說了會兒話才告辭離去。

  回家的路上,兩人坐在車裡,穆景安方才露出疲態。他將頭枕在羅紗肩上,說道:「真沒想到,葉頌青那傢伙居然也挺能喝的。一個不防備,被他連灌了好多酒。本來就喝了好多了,再被他灌下這些,還真有些吃不消。」

  羅紗就笑,「你放心,你酒量絕對比他好很多。他一般也頂多三杯,如今喝了這麼多,你看著他好像沒事,內裡還指不定怎麼難受著呢。」

  「真的?」

  「那是自然。我騙你做什麼。」

  穆景安便開心起來,抵著她的脖頸吃吃地笑,「讓他再硬撐!」他執起羅紗的手,摩挲著說道:「果然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偏心夫君的。你看你,現在已經在幫著我了。」

  羅紗笑著不答話,只捋了捋他額前的發。

  穆景安倚靠在她的肩上又絮絮地說了幾句話,過了一小會兒,竟然睡著了。

  他向來精力旺盛,如今卻……

  羅紗望著他的睡顏,暗暗歎息。想來昨晚他擔心了一夜,未曾合眼,今日裡事情有了些眉目,方才放心下來,能夠入睡的吧……

  她輕輕敲了敲車壁,紫艾探頭進來。

  羅紗指指睡著的穆景安,作了個「繞」的手勢,紫艾會意的點點頭便退出去了。

  車子在城裡多繞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回了家。

  兩人先去見過父母親,待回到院子後,羅紗才發現了不對勁。

  怎的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不是說要多待幾天的嗎?

  穆景安見她疑惑,笑道:「我們不是還要進京謝恩嗎?早點走好。」

  雖然他是這樣說,但羅紗明白,定然和自己的身體有關係,不然早就知道了要去謝恩的,怎的臨時又將時間改了?

  但她並不準備多問,只緩緩道了聲「好」,就笑著同他說起了別的。

  穆景安卻是在她轉過身的瞬間,微微皺了下眉。

  兩人換了身衣服稍稍歇了會兒,便去同長輩們一起用飯。

  長公主只手托腮微微側坐著,拿起酒杯小口淺酌著,見羅紗盯著杯子瞧,就遞到她眼前,笑道:「想喝一口?」

  酒香撲鼻而來,羅紗忙推辭了。她酒量淺,能不喝便不喝。

  長公主就笑:「往後你也學著喝些。」她抿了一口,一歎,又道:「什麼東西都是這樣,一點點吃進去,身體慢慢就會適應了。」

  此時屋內沒有旁的人,方才丫鬟們布完菜,長公主就讓她們退下了。

  此時長公主掏出個瓷瓶,放到羅紗眼前,說道:「我這兒有瓶東西需要你吃下去,但是景安不想你受苦,不答應。我只問你一次,你敢不敢吃?」

  羅紗望著那瓶子,瓶身平平無奇,不過是尋常瓷瓶,甚至是半點花紋樣式都沒有。

  就這樣一個小東西,羅紗看著它卻是心中湧起各種複雜的感覺。

  為什麼長公主會在這種時候說起這個?

  定然和那毒有關係!

  羅紗此時可以很肯定,自己著了道了。

  可她甚至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她胸口發悶,眼睛發酸,死死地盯著那個瓶子。許久,一個「好」字才緩緩脫口。

  長公主輕輕笑著,將那瓶子重新收好,「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等膽怯的。」她倒了杯酒,放到羅紗面前,說道:「喝了它。」

  她盯著羅紗,看她將酒慢慢喝光了,才說道:「那東西需得連吃一個月不間斷。到時候回了穆家,我會跟景安說讓你去我院子裡住段時間。你只要在他面前,同意我的決定就行了。」

  雖然對著穆景安不好開口,但此刻面對著長公主,羅紗卻是問了出來:「聶先生和聞先生他們是不是發現……我中了毒?」

  「真是個伶俐的丫頭。」長公主輕輕笑了起來,「其實不用他們說,我都能發現。本想著回府後尋個藉口讓你去我那兒住些日子就了結了,只是沒想到景安誤打誤撞也發現了……多出來許多麻煩。」

  她見羅紗不解,纖指伸了過來,雙指微動,撩起羅紗頸側的衣襟,點著那上面的痕跡,眼神清冽地說道:「你這兒的痕跡,邊際帶著極淡的青藍色。」她收起笑容,說道:「這不正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4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2:02 AM 編輯

第九十四章:奇怪

  那一晚,羅紗異常主動。

  她實在心疼穆景安。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什麼都要放在心裡擔著,從來只笑,不將憂傷表現出來。就連她這次出事,他再擔憂再緊張,都不表露在面上,也不肯告訴她——

  她明白。

  他怕她也擔憂,也緊張,想事情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再同她講。

  他待她這樣好,她找不到可以表達自己心中情感的辦法。此時此刻,她依偎在他的懷裡,只有一個念頭。

  讓他快樂!

  可是……怎樣才能讓他快樂呢?

  羅紗想起來新婚那夜,少年索求時候的急切樣子,心中有了主意。

  她什麼都不懂,只能憑著上一次穆景安待她的模式,來反回去那樣待他。

  羅紗慢慢脫光了兩人的衣服,學著他的樣子去舔舐啃咬他,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粉紅印記,看著他全身漸漸佈滿點點汗珠。她以為自己這樣努力,他會像上次那樣亟不可待。誰知他定力太好,在用掌揉捏撫摸她的同時,只是用那硬處抵著她腿間,並不進去。

  羅紗重重喘息著。

  這樣貼著穆景安的身體做這些事情,她的腹中悄悄燃起了一把火,燒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升溫,身體莫名地出現了空虛難耐的感覺。

  她有些害怕這種感覺,卻不準備退縮。

  她輕輕親了親穆景安鎖骨的位置,引得他一陣戰慄,可他卻依然咬著牙不肯動她。

  羅紗咬著唇努力回想,突然記起來那時他扣住她的腰時,是先將她的雙腿架在了他的腰側的。

  她下定主意,主動用腿勾住了他的腰。誰知這一下子,二人那兩處便抵到了一起。

  兩人就都呆了。

  羅紗正不知如何是好,穆景安卻是眼睛都冒了火,往前用力一挺,兩人便密不可分。

  他隱忍了太久,太過於急切,衝擊的速度那樣急那樣快,她有些吃不住勁,只得軟了雙手攀著他的背脊。這次再沒那樣的疼痛,她只覺得內裡升起一種又酸又麻的感覺,隨著他每一次的挺動,竄遍她的全身。

  快樂聚集太多,口中喘息已經無法釋放出去,她咬著唇漸漸發出了低低的輕吟。誰知這卻惹了事,少年的速度越發地重起來快起來。她覺得自己的身子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刺激,雙腿酸軟,漸漸滑了下來。

  這種時候,他卻不肯讓她退縮,用手托著她的臀,用力按向自己。誰知這樣的姿勢卻是讓兩人更加緊密、深入,羅紗全是顫抖著繃不住叫了出來,接著穆景安一聲低吼,一股熱流湧進她的體內。

  羅紗縮在他的懷抱中,頭一個想法居然是,自己這個毒,不會影響到這種事情。

  她看著少年白皙的身體浮上了淡淡的粉色,覺得很是好玩,就用手指輕輕地點著、按著。誰知這樣輕巧的動作,就讓他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來。

  羅紗已經全身酸軟,卻還是笑著,勾著他又來了一次。

  第二天早晨醒來時,情況卻是與兩日前反過來了。

  這回腰腿酸軟異常的羅紗睜著帶了幾分媚艷的雙眼望著穆景安吃吃地笑,反而神清氣爽的穆景安不好意思,羞澀起來。

  「你可難受得厲害?我……我實在沒法子了。你那樣子誘人……我,我忍不住……」

  他甚少露出這樣無措的表情,羅紗伏在他的胸口低低地笑。

  她知道穆景安定力極好,故而昨夜裡成功,她……其實還是很開心的。

  他能為了她慌亂、迷失,嗯,她覺得,這很好。

  穆景安本還擔憂她身子弱,此刻聽了會兒她的笑聲,就也繃不住,笑了。

  他將手指插入她的發間,慢慢順著,過了許久,才輕聲問道:「你是不是發現了?」

  羅紗這時候還沉浸在誘惑穆景安成功的喜悅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揚著聲音道:「嗯?」

  穆景安聽著她埋在自己胸口發出的悶悶聲音,頓了頓,說道:「毒的事情。」

  沉浸在喜悅中的羅紗終於想了起來,緩緩地「嗯」了聲。

  穆景安便笑,只是這笑裡,終究是帶了苦澀。

  「我本不是有意瞞著你,我……」

  「我明白。所以我發現了,卻沒告訴你。」羅紗淺淺笑著,說道:「我也知道,你必定會想辦法救我的。」

  「其實解毒的法子不是沒有,只是太過於凶險又太過於痛苦,我……不想冒險。」

  這句話一出口,兩人半晌沒說話。

  其實這一點,羅紗是知道的。

  長公主昨日對她說過,吃那東西雖然凶險,但是可以將毒完全拔掉。而且只要能忍住疼,挨過去那一個月,就也沒事了。

  兩日前聞先生將這法子也告訴了穆景安,只是,他不肯。

  穆景安見羅紗愣在那兒,只當她在擔心。他心中難過,許久後,才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羅紗正想著長公主的話,他這樣一問,恍惚間差點以為他在問自己怎麼知道解毒辦法的。稍微定了定神,她想起來,穆景安問的是她怎麼發現自己中毒的事情。

  她略去了長公主那段,只將在葉府裡發生的那一段說了一說。

  穆景安聽到羅紗居然是從紫環的話中開始懷疑的,歎道:「把事情交給他們果然還是差了點,竟然不知道事先將話全部套好了,被你發現了破綻。」

  羅紗抿了抿唇,試探著說道:「我不怕疼。你讓我試試那解毒的法子,如何?」

  「不行!」穆景安想都沒想,斷然拒絕,頓了頓,又笑道:「這毒雖然給你下了,可若是不觸發它,基本上還是無恙的。」

  羅紗一聽這話,奇道:「是什麼會觸發它?我注意下便是了。」

  穆景安含糊說道:「左右是不易得的東西,我替你留意著就行了。」

  羅紗笑著應了。

  既然他不肯讓她受這樣的苦,那就先不讓他知道好了。過段時間回了國公府後長公主就會幫她解毒,那段日子熬過以後後再告訴他,也是一樣的。

  雖然羅紗身子不太舒服,可今日還有事情要做,只得掙扎著起了身。

  穆景安便喚人端了藥來給羅紗喝。

  羅紗不解,「怎的還要喝藥?」

  穆景安說道:「調養身子的。」

  出乎羅紗意料,進來的是紅倚。只是以往歡快的女孩兒,此刻卻是內斂沉靜,除了行禮外其他的話一個字也不多說。

  羅紗瞭解她的性子,知道她那是在深深地自責,就也不多問,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待到紅倚出了屋子,羅紗對穆景安說道:「既然那毒不易觸發,想來也不是尋常毒物。既然如此,她們二人發現不了,也是難免的。」

  「嗯,」穆景安頷首:「說起來這事也怪不得她們。南疆之物本就難得,她們不識得是正常的。只是處罰她們的是聶先生和母親,我也無法。」他歎息道:「早知如此,不如將阿一阿二留在你那兒了。」

  羅紗橫他一眼不說話。

  阿一阿二就算留下了,也無法在晴夏院貼身照料。況且,紅倚紅繡這幾年來待她當真是盡心盡力,毫無保留。

  不過……

  她蹙眉。

  南疆毒……又是南疆!以前孫氏用的毒也產自南疆。孫家和南疆有什麼關係?

  再者……為何長公主會認得?

  兩人收拾停當,便去了安國公他們那兒,因為程家人這日回榮昌府,二人要去送行。

  穆景安生怕羅紗不舒服,讓人在馬車裡鋪了厚厚的褥子,又讓她在車上再睡會兒,只道到了地方後叫醒她。可是羅紗心裡頭裝著事情,怎能睡得著?便只是倚靠在車上,同穆景安慢慢閒聊著。

  兩人到的時候,程家眾人已經收拾停當。大家說了會兒話,程家人就準備離去。

  老國公看著羅紗和穆景安走在一處,望著他們相視而笑的樣子,再想起前段時間穆氏的打算,不由得心中發酸。

  若不是穆家橫插了一槓求了道聖旨,自己這外孫女兒,本來是可以嫁到程家的!

  他看著穆景安身旁的羅紗,越看越喜歡。望望淡笑而立的程博文,再瞧春風得意的穆景安,老國公心中越發地不爽快起來。

  自己的三孫子,明明不比穆家小子差!

  心裡頭那股子火氣蹭蹭蹭往上冒,眼看著穆景安走近了,老人家便端起架子開始訓誡他。

  穆景安先是怔了下,待到明白過來了,便不動神色地側頭看了程博文一眼。

  程博文無辜地攤攤手,穆景安朝他揚揚嘴角後,就乖順地立在那邊聽著。無論老國公說了什麼,他全都不反駁,一一應下做了保證,搞到最後,反倒是老國公沒了說辭。

  國公夫人一直在旁邊靜靜看著,待見到穆景安一直在那邊洗耳恭聽,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耐後,她才緩緩點了點頭,再去瞧羅紗,神色間便有了些微的不同。

  「往年穆小子也常來家裡玩,以後你們兩人無事,就多來看看吧。」她這樣說道。

  羅紗沒想到外祖母主動同自己講話,不由一怔,待反應過來,便很是高興地答應下來。

  穆景安聽到羅紗開心的聲音,就眉眼帶笑地看了她一眼,誰知就這一眼,又被老國公揪了出來當做錯處,辟里啪啦又是一頓說。

  國公夫人倒是覺得兩個孩子這樣很好,不待老國公說完,就半拉半推地與他上了馬車。

  穆氏瞥一眼在旁邊由衷地替二人高興的程博文,暗暗歎了口氣,招手讓羅紗來了自己身邊,給她正了正髮簪,理了理衣襟,攜了她的手好生叮囑了會兒,也跟著上了車子。

  羅紗轉眼見到大表嫂潘氏也正要走,忙喚住了她,見左右無人挨得近,就匆匆問起邱氏的事情。

  「……表嫂可是認得她?」

  潘氏本想說那時或許是自己認錯了,可看著羅紗那篤定的樣子,知道那天的推托之詞羅紗根本就沒相信。她思量了下,說道:「說認識倒也算不得,只是在旁人家裡見過,有過幾面之緣罷了。」

  羅紗聽她如此說,知道她是不會說出在誰家裡看到的了,便問她是在哪兒見到的邱氏。

  潘氏躊躇了下,只匆匆說了兩個字「南邊」,便同她道了別。

  但是就這兩個字,也已經足夠了。

  思及前些日子邱氏識得苦瓜的事情,羅紗心中有了計較。

  那時她就不明白,邱氏怎會識得這樣南邊的蔬果。

  如今再聽潘氏如此說,她就明白了。看來,邱氏就算不是南方人,也必定是在南方待過段時日才是。

  可是,這與葉之南當初告訴她們的有關邱氏的情況有著很大的差異。

  到底是葉之南說了謊,還是說,邱氏連葉之南也瞞著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4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2:03 AM 編輯

第九十五章:墜子和圖

  不管羅紗對邱氏的事情有多麼好奇,她都沒有時間再探究了,因為當日下午,她和穆景安就離開了箐州去往京城,而長公主和定國公穆青涯則是回了國公府。

  兩人來到京城時,已經是時近傍晚。休息了一夜後,第二日準備進宮面聖。

  羅紗剛剛收拾停當,這時紅繡拿了一封信來。

  前些日子紅倚紅繡姐妹兩人很是消沉了幾天,後來發現羅紗待她們與以往並沒任何的不同之處後,方才慢慢放開了心結,回到了以往的樣子。

  紅繡見羅紗示意她將信先擱下、準備從宮中回來再看時,便笑道:「姑娘,信是少爺寫的。」

  她口中的「少爺」會是誰,羅紗自然知道。

  因為這次羅紗成親,許多親朋趕了來。程家人離開箐州的時候,還有些親戚未走,葉頌青是嫡長子,便比程家人稍稍遲了幾日離去,留下幫著長輩們送走客人再去榮昌府。

  羅紗聽到是他的信,就遲疑了下。

  昨夜裡聽了穆景安的一番話後,想到等會兒要見到皇上,她心中著實有些忐忑,故而方才不想看信。

  可是葉頌青說好了等回到榮昌府後再給她來信,怎麼算,時間都還未到。他這樣提早寫了信來,怕是有要緊事情。

  羅紗想了想,還是讓紅繡將信拿了過來,準備先大體看看說的是什麼。

  誰知一見到裡面的消息,羅紗就沉默了。

  ……孫姨娘死了。

  說是突然抱恙,拖了一兩日沒能救回來。

  羅紗想起她們剛離開箐州的時候,阿二和阿三並沒跟來,而是遲了三四日方才追上來的。想來,這事情,是他們做的。

  羅紗靜坐著,望著手中的信箋,半晌,將紙張折了起來收好,輕舒口氣,問紅繡道:「景安準備好了嗎?」見紅繡答了聲是,她起身讓紅繡幫著整理好了衣衫,便出了屋子。

  上了馬車後,她依偎在穆景安身側,喃喃說道:「我知道是你做的。」

  穆景安默了下,明白她說的是哪件事,就輕輕攬住她。兩人相依偎著,一路無話,到了宮中。

  殿宇巍峨,羅紗卻無暇細看。她心中只想著昨日夜裡穆景安和她說起的事情。

  當時已經熄了燈,兩人相依著躺在床上。羅紗本想問明日裡見到皇上可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只是她問出口後,穆景安卻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可還記得,我曾經答應他,等我們成了親後要將一張圖送給他嗎?這次進宮,我還得將東西送去。」

  羅紗原本以為這次來京只是為了謝恩,畢竟他們的婚事是由皇帝親賜,如今經穆景安一提醒,方才想起來,當時賜婚的時候,穆景安就提起還有張圖。

  想到那時候皇帝拿到墜子時欣喜的樣子,羅紗心中一動,問道:「那圖……是做什麼用的?還有這墜子,又是做什麼用的?」

  其實她已經對墜子的用處好奇已久,但她卻是一直將疑問憋在心中。如今在靜謐的夜裡,她放鬆到了極致,聽到穆景安提起來,不由地脫口而出問了出來。

  只是她話出了口,卻又有些後悔。這些事關穆家私隱,也不知當不當問,就又道:「若是不方便,也不必……」

  「有什麼不方便的?」穆景安笑著,將她往懷裡攬緊,「往後所有的事情都要你我共同面對,這件事,你也應當知曉。」

  他問道:「你可知,穆家最不缺的是什麼?」

  「是什麼?」羅紗重複了遍,細細想來,「難道是權?或者……錢?」她話說出口,自己先否決了,「不對,若當真是兩樣,他不會那樣急著要才是。」

  「不錯。」穆景安說道,捏過她一縷發拿在手中把玩,慢慢說道:「其實穆家最不缺的,是人。」

  「人?」

  「對!」穆景安側過身望向她。雖是在黑夜裡,羅紗卻能在月光下看到那雙眸子散發出的奕奕神采。

  「後人只道當年是穆家先祖同太祖皇帝共同打下的這片江山,但實際領兵的,卻是穆家先祖,那些將士真正聽命的,也是穆家先祖。大家原本想擁立先祖為帝,只是先祖不願被權勢束縛,拒絕了。待太祖皇帝登基為帝后,那些將士,願意為官的便跟了太祖皇帝去,想留下來陪著先祖的,就成了穆家軍、穆家人。」

  聽到穆景安如此說,羅紗好像抓住了某處關鍵,問道:「那當時是跟著先祖走的人多,還是跟了太祖皇帝去的人多?」

  穆景安繞著她的發的手一頓,讚賞地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自然是來穆家的人多。」

  他歎息了聲,說道:「先祖也知太祖皇帝生性多疑,就把大部分的將士同他們的親人悄悄送去別處,暗中安置好了。等到太祖皇帝穩固了權位,想要對穆家和穆家軍發難的時候,卻找不到那些穆家軍了,就也沒敢動穆家。」

  「原本先祖那樣做只是想保住將士們的性命,結果卻是他們感激先祖的一番苦心,沉心隱在那荒涼之地,一代代傳接下來訓練著後人,守護著穆家。」他將羅紗緊摟在懷裡,隔著衣衫點著她胸前的墜子,「這東西,便是如今歷代穆家家主的信物。我給舅舅的那個,卻也不是假的,而是當年太祖皇帝未即位前,穆家家主的信物。」

  羅紗訝然,她沒想到那東西如此重要,於是摸著墜子就想要將東西拿下來還他,卻被穆景安制止了。

  「母親也說,東西留在你那裡更好,你就暫且收著它吧。左右穆家人都識得我,對我來說,有沒有那東西,一樣。」

  「那真正的圖呢?」

  穆景安倒是笑了,「哪兒有什麼圖?那地方是爹爹親自帶了我去的。說起來那附近也著實容易迷路,我這樣好的記憶力,也是爹爹帶我走過六七回了,往後才能獨自尋到。我說有這麼個圖,不過是怕他反悔我們的親事罷了。」

  稍稍滯了下,他又道:「況且……我們也得給他這麼個圖,讓他找到那麼一些人。不然,若他時時惦記著穆家,穆家就絲毫動彈不得。長此以往,指不定哪天,穆家和穆家軍,就都不在了。」

  他將羅紗抱緊,蹭了蹭,喃喃說道:「若不是有這隱著的穆家軍在,穆家怕是早已沒了的。」

  她努力掙脫穆景安的懷抱,問道:「那二叔領著的穆家軍,不是穆家軍?」

  穆景安看看自己空了的懷抱,滿臉哀怨,但看羅紗急切的樣子,就又笑了,「是穆家軍,只不過是明處的。」

  見羅紗鬆了口氣,他又接道:「就連阿一阿二他們,也是明處的。阿隱,也只能算是半暗處的。」他遙遙指向屋外,說道:「我們總要有所防範。真正隱在暗處的,不會示於人前。」

  「地圖上標注的位置,當真有人?」

  「嗯。」

  「那,那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應當不會。舅舅目前不過是想尋到那些人罷了,應當會先拉攏他們,不成了再另作打算。若是不成……他或許會放他們一條生路,或許,會滅盡他們。」穆景安抿了抿唇,「若是後者,他下一個要下手的,便是穆家了。」他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就算是後者,我也要保那些人平安無事!」

  羅紗聽了心中大驚。

  是啊,若不是有所忌憚,穆家怕是早被尋了個緣由被皇家……

  難怪!

  難怪歷代都要讓公主嫁入穆家,恐怕為的就是想讓公主們注意著穆家的動向,也用那扯不斷的血親關係來約束穆家!

  如今穆景安將東西給了皇帝,皇帝方才同意羅紗進穆家的門。

  猛然地,羅紗想到了長公主。

  一方是夫家,一方是皇家,長公主杵在中間,該有多為難?

  可是很顯然,她選擇了幫助穆家。

  想到長公主寂寥的背影,羅紗一陣心酸,歎道:「母親,她,不容易。」

  「嗯。」穆景安聽羅紗提起這個,就是一歎,「幸而母親一心為穆家,不然,穆家這些年也不會如此平靜。只是如今我們成了親,往後這些事情,就要你我一同擔起來了。」

  羅紗聽他話語中一直將她與他聯繫在一起,心中更加堅定,極為認真地應了下來。

  難怪,難怪她和穆景安的聯繫在賽馬會前就被切斷。

  那時她剛從賞花會上回來沒多久,想來是皇帝得知了賞花宴上穆景安待她不同,就盯上了她,進而從中阻撓兩人的聯絡,試圖從中發現什麼。

  而穆景安自兩人賜婚後,就再也沒私自向她遞過什麼消息,看來也是想在那人眼底下低調行事,不再被那人揪住把柄。

  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那人都防得如此之緊,那麼長公主行事的低調,便不難理解了。

  可是,那人是長公主的親哥哥,穆景安的親舅舅啊。而且還是,看起來無比疼愛他的親舅舅!

  想到這兒,羅紗心中一下下地疼,像是有把鈍刀,在她血肉上一下下砍下去。

  她環抱住穆景安,貼緊他的胸膛,悶悶地說道:「沒事,只要我們一家人心齊,不會有什麼事的!」

  穆景安就笑了。

  他的笑聲通過胸腔傳到羅紗耳中,低沉而動聽。

  此時兩人走在宮中,羅紗望著青石板鋪就的路,明明太陽很大,陽光很刺眼,可她依然脊背上冒出了一層冷汗,只覺得每一步邁出去,都無比沉重。

  給他們引路的公公是皇帝身邊的人,穆景安小時常來宮裡,公公跟他極熟,就邊走邊同穆景安說道:「許久沒見世子爺了,您可有段時日沒有來宮裡了,陛下還常念叨您呢。」

  穆景安就笑:「前段時間忙著親事,分不開身。」又望了眼公公,「你又不是不知道。」

  公公笑著不答話,看了眼羅紗,說道:「世子夫人好性子。」

  羅紗正沉浸在思緒裡,冷不防他來了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頓時不知該怎麼反應了。

  穆景安攜了她的手,說道:「她初次來,未免緊張了些。」

  公公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就笑了笑。

  皇帝正在御書房等著他們。

  二人行了禮謝過恩後,皇帝就給兩人賜了座,問起來穆景安近日的情況。

  偷覷了眼皇帝,羅紗看到他如今臉上絲毫瞧不出假意的笑容,想起昨日裡穆景安的話,全身由內而外一陣陣泛著冷意。

  若是讓旁人看到兩人言笑晏晏的樣子,定然覺得這果真是關係極好的舅甥。又有誰知道,兩人一人在狠狠算計,一人在拚命提防?

  羅紗靜坐了沒多久,皇帝便讓人領羅紗去別處吃點心。

  「御膳房剛送來的,熱乎著吶。」領著羅紗離開的嬤嬤這樣說道。

  羅紗就甜甜地笑了,一臉的滿足。

  她進屋對著一堆的點心,心裡想著昨日裡穆景安的叮囑,穩住笑容硬下心來一口口吃進嘴中,又一口口努力往下嚥。

  點心其實很香甜可口,酥脆適中,只是羅紗也不知裡面有沒有摻了東西,味同嚼蠟。

  ——若是真加了什麼東西,就希望來之前紅繡給她塞在荷包中的藥丸,能夠管用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來尋她了。羅紗正要鬆口氣,一聽到來人所說的話,她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夫人,夫人不好了,皇上和世子爺吵起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4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2:04 AM 編輯

第九十六章:真圖假圖

  羅紗去到御書房的時候,皇帝和穆景安兩人都坐得安安穩穩的,但是屋子裡卻充斥著緊張的氣氛,有種劍拔弩張的味道。

  因為兩人的神色。

  皇帝滿臉的志在必得,穆景安則是既憤怒又傷心。兩人不言不語,僅僅是這樣對望著,就讓羅紗感到莫名的冷意。

  看來,是已經吵完了。

  羅紗這樣想著,在邁過門檻的時候,覺得哪兒不太對勁,但只稍稍猶豫了一剎那便走了進去。

  她剛一進門行了沒幾步,就有腳步聲快速貼近,兩隻手橫插到她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羅紗微微蹙眉,那兩名侍衛已經將手換做帶鞘的刀,擋在她身前。

  羅紗抬眼看向穆景安的時候,又有兩人走到了她身後,四人分立在她四周,將她堵在了中間。

  穆景安低低喚了聲她的名字,也不顧皇帝在場,急匆匆走到她身邊,看了眼那兩把帶鞘的刀,憤怒地對侍衛說道:「還不將她放開!」

  「你若給我真的圖,我便將她放了。」皇帝氣定神閒地走到二人身旁不遠處,說道。

  「我給舅舅的本來就是真的!」穆景安失望地說道:「舅舅難道不信我嗎?」他邊說著,邊望了羅紗的手指一眼,看到了她的手勢,暗暗鬆口氣。

  她將紅繡給她帶著的藥丸吃了,那便好!若是她被餵了毒,那藥起碼可以護住她的心肺。

  羅紗聽到皇帝的話卻是悚然一驚。

  難道,他發現了圖是假的了?

  可是只一瞬,她又鎮定了下來。

  不對。本身就沒有圖,哪兒來的「假的」一說?必然是他疑心重,故而來試探穆景安的吧!

  羅紗想通這一點後,反倒是鎮定下來。因為既然是試探,便應當不會下狠手才是。

  她正這樣想著,突然,胸口傳來一陣陣鈍痛。極痛無比之下,又有一股血氣向上翻湧,衝向喉嚨。她努力閉著嘴想將這血氣逼回去,可是喉頭突地一陣噁心,胸口的鈍痛緊隨而至,她心神一顫,那股腥氣就冒到了口中。

  穆景安本正同皇帝對視,誰知皇帝突然揚了揚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知曉皇帝望著的是自己身後的羅紗那兒,大驚失色回頭看去,正看到一縷鮮紅順著羅紗的嘴角慢慢流出。

  「羅紗!」他大叫一聲,矮下身子想去看她情形如何,卻被兩柄刀橫著攔住。

  羅紗努力地想回給他個笑容,誰知剛扯了扯嘴角,又有腥氣冒出來。她閉緊嘴,可喉頭一陣陣發緊,她阻擋不住,伴著一聲輕嘔,更多的血冒了出來。

  胸口越來越疼,從剛開始的陣疼到了現在連續的疼。她支撐不住,跪了下去,縮成一團。

  穆景安急得聲音都發顫了,「你,你可還好?」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

  都疼成這樣了!都流血了!怎的還會好呢?

  皇帝負手而來,氣定神閒對穆景安道:「若你交出真正的圖來,這丫頭就不會有事。」

  「我說過了!那就是真的!」

  穆景安再也顧不上面前之人是誰,怒氣填胸暴吼一聲。那平時總是帶著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充滿著悲痛與哀傷。

  皇帝卻似乎很滿意他如今的反應,可是微微頷首後依然說道:「我卻是不信的。」

  穆景安怒瞪著他,胸口起伏半晌,別過臉不再多看他一眼,轉過身,對著那幾個侍衛,一人一腳狠狠踹了下去。

  那幾個侍衛絲毫不動。

  穆景安急了,又朝他們狠狠踢了幾腳,他們依然紋絲不動,將痛極的羅紗圍在中央,不悲不喜。

  皇帝在身後哈哈大笑,穆景安身子一僵,跪坐到了地上,望向羅紗。

  隨著他的動作,那兩柄刀也緩緩下落,依然隔在他們二人中央。

  穆景安看著羅紗蒼白的臉色和唇邊的鮮紅,有一剎那的衝動,想要將這幾個圍著她的人,狠狠丟出去,折磨而死。

  可是,他看到,羅紗對著他,悄悄做了個手勢。

  他懂她的意思,那是說,不。

  她不讓他這樣做。

  可是不這樣做,她怎麼辦?

  穆景安心中大慟,伸出手去想握住她的手。那兩個侍衛看了眼皇帝,見後者沒有任何表示,就也沒攔他。

  將冰涼冰涼的手指放在手心,他想緊緊抓著,又怕弄疼了她。於是,只這樣看著,卻沒有其他動作。

  也不知是不是他帶來的暖意溫暖了她的關係,羅紗覺得,如今已經沒了血氣上湧的感覺,只留下胸口極致的痛感,連綿不絕著,看不到盡頭。

  她剛想對穆景安說句「我好多了,你不必擔心」,才發現喉嚨又乾又澀,發不出聲音。她輕輕咳了下,終於將這句說出口來,卻又帶出了血腥氣。

  她見穆景安要起身,忙一把拉住他。

  她正蹙了眉用另一隻手摀住口,就見穆景安盯著她的手,說道:「羅紗,你可知,我們這緣分,是天定的麼?」

  羅紗怔怔看著他。

  他卻沒抬頭,只定定地看著她手指的那一處,繼續說道:「我想娶你,就讓錢管事去葉家。可是你瞧不上我,覺得我脾氣不好。那成,我改。好不容易我覺得自己改得差不多了,再想去尋你,你卻是……」

  「我只想著盡快改好了再去見你,都忘了同你說聲讓你等著我,結果到了最後,你離我越來越遠……」

  遠到……他來不及娶她、來不及救她……

  他突然揚起臉來,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眼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望著一臉震驚地看向自己的羅紗,「我那時就想著,若是再給我次機會,我定然要好好護著你,再不讓你受委屈。」

  他這樣說著,忽地自嘲一笑,「可惜我又沒有做到。」

  羅紗陷入他的話帶給她的極大震驚之中。

  他說的是為了娶她而讓錢管事去葉家,分明說的不是這次在晴夏院幫忙的事情,而是……暗指提親?

  可錢管事何時提親的?

  上輩子!

  她何時因了他脾氣不好而拒了的?

  也是上輩子!

  可是,可是他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他口中提到的事情,這輩子分明都沒有發生過啊!

  除非……他也是重活了一回的……

  羅紗被這巨大的驚喜撞得頭昏腦脹,嘴唇開合發不出聲音。她欣喜地抬眼,卻被他眼中的憤怒和恨意激得回了神。

  他要做什麼?

  羅紗驟然緊張起來,用了最大的力氣抓住了他。

  「我……我真的覺得好些了,你不必擔心。」

  短短一句話,卻讓她又抑制不住地咳了起來。

  穆景安看她痛苦的樣子,當即用力撥開阻擋自己的兩把刀,來到羅紗身邊俯下身子,摟了她問道:「你怎麼樣了?」

  羅紗用力地抓緊了他的手臂,笑著看向他。

  穆景安心中瞭然。

  她眼中的神色,他懂。

  在那賽馬會之前,當他發現她也是重生過來之時,他也是這樣,震驚且狂喜著。

  如今再從她眼中讀出相似的感覺,給自己心窩子處紮了一刀都沒眨下眼的穆景安,竟然覺得眼眶濕潤了。

  他將頭埋在她的頸側,細細磨蹭著。羅紗被他擁著,費勁了力氣,才抬起手來,輕拍了拍他的背。

  兩人正享受著這短暫的平靜之時,一旁的皇帝終於悠悠地開了口。

  「我原以為你對這丫頭用心,全都是裝出來的。如今看來……」他似是非常惋惜地一歎,「你倒真是個情種。」

  穆景安根本不抬眼。他擁著羅紗微微發顫的身體,冷冷說道:「舅舅過獎了。若您覺得那圖是假的,盡可以燒了撕了。」

  「哦?」

  「東西,我已經不打算要回去了,左右信物不在我手裡,那圖我就算要回去也沒什麼用了。您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再去尋真圖。」他這樣說著,將羅紗打橫抱起來,準備向外行去。

  皇帝揚起了溫和的笑容,說道:「景安你這話就見外了。朕一向體諒你,你也要理解朕的為難之處才是。」

  穆景安嗤了聲,說道:「舅舅果然體諒我,竟然給羅紗下了毒。」

  皇帝見他這副樣子,不以為忤,反而相信了那圖應當是真的,心情開闊之下,穆景安說什麼做什麼,他暫時都不會計較,好心地解釋道:「你這個傻孩子,你這麼喜歡她,我怎麼會給她下毒呢?」

  他望著羅紗,面帶悲憫的微笑,說道:「我給她吃的,可是解藥。」

  解藥?

  窩在穆景安懷中的羅紗一聽這話,不由心驚。

  她的毒,應當是孫氏下的無疑。可皇帝如今不僅知道她中了毒,而且手中還握有解藥……

  原來如此。

  孫家背後之人,竟然不是二皇子,也不是六皇子,而是皇帝!

  皇帝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兩樣東西——信物和地圖後,明顯再不怕穆景安知道自己做過的事情,默認一般說道:「以前不過是略施懲戒罷了。既然你們肯乖乖聽話,往後我便不會再如此了。」

  很顯然,他覺得自己沒有下狠手而只是「略施懲戒」、沒給羅紗毒藥而是給了她解藥吃,算是極大的恩賜了。

  可這怎能算是一種恩賜?

  這分明是將他們當做螻蟻一般玩於股掌之上!偏偏他還極為貪心,非要被玩弄之人搖尾乞憐,過後還得向他感恩戴德!

  羅紗感受到穆景安全身肌肉都繃緊了,忙安撫地在他懷中蹭了蹭。

  她雖然也極為憤怒,可這個時候,面對著那個狠絕的人,絕不能亂了陣腳!

  穆景安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他深吸口氣,垂下頭掩飾住自己眼中的暴怒。

  這時,羅紗蒼白虛弱的樣子剛巧映入他的眼中。想著她方才痛苦的樣子,穆景安心中難過不已。

  他這才知道,羅紗體內之毒的解藥居然如此凶狠。

  難怪!難怪擅毒的聞先生提起這解藥時,都面露不忍!

  這樣子連續一個月,別說其他人了,就算是他,都要極大的忍耐力方才能熬得過去,更何況羅紗這樣嬌滴滴的女孩子!

  他將懷中之人抱得更緊了些,微微抬眼,看向那人明黃衣袍的一角,唇邊淡淡地綻開一絲微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5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2:05 AM 編輯

第九十七章:解藥

  羅紗心中一直繃著一根弦,絲毫不敢放鬆。直到穆景安抱著她出了御書房,她才鬆了口氣。

  本想等到出了皇宮的之後問問穆景安有關前世之事,哪知她身子剛剛受損,這樣猛地一放鬆,累極之下竟然昏睡了過去。

  她沉沉地睡著,再醒來,還未睜眼,就在規律的咕嚕聲中模模糊糊辨出了穆景安的聲音。

  「阿四,你同阿二一起去。」

  穆景安的聲音如此焦急,羅紗有些奇怪。她動了動想要起身去尋他,睜開眼,這才發現居然在馬車裡。

  難怪有咕嚕聲,難怪她方才覺得顛簸。

  她剛想撐起身子,哪知渾身無力,剛起來一點點,輕哼了聲又倒了回去。

  一旁的紅倚正在旁邊看藥材,見羅紗醒了,忙丟下手頭的東西過來問道:「夫人,可要喝些水?」

  羅紗點點頭,嘶啞著聲音問道:「景安在哪兒?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紅倚沒想到她開口就是問這些,倒水的動作微微一頓,強笑著答道:「公子要同他們幾人說話,怕擾了夫人休息,就去了另外一輛車上。我們……我們當然是回穆家啊。」

  回定國公府?

  羅紗疑惑。那樣遠的地方,怎的也不在京城穆府裡稍作停留準備一下,就這樣急匆匆回去了?

  羅紗有心要想,奈何全身虛脫無力,就有些反應不過來。

  見紅倚想要探頭出去,羅紗知道她這聲要通稟自己醒了的事情,忙制止了她,說道:「若他有事,就晚些同他講吧。」

  她聽著穆景安聲音急切,想來,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處理吧。

  紅倚應了聲,扶著她坐起來,又給她背後靠了個軟枕,方才餵她喝水。待到一杯水下肚,羅紗覺得好了許多。紅倚又將一直用小爐子溫著的熱粥倒了一碗出來。

  「夫人睡了那麼久,應當餓了吧。吃些粥吧。」

  羅紗一看粥裡面的材料,就知道定然是特意給自己煮來喝的。

  紅棗、桂圓、枸杞……這些都是補血之物,想來,是因了她今日失血的緣故,穆景安特意吩咐人準備的。

  羅紗心中溫暖,靠在軟枕上,由紅倚餵著,小口小口喝著。

  坐在駕車的車伕身旁的紅繡本在側耳聽著穆景安的吩咐,此時注意到車內二人的談話聲,往裡邊探頭看來,見羅紗醒了,驚喜不已,撤回身子朝了另外一輛車的方向揚聲說道:「公子,夫人醒了!」

  穆景安的聲音驟然消失,車子齊齊停了下來。沒多久,穆景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車內。

  他看到紅倚手中的粥碗,順手接了過來,紅倚就退了出去。

  羅紗由他餵著又吃了幾口後覺得力氣恢復了許多,忙道了聲飽了。

  穆景安知道她剛剛身子受損,也不易一次吃太多,就將碗擱到了一旁。

  羅紗見他額頭鬢角微有薄汗,忙掏出帕子給他拭著,「看你急得……方才是怎麼回事?」

  穆景安滯了下,笑道:「哪兒有什麼事情,我不過是吩咐他們去做些事情罷了。」

  羅紗只笑看著他,卻不說話。

  穆景安望著她微笑的容顏,片刻後,無奈地歎息了聲。他倚靠著軟枕坐到羅紗身旁將她攬到懷裡,悶悶地說道:「方纔在和阿二阿四說話。我讓他們先趕去國公府了。」

  「為何?」羅紗疑惑道,見穆景安欲言又止,又問:「我們不是都要回去的嗎?怎的還特意讓他倆先行?」

  穆景安用力將她摟緊,好半晌,才說出一句話:「我問舅舅要那藥,舅舅說沒有了,只今日一次的量。方才出宮後我就讓阿二回家去拿藥了,剛才想想不太放心,就讓阿四也去了。」

  只那一次的量?皇帝會只有那一次的量?

  羅紗聽了他的話後剛想笑,電光石火間,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長公主曾經說過,這解藥,必須一日一次、連續吃足一個月方才能解。

  連續、一個月……

  羅紗當時沒有問長公主,若是沒能吃夠天數能怎樣,但是,依著長公主當時的表情來看,定然不會樂觀了就是。

  難怪穆景安讓立即啟程。

  他或許想著,他們從這邊往國公府趕著,而阿二他們自穆府取了藥後再折回來找他們,再怎麼說,都能縮短些時候吧。

  但是……

  定國公府地處江南,來回需得好些時日。就算如此費盡心力,又能提早多少時候?

  羅紗偏頭靠在穆景安肩側,心中又忐忑又難過。

  若是以往,她擔憂的不過是哥哥葉頌青一人。後來他有了外祖家照料,她也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只是如今,她初初嫁給穆景安,眼看著能望見兩人的幸福了,如今讓她再出些什麼岔子,她,不甘心。

  穆景安不知長公主已經同羅紗提起過這藥的藥性和需要吃一個月的事情,此時見羅紗神色間有著掩不住的哀傷,只當她在擔憂自己的病情,忙吩咐大家再休息會兒再上路,讓羅紗安安穩穩多休息片刻。

  羅紗看著幾人忙碌的身影,這才發現沒看到紫艾紫環。她順口問起來,穆景安輕描淡寫地說道:「我讓她們和阿三一起去舅舅那兒找藥了。」

  去皇宮找藥?那皇帝怎會如此好心給藥!

  穆景安吩咐他們的……怕是去竊藥。

  可是皇宮又怎會是如此好闖的?那邊的好手定然也不少。

  紫艾她們三個這一去,著實凶險。幾人都是跟著穆景安長大的,不是被逼得狠了,穆景安不會輕易走這一步。

  羅紗心中擔憂,「那解藥……或許還有別的法子吧……」

  穆景安緩緩搖頭,「聞先生手中都沒有,若想配出,要費許多功夫。如今怕是只有母親和舅舅那兒有了。」他執起羅紗的手,說道:「為了你,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我總也得試試。」

  羅紗默默地反握著回去。

  兩人正相對沉默著享受著片刻的寧靜,突然,阿隱不知道打哪兒冒了出來,驚了兩人一跳。

  阿隱顯然沒意識到這一點,只定定地盯了羅紗問道:「夫人方才可是提到了『解藥』?」

  見羅紗點了頭,阿隱從懷中掏出一物交給穆景安,說道:「這是離開箐州的時候主子給我的,說是如果公子或者夫人尋一種解藥,就將這東西給您。」

  阿隱話一說完,行了禮就隱去身形。

  羅紗和穆景安卻是面面相覷。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長公主居然將東西交給了阿隱,以防不測。

  想來,長公主深知她的兄長、當今皇帝的性子,故而做了防備。

  「母親……」羅紗咬了咬唇,最後歎道:「極好。」

  穆景安「嗯」了聲,用力握緊了瓶子,吩咐阿一發出令箭讓阿三他們回來,幾人則在這兒稍作等候。

  如今有了解藥,羅紗心中驀地輕鬆了許多。

  她見穆景安也放鬆了許多,就笑著同他說道:「原來你們方才說了許久,都沒有提到過『解藥』這兩字啊。」

  穆景安神色複雜地摩挲著瓶身,半晌後一聲長歎,喃喃說道:「幸好母親心細,幸好。」他緊握住瓷瓶,側首看向羅紗,「若是你這次出了什麼岔子,我……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羅紗這時才發現,他居然在微微顫抖。

  原來,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居然如此之重!

  羅紗心中酸澀,忙上前依偎在他懷裡,雙手環到他的背後,安撫地輕拍著他。

  解藥到手,她心中安穩了許多。

  就算是痛極,那又怎樣?只要能拔除這毒,她就不懼!

  忍過了那些痛苦,她便能和穆景安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了。只要一想到這一點,羅紗就覺得,什麼困難,都算不得什麼了。

  「我是說真的,」穆景安見她在笑,只當她不相信,又說了一遍道:「若你真出點什麼事情,我真不知怎麼做才好。」

  「往後你就放心好了。」羅紗就笑:「我吉人自有天相!」她頓了頓,說道:「你是否也……重新活過了?」思及他那時在御書房的話,她肯定道:「而且,你知道我也是那樣。」

  「為什麼?」她追問,「為什麼你知道我也是如此的?」

  穆景安笑著將她在賽馬會前說起的話說了一遍。

  羅紗恍然大悟。

  那時她不知穆景安也是如此的,故而有些話,終究是說漏了。

  此時此刻,她想問的事情太多,比如,他為何發現後卻不同她講,再比如,他後來是遭遇了怎樣的事情方才會這樣。

  只是如今,她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

  「你那時候為什麼會讓錢管事去提親?」她咬咬唇,又道:「穆家世子,不是要尚公主的麼。」

  前世的他和她,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兩人。她並不知自己為何會得他垂青。

  穆景安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再看她雙頰微粉的樣子,他就知道她害羞了,便低低地笑道:「你救過我一命,那時我就想著,無以為報,不如以身相許吧。」

  羅紗氣惱地瞪他一眼,說道:「我可是認真地問的。」

  「我也是很認真地在答。」

  穆景安說完,見羅紗滿臉不相信,歎道:「我說的是真的。」

  羅紗細細看他神色,見他果然不似在作假,更加地疑惑起來,「我何時救過你了?」她細細想了想,推推他道:「你別是認錯人了吧。若是前世我當真見過你,絕對會記得的。」

  這樣漂亮的肆意的少年,哪怕只看過一眼,想忘記,卻也難。

  「我怎麼會認錯呢。」穆景安就笑,「你確實救了我一命。如果沒有你,」他指指自己,「前世的我、如今重活一世的我,怕是都不存在的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5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2:06 AM 編輯

第九十八章:相救

  靜謐的夜裡,彎月高掛,將清冷的光淡淡灑向人間。

  一個廢棄的院落後有個草垛。草垛約莫有一人高,草葉早已枯黃,想來是很久前便擱在這裡了。

  一隻黑白花紋的貓兒夜出覓食,聞著空氣中有股子不尋常的味道,便循著這味兒一路過來。地上有暗色痕跡,貓兒瞅著那痕跡,好奇地順著慢慢走過去,卻在離草垛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失了耐心,停了步子。

  忽然,有枯草朝它飛來。

  草葉已乾,輕飄飄的,沒飛出多遠就已經開始下降,落到了貓兒身前兩尺處。

  愛玩的貓兒這時才注意到周圍有粗重的喘息聲。它警惕地看看左右,就在這時,正對上一雙晶亮的眸子。

  那雙眼睛裡綻放的神采太過於濃烈,貓兒受了驚,喵嗚一聲飛竄出了破院子。

  少年望著跑遠的貓,再看看落到地上的方才自己費力吹出的枯草,雙眼中迸發出的光彩瞬間逝去,轉為黯淡。

  就算用草葉將貓兒引過來,那貓兒也不會懂得去幫著叫人過來。如今自己氣力已近乎全無,又何必白費這僅剩下的一丁點兒力氣?

  可那貓兒是他到了此處後唯一見到的活物,他若不試試看,著實不甘心。

  這樣偏僻的地方,又是半夜,怎的會有人來?

  若是天亮前還沒人幫助自己,待到那些人天亮折返後發現他不見了,他恐怕,真的要命喪於此了。

  他雙臂又疼又麻,下意識地動了下,可就是這樣極其輕微的動作,卻牽扯到了身上的傷處,疼得他呼出聲來。

  雖然極痛,但他早已筋疲力盡,因而這呼聲並不太大。

  他知道這處地方極偏,離有人家的地方還有段距離,可他早已虛脫,雖然腦中想著應該繼續前行,卻是做不到了。

  他的雙腿早已受傷,一隻手臂脫了臼,他也是拼著最後的力氣和毅力,用唯一一隻完好的手臂朝著城裡的方向拚命爬,方才到了這兒。

  其實,他本來還想要行得再遠一些,最起碼,能到有人的地方也好。可他,真的已經再無力氣了。幸而這裡有處草垛,他挨著後可以稍稍取暖,不然,就這樣清冷的夜,他怕是一個時辰也熬不過去。

  夜空裡的月清冷地照著他,他覺得頭腦昏沉沉的,想睡,卻也知道這時不能睡。

  可就算不睡,還能怎麼樣呢?難道,還想指望有人突然來到這個破落的偏僻地,發現他、救了他不成?

  怪只怪他沒將父親的話聽在耳中,父親想要給他幾個好手來當隨從時,他沒答應!此時後悔,卻是晚了!

  身上溫度漸漸升高。

  他知道自己在發燒,若是不趕快救治,怕是要麻煩了。

  其實他也想過,都到了這個份上,左右無人來救,索性雙眼一閉死去便罷了。

  可是,這讓他怎麼甘心!他甚至都還不知道對他下手的人是誰!

  想到這一點,他絕望的心才有了些盼頭,想著再熬一些時候,再堅持一小會兒,說不定事情就有了轉機。

  他正自嘲地笑著,誰知這時,他聽到了極其輕微的人聲。

  那聲音極其微弱,他甚至都懷疑會不會是自己頭腦發脹聽錯了。直到那拖沓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他睜開酸澀的雙眼看到了模糊人影,方才確認自己真的沒有聽錯。

  真的有人來了!

  看那瘦弱的身形,彷彿是個女孩子。

  他放下心來,來人應當不是那些人派來的。他忙出聲呼救。可聲音澀啞,怎麼也沒法大聲叫出來。

  他生怕女孩兒聽不到他的聲音,心急之下,突然身上冒出了一股子力氣。他用那個完好的手臂到處亂摸,情急下拽下腰間佩玉,朝那身影丟過去。

  他以為自己丟得很準,誰知道手臂卻是根本沒聽使喚,玉珮直接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飛去,「叮」地聲撞到牆壁,發出一聲脆響。

  少年正兀自懊惱著,誰知女孩兒似是聽到了那個撞擊聲,轉身朝了這邊行來。

  他極其高興。

  可等女孩兒靠近了,他才發覺對方有些不對勁。

  月光下的女孩兒很漂亮,只是異常瘦弱。但最為不尋常的是,她似是沒聽到他微弱請她幫忙的話語,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口中不斷低低地極慢地重複著一個字。他仔細聽了聽,好像是「血」字。

  難道是聞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氣又看到了身上的血跡,被自己的狀況嚇傻了?

  他顧不得其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說著:「救我。」

  他的手因為長時間的爬行,早已佈滿傷痕和污血,在女孩兒淺色的衣裳上,留下了明顯的指印。

  女孩兒卻毫無所覺,只愣愣地看著他的手,繼續重複著說道:「血……血……」

  少年有些絕望。

  這個女孩子,壓根就沒有在聽他說什麼,難道本就是傻的?可看她靈秀的樣子,不像啊!

  難道是受了什麼刺激?

  可他沒時間細想。

  看看天色,他知曉,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太多了。父親還未發現他遭遇了不測,若天亮後那些人發現他的屍身不見了一路尋來,定然麻煩。

  她,是他唯一的生機。

  少年對女孩兒細細說著,讓她幫忙,請她去叫人來。

  他拿過腰間配著的金刀小掛飾,苦澀地笑笑。

  當初自己不肯學武,卻偏偏佩戴了個這樣的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他將東西放到女孩兒手裡,試了試嗓子。也不知是不是心情驀地放鬆沒那麼緊張了,雖然依然嘶啞,卻也能稍大點聲音說話了,便道:「你將這東西……送到錢家酒莊,交給……他們的掌櫃的,就說,讓他拿了這東西,去尋錢管事,你能記住嗎?」

  他費力地喘息著說完,見女孩兒呆愣愣的一句話不說,心中大悲。

  她是沒聽懂,還是沒記住?

  「若我求你,你能記住嗎?」他期盼地看向女孩兒,「我不想死,你若是幫了我,我就不會死了。這樣,你能記住嗎?」

  他向來心高氣傲,一個「求」字是這輩子頭一次說出口。他只期盼,這個字,能換得自己的一線生機。

  「死……」女孩兒訥訥說道。

  少年大喜。

  女孩兒說的是他告訴她的話,她沒再重複那個「血」字了!

  她果然將自己的話聽進耳中了!

  「那錢家酒莊……你往前走幾個街口,能看到路旁,有個極大極大的酒罈子,那東西旁邊挨著的店,就是錢家酒莊了。你能記住嗎?」

  他看女孩兒沒說話,又重複了幾次。

  可女孩兒還是一個字兒都沒回答,片刻後,木木地轉過了身子,朝外走去。

  少年看著她手中的小金刀,也不知女孩兒能不能將東西順利送到。可此時……他決定賭上一賭。

  他不信自己運氣如此差!

  女孩兒的身影漸漸走遠,他的心也跟著慢慢往下沉,身上的溫度不斷升高,心裡的涼意卻漸漸泛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很久,他聽到拖沓的腳步聲在朝自己靠近。他腦袋發沉,反應了會兒方才愕然望去,發現女孩兒居然回來了。她手中已經沒了那金刀,換做抱了個板子來。

  那板子不知道她是如何尋到的,上面有一個粗大的孔,顯然是人拿來栓東西用的。

  女孩兒扯下自己髮帶,手上的帶子,甚至是佩戴東西的帶子……除了繫著衣服的腰帶,凡是帶狀的,她都扯了下來,穿過孔,繫好。她用空濛的雙眼看看少年,解下了他頭上的髮帶,也穿過孔,繫好。

  那板子不算太大,但是,讓少年的大半個身子躺在上面,卻是足夠了。

  她用瘦小的身軀硬生生將少年挪到了板子上躺下,將那些帶子握在手裡往前拽了拽,板子便往前動了動。

  少年這才知道了她的意圖。看著女孩兒吃力的樣子,他心中五味雜陳,說道:「你可是已經將東西送去了?他們自會來尋我的,你且放心。」

  女孩兒卻還是那樣眼神直直的,好似完全沒聽見他的話,轉過身慢慢走著,一下下拖著那板子往前行。只是,這次她口中的話卻是變了,好像是「梅芳院」、「眉坊院」之類。

  少年又同她說了幾次,見她毫無所覺,暗暗在心中歎息著。

  若是平時,他定要告訴她,這樣往前走著,目標太大,被壞人發現的機率更大,倒不如讓他在那邊等著,左右錢家的人必然會去救他。

  可是仰頭望著她那瘦小的堅定的身影,他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也罷,既然她愛犯傻……那就由著她去吧。

  他見過的聰明人甚多,這樣傻的,倒是頭一次遇到。

  身上熱度越來越高,他覺得自己的意識馬上要離自己而去了,忽然聽到了「砰砰」的敲門聲。

  他猛地睜眼,才發現自己居然就在那「巨大的酒罈子」旁邊。

  錢家酒莊的一個夥計來開了門,在黑夜裡看到兩人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忙問兩人是誰、來做什麼的。

  少年知道女孩兒不開口,忙嘶啞著說道:「讓你們掌櫃的來。」

  掌櫃的很快就來了。

  他拿著蠟燭靠近女孩兒和少年,待看清少年的樣子後,他大驚失色,正要扶起少年,女孩兒卻是從懷裡掏出一物擱到了他的眼前。

  赫然就是那小金刀。

  少年心裡頓時說不出什麼滋味來。

  原來她方才並未走遠,而是去尋板子去了。

  他讓她去送信,她卻不放心將他一人丟在那兒,非要想辦法帶著他一起去。

  雖然這樣做太過於傻了些,可就是這股子傻氣,讓他心中湧起了感動和酸楚。

  掌櫃的剛剛接過那小金刀,女孩兒唇角突然綻開了個笑容,「砰」地下,倒到了地上,暈過去了。

  少年此時也已經支撐不住。

  他拼著暈去前的最後一絲清明,叮囑掌櫃的道:「路上的血跡,你想辦法處理掉。再通知錢管事,讓他幫忙找個可靠的大夫,幫忙照顧下這丫頭。只是有一點,她今日遇到我的事情,無論是誰,都不准說出去。」

  他生怕這不諳世事的女孩兒因為幫了自己的緣故,被那些個人記恨上。

  眼看著掌櫃的鄭重應下了,少年才安心地合上了眼簾,陷入了昏迷之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26 11:5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27 02:07 AM 編輯

第九十九章:湯藥

  穆景安同羅紗說起那晚的事情時,心中猶自泛起陣陣波瀾,神色間又柔和了許多。

  羅紗卻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說……我那晚迷迷糊糊跑出府後,救了你?」

  她怎麼也沒想到,前世時,在夢紡院見到孫氏殺死那小妾後,她渾渾噩噩間跑出家中,竟然救了穆景安……

  當年她高熱幾日後醒來聽人說起後,也只知自己跑了出去被人救了,而後發燒大病一場,從而得了那啞症。

  少時她在夢紡院中想起來了孫氏殺死小妾之事,才知自己是因為什麼而受了過度的驚嚇導致心神混亂。如今聽了穆景安的敘述,她卻是剛剛知道,那晚竟然還有和穆景安相遇這一遭。

  穆景安望著她驚愕的樣子,淡笑著給她捋起鬢邊發,說道:「那時我便覺得你神色不對,後來去了夢紡院那一趟,方才將前後之事串聯起來。」

  他說著便是一歎,「有時想起來,我也不知是該感謝孫氏將你嚇成那樣,還是要痛恨她了。」

  若是沒有羅紗被嚇,就沒有他與羅紗的相遇。但若是羅紗沒被嚇,前世或許也不會得了啞症而處處受到難為。

  羅紗聽了他這話,倒是當真認真細想了會兒,最後得出結論,「我倒是覺得,有了那一遭更好。」

  雖然前世之時過得不好,但如若果真沒有那晚發生的事情,她今日還會不會站在這個地方,都還難說。

  對於能夠經歷當前這一世,她還是極其慶幸的。

  穆景安聽她這樣回答,開心地擁緊了她。

  這是不是說明,她其實很高興能遇到他?

  這樣想著,他心中歡喜萬分。

  這時,屋外響起了阿三他們的說話聲。

  穆景安安頓好羅紗,看著她躺下休息後,方才出了車子去見他們。

  剛剛對著他時,羅紗倒還沒來得及細想。此時聽著他在車外的說話聲,她慢慢回想著他說過的話,這才意識到一件事情。

  他說「以身相許」當真是認真的。

  說起來,自重生後認識他以來,他出手幫助母親、幫助她,每一樁每一件,都是他主動去做的。而她,也是在這一件件的事情裡,感受到了他的好、與他慢慢親近起來。

  難道自打他重生起,就在刻意接近她?

  可她……卻連見過他都不曾記得了……

  一想到這一點,羅紗就不由得懊惱萬分。

  晚上她很是糾結地同穆景安說起這事兒,穆景安就笑她:「多大點事兒,都過去那麼久了,虧得你還放在心裡。」

  他鑽進被中,摸著她涼涼的手,皺了皺眉,語氣不變地說道:「無論我當初做過些什麼,如今我們兩人能在一起,這就夠了,其他的,你無需多想。」

  羅紗笑著頷首,鑽進他的懷中取暖。

  自從開始服了解藥後,她的身子就偏涼,穆景安溫暖的懷抱就顯得尤其誘人,讓她不由自主就想靠過去。

  如今解藥有了,一行人卻依然繼續往國公府趕去。

  羅紗上次在皇宮裡服藥是在巳時,往後的每日裡,到了這個時辰穆景安便單獨在車中守著她,也不許其他人靠近,默默陪著她度過那最難熬的一段時光。

  車子行了二十天左右方才到了國公府附近。

  那日傍晚時到了臨近的一個城鎮,穆景安都準備尋間客棧住下了,誰知卻有長公主派來的人行上前來,同他低語了幾句。

  穆景安當即帶人連夜趕了回去,半夜臨近丑時方才到了國公府。

  其他人各自散去,穆景安帶了羅紗從後門而入抄著近路一直行到了長公主的院子。

  羅紗聞著院中的馥郁花香,心中略定。

  兩人進到屋中時,長公主早已等在那兒。見到羅紗後,她探了探羅紗的手和額的溫度,神色不變地將穆景安趕走後,攜了羅紗往裡行去。

  「藥湯早已備好,你每晚泡一泡,第二日便沒那麼難過了。」

  羅紗在路上已經聽穆景安提起,長公主一回到國公府就開始讓人準備藥材,前天剛剛全部湊齊,知道了她們的行程後,昨晚就開始熬藥了。

  長公主帶了羅紗去往後院。

  那裡有幾間小屋子,其中一間是為羅紗收拾出來當做臥房的,佈置得雅致精巧。長公主帶她熟悉了下臥房後,便領了她去隔壁那間。

  其實羅紗一進到後院,就發現藥味已經取代了花香瀰漫在這周圍。如今行到那間屋子外還沒進去,藥味已經極其濃烈了。

  羅紗這些時日因了「藥」之一字吃了極大苦頭,且不論是「毒藥」還是「解藥」又或是「藥湯」,凡是與藥有關係,她都有些犯怵了。

  只是,雖然身體在抗拒著這種味道,她依然咬了牙跟著長公主慢慢行到屋中。

  屋子不大,窗子全關得牢牢的。當中一個大浴桶,裡面盛滿了濃濃藥汁。藥汁呈褐色,表面還冒著淡淡霧氣,顯然是有一定熱度的。

  羅紗是閉著眼狠下心邁進去的。

  全身泡在熱熱的藥汁中,聞著那強烈到無以復加的味道,她痛苦得臉都要發青了。

  長公主見狀,倒是笑了。

  她坐在椅子上,單手支頤,望著羅紗糾結的神色,將她大大讚揚了一通後說道:「我最怕藥味兒。當年我遇到這事兒時青涯讓我泡藥湯,我不肯,將屋裡的東西砸了一遍,連門都卸了。最後還是他鐵青著臉將我砸暈了丟進去的。」

  思及往事,長公主面上帶著淡淡笑容。

  羅紗先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她倒是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長公主居然怕藥味兒。

  可琢磨了會兒後,她才回過味來。

  難怪,難怪長公主認得這毒藥。原來,她也中過此毒?

  「母親當年……是怎麼回事?」她試探著問道,也不知長公主肯不肯說。

  長公主見她將心思放到了此事上,全身放鬆下來沒再抗拒著藥了,暗暗鬆了口氣,很是思索了會兒,最終搖搖頭說道:「具體是怎麼中的,說到底,我也是不太清楚。不過給我下毒的和給你下毒的,肯定是同一個人。」

  羅紗第一個反應是孫氏,緊接著意識到,長公主說的,分明是皇帝。

  「那孫家……」

  「孫氏祖母的姐姐乃是我母后的貼身侍女,終身未嫁,生前一直伺候著母后,只是她三十多歲時就因意外死了,記得她的人,應是不多了。」

  羅紗沒想到長公主竟然這樣輕描淡寫地就將孫家和皇帝之間的聯繫說了出來。

  長公主見她這樣訝異,就也笑了,「你問我,我自然會告訴你。景安他向來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從不會問我們什麼,都要自己去查。既然他不問我,我當然不說。」

  羅紗想想,依著穆景安的性子,還真是那樣的。

  穆景安先前只是查了孫家和盛家還有六皇子的關係,並沒懷疑到皇帝身上。

  在路上時,他說起開始懷疑皇帝和孫家有關係,還是因為那紅珊瑚盆景。那物的最終的去處,是皇宮。至於羅紗和他提起的龍紋四方尊,雖然尚未尋到,卻也是應該在宮裡。除了那兒,沒什麼地方是穆景安的人找不到的。

  其實他不派人去搜皇宮,不是因為不敢去,而是怕打草驚蛇。

  羅紗正出神著,就聽長公主說道:「你或許不知道吧……其實你中毒,和我還有一些關係。」

  長公主說著,站起身來,試了試水溫。

  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劃過褐色水面,泛起一陣漣漪。

  「那人睚眥必報,什麼事不合了他的心意,他都要懷恨在心。當初因著我和葉之揚的事情,他恨了葉之揚,後來雖然葉之揚尋了個藉口脫離了葉家,可他卻不肯放過葉家。當初葉之南要納妾,就讓孫家想辦法將孫氏送了進去。」

  羅紗大致明白了長公主的意思。

  皇帝將孫氏送進去,是想利用孫家人的狠戾,攪亂葉家。

  思及亡母,羅紗心中大慟。若不是皇帝讓孫氏進葉家,母親必然不會遭遇這等事情!

  長公主是說,孫氏能害到羅紗,是因了她的關係,皇帝將孫氏送進葉家吧!

  可羅紗卻不這樣以為。

  「景安和我走得近,他早就注意到了。沒有孫氏,他也會想到其他法子來害我。」

  「或許吧。」長公主歎息著,「嫁到穆家不容易,往後你遇到的事情必然不少,雖則有我同景安護著你,但是難免有疏漏之處,你且小心些。」長公主說著,側過眼去看羅紗,卻見羅紗神色間一片坦蕩,毫無懼怕之心,暗暗頷首。

  長公主見羅紗神色間隱隱顯露著哀痛,生怕羅紗這樣心緒波動著泡藥湯會影響到身體,暗暗後悔不該在這時說這些,轉而聊了些別的。

  羅紗漸漸放鬆下來,只是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長公主悠悠然地又說了會兒,過了片刻後,她才發現沒有聽到預期中羅紗的答話,偏過頭去看,就見羅紗將頭歪靠在桶沿,已經睡著了。

  長公主先是失笑著搖搖頭,而後記起羅紗這是自吃解藥起第一次泡藥湯,就愣了愣。

  當年她是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穆青涯一早就讓人備齊了藥材準備好藥湯,她泡過藥湯後方才開始服的解藥,尚且痛苦到生不如死。

  如今羅紗卻是硬生生單憑意志力熬了二十天……

  她望著羅紗的睡顏,輕輕叩著扶手。

  羅紗這一覺睡得極好,前些日子日益發冷的身體頭一次不需要穆景安的懷抱就能溫暖過來,故而等她睜開眼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到了床上的。

  由紅倚服侍著起身時,羅紗神清氣爽,問起長公主在哪兒,這才知道,雲姨娘來了,在長公主那兒。

  羅紗想了片刻才記起來,這雲姨娘是誰。

  賀雲宜,永樂侯的妹妹,穆青涯的妾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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