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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喜善大人 -【錦春】《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11:40 AM     標題: 喜善大人 -【錦春】《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9 11:59 PM 編輯

【書名】:錦春

【作者】:喜善大人

【內容簡介】:

  燕錦衣覺得沐春風是一個奇怪的人,明明是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卻總是帶著春風一般溫暖的笑容;明明有一個權傾朝野的恩師,卻一定要靠自己的雙手生活;明明有一個人品出眾的未婚夫,卻眼睜睜看著他另娶嬌妻……

  燕錦衣覺得自己更是一個奇怪的人,因為這樣奇怪的女子卻偏偏被他裝進了心裡,忘不掉也扔不掉……

  於是乎,愛如春,情如錦,春色如錦,錦色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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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11:43 AM

第一章 千裡尋妻險喪命

  山風溪水狗狗炊煙熱湯木桌缺了誰

  鳥叫蟲鳴鶯聲燕語何苦惹是是非非

  山風溪水狗狗炊煙熱湯木桌別喝醉

  就算醉有了我你更陶醉

  你說我太傻人生本匆忙

  花兒身上插揮揮衣袖吧

  我不想要歷經滄桑

  陶醉夢裡緊抓不放陪我好嗎

  ……

  這樣的歌謠是段宸書從來沒有聽過的。曲調是那麼怪異,歌詞是那麼直白,這樣的民間歌謠向來登不了大雅之堂。可是,歌者的聲音是那麼清脆婉轉,又帶著一股靈動飄逸的味道,讓人聽得如癡如醉,就像這二月的春風溫馨入骨。

  透過茂密的樹林,段宸書看到一個穿著淡綠春衫的窈窕背影正坐在溪水邊不知洗著什麼,身子還隨著歌聲輕輕搖擺。這樣的舉動顯然只有那山野村姑才做得出來,可不知為何,段宸書突然有了一睹芳顏的沖動。

  “昨夜夢裡有個地方紅葉森林的牧場,隱約聽見有人吹著一首歌叫……”

  還好,他立刻壓下了這陣沖動,他只是來看山間春色,不是為了被人誤會為好色之徒。他向後退去,想趁著對方沒有發現悄悄離去,卻不料正踩在一節斷枝上,卡嚓聲在寂靜的山谷裡顯得格外響亮。

  “雨夜花……誰?”唱歌的女子立刻停住了歌聲,轉過身來問道,可惜她的面容恰好被樹葉遮擋住。

  雖說對方也看不清自己,段宸書還是覺得非常尷尬,飽讀詩書的他怎麼會做出這樣有失禮數的事來。他微微欠身以示歉意,並說道:“鄙人京師段宸書,久慕蒼山風光,特來游賞,不想被小娘子歌聲所吸引,駐足甚久,驚擾了小娘子雅興,還望見諒。”

  盡管自己的行徑有些不雅,但段宸書還是報上了自己的姓名,這也是段家的家風,做錯了事便要勇於承擔,不可做藏頭露尾的小人。

  那女子沒有說話,像是沒能聽懂段宸書的話,也難怪,像她這樣的山裡人怕是很少聽到這樣文縐縐的言語。沉默了片刻,那女子卻突然輕笑了兩聲,而後便轉過身來,褲管竟是挽到了膝蓋,露出濕漉漉的腿腳,原來她方才竟然是在溪水中泡足。

  段宸書從樹葉間看過去,恰好看到她那雪白的小腿,臉上頓時一熱,心裡同時一驚,忙把雙眼閉上,心想:“這小娘子看起來年紀不大,怎麼行事如此輕佻?女子的腿腳豈是隨便給男人看的?”而後又一想,“是了,人家本是獨自一人在此嬉水,怎麼想得到會有男人躲在背後,只能倉促離去。說到底還是我的錯。”

  就在他胡思亂想期間,那女子已經穿好鞋襪離開了,段宸書睜開眼時,小溪邊已是人影全無。他松了一口氣,心想:“幸好這小娘子不是不講理的人,否則若真當我是在輕薄她,可就不妙了。自己來此尋未婚妻不遇已是煩惱,若是再惹上別的風流債……”

  心裡雖是這麼想,可看著那窈窕背影的原先所在,卻又不免有些失落,耳邊似乎又回蕩起那動人心魄的歌聲,不知不覺中,那背影、那歌聲已經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可段宸書很清楚,什麼是自己該做的,什麼是自己不該做的。所以他只是自嘲地笑笑,而後轉身離去。等回到京師,這山間所有的一切就只會留在這山裡。

  腳下似乎又踩到了什麼,軟軟的,好像並不是樹枝。段宸書沒好氣地抬起腳看了看,卻發現一個丑陋的三角形的腦袋正沖著他的腳踝飛撲而來,速度之快甚至讓他感覺不出自己是否被咬住了。

  段宸書實在是沒有想到會在游山玩水時遇上這樣的險境——京師裡的山與這裡相比就像是家中的盆景。但他畢竟是學武之人,反應也極快,迅速地拔出長劍一揮,蛇身頓時斷為兩節。

  段宸書彎腰檢查自己的腳裸和小腿,似乎看不出受傷的痕跡,不紅不腫,不痛不癢,可他還是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再看看那條死蛇,全長約有一米,小孩子的手臂那麼粗,黑色的身體上環繞著一個又一個白環。

  他立刻想起了臨進山前當地人的介紹——銀環蛇,若是被此蛇咬中,兩個時辰內不救治便有死亡的危險。他進山花了約一個時辰,此時返回應該還來得及。他不敢再耽擱,掏出巾帕系在小腿處,而後立即從原路下山。

  剛走沒多久,小腿處便傳來一陣微微的麻木感,並逐漸往上延伸。段宸書知道這是毒液開始發作了,但他也知道毒液是順著血脈進入身體,如果太過緊張,體內血液加速流動,勢必也會讓毒液更快滲入。所以,他只能微微加快步伐,不敢運功快跑。

  可惜他還是小看了這毒液的威力,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感到頭暈眼花、胸悶氣促,再過了一會兒便覺得全身肌肉疼痛,四肢乏力,連張口都覺得困難。段宸書很擔心自己會堅持不住昏迷過去,可這山路上卻偏偏一個人影也不見。

  唉,若能再見到剛才那唱歌的少女也好啊。段宸書便抱著這樣的遺憾倒下了。

  “這位公子,您終於醒了。”

  段宸書睜開眼時,眼前只有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但那人影說的話他倒是聽清了,知道自己被人救了,心裡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但他此時還沒有說話的力氣,只好點了點頭,以示回答。

  “太好了,我去告訴先生!”還沒等段宸書想明白,那人影已經消失了。不過他聽出那人的年紀不大,漢話說得也有些生硬,大概是當地的白族少年。

  其實段宸書身上也有部分白族血統。段家是大理的大族,人數眾多,段宸書家這一支本不是重要支系,但他的曾祖當初金榜題名,在京師裡做了大官,後代子孫雖不繁茂,卻都是有才之人,段家也儼然成了京師士族的一分子。大理本家自然把他們看作是光宗耀祖的功臣,引以為傲。

  京師離西南山高水遠,來往不便,段宸書的曾祖再也沒有回過大理,子孫也都在京師裡出生長大。直到十八年前,段宸書的父親段正德將段太公的靈柩送回家鄉安葬,大理本家一族才得已見識段太公的後人。

  也就是在那一段日子,段正德結識了隱居蒼山的醫士沐晨光,兩人結為好友。那時沐晨光剛好添了一女,段正德一高興,便為當時年方五歲的段宸書訂下了這門親事。

  可在段正德回京後兩家便斷了消息,如今段宸書已經二十有三還尚未娶妻,在京師裡也成了奇事。段夫人著急,要逼段正德另從為兒子婚配,段正德不肯失約,但又擔心誤了獨子的婚事,只好讓他自己來大理尋妻。若是尋不到,或是沐家有了什麼變故,再另做打算。

  段宸書到了大理,先去本家見過一干親戚,又托他們代為打聽沐家的消息。因為沐晨光並非當地人,也不像段家這樣家大業大,要打探到確切的消息必須等些時日,段宸書便索性到父親口中風光獨特的蒼山一游,順便看看能不能碰巧遇上沐家人,卻沒想險些送了性命。

  那白族少年離開不久,段宸書已經能看清眼前的景物,看出自己是躺在某家普通的民居裡,只是不知這裡離大理府城還有多遠。屋外很快傳來了幾個人的腳步聲,段宸書扭頭看向房門。

  推門而進的是一男一女,都穿戴著白族特有的服飾,卻是平民打扮。男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相貌樸實,顯然就是剛才與他說話的那位。女的年約十七、八歲,長相可比少年出色得多,臉似鵝蛋,膚如白雪,一對烏黑的大眼睛似在微笑,配上嘴角微微上翹的紅唇,說不出的秀美動人。

  來大理之前,段宸書便聽當初陪同段父回鄉的老家人笑談,說大理的山水養女不養男,女子多白淨俊俏,而男子卻是又黑又瘦。來到大理後,他也的確見識到了白族少女的美麗和勤勞,但還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這樣出色的女子。

  說她出色並非因為她是段宸書見過的最美的女子,至少段夫人心目中最理想的兒媳人選——芮國公家的二女就比她更為美貌。但是,這少女身上有一種清新自然的氣質,不同於江南佳麗的溫婉,不同於京師官眷的高貴,而是如同山間空氣裡的清甜。

  段宸書又想起了那飄渺的歌聲,不免有些失神。

  那少女卻只是看了段宸書一眼,確定他的確是醒了,便指著放在床邊小桌上的一碗藥,嚴肅地對那少年說:“阿明,我不是叫你喂這位公子吃藥嗎?為什麼藥還在這裡?”

  她的方言口音不似其他人那般生硬,顯得格外輕柔,段宸書第一次覺得這西南方言並不是太難聽。

  “哎呀!”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看到公子醒了,心裡一高興就忘了……先生不是說公子一醒就要馬上跟您說嗎?”

  “哼,該記住的你是記住了,不該忘的你也忘記了。對於病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按時服藥,否則來N個名醫也沒的用。”那少女雖是在教訓人,可似在微笑的眼睛總是讓人生不出害怕的感覺。

  果然,叫阿明的少年憨厚地一笑,“下次不敢了。先生,恩個是幾個啊?”

  那少女被阿明的問題問住了,愣了一下,嘴角往上翹更厲害,眼裡的笑意也更濃厚,“呵呵,就是不告訴你。”

  這一次,她是真的笑了起來,沒有像一般閨秀那樣用袖子或巾帕掩住口,而是大方地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也不在意笑聲的大小。可沒人會覺得她失禮,只會覺得這屋子裡突然吹來了一陣和煦的春風,沁人心脾。

  段宸書想起了一句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11:44 AM

第二章 救命之恩以身還

  那少女笑過之後,便端起藥碗對段宸書說道:“公子身上的蛇毒已無大礙,但這藥還是要吃,否則余毒會傷了肝髒。”

  段宸書也不客氣,接過藥碗一口氣飲完。阿明驚歎道:“公子好厲害,先生熬的藥好難喝,您居然能一口氣喝完。”

  “你以為這位公子還和你一樣怕吃藥嗎?去!洗碗去!”少女把空碗塞在阿明手裡,將他打發出去。阿明臨走前還嘀咕道:“我才不是怕吃藥,明明是先生的藥味道太臭了。”

  阿明走後,屋裡就只剩下段宸書和這少女。段宸書有些尷尬,可見那少女神色依舊,心想:“都說西南女子要比漢族女子性情直爽,男女之防不嚴,看來是真的。”

  “呃,鄙人段宸書,京師人士。請問小娘子,可是你們口中的先生救了區區?”段宸書想起來說話,可惜下肢還有些麻木,只好半坐在床上。

  那少女神情有些怪異地答道:“嗯,是的。”說著便伸手掀開被子。

  段宸書一驚,腿一縮,問道:“小娘子這是……”

  那少女看了看他,撲哧笑道:“你緊張什麼?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口,又不是要吃你的豆腐。”這句話竟然是流利的官話,一點西南口音都沒有了,音色更為圓潤。

  “吃豆腐”這樣的民間俚語段宸書還是明白的,不免大窘,咳了兩聲竟說不出話來。那少女也不管他,動手拆了他小腿上的包扎,看了看,又包了回去。

  “嗯,應該沒事了。不過那藥你還要再喝幾貼,並靜養幾日。”

  “呃,多謝小娘子。可否讓段某見見先生,當面謝他救命之恩。”

  那少女幫他蓋好被子,抬頭看著他,還是剛才那種怪異的神色,“唉,公子還不明白嗎?先生就是區區,區區就是先生。”說完,又忍不住被自己話裡的酸意逗笑了。

  段宸書的確沒有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眼前的少女,很是驚訝,還好少女的笑容讓他非常舒坦,不似剛才那樣尷尬。

  “真是抱歉,是段某眼拙了。救命之恩無以回報,本該給姑……先生施個大禮,怎奈……”

  “呵呵,沒關系。我是醫者,救死扶傷乃是我的宿命,段公子不必內疚。”少女不以為然地擺擺手。

  “呃,不知先生貴姓?”女子的閨名不便打聽,可救命恩人的姓氏總該要知曉。

  少女眼珠子一轉,“我姓……楚,楚霸王的楚。”如果阿明還在,一定會奇怪,先生不是姓沐嗎,怎麼變成姓楚了?

  “哦,原來是楚先生……”段宸書正准備客氣幾句,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臉色微變,說道:“請問是楚先生獨自救下段某嗎?”

  “是啊。我把你從山上拖到這裡,可費了不少勁。看不出來你一個讀書人,居然也這麼重。”楚先生甩了甩胳膊,似乎那酸痛勁還沒完全消失。

  “公子不是讀書人,公子有劍,公子是大俠客!”阿明又興沖沖地跑回來了,他懷裡抱著的正是段宸書用來斬蛇的寶劍——飛川。

  楚先生回頭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阿明,記得先生的話,會打洞的不見得都是耗子,會舞劍的不見得都是大俠。”

  不但阿明愣住了,段宸書也愣住了,楚先生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在罵他。

  楚先生可不管他倆的反應,又對段宸書說道:“段公子剛說是京師人士,是否便是府城裡段家老

  族長那個在京裡當大官的侄子?”她對阿明說話用的是雲南方言,對段宸書說話卻又是正宗官話,一轉一接毫不洩滯,讓人佩服。

  阿明的眼睛又亮了,大官啊,那可是比大俠還要厲害的人物。

  段宸書苦笑道:“先生說的那是家父。呃,不知先生怎麼知曉我是段家人?”他還沒來得及說出與大理段家的關系。

  楚先生輕笑道:“我昨天去了城裡,聽說段家在京裡做大官的族人回鄉祭祖,段家大院張燈結彩、門庭生輝啊。”說著,眼睛裡還閃過促狹的一笑。

  段宸書的臉有些紅。自從知道他要來,大理本家早就在城裡大肆宣揚,只差把他父子誇成天上的神仙下凡。他不喜歡這樣的張揚,可又不好阻止,只是在出門游山時委婉地拒絕了族長安排的眾多隨從。但現在看來卻是不該。

  “阿明家的牛車被他阿爸拉走了。還麻煩段公子寫封信,我讓阿明送到城裡去,叫段家派人來接你。在段家大院休養肯定比在這裡舒服。”

  楚先生的話無疑是下了逐客令,段宸書也知不好在此打擾太久,忙寫了書信讓阿明送去,信上特意囑咐多備些銀兩答謝,他也看出阿明家並不富裕。

  阿明走後,屋裡又只剩段宸書和楚先生兩人。

  楚先生突然拉過椅子坐下,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段宸書,“我有事想問問段公子。”

  “先生請問。”

  “段公子可曾娶妻?”楚先生問這句話時一點女兒家的羞澀之意都沒有。

  段宸書遲疑了片刻,小心地答道:“段某尚未娶妻,但已與大理沐家小娘子定下婚約,此次前來便是接沐家小娘子回京完婚。”

  “哦。我聽說做大官的人可以娶好幾個妻子,是真的嗎?”

  段宸書正色道:“根據我朝律法,無論官民只可娶一個正妻,妾室不計。”

  “我明白了,我朝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制,因為妾室不算妻。”楚先生又笑了起來,笑容還是那樣的清新,段宸書卻覺得有些刺眼。

  他覺得楚先生的話是在暗諷國家律法。可律法允許男子納妾,只是為了保證香火的延續,不是鼓勵男子沉溺女色。雖然也有些男子納妾就是為了享受,但這不是律法的錯,更不能代替所有男子的想法。

  比如他的母親只生了他這一個兒子,才又為父親納了兩妾,可惜也只得了一個女兒。後來還想勸父親再納妾,卻被父親拒絕了。因為父親身系朝庭重任,哪有時間流連這風月之事。

  楚先生似乎沒有看出段宸書心裡的變化,想了想,又問道:“段公子也會娶好幾個老婆嗎?”

  “呃,婚姻大事當憑父母做主。”

  “哦,原來是這樣啊。”楚先生站起身來,神情有些失望,可惜段宸書沒有看到。

  “楚先生,你方才說是你獨自一人將我帶下山的?”

  “是啊。我倒是想再找個人幫忙,但你體內的毒液雖然已經被我吸出來,卻還是有性命之憂,所以也就顧不上那麼多了。怎麼,段公子怪我太過粗魯了?”

  “楚先生,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段宸書聽得面紅耳赤,他剛才就猜想過楚先生是怎麼救下他的,但沒想到還有吸毒一說。

  白族受漢家禮學影響至深,白族女子雖然比漢族女子熱情,但守貞節的道理卻是一樣的。段宸書冷靜下來,說道:“先生是為了救我以至名節受損,自當由我來負責。只是我與沐家已有婚約,名分上只能委屈先生了,還請先生見諒。”

  楚先生愣住了,她才不是這個意思!

  正打算開口解釋時,她忽然有了一個新念頭,便假裝羞澀地笑道:“這我明白。就算沒有沐家小娘子,以我的出身也只能被委屈了。不過我相信段公子的人品,就算只是妾室也一定會得到公平的待遇。只是,這納妾之事是不是先問過沐家小娘子?”

  “沐家小娘子是賢淑之人,知道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定然也會以禮相待。”

  “賢淑的意思就是不會反對丈夫納妾嗎?”楚先生問得很認真,卻讓段宸書大感尷尬。

  “無妒乃是女德之一。”先前還覺得這位先生氣質不俗,應是讀過書識得字,卻怎麼會連這都不知道?

  “哦。”楚先生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段宸書甩開腦中的奇怪想法,說道:“承蒙先生看得起,不過這婚姻大事還需長輩商議,不如我擇個吉日讓族中長輩去先生家中提親。”

  “不必了,我父母雙亡,親友皆無,婚姻大事自己做主即可。反正你我已有肌膚之親,誰還能反對呢?”楚先生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段宸書心想:“原來她家中已無長輩,無人替她料理婚事,倒也不能全怪她不知婦德。”想了想,他又說道:“既是如此,我回家後稟明二老,想來他們也會諒解。對了,等接了沐家小娘子我就要回京,不知先生是否與我們同行。”

  “哦,我還有事在身,暫時走不得。不如你先回去吧,等我辦完事就來京裡尋你。不過,你得留件信物給我才行。”楚先生瞅了瞅段宸書的腰間,“就給我這個玉佩吧。”

  楚先生看中的是一個魚狀弧形玉佩。段宸書連忙搖頭,“此物不可。這是我與沐家小娘子的訂婚信物。”這玉佩是當初段正德在大理定做的,實為一對,合在一起就是一個圓形,寓意合好圓滿。

  楚先生也不介意,說道:“那你自己挑吧,但總得是你從京裡帶來的,免得將來你家人不認識,以為我是騙子。”

  段宸書無奈,解下了手上戴的佛珠串,那是臨走前母親去寺裡求的,以保他西南之行平安。把此物送給救他一命的楚先生,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吧。

  楚先生高興地把佛珠串戴在手上,“好了,你慢慢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然後不等段宸書有所反應便推門而去。

  她這一走,屋裡頓時安靜下來。段宸書細心回想這一日的奇妙經歷,只覺得啼笑皆非。千裡尋妻不遇,險些喪生蛇口,最後又莫明其妙多了門親事。

  未曾大婚便先行納妾,這於禮不合,但楚先生是因為救他性命而有損名節,及時定下婚約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再者她秀外慧中、談吐不俗,雖然在禮數方面有所欠缺,但性情大方、心地善良,二老應該也會喜歡。

  “只希望那位沐家小娘子真是賢淑之人。”段宸書心中其實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父親說沐夫人是他見過的最為出色的女子,堪稱超凡脫俗,不知沐家小娘子遺得了幾分?

  氣質超凡脫俗的女子會是什麼樣子?段宸書又想起了那個唱歌的精靈。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11:58 AM

本帖最後由 bobo19901214 於 2015-2-22 02:59 PM 編輯

第三章 神女之心猶未定

  “唉,阿媽,真被您說中了,這位段公子不介意娶小老婆哦。”楚先生走到天井裡,從衣襟內拉出一件掛飾,正是和段宸書腰間玉佩相對的另一半魚狀玉佩。

  楚先生其實不姓楚,她姓沐,名春風,小字楚楚。母親娘家姓楚,但親友全無。父親本答應再有一子就以楚為姓,可惜到母親過世時也未能再給她添一弟妹。

  十二歲那年,母親一病不起,臨終前為她取字“楚楚”,以紀念她的家族。母親說,其實在另外一個世界還有許多楚家的親友,她這一走,也許就能和他們重聚了。

  沐春風當時很生氣,母親怎麼能為了和另一個世界的親人團聚就丟下她和父親呢?可母親卻笑著說,女兒本來就是為別人家養的,等她遇上傾心相愛的人,有了自己的家,就不會再掛念父母了。

  找到一個相貌英俊、才華出眾,願意永遠愛自己、疼自己的夫婿,兩人相濡以沫、花前月下,那是多麼美好的生活。當父親也離世後,孤身一人的沐春風就越來越向往母親為她描繪的那副美景。

  “愛情最美妙的地方就在於你要從芸芸眾生中找到那個最適合你的人。”阿媽總是這麼說。

  可是,她的婚事卻在她剛剛出生時就定好了,京師段正德段伯父家的公子。父親因為敬重段伯父的為人,認定這將是一門好親事。母親雖然不太贊成早早定下婚事,卻也不反對將段公子作為人選。

  “阿媽,段公子確如阿爸所說相貌英俊、文武雙全,也不是風流好色之輩。可我看他只是把結婚生子當作任務,妻妾的數量也就無所謂了,這就是您所說的‘種馬’吧。今日的楚先生是假的,可以後他要真遇上為了救他而不顧名節的女子,我能阻止他納妾嗎?那似乎也不對吧。”

  這世上難道再沒有像她父親那樣只愛一個女人、並願意為了圓愛人的夢想走遍天下的男人了嗎?

  沐春風捏了捏玉佩,嘴角又揚起了微笑:“不,阿媽說過,她是這世上最為獨特的存在,而我是這世上更為獨特的存在。所以,她能做到的事,我也能。”

  她把玉佩塞回衣襟,隔著衣裳輕輕地拍了拍,“阿爸,對不起了,我知道您讓我去找段伯父是擔心沒人照顧我,可我不想未來的夫婿只是因為父母之命才對我好。您放心,有老師在,這世上沒人敢欺負我。”

  沐春風把手上的佛珠串也摘了下來,塞進荷包裡——讓那個京師裡來的嬌貴的未婚夫見鬼去吧!

  無情手裡的刀名叫修羅,是一把寶刀,據說價值千金。這本是楚大人去年壽辰收的禮物,卻轉手賞給了師父,師父又轉手賞給了他。師父說,要做一個好殺手就必須有一把好刀。

  成為天下最厲害的殺手,是他最大的夢想。正因為有了這個夢想,當年收留他的沐夫人才會為他取名無情,並將他交給師父調教。沐夫人還說要幫他找三個師弟,分別取名鐵手、追命、冷血。

  可惜沒過幾年沐夫人就病逝了,師父也說養小孩太辛苦,不願意再收徒弟,他這個大師兄便成了光桿大師兄。但他一直沒有忘記沐夫人的救命之恩,以及師父身上找不到的那種溫柔,因此,當師父要他改行當保鏢,保護沐夫人的女兒時,他便提著剛到手的修羅刀來了。

  可事到如今,他只是打跑過幾個好色的地痞流氓,還沒機會讓手中的寶刀取過人命,雞頭鴨掌倒是砍過不少。

  現在,他正拿著修羅刀將手中的三七切成厚度均勻的薄片。以他的刀功和小娘子的廚藝,完全可以開一家上等的飯莊了。

  今天需要加工的藥材頗多,本該由他和阿明一起進行,可那小子自從被叫去給那個被蛇咬傷的倒霉蛋送藥後,便不翼而飛。這讓無情無比惱怒。

  “你哥呢?躲哪裡去了?”他沖著蹲在牆角看著他的一個小女孩叫道。

  那女孩名叫阿朵,是阿明的妹妹,今年才六歲,還聽不懂漢話,被無情這一叫,嚇得立刻轉身跑了出去。

  “糟了,肯定是去告狀了。”無情皺起了眉,小娘子說最討厭男人欺負女人,可他沒想欺負阿朵,只是聲音大了些。“都怪阿明那個臭小子,被我抓住了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

  阿朵又跑了回來,手裡捧著一個小紙包,伸到無情面前,嘴裡說著他聽不懂的白族話。不過那紙包裡的東西他認得,是話梅,還是前天他和小娘子進城時小娘子特意買給阿朵的。

  “你是要給我吃嗎?”無情很納悶,難道這丫頭以為他剛才大叫的是“我餓了”,可就算是餓了也不該吃這玩意兒啊。

  他不喜歡吃話梅。一來這是女人才吃的東西,二來他的確受不了那股酸勁。

  阿朵咿呀了幾句,伸手抓了一顆話梅,遞到無情嘴邊。

  為了不讓小娘子誤會他欺負弱女,無情無奈地張開嘴,吞下那顆話梅,整張臉立刻皺得像個包子。阿朵呵呵地笑起來,不知是因為無情接受她的好意而高興,還是因為看到無情丑怪的模樣而高興。

  無情心想:“糟了,被暗算了。”

  “無情,你不好好干活,還騙阿朵的話梅吃,可恥啊可恥。”沐春風笑著走了進來。

  無情皺著面皮,忍著牙齒的酥麻說道:“我寧願吃你的苦藥,也不吃這玩意兒。”

  “好啊,我今晚就多煎一碗。”

  阿朵高興地撲到沐春風身上,她最喜歡這個姐姐,這個姐姐不但幫她的阿媽治病,還經常買好吃的給她吃。沐春風的嘴裡也被塞進了一顆話梅,她同樣皺起了面皮,看得無情心情舒暢。

  無情偷偷吐出口中的話梅,活動了一下嘴巴,說道:“小娘子,阿明那家伙偷懶,那碗藥給他吃吧。”

  “呵呵,他不是偷懶,是我讓他去城裡段家送信,好快些把這尊大神請走。”沐春風指了指樓上,小聲說道。

  “那個倒霉蛋是段家的人?”

  “什麼倒霉蛋?人家可是京師高官之子,你小心禍從口出。”沐春風只是說笑,她並不擔心,無情也是師出名門。

  “京師高官之子?姓段?”無情想了想,“難道是兵部尚書段正德的兒子?”

  “啊,真被你猜中了!”沐春風有些驚訝,她若不是記下了未婚夫的家世,也不會知道段正德是誰。

  “哼,段正德不但是兵部尚書,還是內閣大學士,京師裡姓段的高官除了他也就數不出誰了。他可是相爺的死對頭,你居然還救了他的兒子?”

  “難道我救人之前還要先拷問他的祖宗八代嗎?”沐春風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然後又看了看無情手裡的修羅刀,“你可不准胡來。”

  無情手一揮,削下一片三七,“哼,師父說,好殺手從不做虧本的生意。”

  阿朵聽不懂這兩人的對話,著急地揪住沐春風的衣裳。沐春風彎下腰和她說話,她略微懂些白族的語言。

  “你想聽姐姐唱歌?唱什麼呢?”

  窗外屋簷下傳來幾聲燕鳴,沐春風眼睛一亮,“就給你唱個《小燕子》吧,這是姐姐小時候聽阿媽唱過的。”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

  跟隨段宸書一起下西南的家人是書僮春江和兩個長隨,皆因水土不服沒有陪同少主人出游,得知段宸書險些命喪蒼山,嚇得魂飛魄散,一起趕到阿明家接人。

  對於救了少主人一命的沐春風,段家人自然是感恩戴德,並送上紋銀五十兩作為答謝。沐春風也沒有客氣,留下十兩備用,其余四十兩全給了阿明家,他的阿媽還等著錢養病呢。

  阿明的阿爸何曾見過這麼多銀子,煙袋還沒有點火就放在嘴裡咂了半天。這位沐先生就和當年的沐夫人一樣,都是觀世音菩薩身邊的龍女下凡。

  且說段宸書回到段家休養了幾天,便得知了沐家的消息。原來沐晨光夫婦喜興游歷,待女兒稍長後便長年在外,久無音訊。直到承乾三十七年,沐夫人病逝,沐晨光才又回到大理,將妻子葬在蒼山腳下。

  守孝一年後,沐晨光又帶著女兒出外,四年後客死他鄉。三個月前,沐家小娘子扶靈還鄉,將父親與母親合葬,可之後便又失去了蹤跡。

  段宸書沒想到父親口中神仙眷侶般的沐氏夫婦竟然都已仙逝,只留下一個孤女飄零於世,心中不免唏噓,不顧身體尚且虛弱,趕到沐晨光夫婦合葬墓前拜祭。

  “伯父、伯母請放心,小侄一定會盡快找到令媛,絕不會讓她孤苦無依。”沐宸書在墓前發誓,同時心想:“沐家小娘子只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又沒有親友可以依靠,只怕是上京師找我段家去了。希望她一路平安。”

  段宸書離開後,沐春風從旁邊的樹林中走了出來,將一束剛剛采摘的鮮艷的杜鵑花放在墓碑前。“阿媽,段公子看起來似乎是個好人,而且他長得很好看,雖然比老師差了些。我是不是應該給他一個機會呢?”

  她想了想,又笑道:“阿媽您也說過,感情是需要培養的。所以,我決定回京師時去一趟段家。當然,我一定要先教會他——小妾是不能隨便收的。”

  段宸書並不知道自己未過門的妻妾其實是同一個人,他只知道告假時間已到,身為朝廷官員,不好再在大理停留,只能請族長繼續代為打探沐家小娘子的下落,自己則帶著家人啟程回京。

  臨走前他派人送信給楚先生,言明回京就向家中稟明此樁婚事,請她無需擔憂。這封信卻惹起了沐春風的擔憂,她真能改變這個未婚夫的想法嗎?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11:59 AM

第四章 雨中酒家逢燕郎

  迎客來是一家小酒店,不但小還很簡陋,矮矮的棚子裡只放著四張桌子,最多也就容得下十幾個人。但因為門前的官道通往京師,平日的生意倒也不錯。

  這幾日因為連降大雨,路上行人少了許多,連帶著迎客來的生意也變的很清淡。此時,掌櫃和唯一的伙計都坐在桌邊打嗑睡,直到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前。

  馬車上下來兩個人,一個十七、八歲的俏麗女子和一個十三、四歲的清秀少年,正是從雲南大理府遠道而來的沐春風和無情。

  無情脫下身上的蓑衣,甩了甩臉上的雨水,“這條道上只有這一家店,就在這裡歇一歇吧。”

  “嗯,等雨小些再走吧。”沐春風有些愧疚,她坐在馬車裡,身上並沒有淋到一滴雨。

  “兩位客官想吃些什麼?”好容易找到事做的伙計殷勤地上前招呼。

  沐春風見這裡條件簡陋,估計飯菜也不怎樣,便只要了兩碗雜醬面。

  伙計一聲吆喝後,本在櫃台後打嗑睡的掌櫃便進了後面的廚房。沐春風好奇地問道:“你家掌櫃便是掌勺的?”

  這伙計難得見到如此秀致的女子,竟有些羞澀,很老實地回答道:“掌勺的是我家老板娘,可是昨天和掌櫃吵架回娘家……呃,不是,我是說老板娘病了……”伙計心中大喊不妙,要是讓掌櫃知道他說了實話可就糟了。

  沐春風格格地笑了起來,“好了,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聽見吧。”

  這位小娘子笑起來真好看。伙計覺得自己好幸福,可當旁邊的少年冷冷地哼了一聲後,他又宛如被一盆冷水澆在了頭上。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有三人三騎飛馳而來,中間那人跳下馬後便沖進了茶鋪,動靜很大。後面又跟進一人,忙著幫前面這人解下身上的雨笠、蓑衣。

  雨笠一脫下,便露出一張精致的面孔來。兩眉斜飛入鬢,雙瞳似藏墨玉,鼻梁挺直,嘴唇紅潤。再脫下蓑衣,襯著綠羅褶、玉腰帶,英氣逼人。

  燕錦衣把脫下的雨笠、蓑衣交給貼身小廝侍劍,又從他手裡接過巾帕擦了擦滲到脖頸的雨水,抬頭看了看小酒店內的情形,不禁皺起了眉頭。

  “二公子,附近沒有其他店,將就一下吧。”侍劍知道少主人是嫌棄這裡太過寒酸。

  燕錦衣望了望屋外的大雨,後悔沒有聽從姨母的話要一輛馬車。他討厭在雨天趕路,可是父命難違,如果不能在明天趕回家,可就糟了。

  “嗯,叫店家快些炒幾個熱菜。”趕了那麼久的路,他早已饑腸轆轆。

  護衛周聞系好馬匹後也進來了。因為地方太小,燕錦衣也懶得計較,便讓兩個隨從和自己坐在了一桌。坐定之後,他恰巧與沐春風正對,眼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想不到在這樣破落的小店裡竟會看到這樣清麗的佳人,燕錦衣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而後又忍不住想起了有京師第一美人之稱的芮國公二女郭盈袖。

  郭小娘子可不會像這女子一樣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不過他去年進宮看望姐姐時有幸見過一面。現在想來姐姐也是有意撮合他倆,才會安排了那場巧遇。

  郭小娘子的確生的絕色,芙蓉面,楊柳腰,舉止嫻靜,言談文雅,再加上是當朝皇後的親妹、芮國公郭淳的千金,及笄之後便被無數名門望族視為聯姻的首選。燕家也不例外。

  也許是因為提親的人太多了,而且非富既貴,不好取捨,郭家干脆定於三月十六日也就是後日,在府前高搭彩樓,讓郭小娘子拋繡球卜婿,不拘貴賤俊丑。消息傳出後,無數年輕俊傑以及異想天開者都湧向了京師。

  正在濟南府姨母家玩耍的燕錦衣也被父親緊急召回,一路快馬加鞭,生怕趕不上。倒不是擔心誤了姻緣會被父親責怪,只是不甘心讓段家那小子占了便宜。若要憑武力拼搶,他不在,誰還能是段宸書的對手?

  段家雖與郭家交好,但據傳段宸書早年已經訂過一門親事。還以為他真的對郭小娘子無意,想不到在招親之事公開後,又傳出段宸書也要參與的消息。這不是存心和他燕錦衣作對嗎?

  從燕錦衣記事起就總是聽人誇講段家的公子如何厲害,尤其是父親,似乎恨不得把段宸書變成自己的兒子。所以他一直努力要壓過段宸書,以雪恥辱。

  可是,文武雙全容易,文武雙科狀元卻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即使他有信心在明年的武舉上奪魁,也不可能在文試上超越段宸書,吟風弄月還馬馬虎虎,可一說到寫文論策他就頭疼。

  到目前為止,除了在容貌上他稍勝一籌外,似乎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比得過段宸書。可他又不是女人!

  為今之計,除了想辦法比段宸書建立更多、更大的軍功外,搶到京師第一美人做妻子也是一個壓倒對方的好機會。所以,他一定不能錯過郭家的招親。

  燕錦衣正想著自己的制敵之策時,沐春風也在暗暗稱奇。她正月裡剛滿十八歲,正是青春年少,所以那日見了儀表出眾的段宸書難免有些心動,可想不到今日又見到一個比段宸書還要俊俏的少年。

  “若說俊美,誰也比不過老師。可惜老師美得有些邪乎,看了讓人心慌慌。段公子貴在一身正氣,穩重大度,但拘於禮數,更像一個道學先生。至於這位公子,英眉秀目,風采更佳,只不知性情如何?無情嘛,年紀太小,還不好比較。”沐春風在心裡暗自念叨,片刻後又為自己的“好色”而暗笑。

  “哇,這是什麼東西?”無情指著碗裡黑乎乎的東西叫道。

  “嘿嘿,這是二位客官要的雜醬面啊。”伙計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哪能讓這麼溫柔的小娘子吃這種食物啊。

  沐春風看了一眼,歎了口氣,“算了,無情,隨便吃點吧,反正明天就到京師了。”她以前隨父母四處游歷時,也不是時時都能吃上精美的食物,已經練就了隨遇而安的本事。

  侍劍和無情的年紀差不多,看到他板著臉吃面的情形不由覺得好笑,可轉念一想卻又笑不出來了。雜醬面都做成這樣,他們點的炒菜又會炒成什麼模樣?

  “這是什麼鬼東西?”燕錦衣把嘴裡的食物吐了出來,把這東西咽下去簡直就是服毒自殺。

  “這、這是豬肉啊……”伙計被燕錦衣暴怒的樣子弄得有些哆嗦。這位公子衣著華麗、貴氣逼人,可不是他這種小人物惹得起的。

  “呸!這哪裡是豬肉,這分明是樹皮!”侍劍也把嘴裡的肉吐了出來,連他都吃不消的東西,比他金貴的公子又怎麼受得了?

  周聞沒有說話,抱起茶壺灌了好幾口茶水,然後才罵道:“他奶奶的,咬到鹽罐子了。”

  燕錦衣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把你們的掌櫃叫出來!”

  伙計趁機逃走,不一會兒,滿身油污的掌櫃從廚房裡跑了出來。

  “客官有什麼吩咐?”

  “你這店家真不老實!公子我沒有欺你店小扣你銀子,你倒是仗著一家獨大,拿這些畜生吃的東西來消遣我!”燕錦衣拍著桌子說道。

  無情立刻放下了筷子,這都成畜生吃的東西了,他還怎麼吃得下啊。

  “公子息怒,小的哪敢做這種事。”掌櫃嚇得又是點頭又是哈腰,“您有所不知,小的這裡掌勺的原是賤內,不巧今日病了,小的只好親自下廚。可我一個大大人門兒,何時進過廚房?這還是第一次……”

  燕錦衣氣不打一處來,他被父親逼著回京搶親,死對頭段宸書跳出來橫刀奪愛,老天爺又降下大雨阻他行程,這些難道還不夠嗎?還要讓他品嘗這該死的店家的第一次?

  “你這個混賬東西,快回去給我重做!要是再做出這些狗屁東西來,小爺我就砸了你的店!”燕錦衣拿起一盤菜摔在地上,盤子的碎片和盤裡的湯水撒了一地。

  沐春風不由地皺起了眉。阿媽說的對,找男人不能光看皮相,這少年模樣俊美,脾氣卻如此暴躁,又總是高人一等,不像是會體貼妻子的人。

  “公子,小的、小的真不會啊。要不,您換個地方……”掌櫃小心翼翼地說道,生怕燕錦衣真會砸了他的小店。

  “這大雨天你讓我們換哪裡去啊?”侍劍也怒了,怎麼會碰上這麼一個愚蠢的店家?偏偏還要趕兩個時辰的路才能再找到打火的地方,而外面又下著大雨。

  周聞一把抓住了掌櫃的衣領,“沒聽見我家公子的吩咐嗎?還不快去?”不過他很懷疑這掌櫃能不能做出讓公子滿意的飯菜,但總不能駁了公子的面子。

  “這位公子請息怒。”沐春風看不過眼,走過來勸道。

  “小娘子有何貴干?”燕錦衣斜眼瞥了她一眼,但看到跟在她身後的無情時,心裡一動:“這小子定是高手教出來的。”神情便慎重起來。

  沐春風沒有因為燕錦衣的輕蔑而生氣,微笑著說道:“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道理倒過來也是一樣,公子硬逼著掌櫃上灶台也是沒用的。”

  “就是,就是,不是小的不肯伺候公子,實在是……做不來啊……您砸了我的店我也做不出來啊……”掌櫃掙不脫周聞的魔爪,只能低著腦袋小聲說道。

  燕錦衣兩眼一瞪,“那你想怎樣?要小爺接著吃豬食嗎?”

  “掌櫃的,你這廚房裡還有備好沒用的食材嗎?”沐春風問道。

  “有!有!”今天來的客人少,沒用太多食材。

  “那就勞煩掌櫃把廚房借我用一用。這位公子要是不嫌棄我的手藝,我就多做些,大伙一塊吃,怎麼樣?”

  “你……能行嗎?”燕錦衣有些猶豫,他看這位女子也不像是整日操勞家務的人。

  “不想吃拉倒。”無情冷冷地說道。

  燕錦衣俊臉一沉,這小廝的膽子真大。

  沐春風卻只是淡淡一笑,可只這一笑就讓人無法怒言相對。燕錦衣心想,她既然敢說出這話,想必要比這店家強一些,便緩了語氣,“就試試吧。若做得合口味,小爺自然有賞。”

  沐春風又是一笑,“賞就不必了,不要缺了掌櫃的飯錢就好,他們這小本生意可不容易。”

  “好說,好說,只要公子吃得高興就好。”被周聞放開衣領的掌櫃如獲大赦,恭敬地將沐春風送入廚房。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12:14 PM

本帖最後由 bobo19901214 於 2015-2-22 02:59 PM 編輯

第五章 有幸得遇春風暖

  沐春風的母親喜愛下廚,尤以給家人做飯為樂,有時行在鄉間,也會借人灶火給丈夫、女兒打打牙祭。母親走後,沐春風便也常常鑽研廚藝,以慰藉思念母親的父親,一般的家常菜倒也難不倒她。

  進到廚房來,只見油鹽醬醋、鍋碗瓢盆、魚肉果蔬樣樣齊全,顯然老板娘是個熟手,只是如今被那掌櫃糟蹋得有些髒亂。

  沐春風束起袖子,扎上圍裙,將灶台簡單收拾了一下,又將黑糊糊的鐵鍋洗涮干淨,炒了一份腰花、一份臘肉,又炒了一份白菜、一份山藥,再煎了幾個蛋餅,都用盤子分成大小兩份,大的那份給燕錦衣那桌,小的這份留給自己。

  店裡有現成的饅頭,雖然有些硬、有些冷,但和著熱騰騰、香噴噴的菜餚,吃起來倒也爽快。燕錦衣也顧不上面子,低頭猛吃,這滋味和剛才一比果然是天壤之別,只可惜數量少了些。

  掌櫃做的飯菜自然沒有人眷顧,只是他捨不得扔,讓伙計收了起來打算自己享用。可這時聞著客人桌子上飄來的香味,掌櫃心裡只是後悔,想著今晚一定要把老婆接回來。

  吃得差不多了,燕錦衣望了望門外,雨勢不減,便又皺起了眉頭,一轉頭卻又看見沐春風乘來的馬車,心裡一動,低頭對侍劍說了幾句。

  侍劍忙跑到沐春風桌前問道:“小娘子,這外面的馬車是你們的嗎?”

  “嗯,是啊。”

  “能不能賣給我們。我家公子有急事必須馬上趕回京師,可偏偏一直下雨。”

  無情猛然抬起頭來,“笑話,你家公子坐馬車,難道讓我家小娘子冒雨騎馬?”

  侍劍對沐春風客氣那是因為剛吃了人家做的飯菜,對於冷冰冰的無情他可沒有好感,噘著嘴說道:“那你是不肯賣了?”

  “當然不賣!”無情此時正在變聲,聲音顯得有些尖細,所以他不喜多言,可這豪奴居然想搶他們的馬車,他當然不能再沉默。

  燕錦衣耐不住了,站起身來,“你們開個價,多少銀子我都給。”

  無情轉過頭來,“多少銀子都不賣,我家小娘子也有急事。”切,有錢就了不起了嗎?沐家小娘子又不缺錢用。

  燕錦衣又繃緊了俊臉,嚇得掌櫃和伙計躲在櫃台後,飯錢都不想要了。

  沐春風心裡也不高興,不僅是因為對方意欲強買的緣故,還因為那不是普通的馬車。再說,這雨不知什麼時候會停,把馬車賣了,難道讓她在這小店裡等到第二天嗎?

  不過,看這幾人的確是有急事的樣子,雨天騎快馬趕路確也不便。她想了想,便說道:“這馬車我是不會賣的。不過我也是要去京師,如果公子真有急事,不如搭我的車一起走,我讓無情趕得快些。”

  無情攥緊了拳頭。記憶中的沐大人和沐夫人都是極為聰明的人,楚大人就更不必說了,可為什麼經過三人精心栽培的沐家小娘子竟會提出如此愚蠢的建議——和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同坐一車!

  燕錦衣也驚訝了半天,他甚至以為沐春風是在報復他,故意說著玩,一再確定之後才猶豫著答應了。能盡早趕回家自然最好,對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和一個半大小孩,還能把他們三人吃了不成。

  來時過於匆忙,燕錦衣並沒有留意過停在酒店外的馬車,此時才發現拉車的兩匹馬與自己所騎的高大駿馬有所不同。這馬體型較小,但頭大頸高、四肢健壯,雖被雨水淋濕,仍然精神奕奕,絕非劣品。

  “這是雲南馬。”在軍隊呆過的周聞認出了馬的品種。

  “這可不是普通的雲南馬,這叫越賧馬,善馳驟,可日行數百裡。”無情得意地說道。

  “日行數百裡?照這麼說,我們今晚就可以到京師了。”侍劍不相信無情的話。

  無情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當然可以。”

  沐春風沒有理會她眼裡小孩子們的吵鬧,先上了車。燕錦衣躊躇了片刻,也跟了上來。周聞和侍劍仍是騎馬,自己那匹馬也由他們牽著,只等雨停便落車換馬。

  上到車裡來,燕錦衣又吃了一驚。這馬車外面看著極為普通,裡面卻別有洞天。

  車內四面均以竹片編成,涼爽宜人;坐榻是以籐條編制,色澤清亮,又鋪著雙燕起舞的狗皮褥子,松軟暖和;中間的小桌以漢白玉鑲面,上面放著紫砂茶具,下面尚有放零食的小櫃;左邊有一個小書架,放了不少書,右邊則放了幾件行李;頂上還有一盞燈,用的是貴重的琉璃罩。

  這車看來是特意為一個人使用設計的,燕錦衣只能與沐春風並排而坐,不免有些拘謹。沐春風卻顯得很瀟灑,煮水泡茶之後便靠在坐榻上,拿起先前看的書接著翻閱。

  燕錦衣也想讓自己顯得瀟灑些,便大方地端起了茶杯,裡面的茶水湯色褐紅,香氣馥郁,味道淳厚回甜,與往日喝慣的碧螺春、龍井大不一樣。

  車子行得很快,可在車內卻感覺不到太大的顛簸,連茶水都不曾濺出。這更讓燕錦衣驚訝——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

  他借著喝茶的姿勢斜眼偷看沐春風。只見她頭上幾件簡單的珠翠,上身穿一件紫紗對衿衫,下身白紗挑線裙子,上車時還見她露過一雙尺寸大得驚人的鴉青緞鞋。材質和款式都中規中矩,不顯富貴也不顯寒酸。

  說她不是富貴人家,可又怎麼用得起這樣的馬車?說她是富貴人家,卻又不似大家閨秀知禮守節,甚至都沒有纏足。說是江湖俠女又少了些豪氣,說是商賈女眷又少了些俗氣……

  “公子是不是覺得悶了?”沐春風注意到了燕錦衣的視線,抬頭問道。

  燕錦衣大窘,“我……呃……”白玉般的面頰上映出紅暈,竟顯得極為可愛。

  沐春風笑了起來,對他的惡感少了許多,“這裡有些雜書,公子要是悶了可以翻一翻。”

  燕錦衣覺得這是一個掩飾自己窘態的好辦法,忙隨手抽了一本,翻開一看,竟是一本游記,心中大喜,他最怕看的就是四書五經。

  才翻看了幾頁,就發現此書頗有新奇之處,不僅記敘了所游覽的風景名勝,還記敘了途中發生的趣事,甚至包括作者與家人的生活瑣事。

  燕錦衣心中納悶,世上哪有將夫妻相處之事斥以文書公諸於世的道理,可細看之下卻妙趣橫生,不知不覺便讓人入迷了。

  “在孔廟拜祭聖人時,夫君又憶起了聖人們的賢明,尤其推崇孟老夫子的辯論之才。我有心與他搗亂,便念了金老先生的那首歪詩‘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夫君苦笑不語。

  一旁的女兒聽著好奇,問我此詩何意。我便將齊人有一妻一妾的故事講給她聽,末了說道:‘這故事一聽就是假的,因為只有家資豐厚的人家才有可能娶好幾個老婆,一個乞丐能娶妻就不錯了,怎麼還可能娶妾?’女兒又問何故,夫君答道:‘因為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知他是報復我。

  到了次日,女兒一反常態,神色悲傷,我忙問其故,答曰:‘阿媽,是不是我太難養了,所以家裡沒錢給阿爸娶別的老婆。’我大汗,說道:‘非也。你阿爸不娶妾非因你故,而因我故。’”

  “哈哈!”燕錦衣看到這裡大笑起來,驚到了沐春風。

  “呵呵,這書真有意思。”燕錦衣忙解釋道,“這位南郭先生居然是個女子。”歷朝雖也有才女編著詩集、詞集,但鮮有人寫游記,出身良好的女子也少有能四處游歷者。

  沐春風的眼睛放出光采,更顯得笑意盈盈,“那是我阿媽。”

  “是你阿媽?那文中的這個女兒便是你?”

  “是啊。”沐春風不解燕錦衣臉上古怪的神情,而後突然想起母親在書裡記了不少自己年幼時的糗事,不由羞惱地瞪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我那時才四、五歲。你這麼大的時候沒有出過糗事嗎?”

  燕錦衣又呵呵地笑起來,腦子裡也在回想自己四、五歲時可曾做過丑事。想起來了,有一次大哥伙同朋友要去一個叫做倚香院的地方玩,說什麼都不肯帶上他,他一氣之下到父親那裡去告狀,而後害得大哥被父親狠狠地打了一頓。那時他被嚇到了,哭著求父親不要打大哥,還說他再也不纏著大哥了,他可以自己去,氣得父親又把大哥打了一頓。後來才知道,倚香院原來是妓館。

  大哥現在已經是從三品的御史中丞,專揪人差錯,為人鐵面無私、冷酷無情,行事異常端正,平日裡連花酒都很少喝。誰又想得到他十六歲的時候就曾跑去妓館偷歡。

  “你母親說你父親不娶妾是因為她的緣故,到底是何緣故?”因為後文沒有解釋,燕錦衣非常好奇,不知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麼典故。

  “還能是為了什麼?當然是因為我阿媽不喜歡。”

  “女子可不該善妒啊。”燕錦衣遺憾地搖搖頭。看這文字本以為南郭先生是個脫俗出塵的才女,卻不料竟是個妒婦。

  沐春風聽了心中不悅,“善妒和會嫉妒是兩回事,自己的丈夫喜歡上別的女人,難道不該生氣、難過嗎?要是妻子喜歡上了別的男人,做丈夫的不也會生氣嗎?”

  “這怎麼會一樣?”給丈夫戴綠帽子的女人是蕩婦!

  “為什麼不一樣?男人、女人都是人,都有五官四肢,都有七情六欲,為什麼女人不能嫉妒?”

  “因為……男人要養家糊口,是一家之主啊!”

  “哼,只要有機會,女人也能養家糊口,我阿媽掙錢的本事比我阿爸還大。再說,你以為女人在家操持家務就很輕松嗎?”沐春風對燕錦衣的好感又下降了,“有時候光有錢也可能會被餓死的。”

  聽她拿自己剛才在迎客來差點找不到飯吃的事調侃自己,燕錦衣也不高興,卻又想不出辯駁之詞,便憤然轉過頭,隔著車窗假裝看風景——外面大雨磅礡,哪有風景可看。

  燕錦衣心中暗罵:“就憑你那雙大腳連嫁人都難,還敢嫌棄什麼。”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12:44 PM

第六章 勞燕分飛各還家

  “咦?我的隨從呢?”假裝看風景的燕錦衣赫然發現,馬車旁邊沒有一個人影。

  沐春風愣了一下便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掀開車簾喊道:“無情,停車!”

  車子停住了,燕錦衣忙問道:“我的兩個隨從呢?怎麼不見了?”他認得出這是回京師的方向,要不然真要懷疑這兩人是拐子。

  “不是不見了,是沒跟上來。”無情說道,語氣裡帶著淡淡的得意。

  “無情,不許胡鬧。你趕得那麼快,他們怎麼跟得上來?”她這兩匹馬可是老師派人精挑細選送來的。

  等了一會兒,落後的兩人三馬終於趕來了,都氣喘吁吁,包括燕錦衣那匹精心挑選的良馬。周聞的樣子還好些,侍劍的臉色都白了,指著無情喘道:“算你……小子……有種!”

  “小爺我本來就有種。”無情立刻回道。

  “你們倆都給我閉嘴!”車內傳出一聲嬌叱。兩人忙低下頭——忘了這裡還有女眷。

  燕錦衣看見隨從們的狼狽心裡也惱火,但也知不是他們不濟,是馬的本事比不上。他又瞥了一眼那兩匹越賧馬,心想:“看不出這馬個子小小還挺能跑的,難怪兵部年年都要從雲南選馬。”

  從軍之人沒有不愛好馬的,燕錦衣雖然還沒有軍職,但也是舞槍弄捧、啃著兵書長大,便又心動了。可惜他知道沐春風不差錢,且剛剛又鬧了矛盾,不會賣馬給他,只好咽下了這心思。

  無情被沐春風訓斥後不敢再胡鬧,將車速放慢,讓周聞和侍劍能勉強跟得上。即便如此也還是趕在當天城門關閉前到達了京師,把那兩人三馬累得夠嗆。

  燕錦衣不好意思坐著沐春風的馬車入城,正好雨已經停了,便在城外換了自己的馬,告辭後搶先入城回府。

  燕定北正准備歇息,忽聽下人來報,二公子回來了。

  “咦?不是說明天才到嘛,怎麼今晚就回來了?“

  “哼,還不是因為你催得緊,錦兒一定是馬不停蹄趕來的。這雨天路滑,要是不小心累著了、摔著了可怎麼辦?”夫人張氏在一旁埋怨道。

  “不是我催得緊,是時間不等人。嗯,今晚到也好,明天好好休息,後天機會才大。”

  “我就是不明白,那個郭小娘子真這麼好,非要逼著兒子趕回來和其他人搶來搶去?就算是京師第一美人又如何,終歸有朱顏逝去的時候。”燕家是世代功勳,張家是名門望族,所以張氏對寒士出身的郭家不以為然。

  “婦道人家!你以為我張羅這門親事就是為了郭小娘子的美貌?我為的還不是郭家如今的聲勢。郭淳是什麼人?當今聖上的老丈人外加擁立功臣,郭皇後又只有這一個妹妹,這門親事要能結上,對二郎會不好嗎?”

  燕定北雖是武將出身,但外粗內細,他考慮的不單是幼子的前程,也是燕家的前程。先帝在的時候,他有軍功在身,襲了英山侯,在宮中為妃的長女又深得帝寵,生下十五皇子,實在沒什麼可擔憂的。

  可是,承乾三十八年,先帝未及立儲便突然駕崩,朝內一片混亂。原先無人看好的七皇子桓王異軍突起,最終登上龍椅。因把女兒嫁給‘無能’的桓王為妃而遭人恥笑的郭淳也一躍成為皇帝的丈人和太子的外公,還因擁立之功被封為芮國公並任三司史。

  反觀燕定北,雖然沒有聽從某些人的慫恿擁立自己的外孫,堅持忠於皇室,但也因獨善其身的做法被排斥在新皇的心腹圈外。官職雖然升為從二品的樞密副使,卻比郭淳低了一品。

  幸好他的長子燕鐵衣早就暗中站到了桓王的麾下,並成為擁立功臣之一,又年輕有為,算得上是聖上的心腹。可惜長媳是順郡王的女兒,雖是宗室之女,家世卻已敗落,對兒子的仕途幫助不大,所以他才會在幼子的婚事上做文章。

  張氏仍皺著眉,“我就是擔心,她是皇後的妹妹,可不就是和公主一樣,娶進門來還不得當菩薩供起?”聖上非常敬重發妻,聽說對唯一的小姨子也愛屋及烏,能娶郭家二小娘子為妻就好比是做了駙馬爺。

  “皇後的賢名可不是假的,她的妹妹又會差到哪裡去?娘娘不也說過了嘛,郭小娘子的確是品貌上佳的良人,能有這樣的兒媳是我們的福氣。”燕定北說的娘娘便是他們的長女燕霞衣,先帝的貴妃,如今的太妃。

  “別高興得太早,誰知道二郎能不能搶到繡球。唉,我總覺得不舒坦,拋繡球撞天婚,這要是撞到一個又老又丑的可怎麼辦?郭大人也真狠得下心。”

  “呵呵,他也是被逼的。提親的人非富既貴,不少是世族大家,郭家底子還不夠厚,不宜得罪。不過你也不要瞎操心,畢竟是嫡出親女,郭大人不可能把她推火坑裡,後日一定會有別的安排。”

  這時,燕錦衣換好衣服來見父母。聽說他的確是連夜冒雨趕路,張氏忙將他拉在身邊細細檢查。燕定北也同樣心疼,這可是他年近四旬才得的兒子,感情與長子還是有些不同,問了幾句後,便催他趕快回房休息。

  燕錦衣臨走前問道:“爹爹,段宸書真的也要去搶繡球嗎?不是說他已經訂過親了嗎?”

  “聽說那家長輩都過逝了,女兒也不知去了哪裡。段公子今年已經二十有三,段夫人肯定不想再讓他耽誤。”兒女婚事的消息還是張氏知道的多些。

  “這些我可就不知道了。只是段家小子出京辦差,也就前兩日趕著回來,不是為了郭家的親事還能是為了什麼?哈哈,你小子是不是害怕了?”燕定北說道。

  燕錦衣捏緊了拳頭,他才不會輕易認輸。

  有好事之人為楚府花園排了四景,分別是:梧桐聽雨,玲瓏觀月,曉春看花,含玉賞雪。可楚清秋今晚卻沒有在梧桐館聆聽細細雨聲,而是坐在玲瓏軒,看著烏雲中時隱時現的明月。

  “相爺,春風小娘子回來了。”婢女沉香進來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歡喜。

  “喔?不是說明日才到嗎?怎麼今晚上就到了?”

  “因為我想老師了啊。”沐春風未及梳洗就趕來見楚清秋,她可是當真想念老師。

  “我不信,你要是真的想老師怎麼還會一去就是大半年?”

  “把阿爸送回去之後,恰巧碰上了以前幫阿爸和阿媽采藥的舊識,他的妻子生了病,卻沒錢醫治,我就留下來幫著瞧瞧。”沐春風不等吩咐便坐在了楚清秋的對面,馬車雖然布置得很舒適,但長途跋涉終究還是累了。

  “就知道你心裡沒有老師。”楚清秋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學生,心裡其實一點也不惱。

  “大人,可要把小娘子上次帶來的女兒紅泡上?”沉香問道。

  “不要,不要。”沐春風忙搖手,“這時候喝茶,我晚上可要睡不住了。”

  “想睡得住,那就陪為師的喝兩盅。沉香,把昨日新得的菊花酒打開一毆。”

  “啊……”

  沉香不顧沐春風的反對,笑著離開了。

  “你阿爸又和你阿媽在一起了,你以後可就要多陪陪老師了。”他實也不放心這個學生一人在外游歷。

  “知道了,老師。這一次來我就不會再輕易離開了,大部分時間都會留在這裡,留著給老師養老送終。”沐春風知道這是老師在擔心她,其實她也不像母親那樣喜愛常年游歷,何況她現在只剩下老師一個親人。

  “給我養老送終?那確實是很長時間,你耐得住嗎?”楚清秋今年剛剛三十,身子雖然說不上健壯但也沒什麼毛病。

  “哼,我阿媽早就交待了,如果老師還不肯娶妻生子,就要我來給您養老送終。您要真不想累著我,就快快給我找個師娘,生個師弟。”沐春風想不明白,老師才貌雙全,又是當朝高官,為何就是找不到一個合心的妻子?

  楚清秋也很郁悶。他和沐春風的母親同宗不同族,其實既不沾親也不帶故。他年幼失怙,雖少有才名卻也常遭族人欺侮。後來不知從哪裡蹦出個叫楚洄的女子,也沒與他認親,但卻幫他治病、撫他進學。成年之後又常常催促他成婚生子,自己死了又讓女兒接著來催。

  沉香端著一個彩漆方盒過來,放下一碟玫瑰蒸糕、一碟乳香醬瓜、一碟雪梨、一碗牛乳,還有一壺菊花酒。這本是楚清秋的宵夜,因為知道沐春風向來沒有這個習慣,所以沉香只是按照楚清秋的吩咐多拿了一只酒盅。

  “好沉香,給我加一付碗筷可好?”沐春風卻一反常態地央求起來。

  “路上沒吃東西嗎?”楚清秋問道。

  “吃過了,可是趕得太急,沒吃太多,現在看到老師的宵夜居然覺得餓了。”沐春風想起迎客來裡的鬧劇,揉著眉頭笑了起來。

  “你趕那麼急干什麼,又沒給你下催命金牌?”

  沉香很快便拿來一付筷子,又加了一碗牛乳和一些蒸糕。沐春風一邊吃一邊說道:“我不趕時間,可是燕家二公子趕時間。”

  “誰?”

  “在路上碰到的,說是英山侯家的二公子,因為有急事要趕回京,雨天騎馬不方便,我想著應該是老師認識的人,就搭他一程了。”

  “少給老師臉上貼金,你可不是看老師臉色辦事的脾性。英山侯家是有兩位公子,這位二公子應該跟你差不多一般大。這時候有急事趕回京……”楚清秋笑了起來,“那一定是為了後日郭家小娘子的繡球。”

  “什麼繡球?”

  “拋繡球,撞天婚。”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12:52 PM

第七章 飛來橫禍姻緣斷

  三月十六這一日,沐春風起了個大早,卯正時分便出了門。因為聽說京師附近不少人都會趕來觀看郭小娘子拋繡球,來搶繡球的少說也有上千人,她擔心去晚了只能看見一堆人頭。

  前晚聽老師說京師第一美人要拋繡球招親,她便打定主意要去湊熱鬧。一來是想看看京師第一美人的風華,二來是想看看千人搶繡球的壯觀,三來是想看看本朝都有些怎樣的少年俊傑。

  “阿媽說,孟老夫子早就說過,食色性也。所以,女人愛看帥哥,實乃天性也。”沐春風終於能夠體會阿媽這番話的意思,忍不住獨自笑了起來。

  此時路上行人已經不少,而且行路的方向都一致,不是想去看熱鬧的,便是想去搏機會的。不少人還看向沐春風,目光或鄙視、或沮喪、或憤恨,大約是把她當作了競爭對手。

  原來,為了便於和眾人擠軋,沐春風特意換了一身書生裝扮,加上本就不俗的長相,便有了玉樹臨風的味道,走在清晨的大街上格外招搖。

  無情跟在她的身後,滿面不愉。他一回到楚府便去拜見師父,師父看到他只說了一句“胖了。”於是,他每日練功的時間便變長了一倍。今天一早,還沒來得及練功就被沐春風拖出了門。

  “哼,你一個女兒家看這種熱鬧做什麼?”

  “無情,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嚴重的歧視女性的想法。”

  “什麼歧視女性?你以為我沒有讀過書嗎?書裡說女人就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對啊,你沒看到我特意扮成男人嗎?”

  “你……”罷了,武斗小娘子不是他的對手,文斗他不是小娘子的對手。

  無情又打量了一遍她的裝扮,拜那雙天足以及有些不拘小節的動作,沐春風看起來還真像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雖不如那日所見的燕公子帥氣,但溫文而雅,倒也挺能吸引少女的眼光。

  “你還敢說?要是郭小娘子的繡球不小心打到了你,可怎麼辦?假鳳虛凰,京師第一美人的終身可就被你耽誤了。”無情得意地笑了起來。

  “你別瞎說,哪有這麼巧?”沐春風嚇了一跳,如果真遇上這等倒霉事可就糟了。阿媽說過,壞人姻緣是大罪。

  她看了看周圍其他的男子,老少俊丑皆有,不免擔憂道:“打到我還罷了,反正做不了真夫妻,可要是打到一個又老又丑的才真是誤了終身。”

  無情想了想,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娘子,要記得跟楚大人說,千萬不能這樣給你招親。”

  “呸!你小子欠揍啊。”沐春風用手中折扇拍拍他的頭。

  “師父說過,女人不能打男人的頭,會倒霉的。”無情很生氣,可他又不能還手。

  沐春風吃吃地笑了起來,“無情,要是一會兒郭小娘子的繡球打在了你的頭上,是算倒霉還是算幸運啊?”

  無情漲紅了臉。

  拋繡球的地方就在芮國公府門前,早已搭好了一個高高的彩樓,頂上一間小閣,四面都開了窗。到時郭小娘子就從閣內向下看,看中了那個玉郎,便將自己親手做的繡球拋給他。

  沐春風趕到彩樓前才知道,原來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聚到樓下等待繡球。彩樓前擺了粗木圍成的圍欄,還有威風凜凜的龍虎衛軍,看熱鬧的民眾聚在圍欄外,爭搶繡球的男子聚在圍欄內。

  但也不是什麼男人都可以進到圍欄內搶繡球,郭家規定了一些基本條件:年齡在十六歲到三十歲之間,五官端正,身無殘疾,家世清白,未曾婚配。要進去的人必須先在入口處登記,事後如果發現有誤,便以欺君之罪論處。

  沐春風松了一口氣,同樣身為女子,她可不希望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就這樣莫明其妙地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越來越多,沐春風開始發愁了。她的身高只算中等,雜在人群中便顯出了劣勢,雖然站得靠前,但離彩樓還有些距離,怎麼可能看得清美人的長相?

  “無情,我要進去。”她可不想今天白白辛苦了。

  “這怎麼行?難道你還真想做郭家的東床婿?”

  “你看裡面有這麼多人,哪有這麼巧?你放心,我會躲在後面,看見繡球就閃開,不會有事的。”沐春風說完,不顧無情的阻攔便跑到了登錄處。

  “姓名。”

  “楚沐”

  “年齡。”

  “十八。”

  “籍貫。”

  “雲南”

  “父母做何營生?”

  “醫者。”

  “可曾婚配?”

  “未曾。”

  登記完畢,沐春風朝無情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搖了搖,便高高興興地進去了。無情在後面只能干瞪眼,他不能在這裡揭穿沐春風的真實身份,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我也要進去!”

  負責登錄的文書看了他一眼,樣貌倒還不錯,可這年紀……“小兄弟,你幾歲了?”

  “十六!”

  那文書一笑,“小兄弟,我看的人可多了,你可不像十六歲,頂多十三吧。”

  “我真的十六了,只是身子有些弱,看起來小些。”他明明十四了!

  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沒人相信他的話。一個大漢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小家伙,想要女人可一定要把身子弄結實,要不然洞房花燭夜你都過不了。”

  人們又是一陣大笑,無情氣得小臉通紅,正想著是給這大漢一記過肩摔還是一記絕陰腿,忽聽後面一陣騷動。

  “讓開!讓開!”一個身著錦衣的年輕公子在一群護衛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無情一見忙閃到剛才那大漢身後,遮住自己的臉面。他認得這身穿錦衣的年輕公子,正是前日搭乘他們馬車的燕公子。

  沐春風身邊全是男人,全是為搏紅顏一笑可以不顧一切的男人,大多對競爭者沒有憐憫之心。沐春風既要在推擠中保持住自己的平衡,又要留心不會被人趁揩油,比在外面還累,心裡便有些後悔。

  “郭小娘子出來了!郭小娘子出來了!”

  身邊人的大喊聲震得沐春風兩耳隆隆,但她還是堅持抬頭望去,果見彩樓頂上出現了三個人影。兩旁站著的是婢女,皆眉清目秀、相貌可人,簇擁著的正是芮國公府的小娘子郭盈袖。

  只見她頭上雲鬢高堆,鳳釵半插,上身穿一件天藍色縐紗衫,外罩一件銀紅比甲。臉上罩著面紗,但只看那露出來的一對彎如新月的翠眉,一雙盈如秋水的杏眼,便覺美色無邊。

  人群經過短暫的停頓後又沸騰起來,“郭小娘子,往這裡拋啊!”無數的人都在不停地喊叫,因為他們都覺得那一雙美目看的就是自己。

  郭盈袖玉指纖纖,正捧著一個精致華麗的繡球,探身向外,大概是在猶豫該往哪裡拋。沐春風突然很想知道她此時在想些什麼,是因為這麼多男人為自己神魂顛倒而高興,還是因為要把自己就這樣交給一個陌生的男人而害怕。

  “還是阿媽說的對,一定是要真心相交的兩個人才能結合。嫁給一個根本不認識的男人,想想都覺得可怕。我還是要多找機會和段公子見面才好。”

  “拋了!拋了!”

  一陣大喊把沐春風驚醒,向上一看,郭盈袖雙手舉球正欲向下拋去,方向大約是對著……沐春風暗叫一聲不妙,她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被擠到了前面,她只是來看熱鬧,不是來搶老婆的。

  沐春風轉身向外跑,可周圍的人都在往前擠,竟讓她寸步難行。

  “拋了!拋了!”又是一陣大叫,但這次是真的拋了,因為沐春風可以聽到重物向下落地的呼呼聲,竟是朝她而來。她把頭一低,不顧一切地向外沖去。

  “哎呀!”

  沐春風撞在某個人的懷裡,額頭被撞得生疼,眼睛裡只看到一件石青色的衣衫,前胸處繡著一只彩獅。

  “對不起!對不起!”沐春風一邊道歉一邊繼續努力往外沖。

  “臭小子!你別跑!”那人回手抓她,但因人群擁擠,只抓掉了她的帽子。

  沐春風終於擠到了邊上,身前身後傳來一陣陣歡呼聲,看來已經選出了幸運兒。她正想回頭看看幸運兒長的什麼樣,卻被一只手拉出了人群。

  “奈何叔。”沐春風看著面前的中年人嘿嘿地笑著,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帽子被人抓了,扇子早不知掉哪裡了,衣襟都被拉開了些許,更別說皺巴巴的下擺。

  “你看,我早就說了不能進去!你剛才差點被繡球打到了,你知道不知道!”無情在師父身後暴跳如雷。

  奈何回過頭,“哼,叫你保護小……公子,你居然一個人呆在外面。”

  “師父,不是我……”

  “回去頂一個時辰的水盆。”

  “奈何叔……”

  “公子,下次想來看熱鬧記得先跟屬下說一聲,多安排些人手保護你。”

  “啊?你居然是偷跑出來的!你明明跟我說……”無情又跳了起來。

  “無情,你怎麼學得如此浮躁?再多一個時辰。公子請回吧,大人還在府裡等著您用飯呢。”

  沐春風不敢再多說什麼,奈何叔決定的事不容反悔,她要是講情只會讓無情被罰得更重。所以,她只能向無情報以歉意的笑容,然後乖乖地跟著奈何回去了。

  路上,沐春風悄悄問無情:“剛才那繡球真的差點打到我了嗎?”

  “嗯,幸好你正抱頭鼠竄。”無情對於自己被設計很生氣,說話時腮幫子都是鼓著的。“然後就看見那球飛來飛去,也沒看清最後是落到了誰的手裡。”

  “為了躲那個球,我還撞到別人的身上,那家伙的胸膛仿佛是鐵打的。”沐春風摸摸還在痛的額頭。

  “呃,小娘子,你撞的那人我好像認的。”

  “是誰?”

  “前日搭馬車的燕公子。”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01:04 PM

第八章 嬋娟未嫁恨段郎

  沐春風換好衣服趕到花廳,楚清秋已經等待多時。

  “對不起,老師,害您擔心了。”沐春風的黑眸帶著笑意閃爍著。

  “就知道你會耐不住,卻沒想到你居然還敢跑去搶繡球。郭小娘子好看嗎?或者我該問,未來的郭家女婿好看嗎?”

  沐春風眼裡的笑意更濃,露出一口白齒,“那繡球我躲都來不及,怎麼還敢去搶?郭小娘子倒是看到了,可是她好小器,只露了一雙眼眉,不過那雙眼倒真是迷人。至於未來的郭家女婿,唉,我壓根沒來得及看就被奈何叔拖走了。”

  “那你今天豈不是什麼收獲都沒有?”

  “誰說沒有?我可算是見識了咱們天朝男子搶老婆的厲害,都不知那女人究竟長什麼模樣,會不會喜歡他們,卻一個個都像是要拼命一般。那個燕公子也真的去了,還被我狠狠地撞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最後搶到了繡球。”沐春風含著筷子,回想剛才的瘋狂。

  “相爺,春風小娘子。”一個身材微胖、長眉細目,還稀疏長著幾根胡須的中年人輕手輕腳地走過來。

  “大管家好。”

  “哎呀,小娘子怎麼還是這麼客氣?這可折殺小的了。”來的這人是楚府的大管家楚平。

  “呵呵,隨她喜歡,楚平你不必與她計較。”

  “是的,相爺。”

  “楚平,你跟春風說說芮國公府最後招了誰家的公子為婿。”

  “啊?大管家也去看熱鬧了?我怎麼沒看見你呢?”

  楚平胖胖的白臉有些紅,“小的哪有功夫去看這些,只是因為相爺想知道消息,便叫了人去芮國公府問問。”

  “最後是誰搶到了?是不是英山侯家的二公子。”沐春風急切地問道。

  “不是燕公子,是兵部尚書段大人家的公子。”

  “段公子?”沐春風一愣,“是段宸書段公子嗎?”

  “正是。原來小娘子也聽說過段公子的英名。”

  “哦,他那也叫英名嗎?”楚清秋不緊不慢地說道。楚平臉色一僵,他怎麼忘了段尚書和相爺在朝中時常不對盤。

  “怎麼?段公子不好嗎?我好像聽別人傳得挺威風的。”沐春風忙替楚平解圍,也是在為自己解釋。

  楚清秋笑道:“我嚇嚇管家的,你替他著什麼急?段宸書是不錯,畢竟是本朝少有的文武狀元,精明能干,長的又是一表人材,算得上是一個佳婿。可惜就是和他爹一樣,像塊石頭,又臭又硬。不過郭段兩家交情不錯,郭淳應該不用擔心女兒嫁錯人了。我倒懷疑是不是郭家做了手腳,怎麼就會這麼巧?”

  “相爺說的有理。我聽說那繡球拋下來後在人群頭上跳了好幾下,硬是跳進了段公子的手裡才停住。說不定其中真有貓膩。”楚平吸取剛才的教訓,忙順著主人的話說。

  “哈哈,我隨便說說而已,繡球裡可怎麼做得了假。咦?春風,你在想什麼?”

  沐春風回過神來,“我……我只是想起,那段公子不是聽說已經定過親了,怎麼還會去搶郭小娘子的繡球,難道他要讓郭小娘子做小?”

  “你不過才來了幾日,怎麼知道那麼多?”楚清秋有些狐疑,“以前也沒聽說你對段公子感興趣。”

  “我怎麼會對他有興趣?”沐春風低頭吃飯,掩飾自己的眼神,“我是在彩樓那裡聽人說的,貌似他很有名啊。”段宸書既然是年輕的文武狀元,一定在京師很有名氣。

  楚清秋果然沒有再懷疑,回頭問楚平,“是真的嗎?說起來段家一直沒有去郭家提過親,是有些古怪。”

  “這事小的也打聽過了。”楚平為自己的未雨綢繆很是自豪,“段公子其實沒有定過親,那只是段尚書早年的一句戲言。段家本來倒也有心聯姻,可對方多年沒有音訊,最近才知那位小娘子的父母都已去逝,自己也不知飄零何方。段公子年紀也長了,段尚書只好另從為他婚配。”

  沐春風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那分明是雙方父親正式定下的婚約,還交換了信物,怎麼就變成了一句戲言?只怕是段家本就有心與郭家聯姻,又怕被人說他們不守婚約,才如此這般。”

  她放下碗筷,順手端走一碟蘿卜絲餅,“老師,我吃好了,我去看看無情。”而後便起身跑了。

  楚清秋看著她的背影,啜了一口清湯,然後問道:“春風好像有些不高興,剛才我說錯什麼了嗎?”

  “相爺,小娘子今年十八了。”楚平輕聲提醒。

  “唔,我知道,正月裡不是送了馬車了嗎?”

  “呃,郭小娘子比小娘子還要小一歲。”

  “郭小娘子的生辰不用我送禮吧。”

  “唉,相爺,門房老張的女兒也是十八歲,已經有一個孩子了。”

  “楚平,相爺我是問你春風為什麼不高興,你到底想說什麼?”

  楚平又是長歎一聲:“相爺,女大不中留,十八歲的小娘子早該出嫁了。我想春風小娘子是想起自己的婚事尚無人作主,所以難過了。”

  “啊?你是說她想嫁人了?我怎麼沒聽她提起過?”

  “呃,相爺,女兒家的心裡話哪會跟咱們這些男人說?沐夫人雖然沒有留下話,可相爺現在就是小娘子唯一的長輩,理所當然要為她考慮。女兒家不比男子,年紀拖得大了就不好辦了。”楚府上下沒有不喜歡春風小娘子的人,楚平覺得自己很有責任提醒相爺。

  楚清秋摸摸自己的下頜,心想:“唉,以前楚洄追得緊,害我一聽婚事二字就頭痛,居然把春風的大事也給忘了。嗯,這樣也好,讓她忙著自己的婚事,也就沒空來催我了。”

  “楚平,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務必挑幾個合適的人選出來。不過記得暫時不要走露風聲,免得春風面皮薄,著急了和我翻臉。”

  “相爺放心,小的一定會辦好這差事。”楚平心裡已經翻開了鍋,暗想:“段家公子倒是個良配,可惜被郭家搶先了一步。不過這樣也好,段尚書和相爺有隙,這門婚事未必能成,而且如今京師第一美人已經名花有主,剩下的不都可以給我家小娘子挑了嗎?”

  “哦,對了,楚平,你記得再給小娘子在京師附近找一個農家小院,地方不用太大,可位置一定要好,最好是周圍有山有水,方便她種花種草。”

  “相爺,您真要讓小娘子出去住?”

  “呵呵,她跟她爹娘住慣了小橋流水,這諾大的府邸反倒困著她了。反正都是在京師,來回也方便,由她高興吧。”

  楚平又歎了一口氣,別人都說相爺天性涼薄,可他對沐家小娘子卻比對自己還要親厚,就像是對自己的女兒。可相爺什麼時候才肯娶妻生子呢?如果沐夫人還活著就好了。

  燕府裡,燕錦衣正喝著廚房剛剛熬出來的小米粥。母親張氏坐在一旁緊張地望著,過了一會兒又問道:“兒啊,胸口還痛嗎?”

  “好了,你都問了幾遍了。不就是被人撞了一下嘛,又不是被刀砍被槍挑,會有什麼大事?”燕定北看不慣妻子對幼子的寵溺。

  “你知道什麼?方才上藥時我明明看見二郎的胸口青了好大一塊,撞他的人一定長了一顆鐵頭,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厲害?”

  燕錦衣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娘,沒事,過幾天就會好了。”母親平日哪會這樣大聲和父親說話,也是因為關心他才會失了分寸。

  “都怪你爹,非要你去搶繡球,一連趕了幾天的雨路,本就辛苦,還要和一群粗魯漢子爭來奪去,怎麼可能不受傷?”

  “呃,我是叫他去搶繡球,又不是叫他去拼命,能怪我麼?”燕定北有些掛不住面子了。

  “娘,這事怎麼能怪爹?要怪就怪那臭小子,把我撞傷了不說,還把我到手的繡球也撞飛了,白白地便宜了姓段的小子!”那時他分明已經摸到了繡球,卻被那小子一撞,手一滑,生生地看著那繡球飛到了段宸書的手中,而段宸書的表情似乎還不想要似的——不想要抓那麼緊干什麼?

  “唉,算了,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郭家小娘子適合你,爹一定給你再找門好親事。”聽說了兒子在彩樓下的倒霉遭遇,燕定北只能認定兒子和郭小娘子無緣,也不好怪他不努力。

  “我就看不上那個郭小娘子,不就仗著自己是聖上的小姨子嘛。二郎,娶媳婦就要娶你嫂子那樣的,賢淑良德,樣樣齊全,這家裡面和和美美,男人在外面才有臉面。”張氏拼命地安撫兒子,怕他因為娶不到郭盈袖而頹廢。

  聽到婆婆說自己,站在丈夫身後的趙氏臉一紅,輕聲道:“娘又說笑了,媳婦哪有這麼好,二弟將來娶的新婦才一定是個十全十美的好人兒。”

  這時,婢女送上茶來,趙氏忙親手給公公、婆婆、丈夫及小叔一一奉上。

  說到自己的長媳清樂縣主趙瑢,燕定北確實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雖然親家順郡王不得勢,但也因此遠離朝政沖突,自得其樂。而趙氏自從嫁到燕家,完全沒有宗室之女的嬌貴,孝敬公婆,順從丈夫,關心小叔,教養女兒,善待下人,是出了名的賢妻良媳。

  若說有什麼不滿,就是這趙氏過門七年,只生了一女,而長子燕鐵衣擔心嫡庶之爭,猶豫著不肯納妾,所以燕定北也才會著急幼子的婚事。

  燕鐵衣接過妻子手中的茶,語重心長地說道:“二弟,娘說的對,娶妻當娶賢,品性最重要,相貌其次,當然也不能忘了門當戶對。至於美人,只要你功成名就,還愁沒有嗎?”

  “看你們說的,我又不是沖著郭小娘子去的,我就是不想讓姓段的小子得意而已。”燕錦衣因為家人的誤解而羞惱,而一想到偏偏還是讓段宸書得意了,心裡更是不忿。

  “這就對了,我燕鐵衣的弟弟豈是那種膚淺之人。”燕鐵衣長了弟弟十二歲,很多時候對他倒比父親還要嚴厲。“你也用不著和段宸書較真,他娶了郭小娘子也未必就是件好姻緣。好姻緣可不是男才女貌就行了。”

  燕錦衣對兄長的話不太明白,不過聽了這話,他還是忍不住憧憬未來的妻子。不是那種嬌滴滴的絕代佳人,又會是什麼樣的呢?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02:54 PM

第九章 望子成龍父兄苦

  “二叔,二叔,你給我帶的大繡球呢?”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跑進屋來抱住燕錦衣的腿,後面跟著乳娘。

  “巧巧別鬧,二叔身上不舒服,快到娘這裡來。”趙瑢忙說道。這小女娃正是她和燕鐵衣的獨女,今年虛歲五歲,取名燕雙成,乳名巧巧。

  “不嘛,二叔答應我今天給我帶大繡球回來玩。”

  燕錦衣大窘。他這次從濟南回來的匆忙,忘了給小侄女帶禮物,昨天被纏得煩了,便隨口哄她說把郭小娘子的繡球搶回來給她玩,哪曾想今天竟然失算了。

  燕定北雖不滿趙瑢沒有生兒子,可對這唯一的孫女卻愛如掌上明珠,這便笑道:“巧巧喜歡繡球啊,那改天爺爺叫人做個繡球讓你拋,好不好。”

  “好啊,我喜歡拋繡球。”

  大人們都笑了起來,小孩子哪裡會知道拋繡球的含意。張氏笑著把孫女摟到懷裡,“別聽你爺爺胡說,你現在還小,想拋繡球還要再等好幾年。”

  “為什麼?”

  “呵呵,因為只有等你長大了,才會有像你二叔這樣的傻小子來搶繡球。”燕鐵衣欣慰地看著女兒,她的眼眉像自己,明亮有神,口鼻像妻子,小巧清秀。等她長大了,一定也能引來無數少年郎。

  燕錦衣狠狠地瞪了大哥一眼,他知道大哥不贊成他去郭家搶繡球,可也沒必要當著女兒的面取笑他啊。

  巧巧聽了爹爹的話,想了想,問道:“二叔,你給我的大繡球是不是被別人搶走了?”

  燕錦衣嗆了一聲,“當然不是。二叔只是……看那人可憐,買不起繡球,送給他玩。咱們家有錢,明天二叔就去給你買。”

  巧巧嘻嘻一笑,伸手在臉上刮了刮,“二叔說謊,二叔一定是打不過人家。”

  “胡說!誰跟你說二叔打不過?”燕錦衣俊臉漲得通紅。

  趙瑢也走過來教訓女兒,“你這孩子在哪裡學的這些?女兒家知道什麼打不打的。”

  巧巧噘起了嘴,“是誠王哥哥說的,他說他打架最厲害,連二叔都打不過他。”

  巧巧口裡的誠王哥哥便是燕錦衣的長姐燕太妃的兒子,當今聖上的十五皇弟趙珞。這小子今年才十二歲,還分擔不了國事,整日游手好閒,最喜歡的娛樂便是找人比武,可又有誰敢真的打敗他呢?

  燕錦衣咬牙切齒,心想等下次一定要打得那小子嗷嗷叫才行。

  趙珞雖是燕定北的外孫,但君臣有別,他也不好管教,反過來又覺得幼子不對,這麼大的人還和孩子打鬧,大概也是閒得太荒了。

  在燕定北的示意下,張氏、趙瑢帶著孩子、下人都退了出去,屋裡只剩下父子三人。

  “二郎,我和你大哥商量過了,過兩個月宮中親衛要換一批人,到時讓你進去擔個職。你也不小了,不能老在家裡閒著。”

  燕錦衣一撇嘴,“爹,我不想給聖上守門,我要上戰場殺敵!”

  “胡說!做親衛不也一樣是給聖上當差,衛君不也是衛國?”

  其實說起來也有些無奈,燕家是隨同本朝太祖打天下的功臣,而且世代皆有軍功。正所謂將門出虎子,燕定北本有一兄,名安南,他名定北,燕太公便是要他倆為國安南定北,兄弟二人也的確都成了本朝的良將。燕鐵衣的名字也是燕太公取的,意為寒光照鐵衣,並讓燕定北從小細心教導,希望他也能成為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強將。

  可這時已不同於以往,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中原強盛,四海皆平,邊關將士守時多、攻時少,朝裡的武臣也不再有開國時的風光,所謂武功蓋世還不如錦繡文章更能光宗耀祖。燕定北本人也不再想自己的兒子和先輩一樣血灑疆場——他的兄長燕安南便是未及弱冠便戰死沙場,連子嗣都未曾留下。

  幼子出生時,燕太公已過逝,燕定北便給此子取名錦衣,意為衣錦還鄉,只希望他將來能讀書有成,考取功名,卻不再指望他一定要威風凜凜、殺敵四方。

  結果卻讓他啼笑皆非。曾得他精心傳授的燕鐵衣長大後卻棄武從文,參加科舉進士及第,入朝為官,如今儼然成了朝中重臣。請了當朝名士為師的燕錦衣卻自小喜讀兵法,愛舞刀弄槍,一心要學祖輩名揚沙場。他的文學雖然尚可,但要靠此博取功名卻是難了。

  “聖上需要人護衛又不是非我不可。爹,您跟齊叔叔說一聲,讓我去投奔他吧。他答應過等我能上戰場了就收下我。”燕錦衣說的齊叔叔是他父親的老部下,現在正領兵駐守在西北。

  “你這渾小子!你以為到了那裡就有軍功躺著等你?”燕定北心裡恨不得打這小子兩下,一點也不體會父母心,上戰場是那麼好玩的事嗎?

  燕鐵衣見父親和幼弟擰了起來,便笑道:“二弟,不是爹爹捨不得放你出去,只是現在天下太平,哪裡有戰可打?你忘了,上次見齊叔是五年前,而他說的天花亂墜的那場大戰是十年前的事。你現在去他那裡除了多個吃飯的人別無用處。”

  “就是,他現在還盼著他家小子早點考取功名,不再靠刀槍吃飯。”燕定北趕緊添加證據。

  “那、那就讓我去京外帶兵,當個小將也行。”燕錦衣心想:“不讓我真的上戰場,帶幾個小兵天天沙盤演練過過癮也好。”

  燕鐵衣將茶碗在桌子上重重一放,“胡鬧!就算天下太平,也沒有理由讓一個乳臭未干、毫無經驗的小子去帶兵。哼,就算我燕家有這樣的權勢也不能做這樣的誤國之事!爹,您也不必再與他多說,到時打點好了,直接扔他進去。他要是敢不去,哼!”

  燕鐵衣因為小時被父親逼著苦練武功,長年日曬雨淋,膚色有些黑,再加上本就長的英武,瞪起眼來就像是廟裡的金剛,不怒自威,怒了更威,嚇得燕錦衣打了一個寒戰。不是他膽小,實在是從小被打怕了。

  “哼,那是自然。”燕定北也板起了面孔。他後悔以往過於寵溺幼子,讓他成了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浪蕩子。想想長子十八歲的時候早就獨當一面,哪還用他這個父親操心。

  “行了,少苦著你的那張臉。你以為我和爹決定送你進親衛是要害你嗎?別看那裡面多是些不學無術的貴族子弟,可你要真能熬出頭來,不亞於在戰場上立功。”燕鐵衣唱完了白臉唱紅臉。

  “我要的是真真正正的功勞,可不只是虛假的名聲。”燕錦衣氣鼓鼓地說道。

  燕鐵衣又笑了起來,“傻小子,你也不想想,按照本朝的軍制,如果真有大征討,定然要由朝中選派將帥。到時,是一個近在眼前、表現不俗的親衛有機會,還是一個遠在邊關、卻沒上過戰場的小兵有機會?”

  燕錦衣的眼睛一亮。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02:59 PM

第十章 登門問罪我心舒

  “沐家小娘子請用茶。”兵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段正德的夫人王氏端起了茶碗,趁機打量坐在下首的沐春風。

  這女孩的樣貌雖比不過郭盈袖的絕色,但也不差;氣質雖不如郭盈袖風華絕代,但也親近可人。看來也是一個秀外慧中的女子,只是那雙天足可惜了。

  自家官人對沐夫人的聰慧一直贊不絕口,常說其見識不亞於男子,可一個聰明的母親怎麼會不知道纏足與否對女兒一生的影響?所以啊,女人家別的見識不必有,知道如何管好家事、如何相夫教子才是最重要的。

  借著喝茶的空隙,王氏在心裡揣摩著自己該如何開口。實在是沒有想到,沐家小娘子會在這個時候上門尋親,就在兒子段宸書與郭家小娘子的婚事天下皆知的時候。偏偏丈夫段正德不在家,她究竟應該怎麼開口呢?

  “沐家小娘子……”王氏終於放下了茶碗,“很久沒有你們一家的音訊,我家官人很是掛念。一個月前還特意讓小兒宸書去大理府尋訪,這才得知令尊、令堂都已仙逝,實在讓人惋惜。宸書本想接你回京,也好有人照料,怎知尋了好久都不知你的下落。”

  “阿爸臨終前也提及要我到京師來看望段伯父和段伯母,只是我希望能多陪阿爸阿媽一段日子,所以送阿爸回大理與阿媽合葬後,我便住在附近守墓。其實段公子到大理時我也在,只是湊巧沒有遇上。後來我聽說段公子在找我,知道是段伯父、段伯母擔心我,於是就趕來京師了。”沐春風半真半假地說道。

  “噢,是這樣啊,為父母盡孝那是應該的。”王氏心想:“只是,你要是早些來就好了,現在才來不是讓我們為難嗎?”

  其實她心裡也說不清是否真的希望沐春風能早些來。如果來早了,就不會有此刻的為難,但也就不會有郭盈袖和兒子的婚事。於是她又有些慶幸沐春風來的晚了,否則兒子決不會答應去搶繡球。

  “你如今住在哪裡?可還習慣?”王氏心虛,暫時不敢提及婚事,畢竟沐家的婚約在前。

  “住在一個長輩家,一切都好。”

  “怎麼不住到我們這裡呢?你段伯父可是一直擔心你,怕你有什麼意外將來不好向你父母交待。”王氏此話可是真心的,段正德近來心情煩躁,總覺得自己對不起老友。

  “本來是要來的,只是剛來的第二天就聽說段公子接了芮國公家女公子的繡球,兩家就要結秦晉之好。我怕這時住進府來會讓人誤會,影響了段公子的好事。”沐春風微笑地說道。

  “怎麼會誤會呢?你們……”王氏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本想說“你們已有婚約”,卻又想這不亞於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可話到嘴邊不說,又像是自家有心悔婚避而不談。

  王氏的嘴張也不是閉也不是,面色非常尷尬,再看到沐春風臉上溫煦的笑容,搞不清她這話是真不清楚段沐兩家當年的約定而有心避諱,還是明明知道才故意說出來讓她難堪。

  王氏頗有些作繭自縛的感覺,但她並不是欺善怕惡、刻薄陰險之輩,雖不後悔讓兒子娶了郭盈袖,卻也不想欺騙一個父母雙失的孤弱女子。

  她心裡拿捏了一番,然後正色道:“沐家小娘子原來已經知道此事,那我也不再相瞞。這事我家官人本不贊成,因為他與你父親早就有約,要讓你做我段家的媳婦。可是你們一家十多年來音訊全無,也從未提過何時讓你過門,可憐我那兒子熬到二十有三還不敢與旁人說親。我是個母親,不忍心讓兒子的婚姻大事就此耽誤,尤其段家是一脈單傳,真要有什麼差錯我如何有臉面見段家的列祖列宗。這事也不怪宸書,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逼他去接繡球。其實我也知他去只是敷衍我,沒想真的用心,可誰知道事情就這麼巧……唉,這也許就是老天注定的緣分吧。”

  對於這個意外,沐春風只是有些驚訝,因為沒想到居然是自己把繡球撞到了段宸書的手裡。今日前來,更不是要段家有什麼交待,畢竟她早已決定要來段家退婚。再說段宸書等她等了十余年,還特意遠赴雲南尋訪,也算是仁至義盡,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埋怨的。

  可是,段家為了遮羞,硬將兩家定好的婚約說成是未及定論的戲言,想起阿爸臨終前自以為女兒終身有靠的欣慰,沐春風的心裡就實在不是滋味。

  所以,她必須來,她要讓段家坦誠有愧,好替阿爸出一口怨氣。而後,徹底了結這段公案,讓段宸書和自己都能有一個海闊天空的未來。

  “伯母誤會了,春風哪敢怪罪伯母。難怪阿爸臨終前要我來投靠段伯父,原來是有這麼一個緣故。可是,伯母,我還聽說外面謠傳段公子原來有一樁婚約其實只是段伯父當年的一句戲言,當不得真。不知這說的又是哪一樁?”

  近墨者黑,沐春風也學會了楚清秋那套指桑罵槐、語帶雙關的做法。不得不說,看著對方被自己說中痛處卻又不能明言的感覺的確不錯。沐春風心裡有小小的得意,可一想起磊落正直的阿爸,又有些羞愧。

  王氏端著茶碗不停地吹著,好讓自己可以低下發燙的面頰。這個說法是她放出去的,丈夫雖然生氣卻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讓天下人都說段家不守信用、悔婚另娶吧。

  “那個啊……一定是外面的人亂說的!你段伯父只許過你這一樁婚事,當然不會是戲言,否則你段伯父又怎麼會這麼多年不讓給宸書說親?唉,只是你此時才來……”王氏顯得非常為難。“這郭家不比別家,是皇親,這樁婚事已經驚動了宮裡,聖上都特意下旨指定了婚期,所以麼……”

  沐春風心裡暗笑:“說什麼老天注定,其實就是看中了郭小娘子的美色以及郭家的地位。如果我沐家也是皇親,你們還敢這麼做嗎?”

  沐春風受母親和老師的影響,向來認為真小人要比偽君子可愛。雖然能夠體諒段家夫婦的難處,但卻看不慣他們既要面子又要裡子的做法,此時反倒更加慶幸錯過了這段姻緣。

  “那伯母的意思是……”沐春風心裡早打定了主意,卻還是想讓段家主動提議,畢竟段正德是父親的好友、自己的長輩。

  王氏心裡頓時糾做一團。自從兒子搶到繡球,他們一家就在商量如何處理沐家的婚約。她提出可以讓沐家小娘子為妾,畢竟沐家的家世普通,給宸書做妾也不委屈,只要日後多疼她一些便好。丈夫對此模稜兩可,兒子卻堅決不同意,說沐家的婚約在前,又是許的正妻,由妻變妾與悔婚無異。

  段宸書的意思是以平妻待之,今日便是上郭家去商議此事。可王氏卻覺得郭家不可能答應。一來郭盈袖身份高貴,怎麼會願意與平民之女同等;二來這樁婚事並非郭家主動提出,而是因為她兒子搶了人家的繡球……聽說有資格搶繡球的人必須是未曾婚配的……

  想到這裡,王氏不免頭痛,如果郭家不答應,兒子又不肯退讓,鬧到皇帝和皇後那裡該如何是好?如果沐家小娘子自願為妾,這事就好辦了!

  王氏笑容可掬地站起來,走到沐春風的身旁坐下,“春風啊,伯母這樣叫你可以嗎?伯母一看你就是個好相處的孩子,其實那郭小娘子也是個好品性,你們倆在一起一定能像親姐妹一樣。”

  “伯母的意思是……”第二次說這句話,味道已然全變了。

  “春風,我知道這樣是委屈你,畢竟你和宸書的婚約在前。可是,郭小娘子是當今皇後的妹妹,總不能讓她為妾吧。”

  沐春風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伯母的意思是讓我為妾?”她以為王氏會勸她退婚,那她也就可以順水推舟退掉這樁已經讓她興趣全無的婚事,卻沒想王氏會提出在她看來極為無恥的要求。

  “你不用擔心,這只是名分問題,其實沒什麼不同,我保證段家上下都會當你和郭小娘子一樣看待。宸書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不是我這個做娘的自誇,像我兒子這樣忠厚的人世上真的難找,他一定不會虧待你。要是他敢,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沐春風很想問,既然沒什麼不同,又為何一個要叫妻,一個要叫妾呢?段宸書欺負她,王氏就不放過他,可如果是郭小娘子欺負她,王氏又會拿她怎樣?

  “其實,伯母,這件事還有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沐春風臉上又綻放出笑容,她已經懶得再和王氏多說,決定直接道出她真正的來意。

  “哦,什麼辦法?”

  沐春風把那個戴了十八年的魚型玉佩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輕輕推向王氏,“我,退婚。”

  “退婚?”王氏內心滋味難辨。照她的想法,沐家多年沒有音訊完全是一個退婚的好理由,也想過借郭家的婚事逼丈夫取消與沐家的婚約,可是丈夫和兒子都堅決不同意。但沐家此時主動提出來退婚,就是明擺著記恨段家悔婚,傳出去多難聽啊。

  “春風,你不要急,伯母的話還沒有說完。”王氏強撐著笑容,心裡其實有些惱怒,覺得這沐家小娘子實在不會做人。“剛才說的只是下下策,其實宸書是想以平妻之禮待你,今日就是去郭家商議,一會兒就會有好消息。”

  沐春風覺得很好笑,你段家費盡心機搶到了郭家女婿的位置,現在卻要告訴人家你兒子已經婚配在先,還有個女人要以平妻的身份與郭小娘子同侍一夫,郭家會答應才怪。接下來只要拿皇後的身份一壓,你段家還敢堅持嗎?

  “伯母,不論平妻還是小妾,對於春風來說都是下下策。”沐春風毫不畏懼地看著王氏,全然不管她這話聽起來有多麼的不近人情。“我想我阿爸阿媽沒有明確要我找段公子完婚,大約就是因為他們並不清楚段公子與我是否合得來,希望我長大後先與段公子互相了解,覺得相合才結親,如果不合倒不如互相另尋良配。如今既然段公子已經找到了他的天作良緣,我這婚當然只能退了,否則夾雜在其中,只怕段公子和郭小娘子也不會快樂。”

  “這……令尊令堂還真是想得周到啊。”王氏心裡好別扭,心想:“你沐家既然早就有悔意為何不干脆來退婚,偏偏等到我兒有了好姻緣才出現,分明是陷我們於不義嘛。”

  “是啊,我現在也覺得我阿爸阿媽想得真周到。”沐春風笑盈盈地答道,嗆得王氏說不出話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03:19 PM

第十一章 勸君珍惜眼前人

  沐春風走出段府,手裡多了一個包裹,裡面裝著五十兩紋銀,是王氏以照顧故人之後的理由給她的。她沒有推辭。阿媽說過,合情合理的錢財不拿白不拿。

  想起剛才嗆得王氏說不出話來,以及她收下銀子時王氏的表情,沐春風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果王氏要把她認定為厚顏無恥的女人也無所謂,至少這樣就不會一心一意要讓她給段宸書做妾了。

  “如果阿爸知道了,一定會怪我對段伯母不尊。可是阿爸,她的做法怎能讓我尊重?”沐春風搖了搖頭,“我並不是有意要耽誤段公子的婚事,只要段伯母明說,我又怎麼會存心讓她為難?平妻、小妾……難道我沐春風就找不到一個願意敬我愛我的好兒郎?”她抬頭仰望,蔚藍的天空讓人心曠神怡,不由露出一個充滿自信的微笑。

  “先生!楚先生!”一個騎馬而過的人又折返回來,急切的神情遮不住俊朗的面容。

  “段公子?”沐春風心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段宸書跳下馬,“真是你!你這是……”他看了看沐春風來的方向,正是段府,欲言又止。

  沐春風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看來段公子的身子已經完全無恙了。”

  “……你到我家了?”

  “還沒去呢,心裡有些怕。”沐春風想了想,沒有說實話。

  “這……沒什麼好怕的,我爹娘都很感激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段宸書的言下之意便是段正德夫婦已經允了這樁婚事。

  “那你未來的妻子呢?”沐春風想起了喜樓上那雙美麗的眼睛。

  “呃,你是說郭小娘子?她、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也一定會感激你……”雖然忘了向郭家提及此事,可比起沐伯父的女兒,“楚先生”的事倒算是小事。

  “郭小娘子?你的未婚妻不是姓沐嗎?”想起在大理冒充楚先生定親時,段宸書口中通情達理的未婚妻還是自己,沐春風心裡難免有些不舒服,又覺得有些可笑。

  “我……這些天發生了點意外……”段宸書吞吞吐吐。

  “意外?你是說郭小娘子的繡球意外飛到了你的手上?”沐春風睜大了眼睛,故作天真地問道。

  段宸書不是沒有聽出她話裡的諷刺,可還是咬了咬牙說道:“是。”

  沐春風歎了口氣:“沐家小娘子與你有父母之命,卻從正妻變為妾室,你說我能不怕嗎?”

  “你這是聽誰說的?沐家小娘子與我的婚約在前,我怎麼會讓她做妾室?”

  “難道你想讓郭小娘子做妾?”

  “……當然不是,她二人以平妻相處,不分大小。”

  “郭家肯答應嗎?”

  “我說過,郭小娘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段宸書臉上終於露出喜色。

  郭家原不肯答應,若非兩家交好,便要到聖上面前告他欺君之罪了。後來是郭盈袖親自勸說父母,再加上他保證絕無厚薄,郭淳這才答應。

  沐春風卻是吃了一驚,“她真的答應了?”

  段宸書語帶贊許,眉毛高高揚起。“她不但通情達理,而且心地善良,楚先生真的不必有所顧忌。”真如母親所言,郭盈袖是個品貌絕佳的好女子,這個繡球沒有搶錯。

  “嘿嘿,通情達理?”沐春風低著頭想了想,又笑了起來,“我倒覺得沐家小娘子會更加通情達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段宸書直覺這不是字面上所表達的意思。

  “我想她一定會主動退了這樁婚事,主動成全你和郭小娘子的天賜良緣,這樣不是更為通情達理嗎?”沐春風認真地說道。

  段宸書愣住了,他只是想著如何給沐家小娘子一個交待,從沒有想過沐家小娘子可能會提出退婚。可是,她一個父母雙亡的年輕女子,若是退了婚將來又怎生依靠?

  “我不會負她的。”他只是如此說道。

  沐春風心想:“段公子的三樁婚事竟無一樁是他心甘情願所為,說起來其實比我還可憐,我又何必再為難他?”於是,她的嘴角一彎,那雙會笑的眼睛裡折射出明媚的陽光。

  “段公子,這東西還給你吧。”她掏出那串被她強占的佛珠手串。

  “這是為何?”段宸書沒有伸手接過來,而是疑惑地問道。

  “我想想還是算了,和京師第一美人爭風吃醋,我哪裡會是對手。”

  段宸書面露不悅,“楚先生是不是有所誤會,郭小娘子不是那種人。”

  沐春風呵呵一笑,那雙眼都笑得有些彎了。“是段公子誤會了,我可沒說郭小娘子不是好女子。可她不和我爭並不意味著我不會和她爭啊?”

  “你怎麼可能……”

  “我為什麼不可能?我要嫁的人一定是與我兩情相悅並能全心相對的人,而若他身邊還有別的女人,又怎麼稱得上全心相對?我又怎麼可能全心對他?”

  段宸書滿腔的道義之言瞬間全忘了,心裡不斷地想著:“她說她要嫁的人一定是與她兩情相悅並能全心相對的人,那當初為什麼要答應嫁給我?”

  “而且我還要奉勸段公子,如果郭小娘子真如你說的那麼好,你就應該好好待她,不要老想著弄個平妻小妾什麼的,多傷人啊。”沐春風此話全無諷意,郭小娘子這樣性情溫柔的女子連她都不忍辜負。

  “不……”

  “不什麼?世上的女人都一樣,除非她對你一點感情也沒有,否則就不可能真的無所謂。要知道,對丈夫多情的大度是以對自己的傷害為代價,你真的願意這樣對待你的妻子嗎?”沐春風微微蹙眉,心想:“段宸書果如老師所言,又臭又硬。”

  “我……”

  “唉,算了,這是你夫妻之間的事,不該由我多嘴。東西你收好,我告辭了。”沐春風猶豫過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就是沐家小娘子,但最後還是決定不說,既然兩人以後再無交集,在他心目中自己是沐家小娘子還是楚先生又有什麼區別?

  “先生等等!你忘了我們、我們已經……”段宸書有些焦急,卻又不好意思說出來。

  “什麼?”沐春風愣了一下便醒悟過來,“哈哈,這有什麼?你忘了我是一個醫者,救過的人不止你一個。如果照你的意思,我早就有一堆丈夫了。段公子,就此別過了。”

  沐春風瀟灑地招招手,然後甩著裝著五十兩紋銀的包袱走遠了。段宸書看著她的背影,想叫卻又叫不出聲來。

  “啊!”孫俊慘叫一聲,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打在了他的胳膊上。

  “呃,對不起,沒弄傷你吧?”

  孫俊抬頭一看,好一個相貌清麗、面容可親的女子,一腔怒火早就化為了繞指柔,立刻抱著胳膊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

  “俊哥兒你怎麼了?”剛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趕上前來,聽說了緣由,又見對方是個漂亮的女子,便都酒興上頭,開始胡言亂語。

  “咦?哪來的刁婦,竟敢沖撞孫大公子?”

  “撞傷了人可是要賠錢的。”

  “俊哥兒缺錢嗎?賠錢就不用了,賠點別的吧。哈哈!”

  沐春風沉下臉色。她本覺得五十兩紋銀不算輕,也許真的砸傷了對方,可後來那少年公子假裝痛苦的模樣怎麼瞞得過她這個大夫?而其他紈褲子弟的調笑更是擺明了用意。

  “你們想要賠什麼?”說話的不是沐春風,而是一個年紀不大卻神情冰冷的少年,背上還背著一把刀。隨著他這句話,一股冷冽的寒意將這幾個紈褲子弟逼得後退了幾步。

  “你們怎麼還在這兒?不是說了不用等我嘛。”有人在那幾個紈褲子弟的身後說道。

  “錦衣快來,俊哥兒被人欺負了!”

  “什麼人這麼大膽?”一個人影立刻竄了過來,“咦?怎麼是你們?”

  沐春風一看,這人她認識,正是搭過她馬車的燕錦衣。如果那日無情沒有看錯,也就是因為躲繡球讓她撞得頭痛的那個人。

  今日的燕錦衣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的風塵僕僕,衣著更為精致,只是因為剛喝了酒,雙頰有些紅,眼睛微微瞇起,嘴角露出一絲庸懶,輕風一吹,身上便飄出淡淡酒香。

  沐春風眼睛一瞥,看到旁邊有一家華麗的酒樓,站在大街上都能聽到裡面的鶯聲燕語、靡靡之音,不由輕輕搖頭。

  “燕公子真是好雅興。”沐春風心裡雖有些鄙意,臉上卻是一片平靜,倒讓燕錦衣一時之間接不上話來。

  孫俊忙擠到燕錦衣身旁,“你認識她?”

  “呃,認識。到底怎麼了?”燕錦衣當然不相信沐春風會欺負這小子。

  “我被她那個包袱撞了一下,不知裡面裝的什麼,痛死我了。”孫俊又捂著胳膊,可憐兮兮地說道。

  “去!你是不是男人,被一個包袱撞了就要死要活?”燕錦衣毫不憐惜地推了他一把,然後對沐春風擺擺手,說道:“沒事了,你走吧。”

  “多謝燕公子。”沐春風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他一眼,又朝孫俊歉意地笑了笑,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無情跟在她的身後,目不斜視,壓根把燕錦衣當作了隱形人。

  “呃,什麼意思啊?”燕錦衣暗自嘀咕,他可沒被女人這樣打量過,要不是看在她曾經好心搭過自己一程的面上,他才懶得管這閒事。

  “錦衣,這位小娘子好像很不高興看到你啊。”

  “是啊,你是不是欺負過她?”

  “你都干了什麼,快說來聽聽。”

  “還別說,這小娘子笑起來真好看……”

  “是朝著我笑的!錦衣,她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許人了沒有?”

  “去去去!我怎麼知道這些?煩死了,回家!”燕錦衣推開這些不懷好意的朋友,爬上隨從牽過來的馬,搖搖晃晃地走了。

  “錦衣怎麼回事?這幾日火氣特別大。”

  孫俊歎了一聲:“唉,還能為了啥?人生三大仇:殺父,奪妻,絕後。”

  “咦?沒聽說老侯爺身體不適啊?”

  “這是誰家帶來的蠢驢!”

  “無情,你什麼時候跟著我的?”沐春風走了好一段路,才回頭問道。

  “你一出門就跟上了,我可不想又去頂水盆。”無情有些無奈,卻又因為自己一路上沒被發現而得意。

  “那你全看見了?”沐春風不懷好意地抿著嘴。

  “嗯。”

  “你會告訴老師嗎?”

  “小娘子,你知道我不可能瞞得住。”無情悄悄退後了一步。

  “唉,真是氣死了。”沐春風跺了跺腳,若是老師知道了此事,豈肯容她善罷甘休?

  無情卻誤以為她是在氣憤段宸書的薄情,忙上前說道:“小娘子,要不要我替你干掉那個渾蛋。”殺手要出名,一定要做大案子。

  “干掉誰?”沐春風嚇了一跳,然後笑了起來,“你啊,還想著要做殺手?他可是聖上的連襟,這你也敢殺?”

  “哼,在我眼裡世上只有兩種人,活人和死人。”無情用寂寞高手特有的語氣慢慢說道。

  沐春風捧著銀子格格地笑起來,看到無情因為她的不認真而漸漸沉下的臉色,忙止住笑說道:“你要真是想幫我報仇,就把你的刀借給我。”

  小娘子要親自動手?無情二話不說,忙把身上的寶刀解下,交給沐春風。

  沐春風抽出修羅刀,只見刀身如新月一般彎彎,刀光如碧水一樣清澈,如果是武林高手,只需輕輕一揮,便能將路旁碗口般粗細的樹干一刀砍斷。可惜她不是這樣的強者。

  “砍死你!砍死你!”在她的努力下,樹干上出現了十幾道參差不齊的刀痕,宛如八十歲老太臉上的皺紋。

  “小娘子!刀……不是這樣用的……”這是殺人的寶刀,不是砍樹的斧頭。

  沐春風把刀還給他,也用寂寞高手特有的語氣慢慢說道:“你呀,心中對此刀太過執著,怎麼能成為真正的高手?”

  無情一邊搶過刀收好,一邊說道:“真正的高手一定會把武器當作伙伴一樣對待。”

  “這你就錯了,真正的高手一定是做到了無形勝有形、心中有刀手中無刀的境界。”沐春風用手指在心口處畫著圈,一付煞有其事的樣子。

  “無形勝有形,心中有刀手中無刀?這是誰說的?”這些話聽起來玄乎,但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我阿媽說……”

  “啊!”

  “呵呵,我阿媽說,是一個叫做古龍的絕代高手說的。”

  “古龍?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03:24 PM

第十二章 莫道紫薇不銷魂

  燕錦衣騎著馬剛回到家門口,門房便笑著過來說:“二公子可回來了,誠王千歲來了好久了。”

  “這小子又來干嗎?”燕錦衣嘀咕道。

  回到屋裡,另一個貼身小廝侍書又過來說誠王在習武場等他,讓他一回來便去。燕錦衣只好匆匆換了件衣衫,直奔習武場。

  趕到習武場時,場上正有兩人在較量。一個是膀大腰圓的壯實護衛,一個是唇紅齒白的少年親王,只是護衛的表情要痛苦些,似乎就要撐不住了。也是,對付一個只會花拳繡腿的小子,既不能贏,又要輸得像樣,怎能不痛苦?

  “小舅,和他們打實在沒意思,你快上來,本王要和你大戰三百回合!”年方十二的誠王趙珞看到燕錦衣,立刻把黔驢技窮的護衛丟到了一邊。

  燕錦衣讓過滿面感激的護衛,冷笑道:“三百回合?不必,對付你三個回合便夠了。”

  “啊……”

  燕鐵衣得知誠王在自家府上,忙過來拜見。這個外甥是真正的龍子鳳孫,不可怠慢。剛走到習武場門口,就見趙珞捂著右頰沖了出來,嘴裡還憤然道:“哼!你給我等著,等我回宮告我母妃!”

  “微臣見過誠王千歲。”

  “啊,是大舅。”趙珞剎住腳步,“呃,大舅,我……本王要回宮了,您幫本王跟外祖父和外祖母說一聲,還有代本王向六姐和巧巧問個好。”清樂縣主趙瑢按輩份是趙珞的六表姐,今日剛好帶著女兒回娘家,不在府中。

  “千歲不親自去辭行?”

  “不去了,我……還有事……”要讓外祖父和外祖母看到他這副模樣,一定又要大驚小怪。

  燕鐵衣看了看趙珞捂著的面頰、有些凌亂的頭發,再看看簇擁在趙珞身後的太監、侍衛,個個面色緊張,但眼中又都透露著幸災樂禍,心裡便明白了。

  燕鐵衣要親自送他出門,趙珞卻不樂意,生怕大舅看出自己的狼狽——他以為燕鐵衣還什麼也沒有猜出來。燕鐵衣只好讓管家將他們送出去,自己則進了習武場。

  燕錦衣正抱著一把長槍坐在場邊的條凳上,心情似舒暢又似郁悶。燕鐵衣湊近他便聞到了酒味,伸手在他後腦打了一掌,“真是出息了,還知道借酒發瘋、醉打千歲。”

  “哼,不給他點厲害,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燕錦衣才不怕趙珞去燕太妃面前告狀。燕霞衣進宮為妃時,因思念家人,常將年僅四歲的幼弟帶到宮中玩耍,做了母親後,更是將幼弟當作親生兒子來疼愛,兩人的感情比尋常姐弟深厚。

  燕鐵衣也在條凳上坐下,“怎麼還是這般不振作?到底是段郎中欺人太甚,還是郭小娘子過於動人?”

  “怎麼又來了?都說了不是因為女人。”

  “那就還是為了段郎中。其實這好辦,將來找個比郭小娘子還好的女子為妻不就出氣了?”

  “我才不要靠女人。”要找個比京師第一美人還要好的女子只怕也不容易。

  燕錦衣不知怎的想起了一個人,想起自己的姓名家世都已經告訴了她,卻還不知她姓什名誰。只知道她有個小廝叫無情,有個筆名南郭先生的會寫游記的母親。

  “在想女人?”

  燕錦衣臉一紅,“女人有啥好想的?”

  “嘿嘿,別不好意思,你都十八歲了,想女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干嗎要不好意思?我一想女人就渾身痛。”

  燕錦衣這麼說是有緣由的。他因為生的好看,自小就招人喜愛,不管是長姐帶他入宮,母親帶他見女眷,還是兄長帶他哄女孩子,都少不了要被年紀各異的女人們捏捏、抱抱、親親、咬咬……以至於別人青春萌動的時候,他卻是一看到女人的纖纖玉手就害怕。

  “渾身痛?那就不對了,應該是渾身發熱才對。”

  “大哥,你今天怎麼變得不正經了?”燕錦衣疑惑地瞥了兄長一眼,此時的他倒又有了幾分記憶中那個調皮灑脫的少年的影子。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怎麼回事?”

  “……不就是睡在一起生孩子嘛。”燕錦衣低下了頭。男女之事他沒有經驗,可朋友中已有經過人事的,但說起來要麼是遮遮掩掩、語焉不詳,要麼是極其誇張、極其猥瑣,讓他至今不得其解,甚至隱隱有些害怕。

  燕鐵衣歎了一聲。燕家因是將門世家,兒女私情方面家教甚嚴。別人家的兒郎到了十四、五歲便會安排通房丫頭教其人事,燕家則剛好相反,不准十五以上、三十以下的婢女僕婦近身伺候,未成親之前也不得涉足風月場所。他十六歲時在朋友的慫恿下去了一次青樓,差點被父親打斷了腿,告密的正是眼前這個小子。

  燕鐵衣拍拍弟弟的肩膀,“回去好好洗洗,休息一會兒。晚上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反正弟弟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也不算違反家規,何況今晚老婆不在家。

  如今京師裡最紅火的妓館不再是倚香院,而是萬花樓,樓中小姐皆以花為名。現時的紅牌有四個,分別是苗條清秀的百合、艷麗嫵媚的紅楹、清冷高傲的幽蘭、溫婉大方的紫薇,都是讓豪商貴少趨之若鶩的美人。

  燕錦衣看著那充滿了脂粉香氣的門樓,悄聲對兄長說:“大哥,這裡是妓館啊。”十四歲那年,正是這位兄長拎著狼牙捧對他說,那條腿先跨進妓館的大門就先打斷哪條腿。

  “唉,那時你年紀小,哥哥擔心你受不住誘惑以至沉溺其中,所以才會那麼嚴厲。現在你已經是大人了,有些事遲早都要明白。不過嘛,這事回去後別跟人說,免得爹娘怪我多事。”其實那時雖是擔心幼弟被人帶壞,卻也是因為妒嫉父親對他的寵溺,所以要擺擺長兄為父的威風。

  燕錦衣此時才知道兄長帶他來干什麼,對即將面臨的事有些期許又有些擔憂,卻也只能強撐著面子和燕鐵衣一起走進這脂粉陣裡。

  萬花樓裡卻是一派幽靜,不似其他妓館那樣人聲鼎沸,路邊相候的婢女、小廝都是清秀機靈之人,少了那種媚俗的感覺。

  燕家兩兄弟在小廝的帶領下到了貴賓專用的套房,樓裡的媽媽親自出來接待,送上香茶鮮果,又拿來花譜讓燕鐵衣點將。

  燕鐵衣心想自己的弟弟品貌如此出眾,當然只有四大紅牌才配得上,而他又是第一次,必須找個經驗老道又穩重的人。這百合太嬌,紅楹太妖,幽蘭太傲,只有紫薇讓人放心,便點了她。

  “呵呵,真是巧,紫薇今晚正好沒有客人,我這就去叫她。”媽媽看了一眼燕小公子,心想若是其他幾個紅牌看到了他的人,只怕是要怨恨她了。

  燕錦衣看到兄長與萬花樓的媽媽對答如流,心中好奇,問道:“大哥常來這裡?”

  燕鐵衣忙正色道:“不要亂說,你大哥我會是哪種人嗎?只是上次在左通政李大人的府上吃酒,見過這紫薇小姐一次,覺得不錯而已。”

  “為了不讓人誤會,等紫薇小姐來了我就回去,不能陪你了。我讓侍書、侍劍在門口等你,你完事了就自己回來,可不要睡過頭。”若是徹夜不歸就肯定露餡了。

  不多時,紫薇便來了。她今日難得有空閒,本不想接客,但礙於御史中丞燕大人的威名,又聽媽媽說是個絕對不會讓她後悔的俊美小郎君,便打起精神梳妝打扮前來接客。

  一見到燕錦衣,紫薇心中頓時大喜,心想:“早聽人說京師的少年公子中最為俊美的便是燕家的小公子,還說比他的姐姐、先帝最寵愛的燕貴妃還要好看。我見了燕大人後原以為頂多不過如此,如今才知小公子果是勝過其兄。”

  燕錦衣也在打量這位紫薇小姐。只見她淡掃娥眉,薄施脂粉,上穿一件白色藕絲衫,下著翠綾裙,露著一對尖尖的青緞鳳鞋,態度溫婉,豐姿嫵媚,與沐春風、郭盈袖等人相比又是另一種風情。

  紫薇先給兩位客人見了禮,又叫人送上酒菜。燕鐵衣擺擺手說道:“我有事在身就不多留了。紫薇小姐,媽媽想必都與你說過了,我這弟弟可是家裡的寶貝,你要是怠慢了我可不饒你。”

  燕錦衣一聽臉就紅了,紫薇一見愈發覺得可愛,笑道:“燕大人請放心,紫薇知道了。”

  燕鐵衣走後,酒菜便送了上來,幾樣小菜、幾樣點心並一壺酒,數量不多,但都精致美味。紫薇挽起袖子,親自斟酒、夾菜,使出渾身解數討燕錦衣歡心。當然,她知道自己不能顯得太急,免得把這個單純的初哥兒嚇跑了,因此笑語頻頻,只說些趣事,不提風月。

  燕錦衣雖然緊張,卻不好意思拒絕紫薇的好意,只好不停地喝酒吃菜。慢慢習慣了紫薇的溫柔,又聽她講的趣事好玩,心裡的緊張便漸漸地淡去,酒勁也漸漸地上來,眼裡的美人更加嫵媚動人,纖纖玉手竟也不再覺得可怕,渾身上下真的熱了起來。

  紫薇眼見燕錦衣雙頰布滿紅暈,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嘴角浮起笑意,這心裡也癢了起來。她心想:“京師裡能與小公子容貌相比的大概只有楚相爺了。楚相爺清俊儒雅如玉樹臨風,讓人心生仰慕;燕小公子卻是俊美可愛如初生朝陽,讓人只想一口吞了下去。幸好他還不曾封侯拜相,要不然就像楚相爺那樣只能讓人望梅止渴了。”

  “小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們早些歇息吧。”紫薇並不想把他灌醉,她一定要讓燕小公子記住這個美好的夜晚,如此才能讓他真正成為自己的恩客。

  燕錦衣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腦袋不可自止地點著。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03:31 PM

第十三章 燕郎不解花香意

  紫薇拉著燕錦衣進了裡屋。裡屋正面支著一張黑漆縷金床,拉著大紅色金絲雲紋的羅帳,繡著鴛鴦的錦被早已用薰爐熏得又香又暖。

  婢女端來水盆巾帕,紫薇親手服侍燕錦衣洗面漱口,又為他解下發冠,脫下鞋襪……

  燕錦衣就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舒服過。侍書、侍劍兩個小廝服侍得也算盡心,可哪會似這樣又香又軟讓人心醉。“也難怪孫俊他們常笑我不懂得享受,原來竟是這般美妙,爹爹也太狠心了。”

  “小公子,是先脫您的衫還是先脫奴家的衫?”

  “啊?先、先脫……你的吧。”燕錦衣咽了一口唾沫,沒想過自己也會有盼著女人脫衣服的一天。

  紫薇羞澀地一笑,脫下了身上的白色藕絲衫,裡面還有一件白色輕紗中衣,卻已經透出內裡的抹胸,再解開一條束帶,便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襯著杏紅色的抹胸更是好看。

  “等等!先脫我、我的!”燕錦衣眼睛看著地面,卻又忍不住向上瞄。紫薇格格笑了起來,“小公子不用急,先脫誰的都好。”

  紫薇整個人都壓了過來,逼得燕錦衣靠在了床頭,心裡有點別扭,但還是忍住了。紫薇的手摸上了他的胸膛,解開了外衫的衣帶,又解開了中衣的衣帶,然後便順著他暖洋洋的肌膚滑了下去。

  “我……”

  “噓,小公子,不要說話,閉上眼,讓奴家好好服侍您。”

  “嗯。”燕錦衣依言閉上眼,靜心享受,可這心又怎麼靜得下來?

  “啊!你怎麼摸我那裡?”燕錦衣突然跳起身來,抓住紫薇的手,那只手裡正抓著他的……讓他又羞又急。

  紫薇先是嚇了一跳,而後吃吃笑道:“小公子,不要怕,這東西啊就是讓女人摸的。”

  燕錦衣聽了她這話臉上臊得更厲害,又覺得自己的身體愈發不聽話,更是讓他掛不住臉皮,頓時由羞而怒,猛然一推,“快給我放開!”

  紫薇猝不及防,倒向床裡,燕錦衣趁機跳下床來,赤著腳站在地上,微涼的地板讓他的頭腦清醒了些。

  “小公子,怎麼了?是奴家做的不好嗎?”紫薇半趴在床上問道,衣衫半解,酥胸半露,如花的面龐上帶著淡淡的愁容。

  燕錦衣一看,怒火就消了大半,可要讓他再回到剛才的情形卻也是不願,慌亂地說道:“不、不是……只是……我、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他一邊說,一邊匆忙地套上靴子,連襪子也沒有穿,衣衫帶子隨便打了個結,順手拿過發冠,這便跑了出去。

  紫薇趴在床上怔了一會兒,不敢相信還有男人就這樣從自己的床上跑了,然後才慌忙起身,拉好衣服也跟了出去。當她跑到屋外走廊上時,就看到燕錦衣的背影已經遠去了。

  “這個小冤家!”她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忽聽對面樓上傳來一陣笑聲,抬頭一看,一個穿桃紅衣衫的美貌女子正依窗看著她笑。

  “紫薇姐姐,這是怎麼了?燕小公子好像是被你給嚇跑了。”這位便是萬花樓的另一位紅牌紅楹,她今晚的客人是從紫薇手裡爭過來的,本來正得意著,卻又聽說燕大人點了紫薇給他的弟弟——京師聞名的燕小公子,又不由地嫉恨起來。現在卻看了這樣一出好戲,怎能不高興?

  紫薇擠出一個笑臉,“紅楹妹妹說的什麼話,燕小公子只是突然有急事得趕回去。倒是妹妹一會兒記得悠著點,別又嚇跑了客人。”紅楹在萬花樓是出了名的如狼似虎,有些底子弱的客人受不住她的狠勁,燕鐵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敢點她給燕錦衣。

  “哼!”紅楹重重地關上了窗子。

  “呸!”紫薇也重重地關上了門。

  燕鐵衣還是有些擔心第一次出門嫖妓的弟弟,沒有馬上離去,而是坐在馬車裡又在萬花樓的門前等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什麼意外才讓車夫起鞭。眼看著就要到燕府的大門時,忽聽一騎飛馳而過,騎馬跟在車旁的小廝墨寶叫道:“是二公子!”

  燕鐵衣忙掀開車簾,果見府門前有一人跳下馬匆匆地跑了進去,當下心裡一沉,“糟了!怎麼這麼快啊?”

  燕錦衣從萬花樓狼狽出逃時,沐春風正因為隱瞞了與段家的婚約被楚清秋訓斥。

  “嘿嘿,你對老師可真是好,就連終身大事都捨不得讓我過問。”

  “老師,我不是故意要瞞您,只是我阿媽早說過這樁婚約沒約束,嫁不嫁都由我,所以就沒想著要老師操心。”沐春風站在一旁,低著頭,絞著衣帶,早沒了白日在段夫人面前的灑脫。

  “哼,現在還是嫁不嫁都由你嗎?”若是他早些知道,豈能讓段家悔婚得逞?

  “是啊,我可以決定要不要嫁給段公子為妾,而我的決定是——不嫁。”沐春風狡黠地一笑,她可是老師的得意門生。

  楚清秋一拍桌子,“真是欺人太甚!居然敢讓你做妾?我現在就入宮找聖上討個說法。你用不著怕,郭家再厲害也就是一門外戚,我定能讓你排在郭小娘子的前面。”

  這時要取消郭段兩家的婚事是不可能了,但討個平妻的旨意並沒有問題。當然,所謂平,這世上哪有真正持平的兩房妻?他的學生一定要排在前面。

  “哎,老師,您這是要干嗎?”沐春風忙挽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走,撒著嬌說道:“我才不要和別的女人同嫁一夫,排第幾都不成。”

  “哼,你要是早告訴我,還用得著和別的女人爭嗎?”

  “要是早告訴您那才糟呢。我要是嫁給他之後也遇上這樣的事,那可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他納妾,還是和他拼個你死我活要求和離?倒還不如現在這般,雖然退了婚,但我什麼損失都沒有,卻又顯得段家理虧,多好啊。”沐春風吐了吐舌頭。

  “這麼說,不能嫁給段宸書你並不難過,反而很慶幸?”楚清秋回頭看著她,這念頭一聽便知是那個女人教出來的。

  “是。用我阿媽的話說,他這杯茶是杯好茶,可惜不是我好的那一口。”

  沐春風搖頭晃腦的模樣讓楚清秋想起了楚洄,心中一暖,可還是板著臉說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親自上門退婚?找個中人不就行了,其實你還是心有不甘吧。”

  “唉,是有不甘,但不是不甘心沒能嫁給段公子,而是不甘心他們說和我家的婚約只是一句戲言,這簡直就是在侮辱我阿爸!”

  “嗯,的確可惡。要不我再讓人把這事渲染一下,只怕好多人還真以為段宸書沒有定過親。”

  “哎呀,千萬不要!”沐春風忙又拉緊楚清秋的手臂,“把這事傳開了,段家和郭家多沒面子啊,尤其是郭小娘子,這事她可一點錯也沒有啊。”

  “就知道你心軟。”楚清秋抬手點了點她的鼻子。

  “嘿嘿,段伯父總歸是阿爸的朋友,也沒有真想欺負我,還是給他留點面子吧。”

  “朋友?你阿爸的屍骨未寒就忙著悔婚,這還不是欺負你?這樣的朋友也只有你阿爸能交,都是高潔之人啊。”楚清秋撇了撇嘴。

  沐晨光雖然不反對妻子幫助楚清秋,但卻一直不喜歡他,說他雖聰明絕世卻自私自利、心胸狹窄,不是國之良臣。楚清秋則覺得沐晨光為人死板,配不上楚洄。楚洄去逝後兩人就絕無來往,沐春風每年進京見老師都是由奈何帶人接送。

  “我阿爸屍骨未寒,老師您就別埋怨他了。阿媽說過,你們倆是人以類聚,物以種分,並非誰好誰壞,只是不對脾性而已。”對父親和老師之間的相看互厭,沐春風也很頭痛,幸好阿爸已經陪阿媽去了。

  “你那個段伯父也是好人?”

  “呵呵,人家不過是給兒子換了門好婚事,怎麼就不是好人了?再說的確是我耽誤了段公子許久,那郭小娘子也比我更適合做段家的媳婦。”

  看到沐春風沒有因為這事而傷心沮喪,處理起來也絕不拖泥帶水,楚清秋的心裡其實很高興,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容。“呵呵,你也有自知之名啊。”

  “老師不生氣了?”沐春風眨了眨眼,“呃,剛才說派人渲染一下……也不會真的去做了吧?”

  楚清秋笑著彈了彈她的額頭,“我怎麼可能這麼做?我不擔心段家和郭家的名聲,可我得擔心你的啊!你被人悔婚的事要是傳開了,對你以後另從許嫁也不利。不過你放心,有老師在,一定給你找一個比段宸書還好的男子。”

  “啊,還要找啊……”

  “那當然,女大不中留,你現在十八歲了,郭小娘子比你還小一歲,門房的女兒和你同歲都已經有一個孩子了……”

  沐春風越聽越可怕,老師居然想讓她現在就當娘,她還沒有玩夠呢!

  “不行!老師您不給我娶師娘,我就不嫁人!”

  “孽徒!“楚清秋抓起桌上的一支玉如意作勢要打,沐春風一轉身,帶著銀鈴般的笑聲跑了,還險些把送宵夜的婢女撞倒。

  今天來送宵夜的蘇合、郁金和沉香一樣,都是貼身服侍楚清秋的婢女,為人機靈,見楚清秋嘴角含著笑,知道他心情好,郁金便大膽問道:“相爺說了什麼好事,春風小娘子怎麼這麼開心啊?”

  “我要給她找個好夫婿,她當然開心了。”

  蘇合、郁金也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聽了這事不免聯想到自己,臉上露出又喜又羞的神色。楚清秋平日懶得理會婢女們的心事,但今天心情好,也醒悟得快,便又笑道:“你們也都是女大不中留,等有空也讓大總管給你們還有沉香、丁香都找個好夫婿。”

  楚清秋為自己的好心腸而自得,卻沒有留意到那兩個婢女對視時無奈的眼神。這世上還能有什麼男子比得過相爺?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03:39 PM

第十四章 春風誤會師長心

  段正德得知沐春風親自上門退了婚,不免感慨萬千,一會兒感歎自己對不起老友,一會兒埋怨王氏沒有把沐春風留下來。王氏本就因為被沐春風嗆白而生氣,這時又被丈夫埋怨,偏又不能還嘴,只好把怒氣都遷到了沐春風身上,心裡倒把她記恨上了。

  段宸書知道了這件事卻是有些茫然,他想起了楚先生的話,難道他一心想讓沐家、郭家都滿意的做法是錯的?如果說沐家小娘子退婚是因為氣他不守信用,那楚先生又是為了什麼?

  沐春風自從決心斷了和段家的關系,就不再理會那樁傳得很熱鬧的婚事。她一直呆在楚府,全心打理兩件事:一是整理阿媽、阿爸遺下的書稿,把它們拓印出來,這是父母留給她最為寶貴的財產。另一件就是著手准備阿媽念念不忘的生意。

  就像她對燕錦衣說過的那樣,她的阿媽比阿爸還會賺錢,有很多新奇的點子。只是阿媽知道自己在這個世上的日子不多,所以都把時間花在家人身上,賺錢的事做的不多。但她卻把那些點子都記了下來,希望有一天女兒能替她做到。

  阿媽在書稿裡告訴她,女人來到這個世上不只是為了嫁男人、生孩子,而是和男人一樣,可以做很多事情。所以,阿媽希望她能做成一件嫁男人、生孩子之外的事來,“不論成功與否,只要你去做了,那就是你的成就,這才是上天創造你的原因。”

  除了生意點子,阿媽在書稿裡還寫了很多事,有的讓她迷惑,有的讓她好笑,有的讓她震驚,有的讓她茅塞頓開……

  這一日,沐春風又坐在窗邊看阿媽的書稿,婢女蘇合走了進來,“小娘子,相爺請您去書房。”

  沐春風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問道:“好事還是壞事?”打從那天楚清秋說要幫她說親,她就一直在害怕,生怕老師突然頭腦不清當真了。

  “奴婢哪會知道?不過我看相爺心情不錯,應該不是壞事。”蘇合笑嘻嘻地看著她,心想:“春風小娘子真是怪,舉止大多不似閨秀該有的規矩,可又不讓人覺得粗魯,好像她本就應該如此一樣。”

  沐春風來到楚清秋的書房,發現大管家楚平也在裡面。

  “老師,找我什麼事啊?”

  “當然是你的大事。”楚清秋面色平靜,看不出心情好環,也許是因為沐春風的觀察力不及蘇合。

  “老師……”沐春風嘟起了嘴,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不用多說,老師已經決定了。這次你可要多謝大管家,他為你這事忙活了半個月,看的人家不計其數,眼睛都看花了。他最後選定的這一家,老師也看過了,條件確實不錯,你一定會喜歡。還不快謝過大管家?”

  “謝謝大管家。可是,老師……”沐春風仍然嘟著嘴。不是她不體諒大管家的辛苦,可總該先和她商量一下啊。

  “你不用嘟著嘴。”楚清秋打斷她的話,“我知道這事最終還要你自己點頭才行,所以不會強迫你。今天叫你來,就是要你跟大管家親自去瞧瞧,你真滿意了我們就定下來,你要是不滿意就讓大管家再找。”

  沐春風松了一口氣,還好老師不像段宸書的父母那樣,不管小輩的喜好就擅自定下親事。可是,要她親自去看,這貌似讓人很難為情啊。

  “老師,是偷偷地看嗎?”

  “干嗎要偷偷地看?當然是正大光明地看,裡裡外外都要看,這樣才知道你究竟滿不滿意啊。不過你放心,老師不會勉強你的。”

  “呵呵,小娘子放心好了,這一家一定包您滿意。”楚平笑道。

  沐春風不禁羞紅了臉,什麼叫包她滿意啊?

  出門坐上車,沐春風心想:“沐春風,你怕什麼?你又不是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千金,不就是見個男人嘛,有什麼好怕的?反正老師已經說了,我不滿意就不要。不過,連老師都說不錯的人,應該不會太差勁……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的心居然呯呯跳得更快了。

  馬車出城又走了約半個時辰停下了,沐春風不喜帶婢女,自己掀開車簾跳下了車。她看看四周的環境,不覺有些傻了。

  這裡算得上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可眼前目光所及的房屋都是普通的農捨,有的甚至條件簡陋,情形最好的大概就是自己眼前這一座小院,但也只是稍微翻修過,仍然只是一座普通的農家小院。

  大管家挑花了眼才挑出來的人家,連驚世絕才的老師都看中的人家,怎麼會住在這裡?

  沐春風立刻覺得不對勁兒,即使老師知道她不是一心要嫁名門望族,也不可能馬上給她挑一個住在農家小院裡的普通人家啊。

  “大管家,我們到底來這裡看什麼?難道就是來看這座院子?”

  “是啊,小娘子,可不就是來看這座院子嗎?”楚平摸不著頭腦。

  “你在說什麼?我們不是來看男人……”沐春風立刻閉上嘴,她怎麼說出來了?

  “男人?哎呀,春風小娘子,您是不是誤會了,以為小的是帶您來看……”楚平笑了起來。

  “啊,不准說!”沐春風紅著臉跺了跺腳,可身後的無情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

  沐春風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問楚平:“大管家,你給我說清楚,我們來看這座院子干什麼?”

  “呵呵,這是相爺送給小娘子的院子。他知道小娘子您不喜歡老呆在大宅院裡,就特意讓小的挑一座地勢好、風光好的小院,讓您閒時來住住,還可以種種草藥什麼的。”

  “啊,太好了!想不到老師已經想到了。”她的確早有此意,卻怕楚清秋怪她生分,所以遲遲不敢說。

  “相爺對小娘子的喜好可是一清二楚,小娘子到京師的第二天就交待小的了。小娘子還是快進去瞧瞧,有什麼不滿意的小的立刻去改。”

  沐春風興沖沖地推門而入,那裡面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庭院,鋪著青石板,卻又留了些泥地以供種植花草,這時只是種了兩棵樹,其他的都還空著。

  “這是什麼樹?”沐春風問道。

  “是棗樹。”

  “為什麼要種兩棵棗樹?”沐春風不明白為何獨獨先種兩棵棗樹。

  “這是相爺特意吩咐的。相爺說,當年沐夫人說過,如果以後自家在京師有了院子,一定要在裡面種兩棵棗樹。”

  沐春風摸摸下頜,想不明白阿媽說這話有什麼意義。

  “小楚,將來我要是在京師裡有了宅院,一定要在院子裡種兩棵棗樹,只能是兩棵,也只能是棗樹。”

  “為何?”

  “因為那樣我就可以這樣告訴別人,‘院子裡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這話有什麼意義?”

  “呵呵,這話本沒有意義,只是一個大文豪如此說了,它就變得有意義了。”

  “哪一個文豪?你說的不是你自己吧。”

  “唉,說了你也不認識。”

  “我不認識的還能算文豪嗎?”

  “嗯,是一個叫魯迅的人。”

  “魯迅?我是不認識,而且我敢說十個讀書人裡至少有八個人不認識他。”

  “不是八個,而是十個都不認識。呵呵,小楚,你沒有錯,可是你也要明白,不論你有多聰明,這世上總還是有些事你不明白。”

  是的,至少這個叫做楚洄的女人身上就有許多事他不明白。

  沐春風繼續看房子,照老師的說法,裡裡外外都要看仔細了。

  這是一座小巧的四合院,大門照常理開在東南角,北邊三間正房,一明兩暗,明間做堂屋,西暗間做臥房,東暗間做書房;東、西廂房各兩間,東廂一間給無情做臥房,一間是客房,西廂一間給沐春風做藥房,一間留著堆放雜物;南邊還有一間小小的倒座,是廚房;西南角上還特意加了一個茅廁,這是別家院子裡沒有的。

  屋裡常用的家俱用品都已經備齊,挑的都是做工精致卻又不是很華貴的材質,和這個普通的小院子相配剛剛合適。屋子西邊又用籬笆圍起了兩塊地,是給沐春風將來種草藥的。

  “小娘子,可還差什麼?”

  “不差了,將來要是還缺什麼,我一定找你要。”

  “小娘子盡管吩咐。”

  “多謝大管家。對了,大管家,這裡叫什麼地方?”

  “這裡叫喬溝,周圍住了有三十多戶人家,都是附近喬家莊的佃戶。小的都打聽過了,都是些老實人,小娘子平時要是有什麼粗活也可以叫他們干,隨便給點賞錢就行。要是有人欺負您,您就告訴小的,小的立刻去找喬家莊的莊主,讓他們滾蛋。”

  沐春風忙擺手,“既然都是老實人,怎麼會欺負我?你可不要用這話去嚇唬人家,他們的日子過得不容易啊。”

  “呵呵,還是小娘子心善,有您給他們做鄰居,那是他們的福氣。可是,小娘子,這地方再好也不比府上,小娘子可還要多多回去看看相爺。”

  沐春風心裡暖洋洋的,“你放心吧,大管家,老師現在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會只圖自己過得舒坦。再說,這地方怎麼比得過鼎鼎大名的楚園?我可還要經常回去折騰你的。”

  “呵呵,小的巴之不得。”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2 03:40 PM

第十五章 醉臥山間伊人救

  段宸書、郭盈袖大婚之日,皇帝、皇後親臨祝賀,百官的賀禮更是絡繹不絕地送進段、郭兩府,整個京師城內都熱鬧非凡,仿佛所有人都是這場婚禮的賓客。

  燕定北、燕鐵衣也前去祝賀,燕錦衣覺得氣悶,便約了幾個朋友喝酒。喝完酒後還覺得不解氣,便又獨自一人騎馬到南山打獵。

  在林子裡胡亂跑了一氣,也獵到了幾只山雞、野兔,可酒勁卻漸漸上來了,頭昏沉沉的直想睡覺。燕錦衣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了馬,隨便找個平地躺了下來。

  他的馬是騎熟了的,也不會跑開,只在一旁靜靜地吃著草,等待著主人。

  很快,燕錦衣便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燕錦衣察覺有人在打他的胳膊,便回手一拍,嚷了一句“別吵我”,又翻身接著睡去。

  沐春風捂著自己的小腿,怒視著這個睡得像頭死豬的男人,心想:“我好心喚你醒來,你卻打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彎腰的一瞬間,她聞到了淡淡的酒味,又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心裡便明白了,不由笑罵道:“和別人搶老婆搶不過就借酒澆愁,真是窩囊!”她這個正牌前未婚妻都還沒有去澆愁呢。

  沐春風知道這樣在林間酣睡很容易著涼生病,更何況眼看著就要下雨了。“唉,每次見到你老天就要下雨,我和你有仇嗎?”她還要趕回家把曬在院子裡的藥材收起,怎麼辦呢?

  “咦?怎麼停在這裡了?”無情背著一籮筐草藥走了過來,他方才發現路邊有只野兔,便順手捉來准備做晚餐。

  “喏。”沐春風揚起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燕錦衣。

  “怎麼又是這家伙?死了嗎?”不知為啥,無情對燕小公子沒有好感。

  “無情,別瞎說。”

  “沒死就沒事,咱們走吧。”

  “那可不行。他這樣會生病的,這一病可大可小,要是真因此丟了性命,我們就等同於殺人凶手。”沐春風面色沉重。

  “唉,知道了,醫者父母心。”

  沐春風轉顏一笑,接過無情手中的野兔。

  無情扔沙包似的將燕錦衣丟到馬背上,將馬牽回沐春風的小院。因為院裡的客房暫時沒人用,床上還沒有鋪蓋,無情又不肯讓燕錦衣睡自己的床,沐春風只好將他安置在自己的房內。雖然後來無情後悔了,沐春風卻已經懶得再搬動,反正她也不在乎。

  燕錦衣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還以為是在自己的屋裡,直到一股不熟悉的淡香鑽入鼻子,才漸漸想起方才自己是睡在林間草叢裡。

  他睜開眼睛細細觀察,只見這床上掛的是青色紗帳,鋪的是素白緞褥,蓋的是藕色穿枝花錦被,那淡淡的輕香竟是從頭下的枕頭內散發出來,倒像是藥香。

  燕錦衣爬起身來,拉開紗帳一看,對面窗前擺著一張坑,鋪著米色繡花墊,後有靠枕,坑幾上放著茶碗,還有一只花觚,插了幾支清秀的野花。東南角上放著妝台和盆架,西邊則是一只櫃子和兩只衣箱。分明是一女子的閨房。

  燕錦衣正奇怪著,又聽東邊牆上掛著的竹簾外似有聲音傳來,仔細一聽,卻是有人在外間唱歌,唱得甚是古怪。

  寧靜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裡頭有些思念

  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

  沐春風一邊唱著母親教的歌謠,一邊在桌上搗鼓著自己的試驗品,忽聽臥房裡傳來燕錦衣的喊聲:“喂,有人嗎?”

  她忙起身進屋,一掀開竹簾,正與趴在床邊往外看的燕錦衣對上。

  “怎麼又是你?”燕錦衣一驚,他原以為進來的會是個服侍人的婢女,卻不料是一個自己認識的人。也難怪他總覺得這間房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不就是眼前這女子給他的感覺嗎?清新明朗。

  “怎麼不能是我?”沐春風撇嘴問道,對於這位燕小公子的脾性她已經略知一二。

  “呃,這是你的床?”燕錦衣想到自己竟是睡在這女子的床上,心裡的滋味就和方才聽到的歌聲一樣古怪。

  沐春風看他神色古怪,心想他一定是覺得自己隨便將男人帶到房裡睡覺太不謹慎,心裡有些不喜。

  “嗯,我不知道燕公子喜歡以地為席、以天為被,否則便不會帶你回來,而是讓你繼續留在山間,享受這清涼雨水的滋潤。”

  屋外的雨水打在窗沿上,辟啪作響。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哪有讓男人睡自己床的道理……”燕錦衣心裡很別扭,照理他該謝謝人家的好意,可這女子的作法實在欠妥。上一次同坐一車也就罷了,畢竟還有其他人在,可這次居然讓自己睡她的床……讓外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說他和她有苟且?

  “你不樂意睡就起來啊。”沐春風沉下臉色,早知如此就該讓他睡在一無所有的客房裡。

  燕錦衣也知道自己應該馬上起身離開,可他剛從醉眠中醒來,頭還有些痛,身上酸溜溜的,而且這床好舒服……他假意起身,卻又伸手扶住頭,“啊,不行,還是有些昏沉。”

  他這番裝腔作勢怎麼瞞得過沐春風,她心中暗自冷笑,說道:“燕公子酒還沒醒?正好我熬了醒酒湯,公子喝一碗便會覺得好些。”

  這樣的“好意”燕錦衣怎麼能說不呢?

  不一會兒,沐春風便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來,燕錦衣只聞到味道便覺得反胃,苦著臉問道:“一定要喝嗎?”

  “那當然,這可是我專門為幫公子解酒而熬的。公子要是怕苦,我這裡還備有糖果。”沐春風換上一付熱情的笑臉,捧著碗一直伸到燕錦衣的嘴前。

  燕錦衣臉一紅,“我才不是怕苦。”立刻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完,而後又立刻用手捂住嘴,心想:“天哪,這藥怎麼這麼苦啊!”

  沐春風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還真是特意把這醒酒湯弄得苦一些,就想看看燕小公子有苦說不出的樣子。

  “你、你耍我?”燕錦衣眉毛一挑,心頭火起。

  沐春風忙正色道:“我怎麼會耍你?燕公子沒有聽說過良藥苦口利於病嗎?這醒酒湯裡放的藥材雖苦,卻是最好醒酒。不信你看看,現在頭還昏嗎?”

  “哼,死人都能被你苦活了!”

  “那敢情好,起死回生可是我們身為醫者最大的願望。”

  “你……”

  雖是在斗嘴,沐春風卻覺得心情舒暢,但她也知見好就收的道理,便又端過一個小碟子,裡面放著幾塊金紅色、菊花狀的軟餅,說道:“這是我從雲南帶來的黃果軟餅,京師別的地方可吃不到。喏,吃一塊就不覺得苦了。”

  燕錦衣板著臉抓了一塊塞進口裡,果然味道清香,甜而不膩,嘴裡的苦味消了大半,可這心裡的苦澀還沒有消去。

  “你到底多大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沐春風被燕錦衣表現出來的孩子氣逗得啼笑皆非。

  “放肆!”燕錦衣大怒,他因與兄姐年歲差得多,已經習慣了被當作孩子來寵愛,卻又最討厭別人說他是孩子。

  “哼,我這人又不是什麼賢淑良德的大家閨秀,早放肆慣了。燕公子要是呆著難受,就請回吧,我也不想被人看到說我的閒話。”沐春風收起笑容。她不介意哄孩子,卻不願哄這個大孩子,更何況她也沒有留男人在家中過夜的習慣。

  燕錦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沐春風的臉色,“呃,外面雨這麼大,我怎麼走?大不了我付你錢。”只要他給了錢,可就沒人能說他是在這裡占女人的便宜了。

  “好啊,我也不多收,你給一兩銀子吧。”有人願意撒銀子,沐春風也毫不客氣。

  這個數對於燕小公子的確不算啥,只是他打開自己的荷包後,發現沒有碎銀,只有幾顆前兩天進宮時燕太妃賞的金錁子。

  “這就行了。”沒等燕錦衣算清楚,沐春風已經自己伸手拿了一顆金錁子。

  “哎,這個可不止一兩銀子。”那金錁子至少值五兩銀子。

  沐春風掂了掂,“抱歉,小女子沒有散銀找,燕公子不如以後多來歇幾次吧。”

  燕錦衣目瞪口呆,這看起來清新脫俗的少女怎麼會如此市儈?可既然他付了錢,他就應該是大爺。

  燕錦衣重又躺回床上,“沒錢找就算了,不如給我做點吃的,早上酒喝得不少,東西卻沒怎麼吃,早餓壞了。”

  沐春風也是一愣,這位燕小公子和別的男人真是不一樣。如果是段宸書,早在蘇醒的那一刻就會正襟危坐,與自己商討如何彌補對名節造成的損失,又或是被她貪財的模樣嚇得全身而退,怎會像他這樣居然真當這裡是客棧了。

  “嘿嘿,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燕公子請稍等,妾身這就去做飯。”她一定會讓他吃好喝好的。

  沐春風離開後,燕錦衣拉上被子蓋住頭,他發現被褥裡又另有一種幽香,不是枕頭裡傳來的藥香,也不是花觚裡野花的清香,這難道才是那女子的味道?

  想起來也真是奇怪,他居然就這樣躺在一個還不知姓名的女子的床上和她對話,這樣做太不合禮數,若是父母、兄長知道了一定又要訓斥他。如果是這女子的家人知道了,說不定還會逼著他娶了她。

  “可是……”燕錦衣翻了個身,抱住枕頭,心想:“可是,好像也沒啥不舒服的……反正我給了錢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4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bobo19901214 於 2015-2-24 02:41 PM 編輯

第十六章 醒後偏生杞人憂

  半個時辰左右,沐春風已經做好了飯菜,還給燕錦衣送來水盆、巾帕,催促他趕快梳洗。燕錦衣一邊自己洗面,一邊嘀咕著還是萬花樓的紫薇小姐知道體貼人。

  想起了紫薇小姐,便想起了她後來對自己做的事,燕錦衣的臉漸漸紅了起來。而後,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把紫薇小姐換成這位小娘子……

  燕錦衣拼命地往臉上潑水,希望能趕走面頰上的熱浪,直到聽到沐春風問他好了沒,他才忙抓過巾帕胡亂擦了兩把,出了臥房。

  臥房外便是堂屋,正中牆上掛著四季美人圖,下面一條長幾,擱著香爐。長幾前面是一張雕花木榻,也鋪著繡花墊子,坑幾上放了一盆牡丹,開的正艷。兩扇窗下各有兩張交椅,屋子中間則是一張大理石圓桌及相配的凳子,飯菜便是擱在這上面。

  燕錦衣一看坐在桌邊的人,除了沐春風還有無情,愣了一下,“怎麼你也在?”

  “哼,我豈敢不在?”吃飯時他不該在這裡該在哪裡?

  燕錦衣是覺得奇怪怎麼小廝會和主人坐在一起吃飯,但一想自己還是少和沐春風單獨相處的好,便也不再多說,坐下打量桌上的飯菜。

  這裡一共是四菜一湯,一盤宮爆雞丁,一盤紅燒獅子頭,一盤干辣椒燒白菜,一盤麻辣陳皮兔丁,一碗火腿冬瓜湯,小碗裡的米飯是上好的粳米。

  “下雨天沒法買菜,你獵的野雞和野兔都已經被我征用了。”沐春風指了指桌上的宮爆雞丁和麻辣陳皮兔丁。

  “這些是辣椒?”燕錦衣看著那幾盤菜,都放了紅紅的辣椒,就連火腿冬瓜湯裡都有。

  “對啊,我喜歡吃辣……哎呀,我忘了你是北方人,吃不得辣,這可怎麼辦?”沐春風很無辜地睜大了眼看著燕錦衣。

  無情發出一陣奸笑,他跟著小娘子一年,已經習慣了吃辣。

  “沒事,我能吃。”燕錦衣聽到無情的笑聲,賭氣說道,並伸筷子夾了一塊雞肉,剛放到嘴裡一嚼便想吐出來,但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吃了下去。

  沐春風本是故意捉弄他,可看他吃得面紅耳赤、額頭冒汗,卻還在強行硬撐,心裡又是好笑又是內疚,便給他倒了一杯茶水,燕錦衣抓過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沐春風忍著笑又端出一盤沒放辣椒的紅燒獅子頭,又倒了一碗清水放在他面前,“覺得辣就用清水涮一涮,應該就能吃了。”

  燕錦衣一邊呲著嘴一邊點頭,那些辣乎乎的菜涮過水後味道淡了些,但卻依然香辣可口,讓人越吃越想吃。

  沐春風開懷一笑,這才端起碗來吃飯。旁邊的無情心中郁悶:“小娘子干嗎要對這家伙那麼好?”

  燕錦衣瞥見無情的神情,又想起他剛才的嘲笑,便起了報復之意,問道:“無情這名可是無情無義的無情?”

  “我只無情,沒有無義。”無情冷冷地說道。

  “哦,原來真是無情無義的無情,這名字真怪。”

  “哼,這名字有什麼怪的?我師弟們的名字才怪。”

  “他們叫什麼?”燕錦衣大感興趣。

  “鐵手、追命、冷血。”

  沐春風捂著嘴笑起來,生怕把嘴裡的米飯噴了出來。

  “你笑什麼?難道他在騙我?”燕錦衣問道。

  沐春風咽下米飯,笑著說道:“他沒有騙你,要是他有了師弟,是要叫這幾個名字。”

  “喔,原來你是光棍大師兄啊。”燕錦衣也不客氣地哈哈大笑。

  無情大怒,放下碗筷,“我吃好了!”便氣鼓鼓地出去了。

  燕錦衣愣了一下,沐春風卻又笑起來,“這孩子,又賭氣了,一會兒餓了還不是要去廚房偷東西吃。”說完一回頭,卻看到燕錦衣盯著自己。

  “怎麼了?”

  “沒、沒什麼……”他剛發現,這女子笑起來似乎比郭小娘子還要好看。

  “你今天為什麼要醉臥林間,有什麼傷心事嗎?”沐春風明知故問。

  “……當然不是,我是因為高興才多喝了兩杯。”

  “高興?啊,我知道了,今天是兵部尚書段大人的公子與芮國公二千金大喜的日子,燕公子一定是為他們這段天賜良緣感到高興,所以多喝了兩杯。”

  “呸!狗屁的天賜良緣!”燕錦衣突然一拍桌子罵道,“段宸書那渾蛋能有什麼天賜良緣?那都是因為我倒了霉,白白送到他手裡去的。”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段公子自己搶到繡球的麼?”沐春風以為燕錦衣是輸不起,便有些看不起他。

  “誰說是他自己搶到的?那繡球分明是我搶到的,結果不知從哪裡鑽出個天殺的渾小子來,正撞在我胸口,竟把我到手的繡球給撞飛了!唉,你說這繡球飛哪裡不好,偏偏飛到段宸書的手裡,你說這難道不是我白白送給他的嗎?”

  “啊,是、是這樣啊。”沐春風聽得張口結舌。她聽無情說過,她那日撞的人好像就是燕錦衣,卻不料她不擔撞上了燕錦衣,還將燕錦衣本已到手的繡球撞到了段宸書的手裡。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啊?

  “哼,我懷疑撞我的那小子和段宸書有關系,一定是他的幫凶,特意盯著我,看我拿到繡球就來搗亂。我跟你說,他那顆頭顱就是鐵鑄的,撞得人痛死了。”燕錦衣一邊說,一邊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怎麼可能?我……人的頭顱怎麼可能有那麼硬?你也不要瞎猜,也許人家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你,怎麼就成幫凶了?”沐春風心想:“我跟段宸書是有關系,可正因為有那關系我才不可能是他的幫凶,我那時還沒打算放棄他呢。”

  “誰說不可能?你那天不在場,所以你不知道,去搶繡球的人誰不是抬著頭、伸著手往前沖,就他低著頭、貓著腰往後沖,你說這不可疑嗎?”

  “是……可疑……”沐春風低下了頭,絞著手指,“你是不是真的很難過沒有娶到郭小娘子。”雖然她覺得燕錦衣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和郭小娘子並不合適,但也不曾想過要做捧打鴛鴦的事。

  “那是當然。”燕錦衣依然氣鼓鼓。

  “你……就這麼喜歡她?”

  “什麼?這跟她有什麼關系?”

  沐春風抬起頭來,驚訝道:“怎麼會沒有關系?你難道不是因為喜歡的女子被別人娶走了而難過嗎?”

  燕錦衣一撇嘴,“誰喜歡她?見了我連個笑臉都沒有,說話也沒幾個字,生怕我多看她一眼似的。哼,盯著她看,跟盯著牆上的美人畫有什麼區別?”他指了指牆上掛著的美人圖。

  “那你難過什麼?就因為你沒有當上芮國公的女婿?”

  “我就難過為什麼是段宸書!為什麼這個機會是我親手送給他的!”

  “你……”沐春風不知該說啥,搞了半天這小子不是因為喜歡郭小娘子而想娶她,只是為了不讓段宸書獨享其美。

  “你怎麼了?”燕錦衣發現沐春風似有不悅。

  “沒什麼,只是看著天色不早,想請燕公子早點離去。”

  燕錦衣看了看屋外,果然如此,而且雨水也已經基本停了,自己再不走也是不妥,忙大口吃飯。

  “一會兒出門小心些,別被人看到了,我一個未出嫁的女子,名節很重要啊。”沐春風拿筷子敲著碗邊,像是在宣告著什麼。

  燕錦衣很郁悶,心想:“你搬我回來、把我丟你床上時怎麼沒想起你的名節來?”

  回到家,燕定北和燕鐵衣去赴婚宴還沒回來,燕錦衣免了被人訓斥,心裡卻在暗罵:“段家的酒這麼好吃麼?難道都忘了自家還有個斷腸人?真是沒良心。”

  雖然無人訓斥他的無故晚歸,卻少不了慈母的嘮叨和埋怨。張氏拉著他,先看看有沒有少塊肉,然後接連問道:為什麼出門不帶隨從?為什麼不告訴家裡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回來得這麼晚?吃過飯沒有?淋了雨沒有?

  燕錦衣耐著性子聽完,便刺溜一聲鑽回自己的房間,躺在自己的床上。床還是原來那張床,一切都與早上起身時無異,可他就是覺得床板變硬了,被褥變粗糙了,薰爐裡飄出的香氣也變的刺鼻起來。

  “唉,可惜那是那女人的床,不可能讓我一輩子躺在上面。”

  想到這裡,燕錦衣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坐起身來,他想,他大約明白那女人的用意了。

  因為幼時常隨母親進出宮禁,長大後又喜歡與朋友在外喝酒打獵,燕錦衣的美名早就傳遍全城。不少官府千金、富家小娘子愛慕他的品貌,踏春、游船、拜訪、赴宴,常會引來女眷的窺探,更有大膽者使婢女偷偷送來自己縫的荷包、繡帕,但從沒人敢把他帶進閨房。

  除了至親,燕錦衣這輩子只進過兩個女人的睡房,躺過兩個女人的床,一個是萬花樓裡的紫薇,一個便是南山小院裡的怪女子。

  “一個良家婦女把一個非血親的男子帶到自己的閨房,睡在自己的床上,還孤男寡女說了半天話,絲毫不顧忌自己的名節,為什麼?不就是為了讓我擔起這個罪名,好賴上我,讓我娶她為妻嗎?想不到她居然是這樣的人!”

  燕錦衣心裡很憤怒,卻又有一絲得意,能不為他品貌所動的女子還真是難找。

  “想嫁我為妻,哪有這麼容易?哼,就憑她的家世,就憑她的用心,就憑她的大腳,頂多讓她做個妾。”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4 02:42 PM

第十七章 無心窺見河東吼

  雖然燕錦衣已經識破了沐春風的“險惡用心”,但他不是段宸書那樣的守禮君子,不會因為自己無意中壞了女子的名節便立刻登門提親。他不能如此輕易地讓人掌控,就算那女子找上門來,他也不會承認,一定要煞煞她的威風,讓她自食其果。

  可是,十多日過去了,未聽說有人上門鬧著要他保全名節的。燕錦衣的心情也從提心吊膽變到索然無味。哼,不敢來更好,他還要留著清白的名聲娶賢妻呢。

  又過了半個月,六月中,燕錦衣即將迎來自己十八歲的生辰。家裡人忙著為他慶生,狐朋狗友更是熱情地邀他飲酒作樂,對郭小娘子琵琶別抱的失落已慢慢淡去,南山小院裡的俏麗身影也漸漸忘卻。

  生辰的前一日,燕錦衣又准備去和朋友喝酒,先去內院張氏房中告備,出來時又遇上了嫂子清樂縣主趙瑢帶著婢女過來給張氏請安。

  “二叔這是去哪裡?”趙瑢問道。

  “孫大人的公子請我去飲酒。”

  “晚上可要早些回來歇息,明日是你的生辰,壽星翁得精神一天呢。”

  “嗯,母親剛才叮囑過了。”

  燕錦衣正准備離開,卻看到趙瑢身邊的婢女手裡捧著一個盤子,裡面放著幾只琉璃小瓶,樣式各異,卻都小巧可愛,不由奇道:“這些是做什麼用的?”

  趙瑢笑道:“這東西二叔不會感興趣的。這是城裡一家新開的脂粉鋪出的玩意兒,名叫香水,是用不同的香花、香草配出的香露,灑在身上比薰香更為清淡、持久。我聽別府女眷說好用,便叫他們送來幾瓶試試,先讓母親大人挑兩瓶。”

  燕錦衣一聽是女人妝扮用的玩意兒,果然沒了興趣,便向趙瑢告辭離去。

  燕府內院和前院之間夾了一個小花園,燕錦衣正走在其間,忽見一條小路中穿出一個女子來,穿著藍色短襦和白色紗裙,不像是府裡婢女的打扮。

  燕錦衣覺得奇怪,多瞅了兩眼,心裡便突然蹦出一個人影來,不由沖上前去仔細一看,而後大喊一聲:“你怎麼現在才來?”

  沐春風被嚇得往前跳一步,轉過頭來看到是燕錦衣,皺起鼻子拍著胸口嗔道:“你這是做什麼?嚇死我了!你剛才問我什麼?”

  “我……”燕錦衣遲疑了一下,他發現自己剛才的問話實在有問題,難道說他心裡竟是盼著她來的麼?“我、我是問你來我家做什麼?”

  沐春風哭笑不得地瞥了他一眼,說道:“就問這個,用得著大呼小叫嗎?難不成我還能在這裡行凶?”她又不是無情那個殺人狂。

  她那日雖因對燕錦衣娶郭小娘子的真實想法不滿,沖他擺了臉色。可事後一想,燕錦衣的生活環境與她不同,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段宸書與之也沒什麼不同,於是很快便把這一切都淡忘了,連對段宸書曾經用過的戲耍都沒有想過。

  沐春風這話並無責怪之意,反倒有些親暱,卻更讓燕錦衣感到局促,嘴巴動了幾下都沒有說出話來,臉上竟還有些紅了。

  沐春風看得出奇,心想:“我剛才那話說重了嗎?怎麼看來倒像是他闖進了我家被捉住似的?哎呀,這位小公子面皮真薄,我來是為了做好生意,要是真把燕家的寶貝惹急了可是不好。”

  想到這裡,她收起好奇,淡淡地一笑:“哦,原來燕公子是想問這個。燕大奶奶看中了我們鋪子賣的香水,讓我送些過來。我現在正准備回去呢。”

  “就是來送香水?”燕錦衣立刻想起了剛才在婢女手中看到的新奇玩意兒,看到沐春風點頭,心下釋然,卻又微微有些失落。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妥,他又問道:“你就在那脂粉鋪裡做事?”

  沐春風又點了點頭,然後眼睛一亮,燃起濃濃笑意,說道:“燕公子,我們露華濃裡有不少好東西,可是別的鋪子裡買不到的,你有空也去幫襯一下啊。”

  “我買那玩意兒做什麼?”燕錦衣慌忙搖頭,本朝又不似魏晉時期時興男人塗脂抹粉。

  “你可以買來送朋友啊。”沐春風的眼波偷偷轉向燕錦衣腰間的荷包,嘿嘿,這小郎君可是有錢人啊。

  “切,我的朋友都是大男人,誰要這些東西?”燕錦衣哪知沐春風是在打他荷包的注意,只是認定沐春風是在嘲笑他脂粉氣太重。

  “不急,不急,等你將來娶了新婦再買也不遲。”沐春風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芒,像是要把燕錦衣的荷包吃定了。

  燕錦衣被那燦爛的笑容晃得有些心動,卻又不知怎麼惱怒起來,說道:“東西賣得多,獲利的是東家,關你什麼事?”

  沐春風卻笑得更歡了,“燕公子說的沒錯。我就是露華濃的東家,小店賺了錢,可不就是我獲利麼?”

  露華濃開張後生意不錯,這裡面固然有老師支持的原因,但也離不開她自己的努力,她自認已對得起阿媽的期望,怎能不開心呢?

  “啊,你就是東家?”燕錦衣大吃一驚,他方才還在可憐沐春風因為家貧不得不拋頭露面忙活生計,卻沒想人家居然是一店之主。

  “嗯,所以還請燕公子將來多多支持啊。”沐春風鄭重地發出邀請。老師為她找來的大掌櫃說過,做生意其實就是做人情,凡是有可能成為顧客的人,都要對他們笑臉相迎。

  燕錦衣正准備再說些什麼,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臉色一變,忙拉著沐春風躲到假山背後,他下意識裡不想讓來人看到他和這女子在一起。

  沐春風被他的舉動弄懵了,竟一時忘了掙扎,被拖進假山背後才忙問道:“燕公子,我們為什麼要躲啊?”

  燕錦衣這時也是一愣,是啊,他為什麼要躲啊?這裡可是他自己的府上,他也沒和這女子做什麼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啊?

  沐春風看出他是自己糊塗了,便忍不住掩嘴偷笑。燕錦衣心裡更是羞惱,可正待起身時,來人已經沖到了假山旁,他怕被人看到反而更加說不清楚,只好繼續躲著,心裡也好奇外面究竟是什麼人如此不懂規矩。

  “娘子輕點、輕點,為夫的耳朵要掉了。”

  一時間,燕錦衣以為是自己的耳朵掉了,所以才會把這個驚慌失措的聲音聽成是他那位穩重嚴謹的大哥。

  “哼,掉了才好,反正我說的話你也聽不進去,還留著做什麼?”

  這位語氣凶狠的聽起來倒也似平日溫柔細語的趙瑢。

  燕錦衣忍不住偷偷從假山邊張望,剛好可以看到這兩人的下半身。一個是柳綠色的直身配粉底皂靴,正是他兄長燕鐵衣的衣飾;一個是月白色的羅裙下露出大紅緞子的鞋尖,正是剛才他嫂子趙瑢的裝束。

  “娘子,我到底哪裡做錯了?你就是要擰掉我的耳朵,也要讓我掉個明白啊。”燕鐵衣哀求道。

  “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問你,上個月我帶巧巧回娘家的那幾日,你是不是偷偷跑去萬花樓找樂子去了?”

  “哎呀,冤枉啊,娘子,冤枉啊。我堂堂御史中丞怎麼會干這種事呢?”

  “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本朝律法又不禁止官員嫖妓,連一品大員都沒什麼顧忌,何況你這個從三品的御史中丞?哈哈,別告訴我你只是去那裡和美人喝酒、吟詩,連小手都沒有摸過,一個個全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燕錦衣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出去看一看,看看那個對妻子卑躬屈膝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那個鐵面無情的大哥,看看那個對丈夫又打又罵的女人究竟是不是他那個賢淑無雙的大嫂。

  沐春風也被驚呆了。她早就聽聞燕大公子夫婦是如何地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方才也見過燕大奶奶本人,果然是言語溫婉、舉止大度,還以為這兩人也是與段宸書夫婦一般地守禮守節,怎的突然就變了?

  又聽外面的燕鐵衣媚笑道:“嘿嘿,娘子果然高見,朝庭百官中的確有不少偽君子,為夫的職責就是要替聖上把這些偽君子揪出來。”

  趙瑢撲哧一聲笑了,“分明你自己就是最大的一個偽君子,你還想揪誰出來?”

  燕錦衣在心裡狠狠地罵道:“沒錯!他就是最大的偽君子!”十多年了,他一直當大哥是穩重如山的男子漢,一直當他是自己的榜樣,想不到真實的大哥竟然是一個他自己最為鄙視的妻奴。若不是今日機緣巧合,他還要被這個偽君子欺瞞不知多久。

  “為夫之所以變成偽君子,還不都是為了娘子你……”燕鐵衣的聲音要多肉麻就有多肉麻。

  趙瑢卻不為所動,聲音突又變得嚴厲:“你少給我打馬虎眼兒!快說,你是不是去過萬花樓?”

  “呵呵,娘子請息怒。我那日的確是去了萬花樓,但卻不是為了自己尋歡作樂。”

  “不是為了你自己,那是為誰?你可別告訴我是為了公公,否則我立馬告訴婆婆去。”

  “呸呸呸,當然不是我爹,是二郎。”燕鐵衣慌忙將燕錦衣賣了出來。

  “二叔?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你帶他到那地方去干什麼?”趙瑢嫁到燕家時,燕錦衣才十歲,是以到了現在還覺得他是個十歲的大孩子。

  “明天就滿十八了,還能是孩子嗎?唉,就是因為你們都把他當孩子寵,以至於都這歲數了還不知道女人是怎麼回事,才會為了那個只見過一面的郭小娘子神魂顛倒、茶飯不思。”

  燕錦衣心中大怒,“這哪是我?”

  “所以你就帶他去萬花樓,想讓他明白再漂亮的女人吹了燈、脫光了衣服都是一個樣?”趙瑢說出來的話都是外人打死也不會相信是她說出來的話。

  “沒錯,我還特意為他點了萬花樓的紅牌小姐紫薇,不但人長得美,性情又溫柔……”

  燕錦衣突覺旁邊有人盯著他,轉臉一看,卻是沐春風,臉上似笑非笑。

  燕錦衣面上一熱,心裡一慌,脫口而出,“我沒……”

  “誰?”燕鐵衣雖然為官多年,習武時練就的警覺並沒有放下。

  燕錦衣連忙捂上嘴,也顧不上身旁沐春風的想法,只盼望大哥不要發現他躲在這裡,否則他真的死定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4 03:08 PM

第十八章 有意消除公子憂

  “哎喲!”外面的燕鐵衣卻又挨了一記粉拳。

  “你又想趁亂逃脫?”

  “哎呀,娘子,我發誓剛才真的聽見有響動。”燕鐵衣一邊哀求一邊四處張望。被老婆打不丟人,被人發現他被老婆打可就丟死人了。

  “哼,我怎麼沒有聽見?我看你是心虛,剛才說的話裡有假,是不是?”

  “沒有,都是千真萬確的實話!我等二郎和紫薇小姐見過面就走了,連茶都沒有喝一口。不信你可以去問啊!”

  “呸!你讓我問誰?問溫柔美麗的紫薇小姐,還是去問你弟弟?”

  “嘿嘿,您怎麼可能去哪種地方?不過你也千萬別問二郎,因為他……嗨!那個渾小子,才一盞茶的功夫就跑出來了!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燕鐵衣一想到弟弟居然被青樓女子的熱情嚇跑,白白浪費他的好意,心裡就氣憤不已,紫薇的包夜銀子可不少啊!

  燕錦衣又感覺到身邊目光裡的狐疑,可他不能開口解釋,同時也不想燕鐵衣把實情說出來,那樣他還不如一頭撞在假山上算了!如果有什麼辦法讓大哥突然失聲就好了。

  “哎喲,娘子你怎麼又揪我耳朵啊?我要說的是二郎干的渾事,不是我。”

  “哼,能替弟弟想得這麼周到,就說明你也不是好東西。老實告訴我,你搞明白女人是怎麼回事時,是什麼時候啊?還有,紅牌小姐的身價不低吧,你哪來那麼多銀子?”

  “啊,這個、這個……”燕鐵衣此時的心情就和燕錦衣一模一樣,如果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突然失聲就好了。

  “娘子快放手,真的有人來了,不信你聽!”燕鐵衣突然急切地說道,語氣裡除了焦急還有一絲竊喜。

  不但是燕鐵衣和趙瑢,假山背後的兩個人也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頓時裡外都是一片寧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爹、娘,你們也在這裡捉迷藏麼?”來人居然是燕鐵衣和趙瑢的女兒巧巧。

  “哎呀,爹爹的寶貝啊!”燕鐵衣立刻把女兒抱在懷裡,拼命親吻她的小臉,這可真是救他命的寶貝啊。

  “不要,爹爹的胡子扎人。”巧巧扭過臉來,把小手伸向母親。

  趙瑢笑著把女兒抱到自己懷裡,問道:“巧巧在這裡做什麼?”

  “在和蓮英捉迷藏,可我找不到她。”

  這時,躲在一亭子後面的婢女蓮英看見大公子夫婦,忙出來行禮。燕鐵衣立刻換回了平日一板正經的表情,趙瑢也恢復了端莊賢淑的姿態。

  “帶小娘子到別的地方玩吧,這裡拐角多,小心摔著。”趙瑢吩咐道。

  “娘,和我一起玩。”

  燕鐵衣依舊板著面孔,“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做,你自己去玩。”

  巧巧嘟著嘴跟著婢女走了,她們的身影一消失,燕鐵衣又立刻彎下了腰,笑得無比媚俗:“嘿嘿,娘子,此地太多凶險,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藏著呢,是不是改天……”

  “那我們就回房說吧,我給你煲了冰糖銀耳羹,現在涼了正好喝。”

  “呵呵,還是娘子對我好。”燕鐵衣立刻攙著剛剛揪著他耳朵的那只玉臂,小心翼翼地往內院走去。

  等那兩人走遠後,燕錦衣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而他身邊的沐春風也終於可以笑出聲來了。但她這次笑得很矜持,用手捂住嘴,把笑聲壓得低低的,只是不斷抖動的肩膀和笑成一對新月的大眼透露出實情。

  “你笑什麼?”燕錦衣的臉色頓時又紅到極點,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湧了上來。

  “我沒笑什麼啊。”沐春風強把笑聲吞進肚子裡,但想恢復平靜的面容又談何容易。

  “有什麼好笑的?我、我只是有急事才跑了,又不是、又不是……”燕錦衣的嘴巴已經癟得和鼻子粘到一起了,可後面的話確實沒臉說出來。他雖然還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卻也知道這樣的事比做妻奴還要可恥。

  “啊?你說這個?”沐春風卻是半張著嘴,滿臉驚訝,片刻後竟也紅了臉,半羞半惱地瞪了燕錦衣一眼。她雖習醫,又受母親教導,不至於看見男人的身體便大呼小叫,但畢竟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過於私密的事情哪好意思提及?

  “你不是笑我……”燕錦衣發現自己把自己推進更為尷尬的境地,真是有苦說不出,只好瞪大眼睛惡狠狠地威脅道:“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准說出去?否則的話……”

  燕錦衣發出他所能發出的最為陰冷的笑聲,可配著羞得面紅耳赤的樣子卻有些滑稽。沐春風不愧是楚洄的女兒,已經脫離了窘態,眨了眨眼說道:“這事我怎麼會說出去?不過嘛,身體有問題就要看大夫……男科我可不精……”

  “你、你、你……”燕錦衣氣得在原地蹦了好幾下,“誰跟你說這個?我說的是我兄嫂!”

  “哦,原來這次你說的是這個啊。”沐春風眼裡一晃而過的狡黠分明在說:“我沒有搞錯,我就是故意的。”她突然發現逗弄這位金貴的燕小公子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你……”眼前若是一個男人,哪怕是得過武狀元的段宸書,燕錦衣恐怕早就握緊拳頭沖上去了,可面對沐春風,他除了跳腳還是跳腳。

  “好了,知道了,我當然不會說出去。”沐春風也不想把燕錦衣逼得太急,忙認真地表態,可一想起剛才燕鐵衣夫婦的對話又忍俊不禁——就連老師也誇獎燕中丞是一個心思靈活、手腕強硬的能臣,誰想得到他竟會被看似賢淑的妻子這樣捏在手心裡。

  “你又笑了!”燕錦衣一雙劍眉猛然挑起,臉色竟有些轉黑,“我知道,你在笑我大嫂行為不端、品性不佳,是不是?我告訴你,她才不是這樣的!”

  燕錦衣最先想到的不是兄長的面子,而是長嫂的名聲。他知道父親對長嫂其實有諸多不滿,一是未能生子,二是家世敗落,只有這“賢淑”的名聲支撐著她的地位。若是連這一點都沒有了……

  “我怎麼會這麼想?”沐春風不滿地撇了撇嘴,她只是想到燕鐵衣人前人後的巨大差異覺得好笑,卻沒有半分輕視趙瑢的意思。但她既對燕錦衣的小人之心感到生氣,又對他維護長嫂的舉動感到高興——這個大孩子也並非一無是處。

  “那你就是在笑我大哥沒了男人的氣節!”

  沐春風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道:“我羨慕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笑話他們?”

  “羨慕?你羨慕他們什麼?”燕錦衣莫名其妙。

  “你可想過,為什麼你大哥會對妻子如此畢恭畢敬?你大嫂又為什麼敢對丈夫拳打腳踢?”

  “因為……大哥怕大嫂啊……”

  沐春風咯咯一笑:“燕中丞為何要怕自己的妻子呢?”

  燕錦衣一愣,是啊,大哥為什麼要怕大嫂呢?論家世,英山侯府也不遜於敗落的順郡王府;論文才,大哥可是先帝欽點的榜眼;論武功……那就更沒得比了!

  “你說是為什麼?”燕錦衣想不明白,不由反問。

  “因為……”沐春風慢慢湊近燕錦衣,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就不告訴你。”

  “哈哈……”沐春風滿意地看到燕錦衣被自己的戲弄變成了一尊石像,帶著愉悅的笑聲趁機跑遠了。

  “打是疼,罵是愛……阿媽說的就是這樣吧。只可惜阿爸人前人後都是一樣的莊重……唉,想不到燕大公子竟是這般有趣的人,燕大奶奶真是好福氣……呵呵,燕小公子也很有趣啊……”沐春風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燕小公子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由笑得更為歡快。

  燕錦衣全身僵硬不是因為沐春風出乎意料的戲耍,而是她挨近自己說話時噴灑在臉上的柔柔氣息,以及脖頸處飄出來的淡淡幽香。這讓他覺得那日在南山小院的秀閨裡,自己仿佛不是一個人睡在那柔軟而幽香的小床上。

  “二郎,你在看什麼?”燕定北看到幼子一動不動地站在假山背後發呆,忙走過來問道。

  “啊!我、我在看……”燕錦衣伸手胡亂地指著前面,可他應該說自己在看什麼呢?肯定不能說自己在看一個來家裡送香水而且不知姓名的女子——哎呀!他居然又忘了問她姓什麼叫什麼!

  燕定北順著燕錦衣的手指看過去,只見一朵嬌艷的月季正在微風中輕輕舞動。

  “你這臭小子!平日叫你多讀書,你還嫌文人太酸,現在怎麼又有心思跑這裡賞花弄月來了?”

  “爹,大白天哪來的月亮……哎喲!”燕錦衣的後腦被他老爹重重地打了一掌。

  “還敢頂嘴!我看你小子是閒得發慌了,過了生辰就給我滾到宮裡當差去!”

  “哎呀,孫俊約了我飲酒,去遲了要受罰的……爹,我先走了!”燕錦衣捂著後腦慌忙逃竄。

  “我還沒說完呢……”燕定北也氣得直跳腳。

  燕錦衣邊跑邊嘀咕:“怪了,大哥對老婆卑躬屈節的脾性是打哪裡來的啊?”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4 03:12 PM

第十九章 甥舅同做白食客

  夏天來臨的時候,燕錦衣終於如父親所願,“滾”到宮裡當差了——做了皇帝的親衛。給聖上守大門並不是什麼苦差事,只是一堆年輕氣盛的貴少擠在一塊兒,難免會起些摩擦,但也正合了燕錦衣的胃口。

  只可惜不能再隨心所欲地喝酒、打獵,南山是好久沒有去了。不過最可恨的便是趙珞那小子,因為上次被燕錦衣教訓了一頓,又告狀無門,便總是趁他在宮裡當值時前來搗亂。

  身為宮禁侍衛,見了親王便必須以臣禮相待,所以盡管燕錦衣被趙珞氣得牙癢,也只能硬著頭皮強撐著,只盼著脫下官服後有機會再打他一頓。

  直到有一天,搗亂的趙珞被皇帝撞個正著,當下便受了訓斥。

  當今皇帝趙瑾是先帝的第七子,大趙珞整整一輪,其母妃才貌、身世皆平平,不如皇後尊貴,不如貴妃受寵;而趙瑾本人也似他的母妃一樣,長年埋沒於眾多英明神武的皇子當中,只怕連先帝也沒有想過他會繼承自己的大業。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才智平庸、性格溫吞的年輕皇子,在先帝突然駕崩後的一片混亂中異軍突起,不但早已聚集了幾個有力的助手,還得到了先帝最為寵信、權傾朝野的宰相楚清秋的支持,終於登上了皇位。

  趙珞雖然年幼,但皇子多早熟,對於這位出了名表裡不一的皇兄早有忌憚,被他當眾訓斥,立刻滿面惶恐,灰溜溜地跑回自己居住的宮室。這倒又讓燕錦衣心生不忍,事後派人給他帶信,約他在自己休息之日去南山打獵。

  到了那一日,趙珞果然興高采烈地來了,一點也看不出被皇帝訓斥時的可憐樣。燕錦衣不由地笑罵道:“看你那天挨了聖上的罵,像是老鼠碰上了貓,屁都不敢放一個。今日才知你原來是只猴子。”

  “我明明屬馬,怎麼會是猴子?”

  “山中無老虎啊。”

  “切,你挨聖上罵時敢放屁嗎?”

  “呃……不一樣嘛,他是我的聖上,是你的兄長,罵我跟罵你可不一樣。”

  “哼,有啥不一樣?帝王之家向來都是先君臣後父子手足……你以為我為什麼見了他會像老鼠見了貓?我不是怕他懲罰我,我是怕他遷怒我母妃。”趙珞的臉上顯露出這年紀不該有的陰郁。

  “阿珞……”燕錦衣也有些郁悶,這個小外甥已經不再是那個只知道吃吃睡睡的小白豬了,可他寧願他永遠都是。“其實你想多了,我看聖上是真心關愛你,否則也不必這麼認真教訓你。你可知道,我大哥教訓我時都是拿著狼牙棒的。”

  “嘻嘻,我知道,因為小舅你想去妓館玩,所以大舅要打你。”

  “別聽你大舅胡說!我那時都不知道妓館是什麼,怎麼會想到去那裡玩?”

  “小舅你真笨,我才十二歲就知道妓館是什麼了。”趙珞搖頭晃腦地說道。

  “是什麼?”

  “就是有好多漂亮小娘子的大院子唄。咦?小舅,這麼說來,我們皇宮不也是妓館?”

  燕錦衣慌忙捂住他的嘴,“你這個臭小子,真想讓聖上拿狼牙捧打你啊!”

  因為多了誠王千歲這個興致大、本事小的攪屎捧,燕錦衣今天的收獲並不好,倒是跟隨的侍衛們獵了不少東西。趙珞高高興興地分出一半讓人送回宮給燕太妃,另一半准備帶去孝敬英山侯夫婦,當然用的都是他的名義。

  走到山腳下,趙珞突然說道:“小舅,上次我被皇兄關了三天,可悶壞了,今天可要痛快些。”

  “你還想怎樣?”

  “小舅你接下來請我去萬花樓吃飯吧。”

  燕錦衣險些從馬背上跌下來,“這是誰教你的?你知道萬花樓是什麼地方嗎?”

  “知道,又好吃又好玩的地方,他們都這麼說。”趙珞指了指身後。燕錦衣回頭一看,身後的那些侍衛都緊崩著臉,嚴肅得像廟裡的金剛一般。

  “他們這些土包子知道什麼?只要是花錢多的地方就以為是好地方。”燕錦衣故意大聲說道,“可千歲是什麼身份?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您沒有吃過?萬花樓那點東西還能放在您的眼裡?”

  那些侍衛忙紛紛說道:“是啊是啊,千歲哪能和小的們一般見識,那地方絕對配不上您。”其實他們心裡很冤枉,他們這些普通侍衛哪有錢去萬花樓裡瀟灑,還不都是聽燕錦衣這樣的貴族子弟吹噓的。

  “這倒也是,宮裡什麼稀奇玩意兒沒有啊。那我們去吃什麼呢?”

  燕錦衣低頭說道:“如果千歲是像吃點特別的口味,臣倒是有一個地方可以推薦,只是不能帶太多人去,最好也不要表明您的身份。”好久沒有見那個女人,好像有一點點想念她做的飯菜。

  趙珞拐了他一拐子,“小舅你就別跟我來這一套,走走走。”微服私訪,他最喜歡玩了。

  過了一會兒,趙珞問道:“小舅,那裡有漂亮小娘子嗎?”

  “……有。”

  燕錦衣挑了幾個侍衛暗中守在門外,其余的全都轟去村裡的小酒館裡,也不管那個純樸的老板被這些英勇的侍衛們嚇成了什麼模樣。

  趙珞站在那幢普通的農家小院門前,奇怪地問道:“小舅,這裡是什麼樓啊?”

  燕錦衣心裡一驚,“進去別叫我小舅,叫我二哥。”這女子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一聽叫他“小舅”,自然便能猜出趙珞的身份,她看起來並不像是沒有見識的村婦。

  “叫你二哥?母妃知道了會打我屁股的。”趙珞以前就因為嫌燕錦衣不比他大幾歲,不肯喊舅舅,被燕太妃好好地收拾過。

  “這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娘娘不會生氣的。”

  “那好,二哥就二哥。”平白長了一輩,趙珞很高興。

  燕錦衣安排妥當,舉手敲了敲門,心裡祈禱可一定要有人在家啊。

  門開了,站在門裡的是無情,一見燕錦衣便一瞪眼,“怎麼又是你?”

  “無情,是誰來了?”院裡傳來沐春風的聲音。

  “吃白食的!”

  趙珞一愣,斜眼看向燕錦衣,心想:“小舅怎麼也干這種事啊?”

  燕錦衣已經氣得劍眉倒豎,“胡扯!我什麼時候吃白食?上次我明明給了錢的,而且你家小娘子說了,沒錢找,讓我多來幾次抵數。”那小娘子可比京師裡西江樓的大掌櫃還能訛人。

  趙珞又心想:“是囉,小舅怎麼會干那種缺德事。怕是掌櫃沒給這小伙計分賞錢,所以故意給我們擺臉色。”於是便沖著那個和他年歲差不多、個頭也高不了多少的少年一挺胸膛,“你小子張狂什麼?本、本公子身上有的是銀子!”

  “什麼銀子?”沐春風恰好走了過來。“咦?是燕公子,您到我這裡來有何貴干啊?”

  趙珞眼睛一亮,果然有漂亮的小娘子!雖然沒有他母妃漂亮,卻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親近,和那些見慣了的宮妃、宮女甚至年歲相當的官宦千金都不一樣。

  “姐姐好!”趙珞立刻化身小狗,貼了上去。

  “呃,你是……”

  “我是小舅的弟弟!”

  “蠢材!”燕錦衣一聲怒罵,跟著沖了進去,舉起手卻又不好真打。

  沐春風哪裡還忍得住,哈哈大笑起來。無情則沉著臉關上了門——院裡多了一個親王,他的責任重大啊。

  趙珞不小心露了口風,本有些懊惱,可一見沐春風的笑容便覺得一切正好,難怪古人雲:千金難買一笑。

  “不知燕公子和令弟大駕光臨有何貴干?”沐春風笑完後拂腰問道。

  “姐姐,我們是來吃飯的。”這麼好看的姐姐做的飯菜也一定很香,嗯,他似乎已經聞到飯菜的香味了。

  “吃飯?”

  “呃,我……唉,我外甥這是和你開玩笑呢,他路上突感饑餓,村中小店又不太放心,我只好帶他上你這裡來了。”燕錦衣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示意趙珞——你小子快給我過來!

  “燕公子不是特意來抵數的嗎?”無情陰陽怪氣地說道。

  “抵什麼數?”沐春風近來一直忙著她新開的店鋪,早把從燕錦衣這裡訛來的金錁子給忘了。

  燕錦衣暗叫一聲不妙,忙擺手叫道:“我哪裡說什麼抵數,我是跟阿珞說這院子裡有兩棵棗樹。喏,這棵是棗樹,這棵也是棗樹。”

  趙珞納悶地看著燕錦衣,小舅啥時跟他說過這個?再說,這兩棵瘦弱的小樹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雖然他也不知道棗樹應該有什麼特別之處。

  燕錦衣怕他揭穿,又說道:“阿珞,你不是肚子餓了嗎?這位小娘子的手藝可好了。”

  “嗯,姐姐,我肚子好餓哦。”趙珞立刻貼得更近了,撒嬌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等等!”無情突然叫道,“你管他叫舅舅,管我家小娘子叫姐姐,這豈不是讓我家小娘子跌了輩份?”

  “你想怎樣?”趙珞很生氣。

  “你得管我家小娘子叫姑姑。”

  趙珞一想,這也使得,便說道:“姑姑就姑姑,我真的好餓,姑姑就留我在這裡吃飯吧。”他尚不知已經自曝了身份,還以為裝普通人裝得很像。

  無情立刻大聲說道:“春風姐,我們要不要留他們吃飯啊?”

  沐春風撲哧一聲又笑了起來,可看到趙珞憤怒的小臉,便想道:“這位誠王千歲雖然年幼貪玩,但畢竟是皇家人,無情也太大膽了些。”只好忍住笑說道:“既然兩位公子看得起,那我只好從命了。”

  趙珞冷哼一聲,大搖大擺地走向院中某棵棗樹下的躺椅上坐好,然後朝無情勾勾手指,“小子,快給本公子上茶。”

  “抱歉,家裡沒茶葉,熱水也無,只有井水一瓢,不知公子要不要。”無情雙手一抱,絲毫服侍人的念頭都無。

  趙珞一愣,春風姑姑家怎麼這麼窮啊?

  沐春風忍著笑搖搖頭,說道:“無情,去把我屋裡的糯米香茶給小公子泡上。”然後又回頭看著有些呆滯的燕錦衣,心想:“你居然給我帶來這麼一個小禍星,我縱然不能收你的錢,也不能總讓你占便宜。”

  “燕公子,你過來。”沐春風也朝他勾了勾手指。

  “干嗎?”燕錦衣滿腦子都在想一件事——她的名字叫做春風,被沐春風這麼一叫,便不由自主地跟進了廚房。

  沐春風回身遞給他一把菜刀,指了指他手裡提著的野兔,“公子想吃兔子肉,那就請自己動手。”

  “為什麼要我干這事?”燕錦衣立刻回過神來。

  “哼,你好意思叫小孩子服侍你麼?”

  燕錦衣心想,他家裡服侍他的可不都是小孩子麼。但這話當著沐春風的面卻說不出來,只好認命地拿起了菜刀。

  還好平時打獵時也偶爾會就地燒野味吃,也曾親手給獵物開膛破肚,不至於手足無措,只是心裡總覺得別扭——他這不是自己找罪受麼?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4 03:15 PM

第二十章 春風又亂錦衣心

  沐春風給燕錦衣安排好任務後,自己也忙著淘米洗菜,她無意討好趙珞,但也絕對不想虐待這位皇親。

  小小的廚房裡只聽得到沐春風麻利做活的聲響,燕錦衣不一會兒便覺得悶了,抬起頭想找點話說說。

  沐春風正坐在他的對面撿著菜。因為天氣開始炎熱,她上身已換上了薄衫,湖綠色的紗衫襯著雪白的肌膚,給這有些悶熱的小屋帶來一絲清涼。

  “她似乎總是喜歡穿淡色的衣衫。”燕錦衣心想。家裡女人多,所以他知道時下的世家貴女都喜歡穿著色彩艷麗的服飾,沐春風的打扮更加證明她不是世家之女。可他也覺得還是這淡雅的顏色更適合她,也許是因為她就叫春風的緣故。

  春風,忽如一夜春風來,二月春風似剪刀,春風又綠江南岸,桃花依舊笑春風,春風拂檻露華濃,春風不度玉門關,春風得意馬蹄疾……

  燕錦衣的腦海中忽然冒出許多描繪春風的詩句來,最後定格在一幅畫面上——一個穿著淡綠春衫的少女,處於一片春意盎然之中,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如此風雅的念頭,若是英山侯在此,大概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沐春風不知道燕錦衣正在琢磨自己,只是低著頭仔細地撿菜,時而抬手收拾一下鬢角邊散落下來的碎發,露出圓潤而白皙的耳朵;有時又需要伸長腰肢拿取物品,這時燕錦衣便可以看清薄衫緊裹著的柔軟曲線。

  他察覺自己的臉上有些過熱,忙低下頭去,才發現右手裡的刀差點切下了左手的食指。如此,他便再沒了與沐春風搭腔的心思,更沒了胡思亂想的勇氣,埋著頭一聲不吭地分解著野兔的屍體。

  “燕公子,還沒弄好麼?呀,你再不停手這兔子可就沒法吃了。”沐春風的輕笑聲讓燕錦衣慌慌張張地停住了手,抬起頭來,正

  看到沐春風彎腰沖他微笑,衣領微微下墜,露出更多的肌膚。燕錦衣騰地站起身來,把頭扭向一邊,假裝擦汗用手抹了抹。

  沐春風直起身子,納悶地看著他,心想難道是自己指使他干活讓他不開心了,可她總覺得燕公子不該是這般小器的人啊。

  正納悶著,燕錦衣已經轉回頭來,臉上又是慣有的滿不在乎再加一些些高傲的神色。“還有什麼事要我做?”他說話時眼睛沒有看著沐春風,而是在廚房裡的鍋碗瓢盆間掃視。

  沐春風沒想到他不但沒有因為自己的指使而生氣,反而還主動要活干,愣了一下,“呃,沒什麼了……剩下的你也不會做啊。”

  燕錦衣立刻扭回頭來,不滿地問道:“除了炒菜做飯,還有什麼事是我不能做的?”

  “嗯……”沐春風眼珠子轉了轉,“你會生火嗎?”

  “生火能不會嗎?”燕錦衣很不屑地抱起手,“不就是拿火把柴禾點燃,你以為我連這都不會?”

  過了一會兒,燕錦衣便知道說大話的人不是沐春風而是自己,因為他不得不帶著劇烈的咳嗽聲沖出廚房——再不走就可能要窒息了。

  站在院子裡,他一邊忙著呼吸新鮮空氣,一邊繼續劇烈地咳嗽,都沒空抬頭跟趙珞打個招呼。

  突然,一個人影朝他沖了過來,他忙伸手接住,竟是趙珞。

  “阿珞……咳……怎麼……咳……”如果不是他正好伸手,趙珞一定是要摔在地上了。

  “小舅,你別拉著我,我還要和這臭小子再戰三百回合!哼,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著他了!”趙珞甩著兩只胳膊叫道。

  站在院子中央的無情無奈地搖搖頭,說道:“算了吧,就你這本事,還三百回合,一個回合就搞定了。”他瞅了瞅咳得說不出話的燕錦衣,心想:“還是去幫小娘子生火做飯吧,和這小千歲打架實在無聊。”

  “哇呀呀!士可殺不可辱!你別走,我來也!”趙珞趁著燕錦衣忙著咳嗽的機會掙開他的拉扯,毫無章法地揮舞著雙拳沖了上去。

  可無情不給趙珞機會大戰三百回合,還沒等他沖到眼前,便伸手抵住了他額頭,然後無論趙珞使多大的勁都無法再向前移動半步。從燕錦衣的角度看,年輕的誠王就像是頭頂在牆上做劃水動作一般。

  “燕公子,接住了。”無情喊了一聲,手掌上一吐勁,趙珞便如秋風掃過的落葉飄了出去。

  燕錦衣連忙沖上前一把抱住趙珞,然後望著一臉冷漠的無情不知該說什麼。是該怪罪他以下犯上太不給皇家面子,還是該稱贊他不畏權勢終於讓趙珞知道了何謂天高地厚?

  幸好沐春風及時出來解圍,“無情,快來幫我生火!”

  無情大搖大擺地從手下敗將以及生火無能者身邊走過。

  “可惡!”小千歲握緊了拳頭,即使他曾被小舅打敗過也不會如此狼狽。“我知道了,都是因為我餓著肚子才打不過他,等我吃飽了再來收拾他。”

  “阿珞……其實……”燕錦衣想說,其實你吃飽了也打不過他。

  “咦,小舅,你這臉上是怎麼了?”趙珞看著燕錦衣被煙熏火撩過的臉,竟把自己的“屈辱”給忘了。

  廚房內,無情正抱著吹火筒笑個不停,嘴裡還小聲哼著從沐春風那裡學來的歌謠:“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沐春風拿起鍋鏟在他的後腦狠狠地敲了一下,說道:“連當朝千歲都敢打,要真惹出禍事來,我看你還怎麼得意地笑?”

  無情揉揉挨打的地方,委屈地說道:“這能怪我嗎?是他自己要跟我打,明明打不過還要打……”誠王千歲的功夫水平讓人頭疼,臉皮的厚度更讓人頭疼。

  沐春風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就不會讓著他嗎?你還真以為他所說的那些手下敗將都打不過他嗎?”

  無情扯了扯嘴角,半晌才說道:“那也要能讓啊!我只用一招就能打敗他,怎麼讓啊?”他的心裡依然有些得意,這說明以前陪誠王練手的侍衛都不如他的本事大。

  沐春風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心思,鍋鏟一翻,板著臉說道:“你以為你本事很大嗎?這恰恰說明你還不夠高明。”

  “什麼意思?”

  “大智若愚不懂嗎?真正聰明的人是會假裝糊塗的人,真正的高手是會假裝無能的人,你呀,不過只是半瓶醋而已。”

  無情抱著吹火筒,傻了。

  也許是真的餓了,趙珞吃飯時雖然五官都鼓得和金魚一樣,卻沒有再找無情的麻煩,對他和自己坐在一張桌上吃飯也沒有發表任何不同意見。

  只是在飯後被燕錦衣拖走之前,他回頭對著無情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等著,等我回……家後找我皇……七哥的護衛再學兩手,然後再來與你大戰三百回合!”

  無情關上門後,轉過頭來沖著沐春風哭喊道:“小娘子,我們趕緊搬家吧。”小千歲百折不撓的精神倒是很符合師父的要求。

  沐春風撇了撇嘴,“人家可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你能躲到哪裡去?蒼山?”

  無情心想:“也許我們應該躲回相府去。”

  “別發呆了,快幫我把那個罐子拿進來,我的潤體膏還沒弄好呢。”沐春風急匆匆沖進西廂,為了伺候燕錦衣甥舅倆她可是耽擱了不少時間。

  無情嘟著嘴搬起沐春風所指的小罐子,一股怪異的味道鑽進他的鼻子。“這是什麼東西?”

  “象精。”沐春風正忙著在另一個罐子裡攪拌著什麼,頭也不抬地說道。

  “什麼?”

  “就是大象的精液。”沐春風的語調一點變化也沒有。

  無情張著嘴,半天合不攏。

  發現無情突然啞巴了,沐春風這才抬起頭,看著他驚訝的面容恍然大悟:“哦,是了,你才十四歲,還沒到初遺的時候。不過這也沒什麼可驚訝的,人和動物在很多方面都是一樣的。”

  “我、我、我、我……”無情不再是驚訝,而是憤怒,這麼丟人的事小娘子怎麼能說出口?

  “手別抖!”沐春風沖過來接住罐子,“這東西好難找的,摔壞了可就糟了。”大象只在雲南才有,若沒有老師幫忙,她也沒有辦法把這東西弄到京師來。

  “你要這東西干什麼?”無情望著沐春風如捧至寶的模樣,嫌惡地撇了撇嘴。

  “當然是用來做潤體膏。”沐春風一邊說著一邊將象精倒入先前攪拌著的罐子裡。

  “你、你要用這東西做你說的護膚品?”無情知道,所謂護膚品就是讓貴婦人們抹到臉上、身上以保持美貌的東西。

  “嗯。”

  “這麼惡心的東西怎麼能……”無情指著那罐已經被攪得粘乎乎的東西叫了起來,仿佛是他被逼著要把這東西摸在身上似的。

  “怎麼不能?”沐春風秀眉一挑,“這可是當年楊貴妃在宮中用的藥方。楊貴妃,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楊貴妃。”至於阿媽是從哪裡弄來這方子她就不得而知了。

  “可、可別人知道這裡面加了……還會買麼?”

  “傻瓜,這可是商業機密,不管大家會不會介意,我們都不能說出去。”沐春風伸出手在嘴邊做了一個封口的姿勢,“我們只需要告訴他們這是楊貴妃用的方子,誰不想和楊貴妃一樣美麗誘人?呵呵,這就叫名人效應。”

  無情看著那罐顏色已經變得模糊、味道卻變得芳香起來的混和物,心想:“女人們為了美真的能把這惡心的東西塗抹到身上?女人真是又可怕又奇怪的東西,難怪相爺和師父都不肯娶老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7:48 AM

第二十一章 露華濃香滿京師

  “小舅,下次來一定要叫上我啊。”趙珞從馬車裡探出半個身子喊道。

  “什麼?”燕錦衣的心思不知飄到哪裡去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下次你再來沐姐姐這裡一定要叫上我!”

  燕錦衣皺起眉頭,他不喜歡聽到趙珞這樣稱呼沐春風,一來是氣惱沐春風居然會把姓名告訴只見過一面的趙珞,二來是因為這樣稱呼顯得他們倆很親密。

  “不是說了要叫人家姑姑麼,平白無故被你降了輩分,人家會不高興的。”

  “不會啊,我又不是降她的輩分,我是降了小舅你的輩分。”

  “臭小子!”燕錦衣氣得揮拳欲打,趙珞卻搶先一步縮進了馬車裡。

  過了一會兒,趙珞又輕輕拉起車簾,露出半張臉說道:“小舅,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燕錦衣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堂堂宗室親王老往那種地方跑干什麼?”

  “去吃好吃的啊,沐姐姐的手藝比宮裡的御廚還好。”

  “切!”燕錦衣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充滿鄙視的聲響,“她的手藝怎麼比得過御廚?不過是你山珍海味吃膩了,現在吃著新鮮罷了。我看你是想找那叫無情的小廝打架吧。”

  “誰說我們是打架?我們那叫比武!”趙珞有些急了。不過燕錦衣只猜對了一半,想找無情痛快打架是一個原因,喜歡南山小院裡輕松悠閒的氣氛也是一個原因。

  “別胡鬧了,沐小娘子又不是開飯莊的,哪支得住你折騰?”燕錦衣想起沐春風剛見到他時似乎是不高興,心裡便不舒服起來。

  “我可以給她錢啊。”趙珞滿不在乎地說道。

  燕錦衣又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有錢就什麼事都能做。再說,沐小娘子會是那種貪財的人嗎?”他又有些生氣,覺得趙珞這話是對沐春風的侮辱,雖然沐春風曾經從他這裡訛走了一顆金錁。

  趙珞聽不出小舅話裡的怒意,嘻嘻一笑:“也是,像我這樣可愛的人,沐姐姐哪裡捨得要我的銀子。唉,沐姐姐笑起來真好看,就和她的名字一樣,讓人如沐春風啊。”

  趙珞閉上眼,搖頭晃腦地陶醉著。燕錦衣則惡心得齜牙咧嘴——沒看出來這小子有當風流種的潛質啊!以後斷不能再帶他去了!

  “小舅,咱們可就說好了。”

  “誰跟你說好了?”燕錦衣大聲說道,似在向所有人宣布,“我乃聖上親衛,我的職責便是保護聖上,沒事去那種破地方干什麼?”說完便雙腿一夾,騎著馬兒快速向前跑去。

  趙珞一愣,抓抓頭,暗自道:“破地方?我看臨走時小舅分明比我還捨不得嘛。”

  他突然伸手捅了捅前面的車夫,說道:“把路記熟了,回去本王有賞。”

  “遵命!”

  趙珞坐回車裡,嘿嘿一笑:“你不帶我去,我就不會自己去嗎?哼,無情你這個臭小子,居然敢打本王,給我等好了!”

  燕錦衣本以為趙珞那日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後來還真又來纏著他要他帶著去找沐春風。他哪裡肯帶他去,就是自己也沒想著要再去。本來嘛,他與沐春風非親非故,有什麼理由總上人家家裡蹭飯呢?

  可每想起此事他就有些郁悶,那樣簡陋的農家小院,那樣簡單的粗茶淡飯,不去就不去嘛,為什麼總會在心裡想起此事呢?

  “喂,你這是做什麼?沒精打采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拖你出來做苦力呢。”

  燕錦衣抬眼瞅瞅走在他身邊的孫俊,撇著嘴說道:“你難道不是拖我出來做苦力嗎?好容易今天不當值,不找我喝酒,卻找我陪你來買脂粉。”

  “不是脂粉,是玉環潤體膏。”孫俊糾正道。

  “我管你什麼膏。你說你無聊麼?一個大男人,卻要來買這東西。沒事做不如學我去宮裡當差吧。”

  “你以為我想啊。”孫俊也是滿臉委屈,“這還不是我娘逼我來的。你說這露華濃也是怪,賣東西就好好賣,搞什麼限量供應,害得我一大早就得出門……”

  “露華濃?”燕錦衣心裡一跳,他想起來了,這不是沐春風開的那家鋪子嗎?

  “你也聽說過啊。這家店開的時間不長,名氣倒是不小,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是別家店沒有的。”

  “呃,我嫂子買過他們的香水。”燕錦衣當然不會說自己認識東家,孫俊也想不到曾和那人有過一面之緣。

  “嗯,我娘和幾位姨娘也都買過。那東西雖然貴,但總還買得到,不像這潤體膏,據說配料珍稀、制作困難,所以每天只賣五十盒,還只賣五天。昨天是第一天,三姨娘搶到一盒,到處炫耀。所以今天各房姨娘都派了人出來,我娘又怎麼肯居人之後?”孫俊神情抑郁,對這樣的瘋狂連累到自己非常不滿。

  燕錦衣同情地看著孫俊。孫俊的父親除了他母親外還納有四房妾室,雖然總體來說妻妾和睦,但爭風吃醋的事總是免不了的。

  反觀燕家就簡單多了。雖然早年燕定北也曾因只有一個兒子而納過兩房妾,但這兩房妾一直沒有生育,燕定北心灰意冷下便休了她們並讓其重新婚嫁。

  也許這算得上是一件功德,一年後張氏便又生下了燕錦衣。燕定北中年得子,高興之際也決定不再納妾,安心守著老妻和三個兒女過活。

  “別多想了,不就是買盒潤體膏嘛,能有多難?”燕錦衣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為他打氣。當然,他心裡也的確是這麼認為的。

  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怎麼這麼多人?”孫俊看著店鋪前黑壓壓的人群大驚失色。

  “呃,不會都是來買那什麼潤體膏的吧。”

  “怎麼不是?否則誰會在沒開門的時候便來這裡等著?”孫俊又急又悔,“哎呀,我只想著早些來就好,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早!”

  “別急,別急,我瞅這裡也沒有五十人,應該還有你的份。”燕錦衣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只能如此安慰朋友。

  “那可不一定,要是先來的人都多買幾盒,可就沒我的份了。嗯,不過也許我可以擠到前面去,店裡的人哪知道誰先來誰後來。”孫俊活動著胳膊,准備進行搏斗。燕錦衣看著他不免想起了當初搶繡球時的遭遇,心裡一陣悲愴。

  這時,前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來了,帶來一個不幸的消息:露華濃的伙計已經按先來後到的順序給外面等候的顧客發了號牌,每個號牌限購一盒,但五十個號牌早已發完。

  “啊,這可怎麼辦?”孫俊面呈灰色,想不到連渾水摸魚的打算也落空了。

  “唉,算了,不是還賣三天麼,改天早些來就是了。”燕錦衣實沒覺得這是件大不了的事,還想拉著孫俊去喝酒。

  “可我昨天已經向我娘保證不會失手,而且若是別的姨娘搶到了東西,我、我娘還不吃了我?”孫俊哭喪著臉說。孫夫人把差事交給兒子無非是覺得他最可靠,卻沒有想過他絕對不會是最勤勞的那一個。

  “這可怎麼辦呢?拿到號牌的人恐怕也不願意讓給別人。”燕錦衣只能愛莫能助,這可比搶繡球還難。

  “不管了!”孫俊擼起袖子,“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把我這個殿前都指揮使的公子抓起來!二郎,你留在這裡等我。”

  燕錦衣只能看著孫俊帶著下人擠進人群,同時不由地暗歎:“看來三妻四妾未必是福啊。”

  “燕公子!燕公子!”

  燕錦衣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舉目一看,卻見露華濃旁邊的一條小巷裡有人在向他招手,另一只手正遮住了顏面,讓他看不出來是誰。

  燕錦衣滿腹狐疑地走過去,問道:“你是誰?”

  那人放下手,“是我啊,燕公子。”

  “無情!你怎麼在……你家小娘子也在裡面?”

  “嗯,今天這麼大的事,她當然要在。”

  “是她找我麼?”燕錦衣心頭莫名湧上一股喜悅。

  無情更加莫名,“我家小娘子找你做什麼?是我找你有事。”

  燕錦衣心裡一沉,臉色也跟著一沉,“你找本公子什麼事?”哼,一個小廝也敢對他大言不慚,看來得給他一點教訓才行。

  可無情接下來的表現卻讓燕錦衣大吃一驚。

  “燕公子,求求您。”無情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哀怨,“您讓小千歲別再來找我了。”

  “誰?阿珞?”

  “是啊,三天兩頭找我比武,可就他那水平,再練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對手。”無情無奈之余有又些得意。“可偏偏他又是千歲,我再怎麼厲害也不能傷著他啊,就怕萬一不小心失了手……”

  “嗯,我知道了。”燕錦衣心頭那個火起啊。“你放心,這事我會處理。”

  “多謝燕公子!”無情第一次覺得這位燕小公子是個不錯的人,態度也就好了起來。“咦,燕公子怎麼今日會來這裡?也是為了搶玉環潤體膏?”

  “呃……”燕錦衣也說不上自己算不算。

  “你拿到號牌了嗎?”

  “呃,沒有。”

  “沒有號牌你還想搶什麼?你以為是搶繡球啊。”

  無情這話正刺中燕錦衣的痛處,當下臉色一變,無情想到自己還有求於人,忙又說道:“其實公子想要的話找我就行了,不需要跟那些傻瓜擠在一起。”

  “啊,不是說產量稀少,每天只能賣五十盒嗎?”

  “切,哪有這麼誇張。”無情輕蔑地瞥了外面的人群一眼,“小娘子說,奇貨可居,用這法子能把有錢人的購買欲充分地調動起來。”

  無情的這番話燕錦衣聽著很深奧,但內裡的意思卻是明白了。“原來你們是騙人的!”

  “小聲點!”無情著急地揮揮手,“你懂什麼?這不叫騙人,這叫營銷策略……糟了!”無情慌忙彎下腰,“小娘子說這是商業機密,燕公子……你可不能說出去啊。”

  燕錦衣很不屑地揚起頭,“我說出去做什麼?我又沒想讓人搶了你們的生意。”

  “呃,我是說……別讓小娘子知道……”

  看到無情吃癟的樣子,燕錦衣心情很好,笑道:“你剛才不是說如果我要可以找你拿嗎?”他琢磨著孫俊那邊估計是沒希望了,看在兄弟的份上還是拉他一把吧。

  “嗯,你要多少?”

  無情的慷慨又把燕錦衣嚇了一跳,可他也沒想獅子大開口,伸出一個手指,“不用多,就給我來一……三盒吧,行嗎?”他突然想到,能讓孫家妻妾爭搶的東西,想必也能讓母親和長嫂喜歡。

  “沒問題!沒問題!”無情心想:“只要燕公子真幫我處理了小千歲,又不讓小娘子知道我洩了密,那我就豁出去了。還好,我沒有告訴他這東西是用什麼做的。”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8:20 AM

第二十二章 小千歲後生無畏

  “二郎,二郎……”

  燕錦衣告別無情走出小巷時,孫俊正一臉無助地四處找他。

  “怎麼樣?搶到了嗎?”

  “唉,別提了,這家店鋪果然不簡單。”孫俊突然閉上嘴,四周看了看,才又小聲說道:“這店裡的護衛都是好手,我……”

  孫俊的話沒有說完,但燕錦衣已經看出來了,這位殿前都指揮使大人的公子沒能在這幾個護衛手中撈到好處。

  “你沒說出你的身份嗎?”

  孫俊臉一紅,“今天來的有幾家不是有身份的?我哪好意思……還過還好,我瞅買到東西的沒有其他幾個姨娘的人,我娘還不至於吃了我。”孫俊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明天我一早就來,不,今晚就派人守著!”

  燕錦衣嘿嘿一笑:“放心吧,我保證伯母不但不會吃了你,還會誇獎你。”說完,他從不知何時多出的小包裹裡拿出一盒東西遞給孫俊。

  孫俊看清盒子上刻著的字時,不由大驚,慌忙藏好,然後問道:“你小子從哪裡弄來的?難道說你……”他回頭看了看露華濃的高牆,心想:“二郎的功夫已經那麼好了?”

  “亂想什麼?”燕錦衣氣得俊臉發白,“我剛碰到一個熟人,恰好是店裡的管事,就送了我幾盒。”

  “哇,那一定是大管事!咦,他們不是每天只有五十盒賣麼?”

  “呃,店家做生意總要留些余地以防萬一,不過存貨確實不多,他也只給了我三盒。”燕錦衣有心要為沐春風保住商業機密。

  “你別不知足了,要知道這東西賣到五十兩銀子一盒,多少人有錢都買不到,人家能白送你三盒那可是大人情!”孫俊一臉妒意,眼睛只往燕錦衣手裡的小包瞥去。

  “這麼貴!”燕錦衣也嚇了一跳,雖然他從小錦衣玉食,但也沒想過要在這種玩意兒上花那麼多銀子。他伸手捂住剩下的潤體膏,“別看了,你要孝敬你娘,難道我就不用孝敬我娘?”

  孫俊嘿嘿一笑,而後又問道:“二郎,你可知這家店的東家是什麼大人物?”

  “大人物?不是吧,聽說就是一個普通人。”燕錦衣心想:“你還差點調戲了人家呢。”

  孫俊搖搖頭,“不對,這東家不是大人物也一定是有大人物做靠山。我說的可不只是店裡那些高手護衛,聽說前段時間因為生意太好,曾有別的店家賄賂官府企圖打壓露華濃。”

  “後來呢?”燕錦衣心裡一揪。

  “後來,不但那家店鋪突然倒閉關門,京兆府裡還有不少官員因為此事而下了台。嘿嘿,這裡可是京師啊,如果不是在朝裡有大靠山,能這麼便宜行事麼?”

  孫俊的話讓燕錦衣以前感到困惑的一些事突然明白起來。怪不得沐春風看起來既不像世家之女也不像一般的小家碧玉,只有一個小廝卻是經過高人指點,父母雙亡卻又有能力開辦店鋪……原來果是有人在後支持。只是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她的長輩親友。

  不,不可能!如果這大人物是沐春風的長輩親友,怎麼可能放任她一人獨居在簡陋的農家小院,又怎麼可能讓一個弱女子拋頭露面?這人一定是不方便自己出面,又看中沐春風的才干才會如此這般。

  燕錦衣心中不由黯淡,原來這看起來清新如風的女子竟是別人的禁錮。

  “二郎你發什麼愁?有這大人物撐腰,你朋友的東家只用坐等銀子掉下來便行。嘿嘿,二郎,以後還少不了要你幫忙啊。”

  “去去去!”燕錦衣板著臉推開嬉皮笑臉的孫俊,“你當我燕二郎是貨郎啊!”

  “哎呀,是兄弟就不能見死不救啊。再說了,把我娘伺候好了,說不定她一高興就把我小妹許給你了。”

  “你小妹?”燕錦衣的腦海裡頓時就出現了一幅畫面:一個頭梳雙髻的小女娃一邊哭一邊把鼻涕抹在他的身上。

  “嘿,你這是什麼表情?你以為我小妹還是十年前那個只會哭的小娃娃嗎?告訴你,她雖然比不過現在的段少奶奶,但絕對也是一個小美人!”

  “哎呀,快走,快走,要不然西江樓也要人滿為患了!”燕錦衣不敢再和孫俊辯解,卻不知對方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讓他和自己美麗的小妹見上一面。

  燕錦衣沒想到一盒小小的潤體膏會在京師貴婦中引起那麼大的波瀾。母親得到兒子孝敬的東西自是高興,就連在人前向來“溫順莊重”的長嫂趙瑢也禁不住喜笑顏開。

  父親燕定北對此不以為然,反而有些責怪兒子不務正業,可向來比父親還要嚴厲的燕鐵衣這一次卻站到了弟弟的一方。

  “哈哈,二郎這麼做也是想孝敬娘親,爹爹您就別責怪他了。”

  燕錦衣心想:“大哥這麼高興是因為我孝敬了娘還是因為我孝敬了大嫂?”

  然而此事余波未了,過了幾日,燕錦衣剛與同僚換值,便被內侍召去見他的姐姐燕太妃。

  “二郎,你可是把姐姐給忘了?”燕太妃不過三十出頭,躺在美人榻上宛如一朵醉倒的牡丹,難怪常有人將她與唐時的楊貴妃相比。

  “姐姐您說什麼呢?”燕錦衣莫名其妙。

  燕太妃抿著紅唇一笑,她就是喜歡二弟的這一點,無論她的身份有什麼變化,在他口中永遠都只是姐姐。

  “我問你,你是不是給娘親還有你嫂子一人帶了一盒玉環潤體膏?”

  “是啊。”燕錦衣話一出口便知問題出在何處。“姐,不會您也想要吧?”姐姐的肌膚本來就又白又嫩,再抹下去要成什麼了?

  “當然要!”燕太妃鳳眼含著幾分幽怨,“你不懂,女人沒誰會嫌自己太美。再說,這麼搶手的東西,別人手裡有我卻沒有,多丟面子啊。”

  燕錦衣總算明白無情口裡的營銷策略是什麼意思了。

  “唉,可惜那店鋪只賣五日,下一次什麼時候有貨也不知道。二郎,我聽娘親說你認識店裡的大管事……”燕太妃的聲音也無比幽怨,仿佛燕錦衣對她做了天大的錯事。

  燕錦衣慌忙點頭,“嗯,我出宮就去找他要!”不管了,大不了拋開面子求無情……不!求那小子還不如去求沐小娘子——這倒是一個去見她的好借口。

  燕太妃“奸計”得逞,頓時花顏綻放,“還是二郎好,不像大郎,整日板著臉,一點也不好玩。”

  燕錦衣替兄長抱屈,都三十歲的人了還能和他這十八歲的兒郎比嗎?

  “二郎,你知道不知道阿珞最近在外面結交了什麼朋友?”說起兒子,燕太妃的語氣便鄭重起來。

  “怎麼了?”

  “他近來老是出宮,先以為是找你去了,後來才知道是交了什麼新朋友兩人比武戲耍。唉,剛剛又去了。二郎,你有空幫姐姐瞅瞅,可別是遇上了居心不良之人。”

  燕太妃的話讓燕錦衣猛然想起無情拜托自己的事,頓時又火冒三丈。“姐姐您不必擔心,他那朋友我識得,不是壞人。嗯,我現在就去……去幫您弄那潤體膏!”

  燕太妃望著幾上未喝一口的茶水怪道:“想不到二郎對這事如此上心,我話都沒說完他就跑了。”

  “無情,你這個膽小鬼,有膽就開門讓我進來!”

  院門外不斷傳來敲門聲和喊叫聲,無情愁眉苦臉地望著沐春風:“小娘子,怎麼辦啊?”

  “哼,早就說你該讓著他,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我上次不是讓他贏了麼,他怎麼還不肯放過我?”

  “你把他打趴下那麼多次,突然就輸給了他,誰信誰是傻瓜。”沐春風一絲同情都沒有。

  “小娘子,要不你去開門吧,就說我不在,說我死了也行!”

  “胡鬧!”沐春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還是站起身向院門走去。她不心疼誠王千歲的小手還心疼她的大門呢。

  院門一開,趙珞便跳了進去,手一指,叫道:“無情你這個膽小……呵呵,是沐姐姐啊。”

  趙珞前據後恭的模樣把沐春風逗樂了,這哪像是王爺千歲,和村子裡到處調皮搗蛋的小孩子們有什麼區別?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趙珞身後有人叫道:“趙珞你這個小渾蛋!”

  “啊!”趙珞頭都沒回便驚叫一聲竄到沐春風身後躲了起來。這世上他唯怕三個人: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兄;生他養他的母妃;還有就是這個揍人不看身份的小舅!

  “你想干什麼?”沐春風臉色一沉,氣勢洶洶的燕錦衣便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

  “呃,我這不是在幫你教訓他麼……”

  沐春風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哼,有話進來再說。”

  也許是趙珞前來吵鬧的次數太多了,村裡的村民已經有了坦然看戲的覺悟,就在這甥舅倆大呼小叫的時候,外面已經圍了不少人——還真是幫她大忙了。

  燕錦衣紅著臉進了小院,可看見躲在沐春風身後正朝他做鬼臉的趙珞,便找到了發洩的途徑。

  “你這個臭小子,不在宮裡乖乖讀書習字,偏跑這裡來胡鬧,又想挨揍了是不是?你別不服氣,我可是奉了你母妃的命令來帶你回宮的。”燕錦衣借著燕太妃的名義狐假虎威了一回,終於體會到當年兄長訓斥他的那種爽快。

  燕錦衣爽快了,趙珞可不爽了。過去小舅雖然也常常欺負他,但都是玩伴之間的玩鬧,而現在卻更像是長輩教訓晚輩,難道過了十八歲就不一樣了嗎?

  可偏偏燕錦衣搬出了他的母妃,讓他不敢隨意頂嘴,只能嘟喃道:“我沒有胡鬧,我只是來……看望沐姐姐。”

  沐春風撲哧一聲笑了,趙珞先前在門外喊的話裡有哪一句是在看望她呢?

  “哈哈,有膽做沒膽認,你才是膽小鬼!”無情從西廂房裡探出頭來笑道。

  “無情你有膽別跑!”趙珞立刻跳了起來。

  “有膽你就放馬過來!”無情又忘了剛才的叫苦。

  “都給我站住!”沐春風的話卻是把包括燕錦衣在內的三個人都嚇住了。“無情,給我回房收拾藥材去。小千歲,我們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實在是沒空招待您,您還是跟著燕公子回去吧。”

  “哦。”趙珞低下頭,沮喪地掰著手指。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8:46 AM

第二十三章 無情無意點破情

  沐春風歎了一口氣,伸手摸摸趙珞的頭,說道:“小千歲,您要是不想再讓別人當您是只會胡鬧的小孩子,就要學著多替別人想想。別的不說,您也不想您的母妃總為你擔心吧。”

  “嗯。”想起母妃為自己的操勞,趙珞有些心酸,而後突然想到沐春風對他的稱呼。“咦,沐姐姐你知道我是誰了啊。”他回頭瞪了燕錦衣一眼,心想若不是他說漏了嘴,沐春風又怎麼會知道。

  沐春風笑笑,又說道:“我今天可不是嫌您吵,實在是有好多事要做,無情也要幫我的忙。不過早上做了不少點心,您要是喜歡就帶些回去吃吧。”

  “好啊,好啊。”一聽說有好吃的,趙珞又開心了,“沐姐姐,以後還能叫你沐姐姐嗎?我不是落了你的輩分,是落了我小舅的輩分。”

  沐春風彎著笑眼看了燕錦衣一眼,然後笑道:“只要你小舅沒意見,我當然沒意見。”她也不再用尊稱了。

  燕錦衣除了干瞪眼還能怎麼辦?

  趁著無情帶趙珞去廚房找點心的功夫,燕錦衣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說道:“沐小娘子,我有事要跟你說,是正事。”他怕沐春風誤會,還特意加了一句。

  沐春風見他不像是說笑的樣子,便也客氣地將他引進了書房。

  “燕公子有什麼正事要跟我說啊?”沐春風心想:“該不會是要教訓我不該對誠王千歲沒大沒小吧。”

  “我聽說小娘子名下的露華濃是有朝中大臣在暗中支持,可有此事?”燕錦衣板著臉,十足燕家大公子的作派。

  “嗯,是有父執長輩暗中照拂。怎麼,燕公子覺得不妥,是要向中丞大人告狀麼?”沐春風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京師魚目混雜,沒有足夠的實力自保怎敢涉足商場。

  “我又不是這意思……”燕錦衣見沐春風有所誤會,也就不好意思板著臉。“我只是奇怪,他既然是你的父執輩,為何還讓你拋頭露面做這營生?難不成這京官也有窮到多個人吃飯都不行嗎?哼,依我看,他怕是欺你無所依靠,有心詐你錢財。”那個禁錮的想法看來是不成立了,燕錦衣的心裡竟輕松起來。

  沐春風有些意外,但又有些高興,因為她聽出燕錦衣的話裡對她的擔憂多過好奇,更沒有輕視的意思。

  “多謝燕公子。”她的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不過你多慮了,並非是那位父執捨不得管我飯吃,是我一定要開這小店,他除了暗中多多照拂外也別無他法。”

  “為什麼?你真的缺錢用麼?”燕錦衣非常奇怪,看這書房裡的布置也不像啊。

  “哈哈……當然不是。”沐春風笑得更歡快了。“燕公子忘了我倆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我阿媽掙錢的本事比我阿爸還大,開設露華濃便是她的願望,只可惜……我現在就是想幫阿媽實現她的願望。”

  “原來是這樣啊。”燕錦衣想起那位讓他眼界大開的南郭先生,先前有些煩躁的心竟然平靜下來。

  “怎麼樣,你現在是不是承認女人也可以養家糊口了呢?我的露華濃開張不過兩個月可就賺了不少銀子。”沐春風還沒有忘記當時兩人爭執的起因。

  “呃,這個麼……商賈乃是小道,而且麼……如果沒你那位父執幫忙,只怕你也賺不了這許多銀子。”燕錦衣想起孫俊告訴他的那條小道消息。

  雖然有著無數賺錢的好點子,可如果沒有楚清秋的權勢相助,的確難以實現。沐春風撇撇嘴,竟無言反駁。

  燕錦衣難得占了上風,竟得意地笑了起來,先前的窘態一掃而光,俊顏越發顯得光彩照人。

  沐春風重重地哼了一聲,心裡卻是半點怒氣都生不出來。

  “小舅!小舅!你躲在沐姐姐的房裡做什麼?”趙珞的聲音非常不合時宜地在窗外響起。

  燕錦衣臉色一垮,“這小子看來真是欠揍!”

  沐春風終於挽回劣勢,掩嘴一笑:“你要揍可別在這裡揍,我可不想做你以下犯上的見證人。”

  燕錦衣紅著臉從椅子上起身,恨不得立刻把那小禍害丟到山那邊去。正要出門時,他又轉回身來問道:“沐小娘子,我、我可否把南郭先生的書借回去看看?”

  燕錦衣說的便是他在馬車上看過的那本書,當時因為和沐春風起了爭執,只看了一半便扔下了,可後來每每想起總覺得回味無窮,只當是無緣再見。

  “好啊!”有人喜歡看阿媽寫的書,沐春風心裡當然只會高興,當下便從書架上取出來交給燕錦衣,後者小心地塞進了懷裡。

  送走了兩人,沐春風趕忙洗淨雙手,又回到被當作工作室的西廂房繼續實驗——她可不希望露華濃完全是靠著老師的權勢才能夠生存。

  無情依然是唯一的小幫工,一邊抱著石臼舂著藥材,一邊問道:“小娘子,你說這燕小公子為什麼總喜歡往我們這裡跑呢?當初在官道邊碰上他,他對咱們可是一點也不客氣,不像是禮賢下士的人。”

  沐春風只覺得好笑,說道:“你這是什麼話?怎麼說到禮賢下士上去了?再說,燕公子不是為了小千歲來的嘛,至於小千歲是為了什麼而來,你這個大俠客應該比我清楚。”

  “我不是大俠客,師父說了,俠客全是傻瓜!”無情顯得頗不樂意。“小千歲雖是因為仰慕我的武功而來,但卻是燕公子把他引來的,難不成燕公子也是因為仰慕我來著?”無情說著還故意爆發出一陣刺耳的怪笑聲。

  沐春風不為所動,一邊用筷子仔細混合著瓷盆裡的材料,一邊隨口答道:“那次不是因為小千歲餓壞了才病急亂投醫嘛,之後不是就沒見他來過了。”

  無情把身子湊過來,表情詭秘地又問道:“小娘子,剛才你和燕公子躲在書房裡做什麼啊?”

  沐春風轉身用手中的筷子毫不猶豫地在他的腦門上敲打了一下。“瞎說什麼?我和燕公子是有正經事要說,用得著躲麼?”

  無情的腦門早就被他的師父鍛煉得無比堅硬,沐春風的敲打只是引來一陣嘻笑。“嘿嘿,小娘子,我看燕公子是別有所圖吧。”

  “別有所圖?”沐春風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四周,“哎呀,他一定是想偷我的寶貝配方!”

  “他偷這個干嗎?”無情沒看出沐春風是在捉弄他,把石臼撞得咚咚直響。“他這是在打你的主意呢!”

  “這話可真就是瞎說了。”沐春風不再說笑,板起了臉。“燕公子是什麼身份?英山侯之子,燕太妃之弟,誠王千歲的舅舅,非得是郭娘子那樣的出身人家才看得上。”

  她從未因自己的身世而自慚形愧,也從不會刻意宣揚自己與老師的關系,可此時想起燕錦衣似乎一直對她的出身不以為然,心裡居然有些不高興。

  “我可不是瞎說,你就沒有發覺嗎?”無情卻是說不出的激動,把石臼放到桌面上,兩只手比劃著說道:“第一次見面時,燕公子的眼睛都是往天上看的,說話的時候傲氣十足,好像咱們是他的奴僕似的。可剛才呢,我發現他的眼睛總是看著地上,但時不時地又會看小娘子一眼,說話的時候也客氣多了,甚至有些拘謹,倒像他是小娘子的奴僕似的。哈哈,據我分析,燕公子怕是喜歡上小娘子了。”無情摸著下巴,得意地笑了起來。

  沐春風卻是非常驚訝,也不知是驚訝於無情所說的燕錦衣的古怪表現,還是驚訝於無情據此做出的判斷,過了一會兒才說道:“無情,你這些都是從哪裡學來的?可別告訴我這也是奈何叔教的。”這小子不過十四歲,就算情竇初開也早了些。

  無情臉上的得意頓時消失無蹤。“呃,當然不是師父教的……你可別告訴師父啊!我、我其實是從書上看來的……”無情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實話,這樣的本事說是天生就會可並不光彩。

  “什麼書?”沐春風轉過身叉著腰問道。

  “呃……”無情伸手撓撓下巴,“就是夫人留下的那份叫《烏龍女追夫記》的書稿……”那是他前天整理物品時偶然發現的,一時興起便翻看起來。

  沐春風想了想,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你居然看那個啊!那是我阿媽瞎編的,只寫了開頭便把自己惡心得寫不下去了,你居然還看得下去……哈哈……”那年她已經十歲了,還記得阿媽愁眉苦臉的說“原來窮奶奶不是誰都能做的”。

  “我也看不下去!只不過隨便翻了翻……不過我覺得夫人寫的有道理,燕公子的情形不就和故事裡的富家公子一個樣!”無情大窘,拒不承認自己心裡很想知道故事裡的富家公子最後有沒有娶他喜歡的女子為妻。

  “哼,瞎編的東西你也信?”沐春風重又轉回身,抓緊筷子,以掩飾自己內心片刻的慌亂——那故事她也看過。

  “那你說燕公子是為了什麼會變成這樣?”

  “無情,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這可不是殺手該有的習性?”

  “這不叫八卦,這叫善於觀察、善於分析,正是做一名好殺手該有的習性。”無情窘迫之時忽然想起這樣合情合理的解釋,不覺又眉飛色舞起來。

  他這模樣落在沐春風眼裡卻是令人憎惡。沐春風撇著嘴正准備不理會他繼續做活,卻又想起那根攪拌用的筷子已經被弄污了,便沖著無情喝道:“快去拿根干淨的筷子來給我。以後不准再說這樣的話,要不我就告訴奈何叔他的寶貝徒弟開始思春了。”

  “你、你……”無情嚇壞了,他師父在兩年前就特意告誡他不准親近女色,若是破了童身就要將他趕出師門——當然,那時的他還不太明白其中的含意。

  把無情嚇跑後,沐春風臉上卻毫無得色,反而若有所思的沉默著。

  “阿媽那故事真是瞎編的嗎?男人遇上喜歡的女子真會這樣嗎?燕公子……燕公子……到底為何而來呢?”

  “小舅,你說我要怎麼樣才能打敗無情呢?”趙珞嘴裡塞滿了點心也並不妨礙他說話。

  燕錦衣想了想,“嗯,把你塞回娘胎再度為人,出生後就洗筋伐髓、拜師習武,每天鳴雞起舞、月落而息,如此再練上十二年應該能與無情大戰三百回合了。”

  趙珞張著嘴,吃到嘴裡的點心都掉了出來。“非得這樣麼?”

  燕錦衣轉頭瞥了他一眼,“或者你找個高山深崖跳下去,也許立刻就能得到奇遇,別說無情,打遍天下無敵手都是有可能的。”

  趙珞算是看出來小舅無心幫他,氣呼呼地說道:“不就是他的師父厲害些麼,我回宮就讓母妃給我找一個更厲害的師父去!”

  “哎呀!慘了!”燕錦衣聽到趙珞提起長姐,才想起忘了向沐春風要一份玉環潤體膏。

  “小舅別怕,等我變厲害了,只打無情不打你。”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9:29 AM

第二十四章 巧巧弄拙偏成巧

  燕錦衣每翻一頁書就對南郭先生多一份好奇,若非沐春風親口告訴他這南郭先生便是她的阿媽,他都要懷疑世上是否真存在過這樣的奇女子。

  說她是奇女子,因為她不是母親那樣只知相夫教子的貴婦人,也不是花木蘭那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勇士,更不是武則天那樣敢問鼎天下的女強人。

  她只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女子,她能把與家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都視為快樂,山野間的一花一草也能在她眼裡化為最美的事物,偶爾也會冒出些奇怪的語言和想法,但並不會讓人覺得荒唐。

  沉浸在她的筆觸裡,燕錦衣也仿佛成為了那個小家庭的一員,跟隨著南郭先生和她的丈夫、女兒一起穿行在天朝的大好河山中。燕錦衣此時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國土裡還有這麼多美麗而有趣的地方、事物,原來人生並非只有金榜題名、殺敵立功才算得上此生無憾。

  燕錦衣曾因為南郭先生不喜丈夫納妾而說她善妒不賢,可現在他的想法完全改變了,如果沐春風的阿爸真有心納妾那才是大大地不好。

  “唉,真是可惜了,這樣出色的女子怎麼這麼早就過逝了呢?”燕錦衣撫著書,不住地哀歎,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好奇,南郭先生的丈夫又是怎樣一個人,竟能讓這位奇女子傾心呢?沐小娘子是像父親多些還是像母親多些?

  “二公子,夫人派人來請您過去。”小廝侍書進來通報,看見少主人茫然錯失的樣子心中疑惑:“二公子看得如此著迷,又是什麼大家的兵書麼?”

  燕錦衣聽到侍書的通報,忙收回心神,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整整衣衫便趕向內宅——要是去晚了母親又該嘮叨了。

  張氏把燕錦衣找去並沒有什麼大事,只不過是兒子孝敬她的限量供應的玉環潤體膏讓她在一眾世家貴婦中出了風頭,便要把這好心情也傳染給兒子。

  “二郎啊,你看娘的膚色是不是白了好多?我自己摸著也比以前滑膩……”

  “呵呵,你是沒看到劉夫人的臉色,倒是比我還白了,可惜是氣的……”

  “陳大人家的小娘子說,要是不認識都不敢猜我是做祖母的人了。哎喲,這孩子嘴可真甜。不過想當初……”

  燕錦衣心中暗歎:“難怪南郭先生要叮囑沐小娘子做這生意,女人果然不分年齡、尊卑都是愛美的。唉,孫夫人那是因為還要和年輕的妾室爭寵,娘親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二郎,這露華濃的東西果然不錯,以後再有新貨出來可要幫娘盯緊了啊。”

  “娘,我又不是沒正經事干。”燕錦衣埋怨了一句,心裡有些後悔那日的“一時心軟”。

  “哎喲,是了,娘會讓下人去留意。可要是再有像這樣只賣幾十盒的東西,你可不許推托。”張氏沉浸在重拾舊日時光的美好夢想裡,完全不拿兒子的抱怨當回事。

  燕錦衣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一定會被他娘打耳光的念頭:“唉,要是我娘像南郭先生那樣就好了。”

  帶著淡淡的遺憾,燕錦衣回到自己的院裡,遠遠地就看見正房房門大開著,屋裡多了一個人——五歲的侄女巧巧正坐在桌邊疊著什麼。

  “二叔,我會折紙鶴了哦!你看我折的像不像?”巧巧看到燕錦衣,忙舉起手中的折紙向他邀功。

  燕錦衣先是隨口應了一聲,而後渾身一個戰栗,“巧巧,你、你哪裡來的紙折紙鶴?”

  “這裡啊。”巧巧抓起手邊的一本書抖了抖,一張殘缺的書頁飄然而落。可很快,她就發現二叔的臉色變得天上的白雲還要白。

  “爺爺說,家裡的書隨便我撕。”巧巧雖然年紀小,卻也能感覺到二叔的變化有些不祥,忙加了一句解釋。

  燕錦衣一個箭步沖上前去,衣服勾在門框上劃破一條大口子也完全沒有在意。他搶過那本已經被巧巧撕得七零八落的書本,大叫道:“哪個渾蛋說隨便讓你撕?這書怎麼能撕?怎麼能撕?”

  巧巧面對二叔一連串凶狠的詢問,唯一的回答便是嘴巴往兩邊一撇,哇哇大哭起來。

  她這一哭,燕錦衣便後悔了,如今家裡最寶貝的人可不是他。沒過多久,家長們都聞訊趕來了。

  方才還對兒子和顏悅色的張氏一邊抱著孫女哄著,一邊陰沉著臉說道:“你這個臭小子,不就是本破書嘛,怎麼就撕不得了?巧巧別哭,等爺爺回來奶奶讓他給你報仇。”

  燕錦衣夫婦就站在她的身旁,男的依舊肅穆,女的依舊溫和,燕錦衣想起他們的真實面目,小心肝不禁跳得撲通撲通,好想把雙手舉起護住自己的耳朵。可聽到張氏的訓斥,他還是小聲地抗議道:“這可不是破書……”

  趙瑢雖然心疼女兒,但站在她的立場不能像婆婆那樣怪罪小叔,反倒要勸慰張氏:“娘,二叔也是一時性急,您就別氣了。再說這事也是巧巧不對,怎麼能隨便撕毀二叔的書呢?”

  巧巧聽到母親也在責怪她,哭得更傷心了。“嗚……是爺爺說隨便我撕……是爺爺說的……”

  “對對對,爺爺說可以就是可以,一會兒奶奶弄一箱來給你撕。”張氏說著還不忘記給兒子一個示威的眼神。

  事情扯到公公的身上,趙瑢自然不好再說什麼。燕錦衣的小心肝跳得更加慌張,想起自己剛才曾經對著巧巧大喊“哪個渾蛋說隨便讓你撕”……希望這孩子年紀小,已經忘了他的話。

  “娘,你也別這麼寵著巧巧。書是拿來讀的,不是拿來玩的,咱們家的女孩子也該懂這些規矩。不過,二郎,巧巧才五歲,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了。”燕鐵衣要比母親明理些,知道女兒做的不對,但也對燕錦衣不滿,他這個御史中丞都知道要軟硬兼施。

  “我、我那不是一時性急嘛……”燕錦衣雖然已經識破了兄長的真面目,但長期形成的敬畏依然存在,忙借著長嫂的話遮掩。

  “急什麼?這書是孤本麼?”燕鐵衣瞅著弟弟小心翼翼捧著一本破書的樣子,心裡也有些忐忑。

  “呃,孤本倒不是……可這是朋友母親的遺稿,她就印了一份以示留念,外面買不到的。”

  “這有什麼?只要原稿還在,他想要印多少份咱們就給他印多少份就是了。”只不過是花點錢就能解決的事,張氏不以為然。

  “我也不知道原稿還在不在……再說,這書是我借來的,不過兩日就這樣了,讓我怎麼開口呢?”燕錦衣一想到沐春風對自己柳眉倒豎的模樣,這心裡竟比幼時被兄長拿狼牙棒恐嚇還要緊張。

  趙瑢也是早年喪母,便對燕錦衣口中的朋友起了同病相憐之意,忙上前查看了一下那書破損的情況,然後說道:“還好,這書雖然破了,卻都沒有缺。不如我們找人謄寫一遍,先讓二叔拿去還了,若對方覺得有必要,再拿去書鋪印刷也不遲。”

  她這話是對著丈夫說的,可燕錦衣卻心裡一動,不等兄長回答便說道:“嫂嫂這個主意好,可我看還是我自己來抄寫吧。”

  “這書字數可不少,二叔何必辛苦自己,又不是雇不到能抄會寫的人。”趙瑢笑道。

  “朋友也是信任我才把書借給我,自己親手抄寫也好有個交待。”燕錦衣總覺得沐春風與他人不同,如果是雇人抄寫,說不定又要被她嘲笑為不敢擔待。

  “可這書是巧巧弄壞的啊。”趙瑢卻是有些奇怪,二叔口中的朋友到底是誰,竟讓他如此認真?

  燕錦衣哈哈一笑:“嫂嫂這話可就不對了,一家人還用分得這麼清麼?”

  “哼,剛才也不知是誰對著一家人大呼小叫……”燕鐵衣小聲嘟囔,惹來妻子暗中一瞪。

  真正的罪魁禍首在奶奶懷裡抹了抹眼淚,“二叔,書是我弄壞的,是我不對,我幫你抄。”

  燕錦衣又是哈哈一笑:“你?字都不會寫還想幫二叔抄書?”

  巧巧氣呼呼地說道:“二叔胡說,我會寫字,我連自己的名字都能寫了,對不對,娘?”

  “光會寫一個‘巧’字可不夠啊。”燕錦衣想到對策心情大好,竟和侄女抬起槓來。

  大伙都笑了起來,屋內的氣氛終於緩和了下來。張氏愛憐地摸摸孫女的小臉,說道:“別跟你二叔瞎鬧,他剛才把你氣哭了,就該罰他抄書。”

  巧巧還是不甘示弱,吸了吸鼻子,仔細看了看,終於看到燕錦衣的衣衫上還留著一道大口子,得意地抬手指著說道:“二叔,我幫你補衣服!”

  桌上的燈火在夜晚輕風的吹拂下一閃一閃。燕錦衣抬起頭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喚道:“侍書,把燈撥亮一點。”

  侍書依言而行,一邊輕輕撥動燈心,一邊心疼地勸道:“二公子,還是歇了吧,您都熬了幾夜了。”

  為了抄寫這本書,二公子這幾日從宮裡一回來就在房裡埋頭苦干,連吃飯時都不離開,睡覺都是在半夜之後。他很小就跟著公子,知道公子不是外面所傳的那般嬌生慣養,否則一身文采武功又是從何而來,可也從沒有這般辛苦過。

  “沒事,就快完了,明日正好送去。”燕錦衣打了一個呵欠,又繼續挑燈夜戰。

  “二公子,這衣衫怎麼辦?還要麼?”另一個小廝侍劍捧著件衣衫過來問道。

  燕錦衣抬頭一看,嚇了一跳,衣擺處像是被世上最笨拙的蜘蛛織了一個最丑陋的網。“怎麼成這樣了?誰弄的?”

  “巧巧小娘子……不讓她補她不依啊。”

  燕錦衣皺著眉,心想:“哥哥嫂嫂教的好女兒,果然言出必行,可、可也要真會補啊。這衣衫穿出去不笑掉人大牙才怪。”

  他有心把這衣衫扔了,又怕哪日巧巧想起來要看看自己的功績,只好歎道:“先收起來吧,等過些日子巧巧忘了再處置。”

  燕錦衣再次把心神收回到眼前的書稿上,估計再過半個時辰便可以抄完了。嘿嘿,幸好為了不輸給段宸書他曾好好練過書法,手腕雖然有些酸,可字跡依然工整。

  他仿佛已經看到沐春風拿著他辛苦抄寫的書稿感慨萬分的模樣。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9:31 AM

第二十五章 暖人春風之善良

  “你這是怎麼了?”沐春風驚訝的不是燕錦衣的再度出現,而是他憔悴面容與亢奮神情的古怪搭配。

  “我怎麼了?”燕錦衣心裡訝異,他出門時雖然有些匆忙,可也是洗了臉梳了頭換了衣的。

  “你這幾日是想人想癡了,還是練武練魔了,不用睡覺的嗎?”沐春風伸手指指他的眼睛,“這眼睛都跟大熊貓一個樣了。”

  燕錦衣本還裝得一本正經,不想讓沐春風看出他為了抄寫這本書吃了這多苦頭,不料立刻就被看穿了,不禁有些喪氣,伸手摸摸臉,喃喃道:“大熊貓是什麼啊?”

  沐春風咯咯一笑:“大熊貓是西南一帶深山裡生活的一種動物,臉上的毛是白色的,可兩只眼圈卻是黑色的,和燕公子現在好像啊。”沐春風說著還用手指在自己的眼圈四周比劃著。

  燕錦衣的臉色全黑了,“你居然拿我跟畜生比?”

  沐春風笑容一斂,微微噘起嘴,“這又不是貶低你,大熊貓長的最可愛了。而且我阿媽說它們的數量會越來越少,將來可就是國寶級的動物,還不是人人都比得上的呢。”

  燕錦衣的臉色更黑了,“國寶又怎麼了?我堂堂男子漢和可愛有什麼關系?又不是小孩子!”沐春風的贊賞之語卻是戳中了他的痛處,讓他如何高興得起來?

  沐春風又暗暗撇了撇嘴,心想:“你還不是孩子?說你眼睛像大熊貓就沉不住氣,我要說你現在的臉像馬臉可不得同我拼命嗎?”

  “嗯,燕公子今天來有何貴干?是覺得精神不濟要我開個方子安神嗎?”沐春風把臉扭向一邊,眼睛斜瞄著窗外,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她又何嘗沉得住氣?

  說起此行的目的,燕錦衣的臉色便又黑裡透紅起來。“呃,我是來還書的。”手裡緊緊攥著那本手抄本,竟然有些出汗的感覺。

  “哦,看得挺快的嘛。”沐春風隨口應著接過了書,卻立刻愣住了——這書分明是手抄本,可再看看封面上的字:《天朝游記》,沒錯。“這……不是我借給你的那本吧?”

  沐春風的眼裡滿是疑惑,睫毛眨了眨,又眨了眨,沒了平時那股波瀾不驚的神氣。燕錦衣覺得她這樣倒是有幾分可愛。“大熊貓也會這樣麼?”

  “燕公子?”

  “啊?哦!”燕錦衣昂起頭,咳了幾聲,說道:“我很喜歡令堂寫的這本書,便自作主張留下了,這份手抄本就當是彌補你的損失。”

  沐春風眼裡的迷惑沒了,眉毛一挑,“燕公子,有句話你聽說過嗎?吹牛也要打打腹稿。”英山侯府需要用這種方法來得到一本並非孤本、珍品的書嗎?就算真是這樣也應該留下手抄歸還原書才對。

  燕錦衣頓時蔫了下來,懊惱地用手拍拍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其實……那本書被弄破了,我不好意思拿來還你,所以才抄了這份。你要是喜歡印刷的,我這就拿去書鋪讓他們印。”

  沐春風望了望他烏黑的眼圈,小心地問道:“這是你自己抄的?”

  燕錦衣又昂起了頭,“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書是在我手裡被弄破的,理當由我來賠償。”

  別看他說的理直氣壯,其實心裡有些慌,既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不懂珍惜他人之物的紈褲子弟,又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在意沐春風的反應。

  “你都不知道叫人幫忙的嗎?”沐春風又望了望他的黑眼圈,再低頭看看手中工整的字跡,都不知是該惱他還是該笑他。

  “舉手之勞嘛……這樣成不成?你倒是說句話啊。”沐春風沉默的表情讓燕錦衣看不出她的喜怒,心裡便更慌了。

  又沉默了一會兒,沐春風終於抬起頭來,露出一抹淡笑,“這字,還不錯嘛。”

  “那當然,我這字可是連段宸書也比不過……”燕錦衣滿臉放光,可立刻便被沐春風的笑聲噎住了,只能非常不滿地瞥了她一眼——蠻荒之地來的野丫頭,肯定不知道段宸書是什麼人。

  “呵呵,誇你字好,你便拉上別人做什麼?難道你的志向就僅僅是比段公子強嗎?”

  “你也知道段宸書?”燕錦衣有些驚訝。

  “不就是那個從你手裡搶了繡球的郭家姑爺,這還是燕公子你自己告訴我的呢。”沐春風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燕錦衣大窘,嘴巴一撇,“哼,那是我讓他的。”

  這個借口連五歲的巧巧都不信,何況他人?沐春風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等燕錦衣變臉,便一邊笑著一邊拿著手抄本躲進了西邊的書房。燕錦衣不好意思跟進去,只得坐下來嘀咕道:“笑不露齒都不知道,真是沒教養。”

  不過,那露出來的牙齒都潔白晶瑩、齊如編貝,更顯得嘴唇紅潤、笑容燦爛……書裡是怎麼形容的?對了,齒如瓠犀……後面還有什麼,一時想不起來,但記得都是形容女子笑起來很美很美的意思……嗯,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

  沐春風從書房裡出來,見燕錦衣一支手杵在桌面上,腦袋往下一點一點,心裡竟有些隱痛,柔聲說道:“燕公子你稍坐,我去准備茶水。”

  燕錦衣抬手捂著嘴打了一個呵欠,然後問道:“無情呢?怎麼沒見他?”

  “他有事回……去見他師父。”沐春風險些說出相府二字,背著燕錦衣吐了吐舌頭,忙去廚房煮水沏茶。可當她端著茶水再進入堂屋時,卻發現燕錦衣竟然已經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沐春風把茶盤放下,雙手叉腰看著這個無賴至極卻又絲毫不損貴氣的侯爵幼子,氣惱卻又小聲地說道:“還說自己不是孩子,這地方能睡覺嗎?”

  “哼,看在你是為了阿媽的書才累成這樣的份上,我就再管你一次。下一次你睡老虎洞裡我都不管你了。”

  燕錦衣睡得迷迷糊糊,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當察覺有人來攙扶自己時,還當是小廝侍書或是侍劍,也就毫不客氣地把身子靠了上去。

  沐春風當初能把段宸書帶下山全是因為有匹馬,否則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如何拖得動年輕壯男,雖然燕錦衣的體重比起段宸書要輕一些,但也讓她吃盡了苦頭,可偏偏又捨不得將他喚醒。

  如今客房裡的床鋪已經整理好了,可距離遠了些,沐春風皺著眉頭想了想,最後還是半拖半攙地將燕錦衣拖進東邊的臥房——希望今晚自己不會像上次那般難以入睡。

  沐春風好不容易把燕錦衣拖上床,正叉著腰喘氣,只見那小子很自然地翻了一個身,面朝裡抱住被子,把臉埋了進去,雙腳也順勢往裡挪,鞋底正蹬在干淨的床褥上。

  “這渾小子,還真以為是在自己家裡呢!”沐春風氣得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又彎下腰親自幫他脫鞋。燕錦衣大概覺得不舒服,又順勢一蹬……

  沐春風捂著臉,很有去廚房拿掃帚的沖動,若是無情的修羅刀在就更好了。“好,好,好,既然你不要我服侍,那你就這樣睡著吧!”燕錦衣無意識地哼了兩聲,沐春風便理所當然地將此視為回答。

  沐春風丟下燕錦衣回到書房,隨便抓起一本書翻閱著,卻又怎麼也靜不下心來,腦子裡一會兒是燕錦衣呼呼大睡的景象,一會兒又是無情暗中揣測的那些無聊之語。

  過了一會兒,她放下書,輕輕拍拍自己的臉,然後笑道:“春風啊春風,阿媽給你取名春風是要你像春天的風一樣無憂無慮,而不是如秋風秋雨整日愁煞人。”

  她站起身來,走向窗戶,院子裡種下的花已經開了一些,在夏日的陽光照耀下分外妖嬈。

  “燕小公子只是被家裡人寵壞了,沒吃過什麼苦頭,才會這般自大,可心眼並不壞,熬夜抄書只是怕我怪罪他,可不是有什麼討好之意。”她伸手摸摸剛被“侮辱”了的臉,“跟這樣一個沒長大的渾小子斗氣,難道你也還沒長大嗎?”

  唉,其實她也就比燕錦衣大五個月而已。

  “嗯,還是去看看吧,方才他好像沒有蓋被子,要是著了涼,豈不變成我理虧了?”

  沐春風給自己找一個很好的借口返回臥房,卻被嚇了一跳:也不知燕錦衣是怎麼辦到的,一雙鞋子已經甩脫,身上的長衫也扔在了地上,被子全都壓在床尾,整個人四肢攤開趴在床上,臉頰睡得紅撲撲的,還真像是一個乖寶寶。

  “真是的,睡覺都不讓人省心。”沐春風沒了氣惱,只有些哭笑不得,最後輕歎一聲,把被子拉起輕輕為他蓋上,然後蹲下身扶正鞋子,拾起衣衫。

  “咦,這是怎麼回事?”沐春風拎起長衫,表情古怪,那衣衫下擺曾經被撕破一條大口子,但又被人用針線縫了起來,只是……那針線活實在是讓人慘不忍睹。

  沐春風把長衫下擺拉起,午後的陽光便從大如龍眼小如蠶豆的窟窿裡透進來。“不會吧,堂堂英山侯府不至於連個會縫補的僕婦都沒有吧,這活計就是阿媽都做不出來……不會也是他自己一人做事一人當吧……”

  沐春風想不到這是燕家巧巧小娘子的豐功偉績,竟把腦筋動到了燕錦衣的身上,神情古怪地看向那頭睡在床上的豬——若是讓燕錦衣知道了,只怕是要拎起長劍與她決一死戰。

  “嗯,罷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難為你穿著這樣的衣衫一路奔來,如果還這樣回去,倒顯得我不厚道了。”沐春風望著那個人,哧哧地笑道。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3:04 PM

第二十六章 少年錦衣之煩惱

  燕錦衣覺得這是他除了人生的頭幾年外睡得最為香甜的一次,甚至在睡夢裡都能聞到那股香甜的味道,讓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氣,一陣熟悉的幽香沁入他的心肺,讓他渾身為之一震——他這是在哪裡?

  他記得他去南山小院還書,然後坐在堂屋裡等沐春風上茶,再然後……他什麼時候回的家?又是怎麼回去的?完全沒有記憶。那他現在是睡在誰的床上呢?

  燕錦衣完全清醒了,所以他沒有像在家裡那樣肆無忌憚地伸懶腰,而是把身子微微縮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睜開一條縫,然後他便看到了有生以來所看到的最美的一幅畫面。

  沐春風就坐在床邊,穿著她最喜愛的淡綠色的薄衫,頭微微低著,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眼裡沒有戲謔,沒有狡黠,只有認真,聚精會神地盯著手裡的針線,那只捏著縫衣針的手,帶著細細的長線不斷來回轉動,像一只靈巧的蝴蝶。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早年學四書五經時偶然讀過的詩句,他此時居然全都想起來了。那詩裡形容的是古時著名的美人——衛莊公夫人莊姜,詩裡描繪了她的美貌、她的高貴以及她的聖潔。

  “庶姜孽孽,庶士有朅。”傳說美麗的莊姜嫁給衛莊公後卻受到了冷遇,所以她內心極其渴望有情人的到來,卻又恪守婦道,希望那有情人快快離去,不要打擾她平淡而寧靜的生活。

  燕錦衣對於莊姜矛盾而又節制的感情沒有深究的興趣,他現在心裡想的最多的是:眼前這個女子是不是也在渴望著什麼,那個會讓她左右為難的人兒又會是什麼模樣。

  午後的陽光灑進屋來,卻又被沐春風的身子擋住,沿著她的側面輪廓映出一層淡金色的光暈,也為她憑添了一種聖潔的味道。如果燕錦衣有著和楚洄同樣的經歷,也許會大喊一聲:“聖母瑪莉婭!”

  可他不知道聖母瑪莉婭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裡的景象,他只是癡癡地看著,看著那飽滿的額頭,彎彎的眉毛,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嘴唇,修長的脖頸,柔軟的雙手……

  沐春風不知道燕錦衣正在偷偷打量她,繼續細心地縫補著衣服。當她縫好最後一針時,她低下頭,紅唇微啟,露出雪白的牙齒,緊緊咬住線尾,然後一使勁……

  突然間,燕錦衣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捆住,緊得似乎就要停止跳動,而後又砰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破,一種說不出的情愫如江水滔滔不絕地湧出,湧入他的四經八脈……那種洶湧的感覺甚至讓他感到害怕。

  “不!”

  “啊?”沐春風一驚,抬起頭來,嘴唇上還粘著一點線頭,伸手拈去,然後問道:“你醒了?做噩夢了嗎?”

  “不、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點事來……我得趕緊回家去!”燕錦衣慌慌張張地爬起身來,動作粗魯地穿上鞋子,然後便往外跑。

  沐春風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無措,看他沖出門才叫了起來:“哎,你的衣服!”

  燕錦衣回過身一把扯過長衫,話也不說又往外跑,仿佛再不離開他就永遠也離不開似的。是的,他已經發現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好像已經丟了。

  沐春風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記得做主人的禮貌,跟在他的身後送客。可燕錦衣非但再沒有一句客套話,匆忙間還撞倒了院子裡的一張椅子,帶落了一地花瓣,險些拆掉了一扇院門。

  沐春風跟到院門時,只看見馬屁股和一地煙塵。她兩手一抱,沖著那遠去的身影怪道:“這渾小子發的是什麼瘋?除了女人生孩子等不得,還有什麼事能急成這樣?哼,下次一定要他交待清楚,要不然……”

  她沒想好要怎麼懲罰燕錦衣,只是冥冥中有種預感,似乎很長時間都不會再見到這個嬌氣又自大的貴公子了。

  燕錦衣一路都沒有歇,一直狂奔到自己的屋裡,把正在收拾東西的侍書、侍劍都嚇了一跳。

  看著少主人凝重的神色和手裡的衣衫,侍劍明白過來,忙說道:“二公子,您走得太急,小的都沒來得及跟您說衣服拿錯了。”其實這不是他的錯,今天二公子不知吃錯了什麼藥,都沒等他們來伺候,自己換了衣衫就走。

  “出去,出去,都給我出去!本公子要睡覺,誰也不許來吵!”燕錦衣眼睛都懶得瞥一下,就把兩個小廝趕了出去。

  侍書、侍劍不敢違抗,匆忙出了屋,卻又不敢遠離,站在院子裡盯著已經緊閉的房門互相嘀咕。

  侍書:“二公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書沒抄好被人罵了?”

  侍劍:“我看多半是穿了巧巧小娘子縫過的衣服被人笑話了。”

  侍書:“是哦,那衣服補得真是夠丑的。”

  兩人想到性情高傲的二公子在大街上被人一路指指點點的情景,突然都是一陣毛骨悚然。

  燕錦衣在屋裡也正在研究著那件曾經被補得很丑的衣服。這是一件深紫色的長衫,沐春風用淡紫色的絲線沿著破口縫了一條波紋,針法細膩,若是不留意,還當是本來就有的花紋。

  “哼,我燕錦衣的衣服向來是破了就扔、扔了就買、買了就穿、穿了就破……欸,反正是從來沒有穿過縫補過的衣服。哼,錦衣錦衣,破了的衣服還能叫錦衣嗎?”

  可是該把這件破衣服扔到哪裡去呢?箱子裡?櫃子裡?床底下還是書架背後?啊!當初蓋房子時為什麼沒想著修間密室呢?有個暗格也好啊!

  燕家的二公子最近很不對勁,看書沒精神,練功沒精神,喝酒沒精神,打獵沒精神……除了在宮裡當值時還能精神些外,其他時候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雖然在沐春風眼裡,燕錦衣顯得有些傲慢、有些自大,可在燕家親友以及下人們的眼裡,金貴的燕家二郎理當如此。所以,當這個一向神采飛揚的燕二郎突然變得心事重重時,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曾陪著燕錦衣讀書識字的侍書、侍劍說這是因為二公子讀了多年聖賢書,知道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常陪著燕錦衣練武打獵的周聞等護衛則說這是因為二公子未能如願上場殺敵、深感英雄無用武之地的緣故。府裡那些暗戀著二公子的婢女們則尋思著他是不是生病了。

  燕錦衣的家人可不會想的那麼遠。父親燕定北以為他在宮裡受了同僚的為難,雖然心疼卻打定主意要讓他自己應付。母親張氏則懷疑是老頭子暗中“教育”了兒子,有心過問又怕被斥為慈母多敗兒。外甥趙珞卻以為小舅是因為欺負他而遭了報應——被大舅收拾了,高興之余專程送了燕鐵衣兩包上好的龍井。

  還是燕錦衣的鐵桿兄弟孫俊一語中的:“這小子看起來活像戲文思春的小尼姑。”

  今日不當值,可燕錦衣也沒有出門戲耍的念頭,懶洋洋地坐在亭子裡,歪著頭趴在石桌上,用面頰感受著石板轉來的清涼,心裡不斷地哀歎:“唉,我這到底是怎麼了?一個女人也能把我嚇住?還是個大腳女人……其實,她的腳也不算大……”

  “二郎!二郎!”燕鐵衣用手中折扇敲敲弟弟的腦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人叫醒。

  “干什麼?”燕錦衣伸手推開那把擾人深思的扇子,慢悠悠地坐起來。

  “你這小子到底是怎麼了?整日沒精打采的,往年夏天也沒見你這樣啊。”燕鐵衣也坐了下來,和弟弟不同,他紅光滿面、精神飽滿,燕錦衣不禁暗中揣測是不是嫂嫂剛又燉了甜蜜無比的糖水。

  “沒精神就沒精神,非得有原因嗎?”想到自己剛才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燕錦衣更郁悶了。

  燕鐵衣哈哈一笑:“是覺得以前的那些玩意兒都無趣了吧,這說明你長大了,是好事。”

  “哼,你又知道?”

  “那當然,大哥也曾經年輕過啊。”燕鐵衣一聲長歎,似在追憶已經流逝的青春年華,可燕錦衣卻覺得他是在惋惜不能再明目張膽地上青樓了。

  “走,去大哥房裡喝茶,誠王那小子突然良心發現,昨日給我送來兩包好茶。”燕鐵衣短暫的哀怨後又恢復了精神。

  “不去。”

  “咦,跟大哥喝茶都覺得無趣了?看來你並非無事。”燕鐵衣攬住弟弟的肩膀,“說實話,是不是又想女人了?”

  “去,你堂堂朝廷重臣怎麼腦子裡竟是些齷齪事!”燕錦衣越是義正辭嚴越說明他心裡的慌張。

  燕鐵衣也立刻嚴肅起來,“胡扯!你大哥的腦子裡想著的不是黎民百姓便是江山社稷,如果不是為著你這小子,我用得著去想這些齷齪事嗎?”

  燕錦衣當然不會再被大哥的假象所迷惑,可大哥話裡透出的濃濃關切卻讓他感動,只是他怎麼好意思承認他這段時間渾渾噩噩就是因為在想女人,還是一個父母雙亡靠賣脂粉過活的民女。

  “真的不是在想女人?”燕鐵衣發現了弟弟眼神裡的猶豫,嘿嘿,要比裝腔作勢,這小子可差遠了。

  “當然不是!”燕錦衣干脆跟兄長較起了勁。

  燕鐵衣卻皺起了眉頭,心想:“二郎是不好意思承認呢,還是真的沒有想女人?如果是真的……十八歲的兒郎不想女人,這可是真的不對勁了。還有上次在萬花樓,紫薇那麼漂亮又懂情趣的女人怎麼會把他嚇跑呢?難道二郎天生不能人事?哎呀,那可糟了!我還盼著他趕緊多娶幾個女人回來為燕家開枝散葉,免得爹娘總琢磨著逼我納妾……”

  燕錦衣哪想到兄長腦子裡已經轉了這麼多事,見他臉上陰晴不定,便又害怕起來,他骨子裡還是怕著這位兄長,他可不是深藏不露的嫂嫂。

  “哥,你怎麼了?”

  “二郎,你實話告訴我,上次在萬花樓你為什麼會半途而廢?”燕鐵衣這一次是真的很認真、很嚴肅。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3:06 PM

第二十七章 兄恭弟謙成佳話

  “因為、因為她讓我惡心。”兄長的表情太過嚴肅,燕錦衣不免有些緊張,不過這個答案也不算他胡編。

  “惡心?可紫薇剛出來那陣,我看你都神魂顛倒了,怎麼後來就惡心了呢?”燕鐵衣想不明白,紫薇既然是四大紅牌之一,身段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你才神魂顛倒!”燕錦衣紅著臉瞪了兄長一眼,“我就覺得她惡心不行嗎?哼,真不明白怎麼還有那麼多人捧著銀子想跟她睡覺。”燕錦衣還記著那天兄長對嫂嫂抱怨他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

  “二郎,你這話就不對了。”燕鐵衣臉色微沉,“青樓女子雖然不堪,但又有誰天生就喜歡做這營生,還不都是生活所迫。再說了,大哥是帶你去嫖妓,又不是去相親,不找青樓女子難道還能找良家婦女?”

  燕錦衣臉一紅,“欸,我又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她沒你們說的那麼好。”紫薇小姐美則美矣,卻像是一朵已經開到極致的花,接下來只有等待衰敗,不像沐小娘子……啊!他又想這女人干什麼?

  燕鐵衣冥思苦想了一陣,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嫌她經歷太過豐富!可是我的二郎啊,你自己是個雛兒,要是也找個雛兒能做什麼?兩人躺被窩裡聊天嗎?”燕鐵衣大笑不止,知道弟弟不是身體有問題,他這心裡就輕松多了,扇子拍打在石桌上幾乎都要折了。

  燕錦衣大怒,即使他還不算是真正的男人也容不得這樣的“侮辱”!“誰說是個雛兒就不行?我就不信男人不嫖妓就不懂得行周公之禮!”他瞥了兄長一眼,接著說道:“當然,也許有的人是這樣。”

  “你個臭小子!”燕鐵衣面目猙獰,舉著扇子就朝燕錦衣打來。

  燕錦衣不敢還手,只是依仗著身體靈活躲閃著,可亭子裡太過窄小,總有躲不過的時候。

  “大哥你再打我就告訴嫂嫂去,告訴她你成親前總上妓館去學習。”燕錦衣想不出別的詞,只好用上了“學習”一說,反正兄長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燕鐵衣猛地剎住手,心裡狂跳不已。二弟怎麼會想出這一招?是他自己不小心露了馬腳嗎?不可能!是娘子大人不小心露了馬腳?就算是他又敢說什麼呢?

  燕鐵衣收回手,整理好衣衫,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沉痛地說道:“你以為我和你嫂嫂還是如你這樣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嗎?本來還想著再幫你一把,可既然二郎已然知之甚詳,那我就不再多事了。”然後轉身,做出要一走了之的樣子。

  “幫我?幫我什麼?”燕錦衣一雙俊目睜得圓圓的。

  燕鐵衣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幫你搞明白男女之事啊,免得別人以為你是本事太差才會被一個青樓女子嚇跑了。不過看來真是我多事了。”

  “欸,大哥,你、你想怎麼幫我啊?”燕錦衣又被燕鐵衣的假象所欺騙,以為他真因為自己的不領情而生氣。

  “我是想……”燕鐵衣嘿嘿一笑,打開扇子搖了搖,突然面孔一板,“還是不說了,要不然你又去告你嫂嫂,說我帶壞你。”

  燕錦衣的胃口果然被吊了起來,上前訕訕地笑道:“我是說笑,這事怎麼可能和嫂嫂說?再說,就算我說了,嫂嫂她敢怪你嗎?”

  “那是當然,你什麼時候見我怕過你嫂嫂?”燕鐵衣目光深邃,大義懍然。

  “大哥,你說的幫忙是指……”燕錦衣沒興趣戳穿兄長的驕傲,他更對兄長所謂的幫忙感興趣。因為他是一個身心健康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其實很想知道男人和女人躺在被窩裡都該做些什麼。難道一定要像紫薇那樣?可那樣似乎吃虧的人是他啊。

  “唉,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把那些東西留下來是為了什麼,原來都是為了你。來,跟大哥來,看了你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燕鐵衣面色鄭重,仿佛他將要講述一段關系重大的隱密。

  燕鐵衣帶著燕錦衣來到自己的書房,把下人都趕了出去,又把房門關好,再把燕錦衣拉進後面的暗間。這裡放著一張床,是供燕鐵衣讀書疲憊時休息所用。

  燕鐵衣上前掀起床上的褥子,在床板上輕輕一磕,就將一塊木板取了下來,下面露出一個黑黑的小方格。

  暗格!燕錦衣的雙眼再次睜得圓圓的。兄長的書房裡居然有一個暗格!想起前些日子自己還在為不知該把那件衣服藏……扔到哪裡去而苦惱,燕錦衣的心裡不禁升起一絲妒意。

  燕鐵衣小心翼翼地從暗格內捧出幾本薄薄的書冊,轉過身來,兩眼精光直冒。“二郎,這些好東西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現在全都交給……不,是借給你。你拿回去好生研讀,琢磨透了再還給大哥不遲。不過你要記住,這些東西的存在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別的人誰也不許告訴!”

  “哦。”燕錦衣被兄長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心想:“這麼寶貝的東西難道是什麼武功秘籍嗎?不對啊,大哥不是要教我男女之事嗎?”

  他也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幾本小冊子,一看書名,不由地大吃一驚。

  《素女經》!

  《春宵秘戲圖》!

  《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大哥,這些是春宮圖啊!”

  “錯!你大哥會收藏那些不入流的東西嗎?這叫房中術,都是前朝有道高人精心揣摩出來的養生之術。知道這書是怎麼來的嗎?”燕鐵衣指指那本《素女經》,“這是黃帝向神仙素女請教房中術然後紀錄而成。這個黃帝可不是聖上,是上古人帝,不但一統千秋,最後還飛升成仙。所以啊,這東西可不能小看啊。”

  燕錦衣一撇嘴,這《素女經》還能沾點邊,可另外兩本又算什麼?尤其是《春宵秘戲圖》,和得道成仙有什麼關系?

  燕鐵衣看出他的不屑,說道:“高深的東西是給高人看的,你這種什麼也不懂的傻小子,當然就要配上簡單明了的圖解才行!”

  “是,是,是,我知道了。”燕錦衣渾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這秘戲圖畫得還真是簡單明了。

  “好了,這些東西雖不是見不得人,但你還是帶回去夜深人靜之時翻閱為佳。”燕鐵衣把三本小冊子塞進弟弟懷裡,“呵呵,等你琢磨透了,這京師裡便又要多一個花叢高手了。”他臉上的笑容很古怪,讓燕錦衣想起萬花樓裡的媽媽。

  “照這麼說,大哥當年也是一個花叢高手?”燕鐵衣青春年少時燕錦衣還是一個小不點,沒有留意過兄長的威名。

  “那是當然,想當年……唉,好漢不提當年勇。二郎,聽哥哥一句話,人不風流枉少年,千萬莫要日後追悔。”

  “大哥,別忘了你都成親好多年了,還想這些干什麼?你可不能對不起嫂嫂。”燕錦衣對兄長還在眷戀往日風流的心情非常不滿,嫂嫂就算是河東獅也是世上最好的河東獅。

  “廢話!沒聽我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嗎?成了親便是大人,大人怎麼還能風流?”燕鐵衣一本正經,仿佛在說春天過完便是夏天。

  燕錦衣渾身發寒,這是什麼邏輯?

  當晚,燕鐵衣洗漱完畢,靠在床邊,想著弟弟現在正看自己送的書以至熱血沸騰甚至鼻血直流的場面,忍不住嘿嘿直笑。

  “你傻笑什麼?”妻子趙瑢問道。

  “娘子,我今天送了二郎幾本好書,想到他將因此受益非淺,我就止不住高興。”燕鐵衣對自己的手足情深感驕傲,只是不方便告訴妻子送的是什麼書。

  “好書?是你私藏的那些春宮圖嗎?”

  “啊?你……怎麼可能?為夫怎麼可能收藏那些東西?”燕鐵衣趕緊搖頭否認,“都是些教他如何做人的正經書。”

  “哦,是嗎?”趙瑢抿著嘴笑笑,也不戳破,反正最後得益的人都是她。

  “娘子,我們也早些睡吧。”燕鐵衣幻想著弟弟欲火焚身的情景,居然害得自己也有些心猿意馬,不住地偷看妻子妙曼的身姿。

  “你先睡吧,我再看會兒書。”趙瑢抱著一本書,頭都沒抬。

  “什麼書?”燕鐵衣不高興了,什麼書能比他這個夫君還好看?

  他走過去,翻起那本書的封面,“天朝游記。咦,這不是被巧巧撕破的那本書嗎?”

  “正是。我很好奇二叔怎麼會如此看中這本書,便借來瞧瞧。別說,還真是好看。唉,這位南郭先生真是個不多見的奇女子,只可惜這麼早就過世了。”

  “這有什麼?游記不就是寫寫各地的風土人情嘛,我也能寫。”燕鐵衣不以為然。

  “哼,你一個大老爺們當然不算什麼,可對於我們女人來說……唉,我最遠就去過天津,江南江北、兩湖兩廣是什麼模樣,只能拾人牙慧了。”趙瑢噘起了嘴。自己的夫君原先也覺得蠻好,可和南郭先生的夫君一比便差遠了。

  “嘿嘿,這也不難,等巧巧再大些,我帶你出去好好游玩一番,就咱們倆。”燕鐵衣突然發現,夫妻倆攜手同游其實也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情。

  “不,咱們要把巧巧也帶上,就和南郭先生一樣。她說的對,女兒家也要從小增長見識,長大了才不容易被男人騙。”趙瑢豪情萬丈。

  “娘子,為夫可沒騙過你……”當初被騙的人明明是他,還以為是只溫順的小綿羊,結果搖身一變就成了威猛的河東獅。

  “咦,這南郭先生有一個女兒,難道二郎說的朋友會是她?”燕鐵衣不甘心妻子對南郭先生的崇拜,也隨手翻了幾頁。

  “……也許還有別的兄弟吧。”

  “哦。哎呀,糟了!”燕鐵衣突然臉色大變。

  “怎麼了?”

  “我……”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燕錦衣真如他所想看得熱血沸騰、鼻血直流,那他的多年珍藏豈不是要遭殃了?

  “二郎,如果你敢毀了我的寶貝,我就砍了你!”

  與此同時,燕錦衣正躲在床上戰戰兢兢地欣賞那幾本讓人大開眼界的“好書”。兄長說的對,這種好東西只能夜深人靜時獨自悄悄欣賞。

  “啊,天哪!”

  “怎麼會是這樣?”

  “居然能這樣?”

  燕錦衣一邊感歎著,一邊哆嗦著手繼續往下翻,同時又不由自主地看看四周,生怕會有人突然跳出來指著他說:“真是不要臉!居然躲在這裡看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羞恥和恐懼不但沒有打斷他的行動,反而讓他更加沉溺其中。原來這就是男女之事,原來幾千年來人類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延續後代。只是,看圖樣上的人兒姿勢千奇百怪,表情痛並快樂,這事真值得某些人耗盡錢財甚至身敗名裂嗎?

  那畫上人兒的身形都略有誇張,但動作表情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燕錦衣看著看著就不禁想起了離開南山小院時看到的那幅畫面:那雪白的肌膚,那紅潤的嘴唇,那修長的脖頸,那柔軟的雙手……

  叭嗒,一滴鮮血滴在畫上,血跡下那嫵媚女子的面目漸漸模糊。

  “啊,慘了!大哥會砍了我的!”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3:06 PM

第二十八章 有女肖母動聖心

  春風小娘子近來非常不對勁,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容不見了,兩眉

  似蹙非蹙,像是有幾多愁緒聚在心頭,就連婢女蘇合在路旁向她問安都視而未見,直到蘇合又連喚了幾聲才將她叫回魂來。

  “哦,是蘇合啊。”沐春風朝她點點頭,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小娘子有心事啊。”蘇合笑道。春風小娘子雖也算府裡的主人,可從不在下人面前擺架子,膽子大些的都敢和她說笑。

  沐春風也笑了笑,可那笑意明顯沒能到眼裡。“老師在哪裡?”她隨口問道。

  “相爺在書房見客。”蘇合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好像是很重要的客人。”

  “哦,這樣啊。那我遲些再去拜見老師。”沐春風對那重要的客人並不在意,其實她也沒有想好見了老師說什麼,說她因為搞不清燕錦衣的心思而苦惱,還是說她因為搞不清自己的心思而苦惱?

  她想了想,向北邊的靜心齋走去。靜心齋是她阿媽取的名字,意為心靜自然涼。那裡有一片荷池,種的全是白荷,炎炎夏日看著碧水白花,卻有靜心、清爽之意。也許這才是她現在所需要的。

  父母過世後,楚府便是沐春風的家,她也從不把自己當作外人,在府內居住時也沒有太多的忌諱,所以,當有人在靜心齋前將她攔住時,多少讓她有些吃驚。

  攔住她的是一個年約三十的精壯漢子,右手已經搭在腰間的刀柄上,精光四射的雙眸緊盯著她。

  “站住!你是什麼人?”

  沐春風一愣,她可以肯定此人決不是相府的護衛,大約是陪同貴客前來的手下,但敢在此吆喝也應該不是普通人。於是,她謹慎地答道:“小女子是楚相爺的學生,也住在這府上。請問閣下為何要攔住我?”

  “相爺的學生?”那人有些猶豫,但並沒有放松警惕,也沒有放行的意圖。“相爺不在此處,裡面只有我家主人,還請小娘子先到別處等候。”

  沐春風心中暗歎一聲,知道是自己的女兒身無法取信於人,但同時又有些奇怪:“老師在朝中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什麼重要的客人居然能帶著護衛在相府中如入無人之地?看來此人不是皇親便是國戚。”

  想到這裡她便欲轉身離去,免得碰上一個目中無人的貴人,生出事端倒讓老師為難了。她永遠記得阿媽的話:“不管你的老師權勢有多大,他也不過是一個臣子。”

  可就在此時,靜心齋裡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韓敬,是什麼人在外面?”

  那護衛忙恭敬地答道:“回主公,是……楚相爺的學生。”

  沐春風心裡又是一跳,“主公”乃是臣下對其侍奉的王侯的稱呼,這位貴客果然來頭不小。聽到對方問起自己,她倒也不好不告而別,只能站在一旁等待對方允許。

  “哦,相爺的學生?”那人輕吟了一聲,便慢慢走出靜心齋,出現在艷陽下。

  這是一個身材高瘦、相貌普通的年輕人,看年歲要比楚清秋小些,但那深邃的目光、肅穆的神情卻讓他顯得比楚清秋還老成。單論外貌,這年輕人並不容易讓人矚目,可他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和高貴,讓人一見便心生畏懼。

  沐春風知道這便是所謂的久居上位者所特有的氣質,這年輕人不但和她的老師一樣身份不低,而且定然家世不凡,才會讓他即使相貌平平也絕不遜於楚清秋。

  當那年輕人看向她時,她更為謹慎,先前讓她有些煩亂的心事也壓到了心底。“小女子的確是楚相爺的學生,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大膽!”護衛一聲大喊,卻看到自己的主人朝他擺了擺手,忙垂手而立。

  年輕人制住下屬後並未急著說話,而是沉默著,仔細打量著,像是要搞明白楚相爺的學生怎麼會是這副模樣。他的目光雖然銳利,但沐春風沒有退縮,不卑不亢地與之對視。

  許久,年輕人露出一絲輕笑,一臉肅容慢慢淡化。“你便是楚先生的女兒?”

  沐春風嚇了一跳,而後才反應過來這人口中的楚先生既不是指她的老師楚清秋,也不是段宸書遇上的冒牌貨,而是她的阿媽楚洄。

  “公子認識我阿媽?”她很奇怪,但也因此放松了一些。

  年輕人呵呵一笑:“你不記得我了嗎,風丫頭?”

  沐春風臉色微紅,心裡卻更為奇怪,這人不但認識阿媽,居然還認識自己。風丫頭是阿媽對她的暱稱,因為聽起來像是瘋丫頭,小時候曾讓她氣得想改了名字,現在聽來卻分外親切。

  可她想了一陣還是想不起何時見過眼前這人,只好尷尬地說道:“真是對不起,小女子實在想不起公子……”

  年輕人沒有氣惱,反而笑得更加愉快。“承乾三十一年九月,濠州小溪河。”

  經他這麼一提醒,沐春風終於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啊!原來你就是那個超……”她捂住嘴,紅著臉,不敢再往下說。

  “哈哈,沒錯,我就是那個超級無敵的落湯雞。”年經人想起那個梳著兩個可愛小辮的女孩沖著船艙外大喊“阿媽,你的超級無敵落湯雞醒了”的場景,不禁開懷大笑,讓一旁的侍衛為之側目。

  十年前的那個秋天,八歲的沐春風本隨父母去往老師的家鄉揚州,游覽無數文人贊美過的瘦西湖。可剛到揚州的第三日,阿媽便急匆匆地拉著父女二人轉往濠州。

  濠州雖也算是水鄉,可景致比起揚州就差遠了,他們一家夜宿的小溪河也遠不及瘦西湖秀麗。沐春風覺得奇怪,問阿媽來這裡看什麼,阿媽笑嘻嘻地說道:“我們來這裡看超級無敵的落湯雞。”

  那一夜,沐晨光夫婦“湊巧”救起幾個落水人,其中之一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那少年因為落水時間較長,救起時不但渾身濕透,而且昏迷不醒,臉色發青,讓年幼的沐春風心生恐懼。

  可阿媽卻仍是笑嘻嘻地指著那少年對她說道:“風丫頭莫怕,他現在看來雖然淒慘了些,將來卻是要天下無敵的。”她才知道,原來阿媽口中的超級無敵落湯雞便是他。

  可那樣的經歷對於當時的沐春風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她對這個害得他們一家人流落於此的落湯雞並無好感,才會在他蘇醒時故意那樣大喊——反正他當時的模樣的確比落湯雞好不到哪裡去。

  十年過去了,梳小辮的小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當年那個有些瘦弱的少年也長成了更加穩重深沉的青年。十年前,她也曾經甜甜地叫他大哥哥,卻遭到阿媽少有的斥責;十年後,她當然不會再那麼冒失,卻對他的真實身份更加感到迷惑。

  “你來這裡做什麼?不是說了不准過來打擾嗎?還不快快退下!”楚清秋突然現身並對著沐春風一陣怒斥,沒等她反應過來又上前朝那年輕人跪下。“臣治下不嚴,驚擾了聖上,請聖上責罰。”

  就在楚清秋下跪的同時,沐春風的心中也是撲通一聲。她猜想到這年輕人應與皇室有關,但萬沒想到他便是皇室趙家目前最為尊貴的一個——當今聖上趙瑾。

  原來阿媽口中的超級無敵便是君臨天下的意思。“阿媽啊阿媽,你倒是有了先見之明,卻險些害得你女兒犯下欺君之罪。”

  沐春風猶豫了一下,也跟著楚清秋跪下了。阿媽說過,女兒家膝下也是有黃金的,平日裡跪天跪地跪長輩即可。“不過要是有生命危險,黃金也可以不要,別做要錢不要命的傻瓜。”

  “呵呵,都平身吧。楚愛卿不必自責,沐小娘子的父母對朕有救命之恩,朕能在這裡見到她只覺得高興,何來驚擾?”趙瑾的興致顯得很高,但很快便又黯淡下來,低沉地說道:“只可惜楚先生已經走了……”

  聽他提起自己過逝多年的阿媽,沐春風的情緒也有些低落,可隨即又想到:“如果阿媽遺信裡說的都是真的,那她便是因為知道聖上的身份才這麼做。阿媽這是為了什麼?聖上知道了又會怎麼想?”這心裡便又覺得有些滑稽。

  “聖上乃真龍天子,凡遇危機必能逢凶化吉,沐家夫婦也不過是順應天意罷了。”楚清秋的聲音極為平淡,像是在說著一對與他毫無相干的人,卻不知他的話恰好道出了真理。

  沐春風自付沒有老師翻雲覆雨的本事,又知這位聖上城府極深,喜怒無形於色,干脆默不作聲,乖乖低頭站於老師身旁。

  “聽說令尊也過逝了。”趙瑾突然又把話題拉到沐春風身上。

  “是,過逝一年多了。”她不敢不答。

  趙瑾停了一會兒,又說道:“朕看你似無太多悲切。”他的聲音也很平淡,像是隨口問問,又像是在遷怒。

  沐春風眉頭一皺,而後大著膽抬起頭來,淡淡一笑:“阿爸自阿媽去世後一直掛念不已,如今他們終可在天國重聚,我這做女兒的當然該為他們高興。”

  “天國?是佛家所講的西方極樂世界?楚先生也信這個?”趙瑾的嘴角露出一絲似有似無的諷意。

  “用阿媽的話來說就是另一個世界,民女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可心裡卻是盼著那是真的。一想到阿爸阿媽又能在一起,民女也覺得安心。阿媽他們也希望民女能這樣想吧。”沐春風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話語裡竟隱隱有些頂撞的味道。

  楚清秋心裡咯登一下,嘴上卻仍然平緩地說道:“哼,人死便是一了百了,就算真有靈魂存在也早該投胎轉世了,哪可能還等著拖家帶口?沐夫人就是愛說些無稽之談。”

  沐春風委屈地撇撇嘴,趙瑾見狀又哈哈一笑:“朕知道愛卿是從不信鬼神之言的,不過楚先生此舉只是想讓家人無需因她離去而悲傷,並非荒唐。愛卿自制甚強,但卻是不及楚先生豁達啊。”

  “還是聖上英明。”沐春風朝著老師得意地一笑,少女的天真浪漫表現無遺。

  趙瑾看著她,又想起十年前的那個深夜,楚洄不僅僅是救了他的性命,還救了他的未來。正是她的一番話,讓他下定決心把心中的夢想付諸實施,否則他還能擁有今天的一切嗎?

  “朕有些乏了,擺駕回宮吧。”趙瑾朝韓敬點點頭,又沖著沐春風笑道:“風丫頭,咱們改日再見。”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3:07 PM

第二十九章 楚相爺巧護學生

  送走趙瑾這位尊貴無比的客人,沐春風跟著楚清秋回到書房,非常誇張地長舒一口氣,然後說道:“老師,剛才我夠機靈吧?”

  楚清秋的怒斥和冷淡,沐春風的委屈和天真,只不過是這對師生在聖上面前扮演的一出好戲。這聽起來像是在欺君,可就連趙瑾自己都知道,要讓他的臣民時刻對他表露真情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機靈?你要是真夠機靈,看見韓敬就該躲得遠遠的,還用得著老師出來又做黑臉又做白臉?”楚清秋卻是有些氣憤,也不知他擔心的是什麼。

  沐春風輕輕吐吐舌頭,在老師面前她的天真爛漫才是最真切的。“我哪裡想到今日府裡會多出這些人來,就算見到了也不知是什麼人,怎麼會想著躲開呢?又不是做賊心虛。”

  “所以說你不夠機靈嘛。”楚清秋居然冷笑起來。

  “欸,其實也沒什麼嘛,我又沒有欺君犯上的意圖,再說阿媽還是聖上的救命恩人呢。呵呵,老師您是嫉妒聖上對我好吧。”沐春風心想:“這聖上看起來沒老師說得那麼可怕嘛。”

  “我不是嫉妒,我是擔心,擔心聖上想起你阿媽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那你可就不得不委屈自己與人共侍一夫了。老師也沒辦法讓聖上休了其他後妃啊。”

  楚清秋說得煞有其事,氣得沐春風一跺腳,說道:“老師真壞!哼,不理你,我找蘇合她們去!”

  看著沐春風的背影消失,楚清秋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輕輕喝道:“楚安!”

  一個其貌不揚、身材中等的年青人走了進來。他便是相府的二管家楚安。從明面上看,白白胖胖的大管家楚平是相府裡除了相爺外權勢最大的一個,可實際上真正的機密要務都是由這位平淡得不顯眼的二管家包辦。

  “相爺有何吩咐?”

  “去打聽一下,聖上離開相府後的行蹤。”

  “是。”

  楚安走後,坐在太師椅上的楚清秋閉上雙眼。

  十年前,他以弱冠之齡成為翰林學士,又蒙先帝看重,正是躊躇滿志之時。而當時還是桓王的趙瑾,人材普通,既不得父皇寵愛,外家又沒什麼勢力,更沒有重臣可依靠,誰都不曾把他與那把龍椅聯系在一起。

  所以,當他知道楚洄救了趙瑾一命時,並不在意,還因為她的沾沾自喜而嘲笑她,說她不過是做了一樁保本生意,不虧也不賺。

  楚洄卻笑笑說:“你錯了,我來這世上做了三次投資,一是我家夫君,二是你,三是桓王,全都穩賺不賠。說起來還是桓王這樁回報最大。嗯,不對,應該是我家夫君,沒他我怎麼生得出春風?”

  唉,敢情怎麼算他都排在最後。

  後來,在楚洄的多次暗示下,他也開始關注這位不被人看好的七皇子,才發現貌似懦弱的他其實也有著不小的野心。但這並不奇怪,身為皇子,能看破權勢的能有幾個?

  慢慢的,一個又一個如同桓王一樣有抱負卻又不張揚的謀臣異士聚在了一起。再後來,被認為是朝中清流之首的郭淳出人意料地將長女嫁給桓王為妃,楚清秋才真正意識到七皇子不只是空有一顆不安分的心。

  承乾三十八年先帝突然駕崩後,因為有了已經成為宰相的楚清秋的支持,桓王終於在各方勢力的爭奪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順利登基,次年改元光武,至今三年,國泰民安,治國之術竟比先帝還強,也讓天下人都明白他並非被架空的傀儡皇帝。

  早先就為其謀事的臣子們無不自詡有先見之明、識人之術。在他們看來,雖是楚清秋在關鍵時刻的相助奠定了最後的勝局,但那只是他審時度勢的結果,不能與他們相比。可有誰知道,早在十年前,就連聖上自己都還沒有信心時,就有一個有些不正經的女子看到了他的未來。

  事關身家性命,所以楚清秋並不是單憑楚洄莫名其妙的直覺就把寶壓在趙瑾的身上,才沒有著急站到他的陣營裡,就像趙瑾也並非感念楚洄的救命之恩才與他親近。即便現在想來,他還是搞不清楚洄的信心從何而來——他不相信這僅僅是直覺。

  再細細回想,楚洄雖然聰慧,但不論學識還是權謀都遠不如他,實說不上什麼巾幗英雄,只是時不時會流露出一些讓人匪議所思或恍然大悟的念頭來。

  難道真如她自己所說,她是一個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不世奇才?難道說她突然跑到濠州救了未來的天子並非是個巧合?難道說她收養非親非故的自己只是為著一樁穩賺不賠的長線投資?

  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就算這是真的,又有什麼?如果沒有她,他能不能活到金榜題名都是個疑問;如果沒有她,他這一生又怎麼可能染上那幾點明快的顏色?

  “唉,楚洄啊楚洄,人都說我楚清秋是妖孽,其實我說你才是妖孽。”

  到了傍晚吃飯的時候,突然面聖所帶來的困擾已經散去,先前壓在心底的煩惱又冒了上來,沐春風顯得心不在焉,手中的筷子總伸向同一個盤子。

  “春風,有心事嗎?”楚清秋問道。

  “啊,沒有。”

  “那……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不,不是。”沐春風紅著臉,忙把筷子伸向別的菜盤。

  楚清秋微笑道:“原來還是有心事,是鋪子裡的事?”他原以為沐春風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走出來,可想想這個學生雖然比她的母親乖巧,卻也是灑脫之人,不會因旁人的權勢而束手束腳。

  “沒有,真沒有。”沐春風搖著頭,眼睛卻是看著碗裡,不敢與老師對視,可這樣的小把戲又怎麼瞞得過赫赫有名的楚相爺?

  “春風,你說謊的本事可比你阿媽差遠了。”

  沐春風沮喪地抬起頭來,兩頰因為羞愧有些發紅。“這麼說,阿媽才騙得過老師?”她這話無疑是承認了楚清秋的“指控”。

  楚清秋很不屑的一撇嘴:“她怎麼可能騙得過我?不過她臉皮比你厚,被拆穿了也毫無愧色。”

  沐春風捂著嘴哧哧笑了起來,“原來這就叫赤腳的不怕穿鞋的。”

  看她開心,楚清秋自己也高興,等她笑夠了才又問道:“到底有什麼為難的事就和老師說,你還怕老師不肯幫你?”

  沐春風卻又紅起臉,小聲道:“這事就是不能跟您說。”

  “為什麼?”楚清秋眉頭大皺,心裡有種少年時被人孤立的感覺。他雖是聰明絕頂的大才子,怎奈醉心權術,能摸透聖心也猜不透女人心。

  “因為……老師是男人啊……”沐春風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此事難以啟齒,要是阿媽還在就好了。

  “欸……”楚清秋少有這樣吃癟的機會,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說什麼。

  沐春風又趁機說道:“都怪老師不肯娶妻,要是您給我找個師娘,我也不至於有心事沒處講。”

  話說到這份上,再想起大管家楚平關於門子老張有女十八便做娘的談論,楚清秋也猜出來了,笑道:“不能跟男人說的心事一定是與男人有關吧。”

  沐春風沒有說話,但紅透的雙頰已經代為做出回答。

  楚清秋的心情又好了起來,接著笑道:“咱們的春風小娘子思春了啊。”

  “老師!”沒想到老師也有這麼不正經的時候,沐春風羞惱地瞪了他一眼,但又說不出什麼狠話。

  “呵呵,剛還怪老師不給你找師娘,其實是怪老師不給你找夫婿吧。前些日子看你忙著打理鋪子,所以不想給你添亂,想不到卻讓你埋怨上了。”

  “人家才不是埋怨這個……老師,您什麼時候給我找師娘啊?”沐春風可不敢忘記阿媽的遺命,這可比開辦美容事業還要重要。

  “現在說的是你,不要左顧而言他。你若是有了心上人,老師就親自上門去提親,若是沒有,我就讓大管家去幫你搜羅。”

  這到底是誰在左顧而言他?可楚清秋的話卻讓沐春風一陣恍忽。難道她真的想嫁給燕錦衣?那個目中無人、傲慢無禮的渾小子?唉,可是後來他好像改變了許多……突然杳如黃鶴是不想再見她還是別有原因?

  楚清秋瞧見沐春風咬著筷子發呆的樣子,只以為是被自己占了上風無言以對,心情更為愉快。可一想到終究女大不中留,沐春風總是要被某個男人帶走,這心裡便又有些低落。

  這時,二管家楚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沐春風恰巧與他相對,抬頭看見,知道他多半是來稟報一些朝中秘事,又正好擔心說多話會讓楚清秋看出蹊蹺,忙起身說道:“老師,我吃飽了,我去看看無情。”

  “無情還是個孩子,你就省省心吧。”

  “老師!”沐春風怒吼一聲,尷尬地看了看面無表情的二管家,便在楚清秋的笑聲中跑開了,可她心裡卻在愉快地想:“阿媽,老師也會拿人惡作劇了。”

  看到楚安,楚清秋停住笑聲,眼睛裡的溫度也降了下來。“宮裡面有消息了?”他知道屬下的本事,並不吃驚。

  “是。”

  “都說了些什麼?”

  “聖上出府便回宮了,回宮後便去了洄溪堂。”

  洄溪堂位於皇帝寢宮福寧宮內,原名長春堂,趙勤入主後改為現名,取意唐代詩人元結的詩作《說洄溪招退者》。

  楚清秋沒有吭聲,手指在桌面輕輕敲打,良久才說道:“去叫楚平來,本相爺又有事給他忙了。”

  楚安領命而去,楚清秋輕輕地冷笑道:“吾今欲作洄溪翁,誰能住我捨西東。勿憚山深與地僻,羅浮尚有葛仙翁。洄溪,楚洄,小溪河……聖上真是好心思。楚洄,你設計救駕是想著為我和春風找一棵最牢靠的大樹吧。可你不知聖心難測嗎?你這樁生意到底是賺還是賠呢?”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3:09 PM

第三十章 奈何叔妙治頑徒

    這個小院在相府裡所處的位置比較偏僻,布置也相對簡陋,下人們平日沒事都很少從這裡經過,不是因為不屑,而是因為敬畏——在他們眼裡,這裡的主人比大管家還要可怕。

    沒人知道奈何的來歷,就像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和真實年齡一樣,只知道他武功高強,對相爺忠心耿耿,對敵人出手無情,真正的無情。

    承乾三十二年,神秘的奈何突然出現在楚清秋身邊,成為他的貼身護衛。那時的楚清秋還沒有爬到權力的頂峰,但廟堂裡的波瀾不比江湖裡平靜,奈何的出現為楚清秋的平步青雲增添了一大助力。

    現在,貴為一人之下的楚相爺不可能只靠一個人來保護,但不論是貼身保護他的高手,還是相府裡的尋常護衛,無一不是奈何親自挑選出來的。所以,盡管奈何看似退居人後,卻沒人敢挑戰他的地位。

    相爺的得力手下大多得過奈何的指點,但他真正的弟子只有一個,便是無情。奈何也是一個性情極為淡漠之人,本無心收徒,只是他和無情一樣也受過沐夫人的救命之恩,經不住對方挾恩求報,只好答應了。

    可既然收下了,奈何便是照著嚴師出高徒的標准來進行,更何況無情現在承擔著沐夫人獨女的護衛之責,若是出了什麼差錯,他這個師父決不會護短。

    “真是了不起,居然能打敗誠王千歲,他可是號稱打遍皇宮無敵手啊。”奈何笑道,但這笑容很假,假到他自己都懶得去掩飾。

    “師父,弟子這也是沒辦法,要是輸給他,豈不是丟了師父的臉。”無情的小臉很嚴肅地板起,他怎麼會聽不出師父是在說反話。

    “是啊,師父是覺得很有面子啊,宮裡那幾個高手都只能在誠王手下走上幾十招,你一招就滅了他,怎麼還會丟師父的臉呢?”

    無情的臉苦得更厲害了,“師父,我也想輸,可是太難了。”

    “哼,你也知道難啊,我還以為你已經當自己天下無敵、無所畏懼了。”

    “嘿嘿,我才不是趙珞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放肆!皇子之名豈是你能叫的?”

    奈何的長相算不上是美男子,但也不丑陋,讓人看了感覺極為舒服,舒服到一轉眼就想不起來是什麼模樣。可他有一點和楚清秋相仿,好像世間沒有什麼事物能讓他們情緒激動,而一旦動怒,便讓人情不自禁渾身發寒。

    無情現在便是這樣,寒氣從心裡一直冒到嘴裡,凍得他話都說不出來。唉,要是早一點凍上就好了。

    “皇子是什麼?是金枝玉葉!是龍子龍孫!”奈何背著手冷笑兩聲,“這麼說倒不是指他天生就比你我高貴,但他天生就容不得別人比他還高貴、還強大!誠王雖然還年幼,你卻不可小看他,皇家人的心思豈是你比得過的?就算他真不在乎,他的母妃呢?他的兄弟呢?”

    奈何轉過身,盯著無情的臉,目光何其犀利。“你別忘了他是誰的弟弟!福寧宮的那一位雖與誠王不是同母所生,但誰損了皇家人的面子,就是損了他的面子,他要有心對付你,任你武功再高也只有等死的份。”

    “可是……是誠王千歲自己纏著我要打啊。”無情被嚇得哆嗦起來。春風小娘子雖也勸過他適可而止,但沒有師父說的這麼嚇人,不一會兒就已經說到死了。

    奈何臉上毫無憐憫之意。“不錯,是他主動要和你過招。可你既知他的身份,為什麼不想法回避?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想法輸給他?嘿嘿,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想顯擺一下你的武功比皇子還高強。”

    無情的下巴已經貼在了胸前,“不是……弟子只是……沒收住手……”

    “哦,你是說師父看走了眼?”奈何的語氣平緩得可怕。

    “不是!不是!我……唉,弟子就是看不慣他明明啥也不會還自以為很厲害的豬頭樣,所以就忍不住出手教訓他……別說,那小子打打就老實了。哎喲!”

    “你這小子也是要打打才會老實。”奈何的那一掌力氣不小,但卻沒敢運用內力,否則無情的腦袋就要成爛西瓜了。

    “呵呵,師父您不生我氣了?”無情捂著腦袋卻是笑了起來,師父如果真生氣只會一言不發的離去。

    奈何看著徒弟那張痛並快樂著的臉,突然歎了一聲:“無情啊無情,你這名字卻是叫錯了。”

    “是啊,我原本想叫冷血,追命也不錯,可沐夫人說無情才是大師兄,所以弟子只好勉為其難了。”

    奈何額頭上的青筋有凸出的跡象。他心想,如果時光真能倒流,他是不是該找那女人退貨,大不了再倒流幾年,不要那女人救他好了。誰說好死就比不過賴活?

    想到這裡,他又歎了一聲,這反倒讓無情緊張起來。在他心裡,師父是皇帝駕崩都不會皺眉頭的人,又有什麼事會讓他老人家長吁短歎?

    “無情,你還想成為天下第一殺手嗎?”

    “想!弟子天天都想!”無情立刻興奮起來,難道師父想通了,要把壓箱底的功夫教給他了?

    奈何的眼眸回復往常的冷漠,慢慢說道:“要做殺手,光是武功高強還不夠,還要有鐵石心腸。”

    “嗯,我連皇子都敢打,這心夠鐵了吧,師父?”

    奈何忍住再打他一掌的沖動,接著說道:“還要能吃苦。”

    “小娘子存心拿我當鐵人使喚,什麼苦沒吃過?”

    “……還要耐得住寂寞。”

    “哇,師父,當初我陪著小娘子呆在蒼山,身邊就幾個漢話都說不好的當地人,真是夠寂寞。”

    “……還要能保持沉默。”

    “欸,這是為什麼?”

    奈何冷哼一聲:“買凶殺人又不是金榜題名,誰願意找一個整日嘰嘰喳喳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走露風聲的殺手?”

    “我、我可沒有整日嘰嘰喳喳,又不是麻雀。”無情小心地偷眼看看師父,“是小娘子話多,我總不能不理她吧。”

    “哦,原來如此。這麼說,你是可以保持沉默的?”

    “當然可以!”

    “那好,為師就給你一個機會證明自己。”

    “怎麼證明?”

    “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說話,除了呼吸聲什麼聲音都不要出,我看看你能耐得住多久。一名合格的殺手潛伏時常常幾日都不出聲。”

    “什麼聲音都不能出?”

    “哼,連一個呼吸的時間都沒能撐住。”

    “我還沒開始!”

    “唉,看來是為師高估你了。”

    “我……”無情及時吸取教訓,閉上嘴,睜大眼睛,兩手不停地比劃著,意思是現在才開始計算。

    奈何又用無比犀利的目光盯著他,看到他在這樣的壓力下也能保持住沉默,才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好吧,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看看你到底能撐多久。”

    奈何說完這話便轉身離去。無情在他身後把眼睛瞪得更大,雙手不停揮舞,卻偏偏不敢出聲叫喊。如此,奈何當然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關上房門,只留下無情一人。

    嗚,師父這是什麼意思?是要他就這樣一個人留在院子裡?嗚,一個人很悶的啊。

    房間裡,奈何從窗戶的縫隙裡看著垂頭喪氣卻又雙唇緊閉的無情,笑道:“那女人說的對,這傻孩子真好騙。”

    “啊,無情,你在練蛤蟆功麼?”沐春風走進奈何師徒所住的小院時,眼前就是這樣一副情景:無情一個人蹲在牆角,嘴巴閉著,腮幫子鼓起,兩只眼睛也睜得大大的,活像一只蛤蟆。

    無情哪敢開口解釋,連哼哼都不敢,只能拼命揮動雙手,想將有可能害他前功盡棄的沐春風趕走。

    “咦,你這是干嗎?有什麼就說啊,老跟我揮手干什麼,不知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嗎?”

    “欸,到底怎麼了?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你總指著那屋做什麼?噢,是奈何叔不讓你說話啊!”

    “奈何叔干嗎不讓你說話呢?”

    “奈何叔不讓你說你就真不說啊,你小子怎麼忍得住?”

    “啊,我明白了,是他點了你的啞穴,所以你想說也說不了了!”

    “哈哈,無情,要不要小娘子幫你一把?”

    “幫你解穴啊!”

    “別擔心,我雖然沒學過武,可我是醫士啊。人體七百二十個穴位我全都認識,不會錯點成死穴。”

    “哎,你跑什麼?快給我站住!”

    ……

    “啊!救命啊!”一個少年悲慘的叫聲響徹相府大院。

    剛從相爺書房裡出來的大管家楚平也聽到了這聲慘叫,望了望聲音傳出的方向,臉上露出恐懼之色,身上不算太肥的肥肉也忍不住抖了抖,然後微微歎道:“可憐的孩子。”如果當初收養這孩子的人是他,也許現在就不會這麼可憐了。

    楚平為少年的悲慘生活哀悼的時間並不太長,腦子裡很快便被別的事情塞滿了。他剛從相爺那裡接了一樁差事,一件事關重大、相爺要求他無論如何都要辦好的差事。

    楚平感到身上的壓力巨大,可心裡卻充滿了愉悅。三年國喪已經結束,修得如此富麗堂皇的相府裡也該熱鬧熱鬧了。

    沒過多久,自芮國公府繡球招親後就沉寂許久的京師終於又迎來了一樁盛事。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4:16 PM

第三十一章 狹路相逢群英會

    “二郎,你這是怎麼了?幾日不見臉色白了好多,真的生病了?”

    孫俊看著好友的臉色不安地問道。

    “沒事,沒事。”燕錦衣心虛地掩住鼻子,“就是近來天氣燥熱,肝火太旺,流了些鼻血而已。”

    “哈哈,錦衣你這是欲火太旺,光流鼻血沒用的。”旁邊擠過一個瘦高個的少年,朝著燕錦衣擠眉弄眼。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微胖的小子,正捂著嘴嘿嘿傻笑。

    燕錦衣頓時惱羞成怒,“去,你才欲火太旺!”這瘦高個名叫張鵬,小胖子名叫王燦,都是世家子弟,也都是燕錦衣的狐朋狗友,只是這兩人吃喝玩樂的本事更大些。

    張鵬搖了搖手中純屬假冒斯文的扇子,非常無恥地笑道:“可不是嘛,這幾日夜夜春宵,可把我累壞了。”他雖然也還沒成親,可屋裡已經收了兩個婢女,艷煞旁人。

    燕錦衣聽了他的話,腦子裡又冒出那些奇形怪狀的畫面,鼻子一熱,險些又流出血來。

    “鵬子你可要小心,別等媳婦過門時發現你已經被搾干了,一怒之下休了你啊。”孫俊帶著幾分妒意笑道。

    “嘻嘻,表哥已經開始吃著虎鞭了。”王燦和張鵬是表兄弟,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互相拆台。

    張鵬一把將王燦推開,然後摟住孫俊笑道:“俊哥兒,我聽說你爹已經去柳家為你提親去了,是不是真的?”

    “哪個柳家?”燕錦衣捂著鼻子好奇地問道。

    “大理寺卿柳尚敬柳大人,他家排行第三的小娘子今年十六了,俊哥兒要娶的多半是她。”

    “真的嗎?真的嗎?”燕錦衣接連問道,心裡既為好友感到高興,又有些迷茫——是人都得成親嗎?

    向來嬉皮笑臉的孫俊這次卻變得拘謹起來,紅著臉說道:“我怎麼知道,又不關我的事……”不對啊,這事不關他的事還能關誰的事?

    幾個好友都發出善意的嘲笑,孫俊放下心來,腆著臉說道:“其實就是我娘提了一下,還沒定呢。你們……誰見過柳家的三娘子啊?”

    “我見過!我見過!”個子最矮的王燦激動地蹦了起來,“她跟著她娘來過我家。”

    “長、長得啥模樣?”孫俊小心翼翼地問道,好像擔心會打破什麼似的。

    “比我矮,比我胖。”

    孫俊如喪考妣,燕錦衣和張鵬很有默契地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化悲痛為力量。

    “對了,你們倆怎麼也來了?”燕錦衣察覺不可能再流鼻血,這才把手放了下來。

    “你這話是看不起我兄弟倆嗎?”張鵬假裝生氣,啪的一聲打開扇子,說道:“我張鵬難道就算不上青年才俊,難道就不夠資格參加相府的群英會?”

    “就是,就是。”小胖子王燦也板著臉朝燕錦衣揮了揮拳頭。

    “群英會?什麼意思?”燕錦衣莫名其妙。

    一旁的孫俊已經恢復常色,反倒驚訝地望著燕錦衣問道:“二郎你都不知道今天來相府做什麼嗎?”

    燕錦衣抓抓頭,尷尬地笑笑。他這幾日被兄長送的東西弄得神魂顛倒、茶飯不思,只是昨日聽父親說相府有一個宴請要他前來,他便來了,連請柬上寫了什麼也沒有細看。

    見他果然是一頭霧水,孫俊只好代為解釋:“今天這宴名為群英會,楚相爺是想借此機會見識一下京師裡的青年才俊,能接到帖子的可都不是普通人。”這話一說,張鵬和王燦又挺起了胸膛。

    燕錦衣眼睛掃掃四周,可不是嘛,被下人領到這間花廳等候的客人都是二十上下的年青人,一個個衣裳華麗、神采飛揚。這其中有和他一樣的世家子弟,也有近幾年科舉及第的官員,或儀表堂堂,或風度翩翩,不愧群英之名。

    “我爹說,相爺怕是要借這機會拉攏年輕官員,為自己培植勢力。”張鵬故作神秘地小聲說道。

    今日來的年青人雖然年紀尚輕,官職大多也不高,但他們或是有強大的家世做靠山,或是有真正的學識做本錢,再過十年便是國家朝政的中堅力量,楚清秋真有此意也不足為奇。

    “那我們來是做什麼?濫竽充數?”燕錦衣感到奇怪,其他人大多已有一官半職,而他們這幾人中除了自己靠著父蔭弄了個侍衛當當,其他三個都還是在家混吃混喝的角色,更別說只有十五歲的王燦。

    “你這小子怎麼能自甘墮落?誰說我們是來濫竽充數?”張鵬昂首挺胸,又打開扇子在胸前輕輕搖著,“你們就沒從我身上看出未來國之棟梁的跡象?”

    “哇!”燕錦衣睜大眼睛,“果然好斯文!”

    “哇!”孫俊也跟著一聲慘叫,“果然好敗類!”

    “你們這兩個渾蛋!”張鵬也顧不上斯文,卷起袖子便撲了上去。王燦則在他身後爆發出一陣狂笑。

    “都給我住手!”一個面色冷峻的青年攔在幾人身前。

    “欸,大哥。”

    “孫大哥……”

    這青年正是孫俊嫡親的兄長孫傑,皺著眉頭說道:“胡鬧什麼,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要是鬧出事來可不是回家挨打這麼簡單。”

    “是……”四個人同時答道,他們也注意到四處略帶不滿甚至鄙夷的目光。若論飛揚跋扈,這些都是他們的前輩,所以不敢造次。

    見他們都態度老實,孫傑便又回到自己的朋友身邊繼續閒聊,同時納悶這好好的群英會怎麼會把這些小孩子也召來,楚相爺究竟想干什麼?

    燕錦衣也有些納悶,既然是青年才俊齊聚一堂的群英會,為什麼不把他的兄長燕鐵衣請來?轉念一想:“是了,世人都還以為大哥真是正經人,他要是在這裡只怕連孫大哥他們都得正襟危坐。相爺考慮得倒是周到,唉,只是可憐我們……”

    四個難兄難弟面面相覷,都有些抹不開手腳的感覺,想他們在家都是受盡寵愛的貴公子,何曾受過這樣的約束,不免都心生抑郁,對這個所謂的群英會也沒了原先的熱衷。

    燕錦衣尤其郁悶,他近來本就心思雜亂,此次赴宴沒有半點要借機與楚相爺或是其他人攀交情的想法,卻不料一進門就出了糗,心裡不由埋怨:“爹爹也真是的,平日提起相爺便仇苦大深,偏又逼著我來……哼,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吃干抹淨便走!”

    燕錦衣還以為這樣就不會再出現讓他郁悶的事,哪知美好的夢想很快就被打破了。

    “段公子!”

    “段兄!”

    “文英,你怎麼才來啊?”

    一個氣宇軒昂、眉清目朗的青年大步踏進花廳,臉上還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向眾人頻頻致意。

    “這個偽君子怎麼也來了?”燕錦衣大吃一驚。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十多年的夢魘、為期半年的情敵——段宸書!

    “來來來,讓老師好好看看。嗯,不愧是我楚清秋的學生,男裝女扮總相宜。”楚清秋的眼神像是在欣賞自己最寶貴的瓷器。

    一身英俊少年裝扮的沐春風卻沒有半點笑容,俏臉緊緊地繃著。“老師這次太過分了,居然也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

    楚清秋淡淡一笑:“不過是宴請朝中同僚,這事還用得著和你商量嗎?”

    “可您這分明就是、就是……”沐春風咬緊嘴唇,眼裡全是委屈。

    “哎呀,老師這也是為你好啊。你和我的關系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與其等以後讓那些別有用心者主動來糾纏你,倒不如你現在就找個中意的。京師裡配得上你的一個不落全請來了,要是你都看不上,咱們改日再把外省的也數落一遍。”

    “老師……”沐春風上前拉住楚清秋的衣袖,“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可這也太丟人了!”老師居然要她女扮男裝出去與那些所謂的青年才俊周旋,看看有沒有能讓她中意的兒郎。

    “不用怕,他們都以為我是想網羅人才,沒人知道我是要網羅女婿。再說,這又不是拋繡球,實在沒有合適的老師也不會逼你。”

    “哼,我才不怕,反正出了丑也是丟老師您的臉。”沐春風依舊噘著嘴。

    楚清秋冷冷一笑:“來的都是聰明人,如果誰真敢讓你出丑,老師不會放過他。”

    “老師您……唉,真是服了您了。”沐春風不敢再有故意搗亂的心思。

    楚清秋又是哈哈一笑,走上前來,幫她擺正帕頭上的兩腳,然後柔聲說道:“雖然有老師把關,可說到底還是要你自己喜歡,所以一會兒別不好意思,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對了,這裡面還有你的熟人呢。”

    “誰?”沐春風心裡一跳,自然想到了一個名字。

    “段尚書家的大公子。”

    沐春風因為羞澀正咬著下唇,聽到的卻是意料之外的名字,不禁重重地咬了一下。“哎呀……怎麼會有他?他可是已經成親了啊!”她舔了舔嘴唇,幸好沒有咬破。

    “我不是說了嘛,我這群英會打著會聚京師青年俊傑的名號,他這個文武狀元不請能行嗎?再說,都是未成親的,還不招人懷疑?”楚清秋的眼神微微有點冷,“如果你真看上了哪個有家室的,不用顧忌,老師自會幫你擺平。”

    “啊,老師,您可千萬別亂來!有妻室還敢有這心思的男人我才瞧不上呢。”

    “嗯,一切由你。”楚清秋興高采烈地看著學生,居然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

    “老師……燕家大公子也請了嗎?”她心裡想問的是燕錦衣,卻沒法開口。

    “我請那瘟神做什麼?”

    “他不算青年才俊嗎?”

    “哼,那家伙純粹是鐵板做的,要請他來,這宴會還不得嚴肅得跟朝議一樣?”

    沐春風想起在燕府偷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想笑,還好她低著頭,楚清秋沒有注意。

    “燕家的小公子倒是請來了,不過他你就不用留意了,還有其他幾人,一會兒我會指給你。”楚清秋終於提及沐春風想知道的人,卻又不料會是這樣的提法。

    “……為什麼?”

    “他們幾個不過是靠著父輩祖蔭耀武揚威,沒什麼真本事,配不上我的學生。請他們來不過是為了充數,免得別人看出蹊蹺。”

    沐春風微微皺起眉頭,心想:“燕錦衣雖然還比不上他的兄長或是段公子,可那只是他年紀尚小還沒有機會而已,哪似老師說的這般不堪。”可惜這番話也只能放在肚子裡。

    “老師,我們該走了吧,讓客人們等久了可不好。”

    “咦,怎麼反變成你催促我了?”楚清秋打趣道。

    沐春風抿抿嘴唇,故意正色道:“老師一番好意,我怎麼忍心糟蹋呢?”

    “哈哈,好,我們這就走,去看看我的准女婿們。”

    “老師……”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4:24 PM

第三十二章 不堪回首舊日情

    論年紀,楚清秋比在座的後起之秀們也大不了幾歲,可他少年高中,又擅弄權術,在朝中青雲直上。高高在上多年,身上自有一股威勢讓這些人不敢小覷,只是包括燕錦衣在內都心中暗道:“男人用得著長成這樣嗎?真是妖孽!”

    楚清秋的姿容和官威都讓人不便過多注目,於是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他身邊那位陌生的年輕人——能讓楚清秋親自帶出來並與他同席而坐的人自然不會簡單。

    這年輕人看來也就十八、九歲的光景,相貌當然不及楚清秋俊美,卻也是一個秀美少年,最要緊的是他臉上的笑容不似楚清秋那樣總帶著些譏諷和不屑,而是像山中泉水般清澈干淨,讓看到的人心情也跟著愉快起來。

    “阿風是本相故交之子,也是本相唯一的學生,和在座各位年歲相當,日後還望各位多多照料。”楚清秋介紹這位化名沐風的學生時,眼神變得無比和煦,毫不掩飾他的溺愛。

    他一邊說一邊掃視四周,留心觀察各人聽到這消息時的神態。今天的宴席都是兩人一桌,並排而坐,面向前方,正方便主人的觀察。如他所料,有震驚的,有好奇的,有妒嫉的,有羨慕的,有欣喜的,也有不為所動的,還有……

    “燕家這小子怎麼回事?居然還在埋頭苦吃。哼,他父兄雖然與我不是一條心,但還知道表面和氣,他倒好,真當是上門吃飯來了。”楚清秋的眼裡閃過一道寒光。

    沐春風當然也把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可她在意的不是滿面震驚的段宸書,而是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的燕錦衣。“好你個燕錦衣,居然還敢裝著不認識我,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

    “嘖嘖,這小子真是好運氣,聽他這姓也不是什麼大家,怎麼就攀上相爺這棵大樹了?”孫俊用嫉妒加羨慕的口吻小聲說道,他們這些北方世家子弟對這位南方士子出身卻又位高權重的相爺也是這樣的心理。

    “哎,你說是不是?”他見身邊的燕錦衣沒反應,便伸手頂了頂。

    “你說什麼?”因為與前任情敵狹路相逢而心情郁悶的燕錦衣只打算別委屈了自己的腸胃,根本沒有留意堂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因為孫俊的打擾這才抬起頭來。

    “啊!那、那是誰?”說不清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震驚,燕錦衣指著前方的筷子都在顫抖。

    “哎呀,你怎麼能這樣?”孫俊忙把他的手壓下,還好沒有人注意。“那是楚相爺的學生沐風沐公子。哼,我看這群英會多半是楚相爺為了幫學生鋪路而設,拿咱們當墊腳石啊。”

    燕錦衣緊握著筷子,心裡亂糟糟的。“這人居然叫沐風,那沒錯,他肯定就是沐春風。啊,她居然是相爺的學生,原來她身後那個大人物便是楚相爺,果然夠大……哼,瞞著我,她居然全都瞞著我!”

    聽到孫俊的後半句話,他不禁冷笑道:“楚相爺是什麼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幫一個後輩還需要你我做墊腳石?”心裡同時又想道:“她是一個女子,楚相爺的目的當然不會是要她入朝為官,那麼找這麼多所謂青年才俊是為了……”

    他心裡一沉,看著眼前的一盤魚,狠狠地戳了下去。

    “咦,這小子看起來有些面熟,二郎,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二郎?”孫俊轉過頭來,不由嚇了一跳,心想:“難道最近英山侯府糧食緊缺?”

    沐春風正與坐在近處的幾位客人笑談,然後假裝不經意地往燕錦衣坐的這桌看來,心裡一惱:“這小子怎麼就知道吃啊?”

    權貴家的酒宴當然不能只是吃吃喝喝,歌舞助興也是很重要的一環。只是楚相爺府上不似其他人家養著許多家妓,而是請了坊間有名的樂妓前來獻藝。

    這本也是常事,只是大家想不到楚清秋此舉還有考驗的含義在內,所以當聽到接下來居然是萬花樓四大紅牌之一的紫薇小姐獻舞時,不少血氣方剛或是自命風流者都禁不住喊出聲來。

    心不在焉的燕錦衣仍是懵懂不知,聽到騷動問道:“又怎麼了?”

    沒等孫俊回答,坐在鄰桌的張鵬已經激動地竄了過來,小聲叫道:“二郎,是紫薇小姐啊,是萬花樓裡的紫薇小姐啊!聽說此女不但貌美如花,而且那身段柔得就跟蛇一樣……”

    萬花樓裡的紫薇!燕錦衣的腦袋就像是被巨石砸中一般,而後便想起那個躺在華麗的大床上,滿面春色、十指纖纖的美艷女子。

    雖然兄長燕鐵衣說過已經給了萬花樓足夠的封口費,不讓他們把他的糗事傳出去,可燕錦衣還是止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要是這紫薇小姐不守信用,又或者被人看出馬腳可怎麼辦?想到這裡,燕錦衣的頭垂得更低了。

    沐春風聽到紫薇的名字也想起了她與燕錦衣之間的那段“孽緣”,一會兒看看場中翩翩起舞的艷麗女子,一會兒看看那個因為心虛而不敢抬頭的燕家二郎,心裡暗罵道:“哼,有膽做沒膽認的家伙。呃,不對,他連做都沒膽做。”

    “阿風,怎麼了?”楚清秋注意到沐春風臉上的不悅。

    “……沒什麼。老師,我覺得有些氣悶,出去一會兒。”

    楚清秋哈哈一笑,沒有懷疑,他以為沐春風是看不慣男人們對紫薇的貪戀。在他看來,面對美色完全不動心並非男兒本色,再說眼下這些年輕人都很有自制,還不至於魂不守捨、忘乎所以。當然,那兩個垂涎三尺用來濫竽充數的另當別論。

    楚清秋的目光收回來,卻發現段宸書也離席而去。

    被楚清秋暗中詬病的人正是張鵬和他的表弟王燦。燕錦衣正擔心露餡,巴不得立刻隱身,孫俊則是苦於嫡親兄長在場,表現還算老實,只是被張、王兩人在一旁叫囂得心癢癢。

    “嘖嘖,不愧是四大紅牌之一,比我家裡那兩個可是強多了。”

    “唉,我爹真是小氣,從來都不肯帶我去。”

    “啊,她在朝我笑!真的,二郎、俊哥兒,她在朝我笑啊!”

    “是我!是在朝我笑!”

    “怎麼可能?一個瘦竹竿,一個小屁孩。”燕錦衣忍不住微微抬起頭來,正看到一身紅衣的紫薇拋過一記似嗔似怨的媚眼,然後一轉身,又是一記欲語還休的秋波。

    燕錦衣心頭大駭:“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他忙向主位看去,卻只看到玉樹臨風的楚清秋,心中頓感失落。

    假裝老實的孫俊悄悄靠近他說道:“二郎,你說那柳家三娘子要是能有她一半美該多好。”

    燕錦衣哪有心思搭理他,一捂肚子,叫道:“哎喲,哎喲,我肚子疼,我要出恭、出恭。”然後便彎著腰跑出大廳,身後傳來張鵬欠扁的聲音:“笨啊,就不能忍忍嗎?”

    燕錦衣借屎遁逃了出來,打算等紫薇跳完舞再回去。為免被人看到起了疑心,他也不敢在這廳前晃蕩,干脆挑了一條比較隱蔽的小徑鑽進庭院深處。別說,楚府的庭院修得真是不錯。

    “原來先生不姓楚。”段宸書看著眼前這個俊秀的少年,眼神復雜。

    “是,我其實姓沐,楚是我母家的姓。”想起往事,沐春風心中也頗為感慨,但她並不對當初的隱瞞感到愧疚,所以仍能坦然面對。

    “沐……”段宸書在口中輕輕念了幾遍,又問道:“那雲南大理府沐晨光沐伯父是先生什麼人?”他心亂如麻,也不知希望對方如何回答。

    “是我阿爸。”沐春風的聲音也很輕,卻像是一記重錘敲打在段宸書的心上。

    “你、你瞞得我好苦啊!”段宸書不住苦笑,“當初你若是對我說了實話,我又怎會、又怎會……”

    “又怎會什麼?”沐春風語氣幽幽,目光飄向遠處,好像看到有人影閃過,但她沒有在意。“你是想說,如果我早告訴你實話,你又怎會去郭家搶繡球,又怎會娶郭家小娘子為妻,是嗎?”

    “正是,我父親與沐伯父早就定下我倆的婚約,若我知道你的下落,絕對不會另做他想。唉,我娘逼我去郭家,還不是擔心找不到你,可你……”說到這裡,段宸書心中升起一絲怒氣,如果不是沐春風故弄玄虛,他段家又怎麼會背上貪戀富貴、毀婚另娶的罵名?

    “段公子不是說令夫人是個秀外慧中的好女子嗎?”

    段宸書一愣,“這是兩回事。”

    “兩回事?”沐春風轉回頭來,兩眉間竟也顯出一絲怒色,“你既然對令夫人非常滿意,又何必還要執著於無可挽回的往事?難道她的好還比不過這樁已經作廢的婚約?”

    “這和她有什麼關系?如果你沒有故意隱瞞,不管她有多好我也不可能娶她啊。”段宸書還是不明白,反倒懷疑沐春風是在故意回避。

    沐春風輕歎一聲:“你還是覺得這是兩回事嗎?”

    “不是嗎?”

    沐春風眉宇輕舒,微笑道:“如此看來,錯過這樁姻緣並非是春風的不幸。”

    “你……此話何意?”段宸書的聲音有些陰沉。雖然以前與這女子並不相識,更勿論山盟海誓,但得知她的存在後他就暗下決心要好好待她,卻沒想到對方心裡竟是如此想法。

    “段公子不是奇怪當初我為什麼沒有說出實情嗎?”

    “嗯。”

    “因為那時我第一次見公子,還拿不准要不要嫁給你。”

    她望著略感疑惑的段宸書繼續說道:“俗話說一女不侍二夫,所以我希望未來的夫君是真正值得我依靠終身的人,而父輩定下的婚約並不能說明什麼,我更願意通過親身的接觸來了解對方。所以,我才會答應來京師尋你,只是剛到這裡便聽說……”

    段宸書暗暗捏緊了拳頭,心想:“要是那天沒有屈從於娘的安排會怎麼樣呢?”

    沐春風卻又發出一陣輕笑:“現在想來果然都一切都是因緣。即使你當時沒有去搶繡球,我大概也不會嫁給你。”

    “為何?”段宸書心裡竟然有些緊張。

    沐春風望著他,眼裡全是明亮的笑意,“我說過我要嫁的人必定與我心心相印而且忠貞不渝,我絕對不會與別的女人同侍一夫,不管是為了什麼緣由。段公子,如果你我真結為夫妻,你再遇上為救你而不顧名節的女子,你會怎麼辦?”

    段宸書沒有說話,因為答案很久以前他就給過了。他也隱隱地明白,大概就在那時起,他就已經親手毀了這樁婚事。

    沐春風又輕輕地搖搖頭,“我知你不是多情風流之輩,也不是薄情寡義之人,真有此舉也是因為重情重義。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相比之下,令夫人比我更適合做你段家的媳婦,所以,這真的沒什麼可遺憾的。你說是嗎?”

    段宸書看著她,心裡有些迷茫——這真的沒什麼可遺憾的嗎?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4:25 PM

第三十三章 此仇不報非君子

    燕錦衣蹲在一叢花木下,一邊扯著身邊的花葉,一邊忿忿不平地罵道:“段宸書你這個不要臉的家伙,你已經有了郭小娘子,還來招惹沐小娘子做什麼?你、你也不是個好東西,明知道他已經成了親,還和他孤男寡女躲在外面……哼,說什麼看不慣男子納妾,那你這又算是什麼?”

    過了一會兒,又把頭埋下,暗暗念道:“你也覺得他更好嗎?我就比不過他嗎?我到底哪點比不過他?”

    “二郎?二郎!原來你在這裡,我還以為你掉屎坑裡去了!”

    頭頂上方傳來孫俊的聲音,燕錦衣抬起頭問道:“干什麼?”臉上的不忿倒比孫俊還濃,把他給嚇住了。

    “二郎,你這是怎麼了?哪個不張眼的東西惹你生氣?”孫俊問道,同時目光往四周搜索,恰好看到段宸書的身影,忙也蹲了下來,歎了口氣說道:“二郎,郭小娘子……不對,應該叫郭娘子了,都嫁為人婦了,你何苦還想著她?”

    “我才不是想著她!”燕錦衣沒好氣地說道,他都快想不起郭盈袖長什麼樣子了。

    “嘿嘿,不是就好。”孫俊當然聽不出這話裡的乾坤,興奮地攬住燕錦衣的肩膀說道:“快走,快走,為了找你可費了不少時間,再不去就晚了。”

    “去哪裡?那個……舞跳完了?”

    “奈何先生要出手了!”孫俊激動得兩眼放光,“剛才相爺主動提出來讓奈何先生陪在座的武舉過兩招,我們終於可以看到奈何先生的身手了!”

    楚清秋雖然位高權重,卻也因此與一班功勳老臣略有不和,燕錦衣、孫俊這些子弟也多少受了父輩的影響,可對於武功高強又從不張揚的奈何,這些好武的年輕人心中只有崇拜。

    楚清秋非常看重奈何,從不會把他當作雜耍之人拿出來炫耀,除了幾次公開場合的救護外,外人很少能看到他出手,卻也因此把他的本事傳得更加神乎其神。所以孫俊才會這般激動。

    這事若是放在以往,也一定能引起燕錦衣的興趣,可現在,他的一顆心全沉浸在剛才那令人崩潰的發現裡,再神奇的武林高手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不去。”他病殃殃地吐出這兩個字,又順手扯下一把花葉。

    “咦,你到底怎麼了?”孫俊急得都快抓耳撓腮了,在朋友面前,燕家二郎從來都是神采飛揚,哪怕是郭娘子大婚那一日也未曾這般沮喪。

    “燕公子?”有人無意中也走到了此處,看到燕錦衣蹲在花叢下,驚訝出聲。

    “哎呀,是沐公子啊!”孫俊搶先站起身來打招呼,這位沐公子既是楚相爺的愛徒,當然要與他搞好關系。

    燕錦衣扭頭一看,不是沐春風是誰?便也慌忙站起身來,卻發現手中還抓著一把葉子,忙張開手扔下,在身上抹了抹,然後左顧右盼、左顧右盼,盡力做出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可心中卻像是有一面小鼓,咚咚響個不停。

    “原來孫公子也在。”沐春風有些不好意思,她剛才眼裡只看到燕錦衣,竟把這位殿前都指揮使的公子當作了路人甲。

    “哈哈,我正和燕二郎要去看奈何先生與武舉們的比武。”孫俊笑道,這位沐公子略帶羞澀的笑容真是好看,不像他的老師笑起來就讓人心慌慌。

    “奈何叔要和武舉們比武?”沐春風眼睛一亮。她記得奈何叔總說武功是用來殺死敵人、保護親友,不是用來耍給別人看的,今天怎麼……唉,是了,一定是老師要奈何叔出手看看這些青年才俊的本事。

    “他居然可以叫奈何先生奈何叔。”孫俊心裡竟比剛才知道他是楚相爺唯一的學生還要妒嫉。

    “喂,再不走就什麼也別想看了!”燕錦衣突然吼了一嗓子,然後便一個人扭頭朝前走去。

    “嘿嘿,別在意,他、他剛吃壞了肚子……”孫俊陪著沐春風跟在後面,心裡暗道:“我和你一樣都不喜歡楚相爺,可也不能在人家府上耍脾氣啊!何況這位沐公子和藹可親,被你嚇壞了可怎麼辦?”

    “吃壞了肚子?”沐春風神情古怪地看著孫俊。

    哎呀!孫俊險些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這可是相爺的酒宴,他說燕錦衣在這裡吃壞了肚子,豈不是暗諷相府的酒菜不干淨?

    “欸,我是說他最近身體不太舒服……吃不得好東西……”

    “不舒服?”沐春風想起剛才看到燕錦衣的臉色似乎是有些蒼白,難道說最近一直沒他的消息是因為生病了?忙又問道:“他怎麼了?”

    “我沒病!”燕錦衣聽到孫俊的胡話又忍不住轉身吼道,看到那兩人並排而走的情形不由大駭:“孫俊這小子想干嗎?”忙也跟了過來,暗中扯扯孫俊,示意他離沐春風遠點。

    孫俊哪看得出沐春風其實是個假男人,他也從未見過這樣瀟灑大方的女人,只當燕錦衣不贊成他與楚相爺的學生走得太近,一邊埋怨二郎太不懂事,一邊和沐春風相談更歡。

    沐春風雖是女子,但身世特殊,見識卻比孫俊這樣的貴公子還要廣博,說什麼都頭頭是道,讓孫俊大開眼界。燕錦衣也暗自歎道:“真沒看出來,原來她不光會做飯啊。也難怪古人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孫俊先前的親近也只是因為沐春風是楚清秋的學生,現在卻是打心眼裡對他起了好感。“沐兄弟你知道的可真多,不愧是相爺的學生。”興奮之余,他伸出手向沐春風的肩膀上拍去。

    “哎呀,你干嗎?”燕錦衣眼急手快,一把抓住孫俊的胳膊,並將之扭轉過來。

    “啊!”孫俊一聲慘叫,回頭怒視著燕錦衣:“燕二郎,你干嗎?想扭斷我的胳膊嗎?”

    “我、我……”燕錦衣忙放開手,訕訕笑道:“我、我是擔心你傷到沐兄弟啊。你看,他長的這麼瘦弱,哪經得起你的一掌?”

    孫俊一看,沐春風果然是比同齡男子長的瘦弱些,大概是常年讀書缺少鍛煉的緣故。“可是,二郎怎麼比沐兄弟自己還要緊張呢?再說我那一掌能有多大力。”他心中暗暗奇怪。

    沐春風當然明白燕錦衣此舉的用意,又聽他居然找出這樣搞笑的借口,哪裡還忍得住,哈哈笑了起來,依然是紅唇玉齒,巧笑倩兮。

    孫俊也樂了,“哈哈,沐兄弟你不但長的瘦弱,笑起來也跟女人似的,不,是比女人還好看。哈哈!”

    他這一說,沐春風反倒不好意思再笑,強行忍住。燕錦衣則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才的歉疚也全丟了。“這個該死的孫俊,還得寸進尺了!”

    “別囉嗦了,再不走什麼也別想看了。”燕錦衣趁這機會強行插到孫俊和沐春風之間,然後連聲催促,巴不得早些到達目的地好把孫俊從沐春風身邊趕開。

    孫俊不知道這些緣由,也沒有多想,只是發現這後半程再也難以靠近沐春風半分,視線常常被燕錦衣擋住,就連說話也常常被他打斷,心裡更奇怪了。

    “二郎到底搞什麼鬼?好像擔心我和沐兄弟太過親近似的,他是懷疑沐兄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嗎?可他自己不也挨得緊緊的,就差沒把身子貼上去了。又不是郭娘子那樣的大美人,用得著和我搶嗎?”

    到了臨時充作習武場的廳堂,裡面傳來陣陣歡呼和驚叫,立刻把孫俊的心勾走了,不再思索燕錦衣失態的原因,打了個招呼便鑽進了人群。

    “你怎麼不去看?你不是最喜歡武學嗎?”沐春風輕聲問道,一雙眼睛微微瞥向站在自己身邊一動不動的燕錦衣。

    燕錦衣先是看了看四周,見大家都專心看著場內,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剛才是怎麼回事?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嗎?和男人走這麼近,成何體統?”

    “你……我這不是穿著男裝嘛。”

    “穿著男裝你也是……剛才幸好有我在,要不然被孫俊無意中占了便宜我看你怎麼辦?”

    燕錦衣這話讓沐春風想起了段宸書,有些生氣,心想:“怎麼男人都這樣?”然後沒好氣地說道:“還能怎麼辦?只好嫁給他了啊。”

    “那怎麼行?”燕錦衣瞪起了眼睛,腦海裡居然閃過一個念頭:“你嫁給他我怎麼辦?”

    “為什麼不行?我不配嗎?”

    “欸,我是說……他已經快訂親了,毀人姻緣可不好。”

    “你……”沐春風看他似言不由衷又似認真無二,心裡的滋味更是百般難辨,一咬牙,罵道:“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他可是我的好兄弟。”燕錦衣覺得找到了自己滿心擔憂的根源,說話也變得舒暢起來。

    “你……”沐春風這已經是第三次被他嗆到了,心中不由苦笑:“完了,完了,這渾小子莫非真是我的冤家?唉,如果他真的並無此心,我和他在這裡較勁豈不是可笑之極?”

    想到這裡,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定住自己的情緒,然後說道:“知道了,以後我會離燕公子的好兄弟們都遠遠的,十萬八千裡夠不夠?”

    燕錦衣聽出她話裡的怨氣,想想自己的話似乎是有些過了,心裡也生出幾分愧疚,可突然又想起她和段宸書竊竊私語的情景,心裡的愧疚立刻又沒了。

    “你剛才和段宸書躲在花園裡鬼鬼祟祟的干什麼?”

    “你跟蹤我?”沐春風大吃一驚,要不是顧忌周圍的人,她便要大聲叫出來了。

    “誰說我跟蹤你?”燕錦衣連忙否認,“我只是恰巧路過!路過!懂嗎?”

    “哼,這又關你什麼事?難道你想告訴我段公子也是你的好兄弟?”沐春風狠狠地剮了他一眼。

    “我……我是想提醒你,段宸書已經是有婦之夫,而且他的娘子比你漂亮得多,所以你最好不要對他抱有……啊……”

    燕錦衣的左腳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痛得他將要慘叫,卻又想起現在不宜引人注目,只好硬生生把慘叫吞進了肚子裡。而這時,凶手沐春風已經大搖大擺地擠進人群去了。

    燕錦衣只能抱著腳望著她的背影暗暗發誓:“此仇不報非君子!”

    “二郎,你怎麼還站在那兒?快來,好戲要開始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4:26 PM

第三十四章 用心良苦真善人

    接下來的好戲是由高深莫測的奈何先生對決文武狀元段宸書。可讓大家遺憾的是,段狀元明顯不在狀態,沒過多久就敗下陣來。

    “段公子若能心無旁騖,一定還能多堅持一會兒。”奈何的話聽起來無禮,卻是大實話。

    “多謝奈何前輩指點。”段宸書現在哪裡還做得到心無旁騖,簡直就是心亂如麻,以至於下頷上挨了一拳,紅紅的非常顯眼。

    “指點談不上,只是希望還有機會真正領教段公子的本事。”奈何淡漠的面容上出現一抹笑容,可眼裡卻隱藏著幾分寒意。“哼,再有下一次,可就不是一拳,我要打斷你的兩手,挑了你的腳筋……居然敢拋棄我們春風!嗯,要不干脆閹了他?”

    “還有哪位公子想出來與在下過過招?”段宸書退回後,奈何又用他銳利的雙眼掃視著四周,剛剛還在沸騰的人群頃刻就安靜了下來。武狀元都被打成這樣,誰還敢自討沒趣?

    “我來!”一個興奮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孫俊、張鵬、王燦齊聲暗道:“這小子是不是真吃錯東西了?”

    燕錦衣心滿意足地回到家時,正碰上在花園裡散步的燕鐵衣夫婦。

    “哥哥嫂嫂好。”他大聲地打著招呼。

    “二叔回來了,看來在相府玩得很開心啊。”好久沒有看到燕錦衣這樣興奮,趙瑢心裡也感到高興。

    燕鐵衣卻只是報以一記冷哼,他還在記恨弟弟毀了他的寶貝收藏,雖說是他忘了提醒弟弟看之前應該先把鼻孔堵住。

    燕錦衣此時心情正好,當然不會與兄長計較,哈哈笑道:“是啊,今天過得開心極了!我終於贏了那小子一次……哎喲!”笑著笑著他突然摸著腰干叫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燕鐵衣見狀終於開口說話。

    “沒事,就是跟奈何先生過招時挨了一下。”奈何先生對他還算客氣,沒打他的臉,想起段宸書的臉他又想笑了。

    “跟奈何先生過招?到底怎麼回事?”燕鐵衣面色鄭重,心想:“楚清秋你這個妖孽,你要是敢暗中欺負我弟弟,我跟你沒完!”

    “呵呵,今天有機會跟奈何先生請教武學,實在是太捧了。大哥,我在奈何先生手下撐過了三十個回合,段家小子才二十幾個回合就敗了,我這次可是贏了他!哎喲……”

    “你這傻小子,被人打了還這麼開心?”燕鐵衣哭笑不得,同時也放下心來。“趕緊回房上藥休息,讓娘知道了又要折騰了。”

    “大哥,我今晚一定睡不著了,我實在是太開心了!”

    看著扶著腰遠去的燕錦衣,趙瑢擔心地問道:“官人,二叔這是怎麼了?”

    “入魔了,這小子入魔了。”燕鐵衣也看著弟弟的背影輕輕搖著頭。

    “是不是你給他看的那些春宮圖讓他血氣太旺沒法發洩啊?”

    “不至於吧……啊!我說了,那些是正經書!正經書!”

    “哼,你就吹吧。”

    燕錦衣這一夜果然難以入睡,一想到自己當著相爺的面,當著京師裡最優秀的青年才俊的面,也當著沐小娘子的面,狠狠地超越了段宸書,他便笑個不停。

    可慢慢的,他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愁容。“糟了,我怎麼忘了,今天最重要的事不是打敗段宸書,而是要阻止他勾引沐小娘子!呃,看了他被打成豬頭的樣子,小娘子還會喜歡他嗎?”

    翻個身又想了一會兒,燕錦衣自言自語道:“不行,我還是得親自去找她好好說說,得讓她明白段宸書那渾蛋一點也不適合她。嗯,過些天不當值就去。”他狠狠一拳打在床上。

    只過了兩日,燕錦衣便按捺不住了,從宮裡回來便又踏上了去南山的路。這一次的心情竟比上次來賠禮道歉還要忐忑,燕錦衣邊走邊給自己打氣:“我這可都是為她好,她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到了沐春風住的小院,院門卻是緊閉,喊了幾聲也無人應答。“難道是呆在相府不回來了?”燕錦衣的心從嗓子眼一直落到底,說不清是因為壯志未酬而感到遺憾,還是因為逃過一劫而感到輕松。

    “大哥哥,你又來找春風姐姐啊?”幾個還流著鼻涕的小孩子圍在旁邊問道。

    居然被人認出來了!燕錦衣大為尷尬,但也沒法否認,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知道春風姐姐去哪裡了嗎?”

    “姐姐他們上山去了。”小孩子指了指不遠處的南山。

    燕錦衣這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氣,要是沐春風從此呆在相府不出來,他還怎麼能再見到她呢?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留在這裡等待還是到山裡去尋找?南山雖然比不上五岳黃山,但要在山裡找一個人卻也不亞於大海撈針。理智告訴燕錦衣應該留下來等待,可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在喊道:“去找她!去找她!”

    沐春風坐在溪邊的石頭上,雙足放在清涼的溪水裡,采藥的背籮丟在一旁,裡面卻只有寥寥可數幾株草藥。她低下頭,水面上映出的是她的面容,可眼前浮現的卻是另一張面容。

    “這個燕二郎到底在想些什麼?是擔心我搶了郭小娘子的夫君?可他明明說過只是為了和段公子斗氣才想娶郭小娘子為妻。唉,他緊張我和段公子在一起,到底是緊張我呢還是緊張段公子呢?要是他能明明白白說出來就好了,也無需我這般庸人自擾。”

    “沐、沐、沐……”

    身後傳來一陣羊叫聲,沐春風回過頭去,看到燕錦衣愣愣地站在那裡,心裡竟然一點也不驚訝,更不會緊張,只是淡淡地問道:“你來這做什麼?”

    燕錦衣憑著一股突如其來的沖動進山尋找沐春風,卻沒想到這麼快便找到了,更沒有想到會見到這副模樣的沐春風。

    只見她坐在小溪邊,雙手撐在兩旁,懶洋洋地回頭看著他,藕色的窄袖褙子裡露出淡紅色的抹胸和雪白的脖頸,粉色長褲挽起,藍色的短裙下便是同樣雪白的小腿,嫩的就像兩截粉藕。

    “你怎麼能這樣?光天化日之下……”燕錦衣指著她叫道,就差沒有捶胸頓足。

    “光天化日之下,我在水裡泡足消暑都不行嗎?又沒有和哪家有婦之夫鬼鬼祟祟。”沐春風沒好氣地打斷了他。

    燕錦衣被噎住了,不知該說什麼,站在原地進退兩難。沐春風看到他的尷尬樣心又軟了下來,主動開口說道:“你來莫非又是要勸我離段公子遠些?”

    “是啊!是啊!”燕錦衣連忙點頭,一邊又繼續給自己打氣,默念著“我都是為她好”之類的話。

    沐春風暗暗歎了口氣,指了指自己身邊,說道:“那你過來說吧,離這麼遠,怕我吃了你嗎?”

    “你要我過去?為什麼不是你過來?”燕錦衣想想沒有動,自己怎麼能隨意讓一個女子使喚呢?

    “因為我沒法走啊!”啪的一聲,沐春風把腿從水裡抬起來,大小不一的水珠立刻帶著晶瑩的陽光順著小腿滑落下來,燕錦衣也禁不住跟著咽了一口唾沫。他突然覺得自己才是該離這小娘子遠遠的才是。

    他低下頭,躡手躡腳走到沐春風身邊坐下,忙又抬起頭,生怕自己的眼睛不老實,可鼻子卻忍不住多吸了幾下,那熟悉的幽香便從鼻孔一直鑽到了他的心裡。

    “說吧,你想說什麼呢?”

    “我、我想說……”燕錦衣很是認真地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辭,然後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你既然貴為相爺的學生,其實一點也不用愁嫁,何必非要執著於段宸書?再說你不是不喜歡男子納妾嘛,難不成你還指望他能為你休了郭小娘子?那可是皇後的親妹妹!”

    沐春風只能再度哀歎:“誰跟你說我想嫁給段公子?”

    “不是?那你跟他孤男寡女的說什麼啊?”

    沐春風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說道:“我和你孤男寡女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你怎麼不懷疑我想嫁給你啊?”

    燕錦衣愣住了,張著嘴好半天才說道:“那怎麼可能?我、我才不會娶你……”

    啪的一聲,沐春風重重地踩在水裡,水花濺了燕錦衣一身,包括他的臉上。看到他這狼狽樣,罪魁禍首卻笑了起來,面容因此而變得更加明媚,害得燕錦衣一肚子怒火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只好默默地拎起袖子准備擦拭。

    “別,用這個擦吧。”沐春風的聲音不覺變得柔緩,手裡遞過一方素色的手帕。

    燕錦衣默不做聲地接過來,湊到鼻子前,果然也是那陣幽幽的女兒香。在臉上輕輕一擦,軟軟的,好舒服,攥在手裡竟有些不想還了。

    沐春風也沒向他討要,又問道:“你老擔心我會喜歡上段公子,是緊張他的娘子還是緊張段公子呢?”

    “我管他們干什麼?我這不是擔心你被人騙了做妾嘛。”燕錦衣一邊說,一邊偷偷低頭往下看。沐春風的雙腿濕漉漉的,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白淨、滑膩;那雙天足雖不是三寸金蓮,但腳趾飽滿圓潤,腳踝纖細嫵媚,讓人很有一握的沖動。

    “燕二郎,你是不是喜歡我?”沐春風沉默了一會兒,幽幽地問道,那聲音像是從輕緩的風裡鑽出來的。

    燕錦衣腦袋一昏,險些裁到溪水裡去。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5 04:27 PM

第三十五章 春風得意燕二郎

    “你、你說什麼?你說這個干什麼?”燕錦衣的心又一次被繃得緊緊的,好像隨時都會裂開一般。

    “你如果不是喜歡我,為什麼總擔心我會嫁給別人呢?”沐春風的語速卻是不急不慢,臉上的神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憂。

    “你胡說什麼!我只不過是不想看你羊入虎口,將來後悔莫及,所以才好心來勸你。你別看段家小子長得人模人樣,就憑他剛剛新婚便又打你的主意,就知道他不是好人。”燕錦衣盡量把自己幻想為路見不平、撥刀相助的大俠。

    “哼!”沐春風輕哼一聲,“後悔莫及嗎?能給文武雙狀元做妻,能與芮國公之女平起平坐,這也算羊入虎口嗎?”

    “你說什麼?他許你平妻?”燕錦衣大驚失色。

    “那是當然,以我的身份怎麼可能給人做妾?”沐春風挨近他,烏黑的眼眸裡帶著十足的神氣。“段公子說了,只要我願意,便可以平妻之名入門,他的娘子是個知書達禮之人,絕對不會有異議;老師也說了,只要有他在,段、郭兩家就沒人能欺我。”

    燕錦衣頓時啞然。他知道沐春風說的都是真話,段宸書絕對不會欺騙一個女子;郭娘子也的確是一個賢惠人;有楚清秋撐腰,又有誰敢欺負他的學生?

    “你、你答應他了?”

    “你說呢?”沐春風笑瞇瞇地眨了眨大眼睛,顯得無比天真可愛。

    “不行!當然不能答應!”燕錦衣毫不猶豫地叫了起來。

    “為什麼?”

    “因為……因為……”是啊,因為什麼呢?燕錦衣想找個理由出來,卻怎麼也找不出來,只是知道絕對不能讓段宸書得逞。

    沐春風看著他低頭冥思苦想的模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便板起臉說道:“你不用想了,我沒有答應他。”

    沐春風的表情由火熱變為冰冷,燕錦衣的心情卻是由冰冷變為火熱,險些開心地叫了起來。“啊……為什麼啊?”

    “因為我絕對不會與他人共待一夫,不管是有什麼不得已。”沐春風說這話時神色非常鄭重,“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並不喜歡他,我也不可能嫁給我不喜歡的人。”

    “那你喜歡誰?”燕錦衣不由自主地問道。

    沐春風突然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瞪得他心驚肉跳卻又莫名其妙,心想:“難道這話問不得?”心裡便又頓時難過起來。

    沐春風瞪了他一眼後便又迅速地轉回頭去,低頭看著自己在水中不斷翻打的雙足,然後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眼睛忽地一亮,就沖著水面嫣然一笑:“燕二郎,我喜歡你。”

    在這之前,她一直顯得要比燕錦衣沉著、冷靜,可此時她卻再也維持不住了。面頰紅得像是抹了過多的胭脂,心跳劇烈得像是馬上就要蹦出胸腔,手裡揪著的小草都已經斷裂,而那眼睛卻是越來越明亮。

    燕錦衣半張著嘴,因為光用鼻子呼吸已經不夠使了。他的眼睛也一直盯著沐春風在水中不斷翻打著的白色小魚似的雙足,心跳也跟著一上一下。

    “他怎麼不說話呢?這個渾蛋,就是看不上我也要說一聲嘛!”沐春風心中焦急地念叨著。

    就在此時,燕錦衣突然站起身來,語氣低沉地說道:“我知道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長不大、脾氣不好、還不懂事的孩子,比不得文武雙全、成熟穩重的段宸書。可你也用不著這樣耍我,我、我來勸你只是為著你好,不是為了和他搶風頭!”

    沐春風一把抓住他的手碗,“你這是干嗎?”

    “我回家!你既然不想我管,那我就不管了!”燕錦衣板著臉,撇著嘴,扭著頭,看也不看沐春風。

    “你……”沐春風真恨不能把他按在水裡,讓清涼的溪水灌醒他。“你說在我眼裡你比不過段宸書,我看是你自己認定自己永遠也比不過段宸書!”

    “你胡說!我怎麼會這麼想?”燕錦衣轉過臉來,怒視著沐春風。

    “不是嗎?那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的話?說我想嫁段宸書,你不高興;說我喜歡的是你,你卻又說我是在騙你。為什麼?不就是因為你心裡認定你比不上他,不值得我喜歡嗎?”沐春風心裡又氣又憐,她並不是覺得燕錦衣就比段宸書強多少,可喜歡與否又怎麼會以此為標准呢?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燕錦衣連聲否定。

    “我實話告訴你,我自幼便與段公子訂有婚約,我要想嫁他早就嫁了,根本用不著和別人平起平坐。就算我真看不上你也用不著這樣耍你吧,你當我是什麼人?”沐春風說著說著,眼睛竟然有些濕潤。

    “啊?那你怎麼沒有嫁給他?”

    沐春風心頭的怒火硬生生把那一絲委屈給擠走了,放開燕錦衣的手腕,在他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啊!”燕錦衣先是慘叫一聲,而後慢慢明白過來是什麼意思,喃喃道:“你真的喜歡我?”

    “你給我坐下來!”沐春風可不想抬著頭跟他說話,猛地一拉,燕錦衣便毫無抗拒地跌坐下來,剛一落地,便又大叫了一聲。

    “你干嗎?”沐春風被他嚇了一跳,難道又弄痛了他?

    “你說的沒錯,我又不比他差,憑什麼你不會喜歡我?哈哈,我就是比他強!小娘子,你喜歡的是我,對不對?”燕錦衣興高采烈,渾身洋溢著活力十足的光芒,一掃方才的頹態。

    沐春風被他那熱烈的目光看得竟有些害怕起來,躲開他的視線,撇了撇嘴說道:“你先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燕錦衣又啞巴了,說喜歡說不出口,說不喜歡也說不出口。

    沐春風瞥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嗔道:“燕二郎,你真是個膽小鬼。”

    “誰說我是膽小鬼?”燕錦衣不高興了。

    “那你說啊,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有膽就說出口!”沐春風不得不用上激將法。

    “我……”燕錦衣只覺自己手足無措,心裡怪道:“大哥怎麼不教我這些啊!”

    沐春風望著他憋得滿臉通紅的模樣,心想只怕是再逼也逼不出來,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柔聲說道:“燕二郎,我唱首歌給你聽,好嗎?”

    “嗯。”燕錦衣趕緊點頭。

    沐春風抻手攬了攬鬢邊的碎發,望著遠處的青山、碧空,輕輕哼

    起歡快的曲調:

    如果我說愛我沒有如果

    錯過就過你是不是會難過

    若"如果"拿來當借口

    那是不是有一點弱

    如果我說愛我沒有如果

    真的愛我就放手一搏

    還想什麼還怕什麼

    快牽起我的手

    ……

    “二郎,你懂我的意思嗎?”悠揚的歌聲結束後,燕錦衣耳邊又

    響起沐春風帶著一絲幽怨的問語。

    他沒有說話,只是把左手輕輕挪了過去,然後抓住那只在夢裡出現過好多次的靈巧的小手,緊緊地,緊緊地握住。他的臉依舊布滿紅暈,眼睛依舊盯著水裡的倒影,嘴邊卻是有些羞澀、有些滿足又有些得意的笑容。

    沐春風沒有掙扎,也沒有回頭看他,同樣紅著臉,同樣盯著水裡的倒影,嘴唇抿了抿,然後慢慢翹起,笑得好甜好甜。回頭一笑,花間歸去,只恐被花知。大約便是她現在的心情。

    過了好一陣,沐春風悄悄扭過頭來,望著燕錦衣。只見他如玉的面頰上紅暈漸淡,用人面桃花來形容正是貼切;眼睛依然不敢望向她,長長的睫毛帶著些羞意低垂著,和當初在小酒店中初遇時叛若兩人,只有那絲越來越藏不足的得意吐露著他的真心。

    沐春風望著望著,心裡一陣酥麻,渾身都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身隨心動,緩緩地靠了過去,在那桃花般的面頰上輕輕一吻,然後如願地看到那得意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張大的嘴巴。

    “呵呵……”沐春風也露出得意的笑容,活像是一個剛剛輕薄得逞的花花公子。

    燕錦衣的臉又紅了,嘴巴微微噘起,似是對沐春風的偷襲不滿,左手捨不得放開,便把右手繞過來在臉上輕輕地摸了摸。

    沐春風此時才覺得自己太過唐突,收住笑聲,咬著嘴唇小聲問道:“你怎麼都沒句話啊?是覺得我太過輕佻了嗎?”

    “不、不是……我只是……”燕錦衣終於也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都看到對方眼裡似有說不完的話語。

    “只是什麼?”

    “只是在想……還能親一次嗎?”

    沐春風身子一頓,嗖的一聲把右手抽了回來,嬌聲斥道:“做夢!”然後卻又低下頭抿著嘴無聲地笑了起來,雙足在水裡一晃一晃,濺起的水花也變得無比歡快。

    燕錦衣先是嚇了一跳,而後看到沐春風的笑容,便知道她心裡並沒有生氣,只是躲不過女兒家的矜持。頓時,心裡充滿了喜悅,比剛才還要多,也有些蠢蠢欲動,但還是拉不下臉來,最後無處發洩,只好仰頭一聲長嘯,震得旁邊林子裡的鳥都飛了幾只出來。

    “你別亂叫!”沐春風慌忙看看四周,擔心有人被燕錦衣的嘯聲引來。

    “哈哈!”燕錦衣又是一陣大笑,然後身子向後一倒,躺在草地上,歪過頭,看著沐春風說道:“我高興啊!我真的好高興啊!春風,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了!”

    “呸!誰是你的?說你是我的還差不多……”沐春風再度紅著臉,小聲啐道。

    “不,不對,你這話也不對。”燕錦衣伸手指指她,又指指自己,表情異常嚴肅,“應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這句話並不是什麼千古佳句、絕世好詞,可其中包含的情義卻是任何文人騷客都比擬不了的。沐春風的臉壓根紅透了,一直漫延到脖頸,低著頭,含羞不語。

    “春風!”

    “干嗎?”

    “坐過來!”燕錦衣大力地拍打著自己身邊的草地,臉上洋溢著暖洋洋的笑容。

    沐春風白了他一眼,卻還是聽話地離開溪水,站起身來,赤著雙足走了過來。

    燕錦衣卻突然一扭頭,正面朝天,伸手捂住鼻子,說道:“春風……”

    “嗯?”

    “你把褲管放下,鞋襪穿上好嗎?”燕錦衣的話裡帶著濃濃的鼻音。

    “怎麼了?呀,二郎你流鼻血了!啊……你這個色狼!”

    “啊!”

    無情趴在一棵大樹後,雙手捂著眼睛,一邊念叨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一邊偷偷從指縫裡朝外看。

    “哎呀,小娘子怎麼往燕公子身上踩了一腳啊?不過踩的好!踩的真是太好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6 01:03 PM

第三十六章 橫刀奪愛無情兄

    老天爺總是眷顧有情人,下山的路上竟然沒有遇上任何閒雜人等,兩個剛剛互吐心聲的小兒女可以不必忌諱任何人的目光,可以不必掩藏眼中似要溢出的情意。

    當然,這兩人也沒膽在這山間林中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來,只不過並肩而走,時不時地拉拉小手,時不時地對視而笑。可對於他們來說,這已經是世上最幸福、最美好的事了。

    “二郎,還想聽我唱歌嗎?”沐春風喜歡在開心的時候用歌聲來抒發自己的喜悅,現在又怎能豁免?

    “想!”對於燕錦衣來說,沐春風唱的那些歌都有些怪異,歌詞裡也有些他聽不明白的東西,但他就是想聽,因為這是春風唱的歌,這是春風唱給他的歌。

    山風溪水狗狗炊煙熱湯木桌缺了誰

    鳥叫蟲鳴鶯聲燕語何苦惹是是非非

    山風溪水狗狗炊煙熱湯木桌別喝醉

    就算醉有了我你更陶醉

    你說我太傻人生本匆忙

    花兒身上插揮揮衣袖吧

    我不想要歷經滄桑

    陶醉夢裡緊抓不放陪我好嗎

    ……

    燕錦衣突然站住了,就站在沐春風的身前,伸出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認真地說道:“春風,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我不會讓你歷經滄桑,我會永遠讓你像現在這樣……”

    後面的話他沒再說下去,因為他也不知道究竟該用怎樣優美或睿智的話語來形容他想表達的意思,無怪乎書到用時方恨少。但他相信,沐春風一定能明白他的心。

    沐春風果然明白,那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喜悅甚至讓她的眼睛濕潤起來,她慢慢地投入燕錦衣的懷裡,感受著少年的胸膛裡那堅定的心跳聲。

    燕錦衣也不再說話,只是緊緊地摟著她,感受著與自己相比更加纖細而柔軟的身體,這一刻,他才真正覺得自己是一個男人了,一個明白了自己的責任,並且絕對不會逃避、推諉的男人。

    想不到自己還會聽到這靈動飄逸的歌聲,段宸書激動不已,立刻策馬揚鞭向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趕去。至於去干什麼,他也不知道,也許只是想看看她的模樣,也許只是想問問她的來歷。

    聽到歌聲突然消失時,他心裡更加急切,又在馬臀上打了兩鞭,擔心這位精靈又像上一次那般徹底消失在青翠的山林間。

    “吁……”段宸書忽然勒住了馬韁,止住了馬兒前進的步伐,因為他看到遠處有一對男女正擁抱在一起,顯然是一對情侶。

    對於非禮勿視,段宸書要比無情領會得更為精確,他立刻轉過頭去,沒有絲毫的好奇。這一停倒也讓他頭腦清醒過來,不管唱歌的女子是不是他在蒼山曾遇過的精靈,都是與他無關了。

    他停了片刻,最終長歎一聲,將馬頭掉轉,放松韁繩,向著來時的方向,任由馬兒慢慢前行。

    “燕二郎!你的手在干什麼?”沐春風猛然推開燕錦衣,瞪著他,臉上依然紅紅的,卻是惱意多過羞意。

    “啊……誤會……我只是放錯了……”燕錦衣心虛啊,他不是放錯了,他只是抱著那具又香又軟的身子,腦子裡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經讓他熱血沸騰的畫面,手也就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你……”沐春風心裡也說不清是啥滋味,如果燕錦衣抱著她什麼壞念頭都沒有,那豈不是說明她魅力不夠?可這麼快就有了壞念頭,這小子真不是好東西!

    “小娘子莫慌,我來救你!”隨著一聲大喊,一個人影從樹林中竄了出來,人到時,一把明如春水的彎刀也到了。

    “無情你想干嗎?”沐春風和燕錦衣看著那個突然持刀擋在他們中間的人齊聲問道。

    “救小娘子啊。”無情背朝沐春風面朝燕錦衣,修羅刀橫在胸前。“姓燕的,你居然敢欺負我家小娘子,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了!”

    “你別胡說!我怎麼會欺負她?”燕錦衣說得比較急,不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心虛,因為剛才的舉動說是他欺負人也並不為過。

    “哈,你當我不知情嗎?告訴你,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面,什麼我都看見了!”

    無情的後背被人戳了戳,轉過身,看到面無表情的沐春風問道:“無情,你剛才一直跟在我們身後,什麼都看見了?”

    “是啊。小娘子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訓這小子。”居然敢把他家小娘子抱在懷裡……可殺不可辱!

    “哎喲!”慘叫一聲的人不是燕錦衣卻是無情。“小娘子你掐我干什麼?”

    “哼,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沐春風罵完,一扭身便走了,留下兩個壞東西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燕錦衣先反應過來,“春風等等我!”

    “站住!別想跑!”無情的反應也只比他慢了一拍,橫刀而立,擋住他的去路。

    “哎呀,你搗什麼亂啊!快讓開!”燕錦衣望著遠去的俏影,心急火燎。

    “我才不是搗亂。我奉相爺和師父之命前來保護小娘子,任何企圖欺負她的人都只能做我的刀下亡魂。”相比燕錦衣的焦急,無情顯得格外鎮定,心裡也因此有些得意——這才叫高手風范啊。

    刀下亡魂?那把刀在他手下不就是宰過雞、殺過魚嘛。燕錦衣握緊了拳頭,可轉念一想:“不行,這小子名為小廝,其實就是春風的弟弟,也就是我將來的內弟。如果和他弄僵了,對我大大的不利啊。”

    想到這裡,他松開拳頭,擠出笑容,說道:“無情兄弟,你真的誤會了,我和你家小娘子之間可不是你想的那樣。現如今我們是郎情妾意、心心相印,你就不要做這捧打鴛鴦的惡人了。”

    “呸,什麼郎情妾意、心心相印,只要相爺沒有點頭,任何男人都不准靠近我家小娘子三尺以內。嘿嘿,燕公子剛才可是大大的犯忌了。”無情冷笑著,手裡的修羅刀舞了一個漂亮的花樣。

    “你一個小毛孩懂什麼?快讓開,別擋著我追人!”燕錦衣再也按捺不住了。

    “不讓!我家小娘子是什麼身份?豈是你想見就見?”無情也暴露出了真實想法。

    “那你想怎樣?”

    “那當然是……”無情仔細想了想,然後得意的一笑,“哈哈,有本事你八抬大轎來請啊。”

    無情對男女婚嫁並不了解,只是常聽戲文裡趾高氣揚的女方家長會這樣鄙視那些在他們看來遠遠配不上自家小娘子的癩蛤蟆們。於是,他便以為這是很難做到的一件事,卻忘了燕錦衣不是普通的癩蛤蟆。

    果然,燕錦衣眼睛一亮,拱手笑道:“多謝兄弟提醒!”

    無情一愣,心想:“他這麼高興做什麼?難道他家裡有現成的八抬大轎?還有,我什麼時候成他的兄弟了?”

    沒等他想好對策,又聽燕錦衣說道:“無情兄弟,你的職責便是保護春風?”

    “是啊。”無情又舞動修羅刀,一副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架式。

    “可你家小娘子已經一個人走遠了,你還在這裡……”

    “哎呀!你、你給我等著,下次再來教訓你!小娘子,等等我啊!”無情丟下一句威脅,匆匆而去。

    “哼,你當我是阿珞啊,要不是看在春風的面上豈能容你如此放肆?春風啊春風,你就好好等著,等著官人我八抬大轎來娶你!”

    燕錦衣心情舒暢,詩意大發,從路邊樹上折下一條樹枝,佯做馬鞭,輕輕一抽,吟道:“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小爺我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咦,馬?我的馬呢?”

    燕錦衣春風得意滿山找馬時,誠王趙珞剛剛結束了又一輪悲慘的囚禁生涯。燕錦衣因為忘了幫長姐燕太妃索要玉環潤體膏,居然無恥地將外甥出賣,說他總上人家府裡搗亂,所以自己沒好意思開口。燕太妃一怒之下下達禁足令,比之當今聖上還要嚴厲。

    趙珞脫困之後立刻奔往英山侯府,他可不是要找燕錦衣報仇——現在也打不過啊!他要找的是大舅燕鐵衣,他已經想好了一個針對小舅的對策。呵呵,這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燕鐵衣剛回到家,便聽管家來報誠王千歲等候已久,心裡奇怪,問道:“千歲是來找二公子的吧。”他與趙珞差了近二十歲,哪有心思陪他胡鬧。

    “不,千歲說了,今日是特意來訪大公子。”

    “哦,二公子呢?和他在一起嗎?”

    “二公子沒回來。聽小廝們說二公子出了宮門便一個人去南山了。”

    “這時候去打獵?哈哈,看來是前段時間憋壞了。咦,不對啊,什麼都沒准備他怎麼打獵?”

    燕鐵衣被弟弟的行徑搞得莫名其妙,可屋裡還有一個誠王千歲在等候,只好先把弟弟放在一邊,匆匆打整之後便去拜見。

    燕鐵衣進屋時,趙珞正懶洋洋地躺在榻上,旁邊圍著幾個宮女,捧巾的捧巾,擺扇的擺扇,奉茶的奉茶,獻果的獻果。看得燕鐵衣心中直罵:“這小子是存心來刺激我的吧!”

    “微臣來遲,還請誠王千歲……”

    趙珞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跑到燕鐵衣面前雙手攙住他,“大舅不必多禮,今日沒有誠王千歲,只有你的外甥阿珞。”

    燕鐵衣心想:“廢話,你哪日不是我的外甥?”嘴上卻是笑道:“既是沒有外人,微臣也就不多禮了。阿珞此來可是有事要大舅幫忙?”

    “哇,大舅你就是比小舅強,一眼就看出我有為難事相求。”趙珞滿臉崇拜,並從婢女手中接過茶,親自奉上。

    燕鐵衣心裡一樂:“這不又是廢話嗎?你要是想找人玩耍,肯定去找你小舅;你要是想找人撒嬌,肯定去找你外祖;你要是想找人擺威風,肯定去找巧巧。找我?肯定是有連你母妃都管不了或是不肯管的麻煩事。”

    這倒不是趙珞有意和他疏遠,只是兩人年歲相差太大,比不得從小玩到大的燕錦衣。再者,燕鐵衣鐵面御史的形象深入人心,又是燕錦衣口中常年壓迫他的冷酷兄長,小小年紀的趙珞除了敬畏還能如何?

    知道他有事相求,燕鐵衣也不客氣,接過茶,輕輕抹著茶蓋,問道:“阿珞有何難事盡管開口,大舅能幫的一定會幫。”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6 01:05 PM

第三十七章 說婚姻心思各異

    趙珞眉開眼笑,把下人都趕了出去,然後眼巴巴地看著燕鐵衣說道:“大舅,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幫我找一個真正的武林高手做師父,我發誓我一定好好學。”學成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拳打小舅、腳踩無情!

    燕鐵衣不以為然地一笑:“千歲可是京師裡數一數二的高手,打遍皇宮無敵手,還用得著拜師嗎?”

    趙珞垮著臉坐到一旁,說道:“哼,大舅還當我不懂啊,那些家伙全是蒙我的,我要真是無敵手,又怎麼可能輸給無情?他才大我兩歲,能厲害到哪裡去?哼,所以我才不要拜他們這幫騙子為師。”

    “無情?是什麼人?”這名字聽起來不像是宮裡的人。

    “無情就是春風姐姐的小廝。他總說他是春風姐姐的護衛,我看他就是一小廝。”趙珞絕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踐踏敵人的機會。

    “春風姐姐?這又是什麼人?”

    “春風姐姐就是小舅的朋友啊。”趙珞有些納悶,心想:“大舅問這些干什麼?他應該問我想找什麼樣的師父才對啊。”

    “二郎的朋友?”燕鐵衣眉頭一皺,放下茶杯,又問道:“她是哪家大人的小娘子?”

    “欸,不知道。”

    “那她家人是做什麼的?”

    “欸,不知道。”

    “唉,那她家住哪裡,家裡有些什麼人你知道嗎?”燕鐵衣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知道,知道。”難得有自己知道的事,趙珞也顯得有些興奮。“她家住在南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裡,家裡除了她和無情沒有別人。”

    “只有她和一個小廝?”燕鐵衣腦海裡冒出四個字:山野村姑!

    “是哦,春風姐姐家一定很窮吧,院子那麼小,想多買幾個下人也沒地方住啊。”趙珞自以為是地點著頭。

    “你小舅怎麼認識她的?”燕鐵衣此話一出便後悔了,這孩子除了找人打架還會知道啥?

    不料趙珞卻高興地答道:“小舅去春風姐姐家裡吃飯,付錢時春風姐姐沒錢找,便讓小舅多去幾次,就這麼認識了。大舅,春風姐姐做的飯菜真好吃。”

    燕鐵衣腦海裡又冒出四個字:開飯館的!“哦,難怪你小舅一個人跑去南山,原來是有好吃的。”

    “什麼?小舅他去南山了?啊,這個壞人,居然不帶上我!”趙珞氣憤地跳了起來,可一看到燕鐵衣的眼神,便又哧溜一聲坐了回去——大舅果然好可怕。

    “時間不早了,千歲還是回宮吧,免得太妃娘娘擔心。”燕鐵衣端起了茶杯。

    嗚,大舅這就端茶送客啊,都沒想著留他吃飯。趙珞卻也不敢說不,他還記得年幼時小舅帶他偷偷溜進大舅的書房,指給他看那個據說可以打斷人腿的狼牙棒。

    臨走前,趙珞不放心地提醒道:“大舅可別忘了幫我找師父啊。小舅說無情的師父很厲害,你可要找個更厲害的才行。”

    燕鐵衣嗯嗯了幾聲,其實壓根沒有聽進去,他只以為趙珞口中的無情不過是一個比他會打、也比他敢打的莽撞少年。即便他聽進去了,也不過是把沐春風的身份由山野村姑改為江湖草莽罷了。

    燕錦衣找到馬,回到家時,天色已晚,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一回到自己屋裡就大叫著侍書、侍劍的名字,讓他們趕緊去廚房傳飯菜。

    “呀,大哥你怎麼在這裡?”看到燕鐵衣的身影,燕錦衣十分驚訝,這個時候兄長不是該陪著嫂嫂在花園裡散步麼?

    燕鐵衣沒有作聲,面無表情地仔細打量著燕錦衣,見他雖然風塵僕僕略顯疲憊,卻是掩蓋不住滿心的喜悅,容光煥發,與前些日子迥然不同。無容置疑,這就是人約黃昏後得逞的表現。

    “大哥你這是做什麼?還在為那件事生我氣啊?要不,以後我幫你找幾本更好的回來?”張鵬那小子說不定也有私藏。

    燕鐵衣眉頭一皺,“誰跟你說這個?去哪裡了?”

    “去看朋友。”

    “什麼朋友?”

    “朋友就是朋友……大哥,你問這些干嗎?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都十八了!”燕錦衣佯裝生氣,以掩蓋自己心中的猶豫。

    他不想現在就把和沐春風的關系說出來,因為他剛想起父親燕定北和楚清秋是對頭,兄長燕鐵衣也不待見楚相爺,他們會同意自己娶他的學生為妻嗎?

    燕鐵衣坐回椅子,一邊瞅著燕錦衣換衣洗面,一邊敲打著手中的折扇。過了一會兒,神情古怪地問道:“二郎,還沒吃吧?”

    “啊,沒吃。”燕錦衣心中納悶,吃了他還叫廚房送飯菜干什麼?

    “怎麼還沒吃呢?”

    燕錦衣想了想,兄長這大概是在問為什麼朋友沒有留飯吧。“因為沒跟家裡說過,就沒敢在外面用飯。”

    “哦,原來在你心中還是爹娘更為重要啊。”

    燕錦衣狐疑地看著兄長,“爹娘當然比吃飯重要。”

    “嗯,說的好。”燕鐵衣站起身來,走到燕錦衣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沒吃也不必心焦,因為你會發現世上還有更好吃的。”

    燕錦衣看看兄長的背影,再看看剛剛送上來的熱騰騰的飯菜,心想:“大哥這是什麼意思?叫我不要吃飯嗎?”

    “侍書,大公子今天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

    “欸,沒有啊,就是誠王千歲來府上找過大公子。”

    “阿珞?他來干嗎?找大哥告狀,所以大哥罰我不能吃飯?哎,什麼亂七八糟的,吃飽再說!”

    燕鐵衣離開弟弟的屋子,邊走邊自言自語道:“都上人家家裡去了,居然還沒能吃下來,我燕某人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弟弟?不過,沒吃也好,一個村姑而已,收來做妾都嫌寒磣。會做飯又怎麼樣?燕家又不缺廚娘!”

    剛好走到岔路口,他左右瞧瞧,細細思量了一番,最後下了決定:“嗯,這事還是早些和爹爹商量商量的好。二郎的確不是小孩子了,又經過我那麼多教導,趕緊說門親事定定他的心思也好,免得真弄出什麼亂子來不好收拾。”

    想到這裡,他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朝著爹娘所住的院落走去。

    卻說段宸書回到府上也已經是上燈時分,妻子郭盈袖忙叫下人服侍丈夫洗面換衣,知道丈夫還沒有用飯,又讓廚房送來他最愛吃的幾樣菜餚。至於丈夫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回來的這麼晚,為什麼還沒有用飯,她一句也沒有問。

    過去的郭小娘子,今日的郭娘子,再沒有面紗遮擋,一張美顏展露無遺,除了曾讓沐春風也歎為觀止的彎眉杏眼外,瓊鼻櫻唇,貝齒桃腮,無一不美。發式已經換作婦人裝扮,身上穿著天青色對襟衫、鵝黃綢裙,婦人的溫婉中又蘊含著少女的清純,更顯得嫵媚動人。

    段宸書坐下來用飯時,郭盈袖就站在他的身邊,為他端碗遞筷,動作輕巧,說話時也是輕聲細語,和順如風,旁邊的下人們看了心中也是贊不絕口。

    段宸書並非真是木頭,心中暗想:“我這娘子,要說德容兼備絕不為過,不論容貌、才學、氣度、家世,都遠在沐小娘子之上,也看不出對這樁婚事有什麼不滿之處,我的確應該覺得慶幸才對。”

    這時,又聽郭盈袖柔聲說道:“官人未回之前,婆婆遣人來問了幾道,一會兒官人是不是親自去請個安,好讓二老放心。”

    “讓娘擔憂,是我的不是,當然該去。”段宸書忙隨便扒了幾口飯菜,便要起身去給父母請安。郭盈袖雖然有些心疼,卻也不好多勸,只得隨他一道去了。

    據說當初郭皇後剛剛被選定為桓王正妃時,宮裡專門派了教引嬤嬤到郭家指點言行舉止,當時還年幼的郭盈袖也跟著一起受教。所以,哪怕是走路也顯得格外端莊。

    只見她微微低著頭,目不斜視,雙手輕輕搭在身前,卻比左右亂晃。身子略比丈夫靠後一些,步履輕盈,若不是聽到輕微的呼吸聲,段宸書甚至會覺得身邊少了一個人。

    段宸書不禁想道:“如果我娶的是沐家小娘子,她走在我的身邊又會是一副什麼光景?應該不會這麼安靜吧。”

    他的腦海頓時浮現一幅畫面:一個清麗灑脫的女子,微微揚著臉,眼波流轉,或喜或嗔,笑語不斷,就連四周的空氣也會受到感染,任誰也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想到這裡,他有些想笑,可張開嘴時,發出的卻是一聲輕歎。“她說的對,這樣的她不適合走在段府的長廊下。”

    郭盈袖終究年少,聽到丈夫的歎息聲,止不住好奇,問道:“好端端的,官人歎什麼氣呢?”

    段宸書怎好說實話,只好說道:“為夫是在想,這夏天就快過完了,時光蹉跎,不免惋惜。”

    “官人難道是‘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卻忘了‘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段宸書一愣,郭盈袖說的那兩句都是古詩,前一句是出自漢樂府的《長歌行》,後一句出自唐劉寓錫的《秋詞》。雖然他方才說的只是遮掩之詞,可郭盈袖能立刻用兩句出處不同的古詩作答,可見她的才思和聰慧。

    試上高樓清入骨,豈如春色嗾人狂。有了這樣的妻子,他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沐春風此時也坐在院子裡看著夜空,若有所思。

    “小娘子,你在看什麼?”無情走過來問道。

    “我在看星星啊。”

    無情抬頭看看,“這星星有什麼好看?哦,我知道了,你是巴望著燕公子從天而降吧。”

    “胡說什麼?我可沒在想他,我只是在想秋天就要來了。”

    “秋天來了又會怎樣?哪一年沒有秋天呢?”

    沐春風白了他一眼,不再說話。她心裡是在想,燕二郎什麼時候會上門提親,她又會在什麼時候成為新娘。

    “無情,今天的事可不准你擅自告訴相爺,你師父也不准說。”沐春風想起上次被他戳穿了段家退婚一事,忙叮囑道。

    無情咧嘴一笑:“小娘子,我們都不說,一輩子都不說,可好?”

    沐春風撲哧笑了:“你瞎說什麼?想我一輩子都不嫁人嗎?”

    “你嫁給別人有什麼好的?在相府裡,有相爺保護你,還有我和師父,誰能比我們好?”無情臉色郁郁。

    沐春風笑著戳戳他的額頭,“傻無情,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是一定要嫁人的,你將來也是一定要娶媳婦的,可不管怎樣,我們都還是一家人,你用不著擔心。”

    “切,我才不要娶媳婦,師父說女人麻煩得很。相爺不也沒娶?”

    沐春風哭笑不得,“好,好,好,你們三個想一輩子做和尚也就罷了,難道還要我陪著你們做尼姑嗎?”

    無情一想:“這倒也是,總不能讓小娘子成了尼姑,那些光頭女人可不好玩。”可是,一想到小娘子終有一日要住到別人家裡去,他這心裡就難受得要命。“嗯,要不讓燕小公子做上門女婿吧。他要是不答應,就叫他滾蛋!”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6 01:07 PM

第三十八章 論愛情師生相對

    沐春風雖不讓無情擅自洩露她與燕錦衣的情事,但並未打算瞞著楚清秋,過了兩日她便專程返回相府,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出來。

    “怎麼會是燕錦衣?”楚清秋的臉上難得地露出苦悶。

    沐春風低著頭,小聲卻又非常堅決地說道:“喜歡一個人非要有什麼無懈可擊的理由嗎?”

    楚清秋輕歎一聲:“可我還是想不通,怎麼會是燕錦衣呢?那日來赴宴的可有不少年少有為者,他除了長得比別人好看些還有什麼長外?哦,身手也還可以,可段宸書還是武狀元呢,你就是挑他也比燕錦衣強啊。”

    此話一出,便看到沐春風瞪了他一眼,楚清秋又笑道:“是了,我知道,段宸書已經有了家室,再好你也是不會要的。”

    “哼,就算現在他沒有家室,我也不會選他。”

    “哈哈,可當初他還沒有娶郭娘子時,你不也想過要考慮的嗎?”

    “只是考慮嘛,又沒有決定。若拿他和二郎比,我還有什麼需要考慮的?”沐春風眼神一閃,思緒似乎就要飄遠了。

    “嘖嘖,不過幾日功夫,燕公子就變二郎了。”楚清秋沒有掩飾自己話裡的酸意。

    “老師……”

    “話說回來,倒不是我看不起你的二郎,燕鐵衣的弟弟當然不會只是一個繡花枕頭。可我覺得他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將來你倆誰照顧誰啊?老師可捨不得你太過辛苦。”

    沐春風心裡一暖,笑道:“老師多慮了,他不過小我五個月,怎麼還會是一個孩子?”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當初她可也是這樣評價燕錦衣的。

    “你倆不同。”楚清秋搖搖頭,“你從小就跟著父母四處游歷,而且你阿媽一直很留意培養……你的獨立性,是這麼說的吧?而那燕公子是父母兄姐的寶貝,從小嬌生慣養、不知疾苦。將來一帆風順也就罷了,可要是遇上什麼波折,他能似你這樣堅強嗎?”

    “老師這話我覺得不對。”這師生二人竟然辯論起來了。“錦衣並非沒有擔待之人,只是現在的生活對他而言還沒有這個必要。可要真遇上需要他擔待的事,我相信他絕對不會逃避。這並非指他能有多大能耐,而是因為他有一顆赤子之心。”沐春風臉上全是自信。“在我看來,這可比那些本事大、心思多、凡事卻只考慮自己得失的人強多了。”

    “這話怎麼聽起來是在說老師我啊。”楚清秋瞅著學生促狹的一笑。

    “難道不是嗎?”沐春風一點也不害怕,也回以促狹的一笑,“老師您自己說,如果您有了妻子,您會事事以她為先嗎?”

    楚清秋沒有否認,只是輕歎一聲:“所以嘛,春風,不要學你阿媽整天逼著老師成親,那不是害人嗎?”

    沐春風臉色一變,“糟了,怎的被老師套住了?唉,這事再怎麼害人也不能不逼啊。”她不敢此時討論這個,忙一轉話題:“老師,今日說的可是我和錦衣……”剛才被楚清秋笑話,她也不好意思再喊“二郎”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

    沐春風眼睛一亮,“老師這是答應了啊?”

    “我能不答應嗎?”楚清秋有點沮喪,“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你想嫁給他,他想娶了你,老師我還能學王母娘娘捧打鴛鴦嗎?”

    “多謝老師。”沐春風低下頭,小聲擠出幾個字,然後便揪著發稍偷偷地笑起來。再怎麼聰慧大方的女子,說到自己的婚事也總會有亂了方寸的時候。

    “唉,可我還是不明白,你怎麼就看上他了呢?”沐春風越愉快,楚清秋就越苦悶,他這輩子都沒遇過這麼難解的困擾。

    沐春風抬起頭,哭笑不得,“老師,您總糾結此事做什麼?”而後,她狡黠地一笑:“大概就像阿媽說的,愛情不需要理由。”

    “嗯,她說過這話?”

    “說過啊,我在阿媽的書稿裡看到的。她說在她嫁給阿爸前,也有不少青年才俊追求她,可她卻偏偏選了阿爸。您問起她為什麼會這樣,她便回答說愛情不需要理由。”

    “切,你就聽她瞎編吧。”楚清秋鄙夷地撇撇嘴。

    “怎麼,阿媽說的不是真的?”沐春風愣住了,長久以來,她一直把阿媽的話奉為真理,就像《論語》裡的子曰一樣。

    “這事怎麼說呢?”楚清秋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瞇起,像是正在往日的記憶中尋找著什麼。

    “你阿媽不是一個普通人,我總覺得她好像在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待過似的,言行舉止處處透著古怪,不像個大家閨秀,也不像個小家碧玉,江湖俠女就更談不上了。”

    沐春風聽到這裡心跳加劇,老師真不愧妖孽之名。

    楚清秋卻誤會了她的表情,忙說道:“我說你阿媽言行舉止古怪可不是說她不好或是有什麼不對,只是大多有些……不合時宜。”這四個字形容楚洄真是最為貼切。

    沐春風笑道:“老師的意思我明白。阿爸說過,阿媽年少時一家人因遇山石崩塌而蒙難,就她一人幸得阿爸救治才活了下來。我外祖家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阿媽還是認識阿爸後才有機會讀書識字,自然不能和那些千金閨秀相比。”

    楚清秋微微皺眉。楚洄的身世他是知道的,算起來也是他揚州楚家早年遷往西南的分支族人。可即便如此也解釋不清她的不合時宜,總不可能是最為循規蹈矩的木頭鍾教給她的吧。

    “唉,伊人已逝,我還琢磨這些做什麼?她若不是這般不合時宜又怎麼會是楚洄呢?”楚清秋想到這裡,眉頭舒展,笑容依舊。

    “不過呢,這世上就是有些男人喜歡你阿媽這一套,這其中也的確不乏她所說的青年才俊。”

    “那您還說阿媽是瞎編?”沐春風替阿媽打抱不平。

    “哼,那不過是男人的獵艷心,你還真當他們都愛你阿媽愛得死去活來?像你阿媽這樣,自己不安於室還不許男人喜新厭舊,真正的大戶人家哪個敢娶?就如你剛才所說,有能耐的男人更注重妻子的家世,沒有能耐的有心也是無力,只有你阿爸這個老木頭……”

    “老師!”沐春風雙手環抱,狠狠地瞪著楚清秋。世上哪有這樣的老師,貶了她的阿媽又來貶她的阿爸。

    楚清秋哈哈一笑:“春風莫急,老師可不是要說你阿爸的壞話。雖然我和他在為人處事上相看互厭,但在這件事上我對他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只有他才敢娶你阿媽為妻,也只有他才能讓你阿媽過的幸福。”

    沐春風很詫異,她不想聽老師說阿爸的不是,卻也想不到阿爸居然還有讓老師欽佩的地方。

    “所以你阿媽絕對是瞎編,我從沒問過她怎麼會挑了你阿爸,我倒是問過你阿爸怎麼會挑了你阿媽。”

    “我阿爸怎麼說的?”

    “你阿爸說,等我遇上了對的人就會明白了。然後我說,如果明白了就意味著得娶你阿媽這樣的女人為妻,那我寧願永遠都不明白。”想起當時楚洄聽到這句話時的表情,楚清秋又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沐春風也笑了,“這話要是讓我阿媽聽到了一定要想方設法報復您了。”

    楚清秋臉色一沉,“可不是嘛,那天晚上吃飯吃的全是辣椒。”

    沐春風更是大笑不止。誰能想到她這個能把滿朝文武玩弄於股掌的老師卻總是在阿媽面前吃憋,而阿媽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子遇上木訥慎言的阿爸就變得溫柔賢惠,阿爸撞上老師則好比秀才撞上了兵——只有自己生悶氣的份。

    如果自己能早生很多年,能遇上年少時的阿爸、阿媽和老師,一定也會是一段精彩的日子吧。可要是這樣,不就遇不上二郎了?

    “又在想你的二郎了?”

    沐春風猛然驚醒,臉一紅,“才不是呢。我是在想……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楚清秋笑道:“這還不是在想他?好了,好了,你也無需多想,接下來要做的事只有一樁——等!”

    “等?等什麼?”

    楚清秋抬頭一瞥,“還能等什麼?當然是等燕家上門提親囉。”

    “就這麼等著嗎?”沐春風的臉又是一紅,雙手夾在膝蓋中輕輕摩擦著。

    “沒錯。”楚清秋的臉色轉得凝重起來,“要想知道你這個燕二郎是不是可嫁之人,就要看他會不會央請英山侯來提親,還要看他能不能說服英山侯來提親。”

    “說服?”沐春風有些茫然。

    “是啊,忘了告訴你,英山侯官拜樞密副使,他的頂頭上司樞密正使恰巧就是老師我兼任。呵呵,他與燕中丞父子二人都不太喜歡你的老師啊。”楚清秋居然笑了起來,一點愧意都無。

    “老師,這……”沐春風對朝中之事了解不多,只知道老師位高權重,巴結者眾多,哪想到還有偏喜歡與他作對的,聽了這話便有些擔憂。

    “你看你,往日的機靈都上哪裡去了?你放心,老師想讓你嫁的人不會嫁不成的。不過這對燕小公子是個考驗,他若真如你所說有情有義,他就一定會努力促成此事。如果反被父兄輕易說服,那這人不嫁也好。”

    沐春風松了口氣,點點頭說道:“老師說的是。”她這時似又找回了往日的機靈,眨了眨眼睛問道:“老師的意思是,只要錦衣不輕易放棄,您就一定會幫我們。”

    “那就要看他的表現和我的心情了。”楚清秋就是不肯把話說死,沐春風卻也毫無辦法,只能噘著嘴跺跺腳以示抗議。

    “對了,從今天起你就別回南山了,就住在府裡,不准去見燕錦衣,也不准偷偷向他報信。”

    “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為你好啊!”楚清秋瞪了不知好歹的學生一眼,“看看那小子幾日不見你會怎樣,是驚慌無措,是茶飯不思,還是立馬就把你給忘了。再者,燕家乃是名門世族,雖是武將起家,不似段正德道貌岸然,但肯定也不想娶個瘋丫頭回家,你還是裝裝賢淑良德的好。”

    “哎呀,他家規矩要是真這麼多,我以後可怎麼辦?”沐春風當然不是什麼規矩都不懂的瘋丫頭,可要真讓她學郭娘子那樣出門要蒙面,走路要人扶可就是受罪了。

    楚清秋假裝生氣地指著她訓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學生?什麼叫表裡不一?什麼叫兩面三刀?什麼叫陰奉陽違?什麼叫口是心非?難道這些老師都沒有教過你嗎?”

    “哪有您這樣的老師,盡教人使壞。”沐春風撲哧一聲笑了,心裡那一絲擔憂也消失了。是了,大不了就學學燕大奶奶,到時燕家可就真熱鬧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6 01:09 PM

第三十九章 太妃說親生枝節

    大管家楚平、二管家楚安、護衛總管奈何都被叫到書房裡,聽楚清秋轉述這個重大消息,並共商對策。楚清秋手下得力的幕僚並不少,可這是家務事,此時還不想讓太多外人知曉。

    楚平得知此訊反應最為迅速,高興地說道:“恭喜相爺!相爺無需擔心,小的馬上就去准備,保證什麼都不會缺。”

    “你要准備什麼?”

    “小娘子的嫁妝啊!行六禮的招待啊!到時府上也得裝扮得喜慶些,這些可都得花時間准備。不過相爺放心,來得及,來得及。”楚平激動得仿佛要嫁女兒的人是他。

    楚清秋俊目一瞥,“誰跟你說要准備這些?燕家會不會來提親都還不知道,現在准備這些豈不是讓人笑話?”

    “欸,燕家怎麼會不來呢?不來提親,相爺又怎麼可能把小娘子嫁給燕公子?”

    楚清秋冷笑兩聲:“你忘了燕公子的父親是誰,兄長是誰了嗎?”

    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楚平身為相府的大管家,對朝中局勢、尤其是與相爺有關的也略知一二,所以他才覺得奇怪。

    以芮國公、段尚書為首的清流派自是將相爺視為權臣奸相,只是礙於聖上對相爺的信任而掀不起什麼波浪。而燕侯爺為首的功勳之後大都是堅定的保皇派,不管誰清誰濁,與相爺的矛盾其實就是有些嫉妒他年少位高,但若有機會結親又怎麼會拒之門外?

    他瞅了瞅其他兩個應該更知道緣由的人,卻都只看到一副沒有表情的表情,心裡抑郁,只好唯唯諾諾地說道:“小的愚昧,還請相爺吩咐。”

    楚清秋滿意地點點頭,“燕家不來提親,咱們做什麼准備都是白做,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等他們來提親。大管家的心思我明白,但我們不能顯得太焦急,春風又不是嫁不出去。當然,我們也不能傻等,更不能無限制的等。”

    他停了下來,看了看三人,然後一個一個點名道:“奈何,你讓無情盯好春風,這段日子不能讓姓燕的小子靠近她,如果沒做到,別怪我打斷他的腿。至於你,也別閒著,留心燕定北父子的行蹤,看他們有何反應。楚安,你負責宮裡。燕太妃與燕錦衣情同母子,這事不可能繞過她。大管家,你想辦法打聽燕府內的情況,人多嘴雜,這麼大的府第總會有消息流出來。嘿嘿,如果他們想亂來,我立刻就把春風嫁到別人家去,讓他們後悔都來不及。”

    楚清秋安排妥當,心裡這才舒坦起來,又問道:“都清楚了嗎?還有什麼要問的?”

    楚平琢磨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相爺,小人有一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想問就問,這麼囉嗦做什麼?”

    “相爺,小人聽您這安排,怎麼覺得您就指望著燕家不來提親啊。”

    “有嗎?我有這意思嗎?”楚清秋憤怒地瞪著雙眼問道。

    奈何和楚安依舊面無表情、默不作聲,心裡卻都在想:“有!怎麼沒有?”

    剛剛嘗到情愛滋味的小情人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又怎麼忍得了七日?這七日中,燕錦衣又去了兩趟南山小院,可惜都沒能見到沐春風,只是在後一次得到了沐春風偷偷轉給他的書信。信上說已將兩人定情之事告訴了楚相爺,現在就等著燕家上門提親,暗示他快些行動。

    燕錦衣看了之後又喜又苦又愧,喜的是楚相爺似乎已經答應了他和沐春風的婚事,苦的是要有好長一段時日見不到心上人,愧的是自己居然還在因為擔心父兄反對而遲遲不敢提及。

    “燕錦衣啊燕錦衣,你還是不是男人?還不及一個女子有魄力,真是枉費她對你一片真心。哼,不就是告訴爹爹和大哥我喜歡上一個女子要娶她為妻嘛。楚相爺的學生,別人可沒這個福氣。”

    燕錦衣下定決心當天回家就要向父兄攤牌。打定這個注意後,他心裡萬分激動,回城後的第一件不是回家報喜,而是召集一幫好友到酒樓喝酒慶賀。

    “錦衣啊,你總算是活過來了!”

    這幫朋友雖然大都是些紈褲子弟,卻都是極講情義之人,看到前段時間莫名頹廢的燕錦衣終於重新煥發了光彩,心裡都替他高興。

    “小胖子在哪裡?”遲來的孫俊一進雅間找的不是燕錦衣,而是小胖子王燦。

    “俊哥兒找我啥事啊?”

    沒等王燦站起身來,孫俊已經撲過來揪住了他的衣領,問道:“你老實說,你到底有沒有見過柳家的三小娘?”

    “見、見過啊。”王燦被孫俊凶神惡煞的樣子嚇住了。

    “胡扯!你跟我說那小娘子比你還胖、比你還矮,可我妹妹昨天見到人了,分明是一個比你好看不知多少倍的小美人!”

    眾人一陣哄笑,還有人起哄道:“小胖子你是不是存心跟俊哥兒搶老婆啊?”

    王燦委屈地說道:“我沒胡說,我見她時她真是比我胖、比我矮。”

    “你什麼時候見過她?”燕錦衣忍不住問道。

    王燦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八年前!”

    眾人皆噴。

    張鵬一手摟住孫俊,一手舉起酒杯,叫道:“來,來,來,今天咱們不但要慶祝錦衣浴火重生,還要慶祝俊哥兒將為人夫。”

    “別胡說,八字還沒一撇呢。”剛才還凶巴巴的孫俊頓時變得羞答答。

    燕錦衣也跟著大笑起來,可心裡卻有一絲擔憂:以後還能這樣和朋友們一起嬉鬧嗎?難道也要學大哥那樣整日板著臉假裝正經嗎?

    “哎呀呀,俊哥兒也要成大人了啊,什麼時候輪到我們的小錦衣呢?”

    “小錦衣可是京中第一美男,誰家的小娘子才配得上呢?”

    “可惜郭小娘子已經……”

    “呸!呸!呸!誰說這糊塗話誰自罰三杯!”

    燕錦衣和孫俊同年,關系又最好,朋友們常拿二人一起打趣。

    “呵呵,我還早著呢,哪有俊哥兒的福氣。”燕錦衣這個時候當然不會在意郭娘子的消息,嘴上謙虛著,心裡卻在狂笑:“我也要成真正的大人了,我要娶的小娘子是天下最棒的,比郭娘子還好,到時不讓你們嫉妒死也要讓你們羨慕死!”

    “不早了,錦衣也不早了。”孫俊不懷好意地擠到他身邊,“不過錦衣的婚事得太妃娘娘答應才算。所以各位想嫁姐姐嫁妹妹的,趕緊讓你們的娘親進宮給太妃娘娘問安去。”

    “咦,莫非你娘已經進宮問安去了?你不是成天叫著要把你妹妹嫁給錦衣麼?”

    “是啊,我娘昨天就去了,你們要是不抓緊,錦衣可就是我妹妹的了。”孫俊說著還朝燕錦衣擠擠眼睛。

    燕錦衣卻非常納悶,心想:“俊哥兒朝我擠眼睛干什麼?難道是叫我和著他一起捉弄大家?可我現在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怎麼還能胡亂說笑?”於是他只是嘿嘿地笑著,沒敢多說。

    小胖子王燦從人群中擠出腦袋來,叫道:“哇,要是錦衣娶了俊哥兒的妹妹,你倆可就是連襟了。”

    眾人再度皆噴。

    楚清秋就像每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一樣,心中的確暗暗期盼著這樁婚事成不了,因為他覺得春風應該配上更好的兒郎。可當他接到密報時,心裡又盼望著這只是一個誤會,因為他不想看到春風傷心絕望的模樣。

    “老師,這都是真的嗎?”

    “這事老師會騙你嗎?我比你還希望這是假的。”楚清秋抖了抖手中的信紙,“這上面的名字全是近兩日燕太妃邀來的宮妃、命婦,說是敘舊,實則就是說親。燕家父子也毫無動靜,他們若是有誠意,早該上門提親,而不是這般大費周折。”

    “老師,這大概是英山侯夫婦和燕太妃的意思,他們是想多看看,多多比較,就像您一樣,怕漏了更好的。”沐春風強笑道。要說她心裡沒有一絲驚慌和憤怒那是假的,可她不相信剛剛與她互訴衷腸的情郎轉身就主張家裡給他另從說親。

    “就算是想多多比較,那也應該和相府通個氣,難道我們還怕他們挑剔嗎?”楚清秋卻是滿臉憤然。“一邊裝著不知道你的存在,一邊忙著四處說親,此中用意還用得著猜嗎?”

    “也許……錦衣並不同意這麼做……不,他不會同意,我想這只是他家人的主意。”

    “春風,你別被所謂的情愛沖昏了頭腦。我聽說你的燕二郎現下正在酒樓裡宴請狐朋狗友,心情好的不得了,可不像是和家人有沖突的樣子。”

    “也許他還不知道嘛……”沐春風的聲音變小了,因為她的信心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十足。

    楚清秋立刻冷笑一聲:“他不知道又如何?他沒本事說服他的家人來提親,他就不是你想要的有擔待的男人。”

    沐春風低著頭,咬著嘴唇,手帕被雙手絞得不成樣,過了一會兒,抬頭說道:“老師,我要見他。”

    “見他做什麼?就算他先前不知道實情,現在知道了又能怎樣?繡花枕頭一包草,你還指望他能為你和英山侯扛上嗎?”楚清秋越說越氣憤,最後甚至拍起了桌子。

    沐春風卻平靜地說道:“老師的話的確有理,我也沒指望著要他為我和家人鬧個不可開交。我只是單純地想知道,這件事他知道多少,心裡又有什麼打算……”說到這裡,她的鼻子一酸,卻強行忍住。“如果他只想做個聽話的乖兒子、乖弟弟,那我也無話可說。可如果這只是一個誤會,如果他還願意和我在一起,那至少我不用後悔自己看錯了人。”

    “傻丫頭,就算真有人瞎了眼也是他們燕家人。你要見他為師也不阻攔,如果他如你所願沒有變心,老師一定全力相助。若非如此,哼,想另攀高枝,有我楚清秋在沒那麼容易!”楚清秋心裡篤定燕家一定是不願與他結親,又或是嫌棄沐春風的父母都是普通平民。

    沐春風苦笑著上前扶住他說道:“老師您這又是何苦,婚姻大事總得雙方都樂意才是,也犯不著為此去對付人家。您要真是去攪渾別人的姻緣,學生難道就會很開心嗎?”

    “你啊就是心腸太軟,別以為以德報怨便會有好報。”楚清秋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沐春風卻又笑道:“我這可不是心軟,只是覺得沒必要,如果害了他能讓我開心那就害唄,可要是不能又何必傷了自己的心神。”

    楚清秋看著她,半晌歎了口氣:“春風,你跟老師說實話,如果那小子真的變了心,你怎麼辦?”

    沐春風臉色一黯,可很快又笑了起來,“還能怎麼辦?天下的好男兒又非只有他一個,老師不也總說我值得更好的,如果他……我就去找更好的唄。”

    “嘿嘿,很輕松嘛。是真的可以放下還是對他太有信心?”

    沐春風歪頭想了想,“應該都有吧。”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2-26 01:10 PM

第四十章 奈何教徒打薄悻

    燕錦衣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滿腦幸福的幻想回到家,一看到自己院落裡那些神情嚴肅的侍衛,他這腦袋才覺得暈了起來:“這小子又來干嗎?姐姐就不能把他多關些時日嗎?”

    一進屋,便看見小怨夫趙珞嘟著嘴走過來說道:“小舅你真不講義氣,又自己一個人跑去玩!”他恨死這兩個舅舅了,一個只顧著獨自偷歡,一個答應幫他找師父後便杳無音信。

    “我去喝酒,怎麼能帶你去?”燕錦衣皺著眉頭跌坐在椅子上。他現在自詡已是大人,哪還能整天陪著小孩子玩?

    “我十二歲了還沒喝過酒呢!”趙珞捏著鼻子叫道,“哼,我詛咒你娶個天下最凶的娘子,白天不給你喝酒,晚上不給你睡覺!”

    燕錦衣樂了,伸出一個手指沖他搖著說道:“你注定要失望了,小舅我必將娶一個天下最溫柔的娘子,白天陪我一起喝酒,晚上陪我一起……咳,咳,咳……”

    趙珞驚訝地問道:“小舅,你怎麼知道你會娶誰家的小娘子?母妃今天還說她還沒想好呢。”

    燕錦衣也很驚訝,“我告訴她我想娶誰不就行了,她還要想什麼?”

    “啊,小舅你已經看中了啊!是誰?是誰?陳翰林的女兒?方婕妤的妹妹?還是王太妃的侄孫女?”趙珞興奮地問道。

    “這些人你都打哪裡聽來的?”

    趙珞撇撇嘴:“他們自己來找母妃說的啊。方婕妤還問我小舅你是不是和我一樣好看,我說就比本王差一點,哈哈!”

    燕錦衣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反而驚出一身冷汗,他想起了孫俊在酒樓裡的笑談。“殿前都指揮使孫大人家裡是不是也有人去了?”

    “我哪裡記得這麼多,反正這兩天上母妃宮裡的人比平時多多了,母妃說全都是想把閨女嫁給小舅的人。哇,小舅,這麼多小娘子想嫁給你,不如你學我皇兄蓋個後宮吧。”

    燕錦衣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抓住趙珞的衣襟叫道:“這是怎麼回事?誰讓他們去的?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他們的小娘子?”

    “是、是外公外婆說要幫你找娘子啊,母妃她才……小舅,你干嗎生氣?母妃幫你找漂亮的小娘子不好嗎?”趙珞納悶,小舅明明剛才還高興地說要找小娘子陪他一起喝酒、一起睡覺,怎麼轉眼就不要了呢?

    “誰要他們幫我找?我自己……”

    燕錦衣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嗖的一聲,一物從眼前飛過,直插入身後的屏風木框裡。

    兩人一起沉默了片刻,趙珞舉起手,指著那物,哆嗦著說道:“小、小舅……那、那是……”那是一把反射出耀眼白光的小刀。

    “啊……”

    燕錦衣眼明手快,及時捂住趙珞的嘴,沒讓他叫出聲來。“別叫!先別叫!這是送信的,不是……刺客……咱們先看看再說。”

    趙珞點了點頭,燕錦衣便放下手來,慢慢走到屏風前,吸了口氣,把飛刀和著插在下面的信封一起撥了出來。身上又是一陣冷汗,這刀剛才如果是插向他或趙珞的腦袋,不等門外的侍衛發現便已經是死人了。

    “飛刀傳書!小舅,是飛刀傳書啊!”趙珞激動得手舞足蹈。

    “別害怕,有小舅在,沒事的。”信封上寫的是他的名字,對方應該無意傷害趙珞。

    “高手啊!小舅,剛才來的是高手!外面居然沒人發現!真正的高手啊!”原來他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燕錦衣氣惱地打了他一巴掌,“你高興什麼?”

    “小舅,快看看寫的是什麼,高手想要你干什麼?”趙珞完全不在意燕錦衣的鄙視。

    燕錦衣白了他一眼,可也因此減淡了先前的驚慌。他打開信封,只見上面寫到:“即刻,城東郊小樹林,可敢來見?”落款為:無情。

    “是無情,他約小舅去那裡干什麼?剛才那個高手是他嗎?不可能吧。”趙珞站在一旁偷看,禁不住問道。

    燕錦衣沒有回答他,心裡大感不妙。無情找他一定是與沐春風有關,看字裡含義不像是好事,難道是得知姐姐為他說親一事,所以生氣了?考慮到相府的勢力,這個可能性很大。

    “小舅,你要去嗎?”

    “去,當然要去!”就算是龍潭虎穴也要去。

    “太好了,我也去!”趙珞高興極了,這不就是書裡說的泰山之巔、高手決斗?呃,雖然東郊小樹林比不得泰山威名,這兩人也都不是什麼高手,不過可以幻想一下。

    “你去干什麼?關你什麼事?”看到他的興奮勁兒,燕錦衣愈發郁悶。

    趙珞一撇嘴,這麼好玩的事怎麼能不讓他去呢?“你要是不讓我去,我就大叫有刺客,讓你也去不成!”他看出來燕錦衣不想讓旁人知道這件事。

    “你……”一時不慎竟被這小子捏住了七寸,燕錦衣敢怒不敢言,想了想,無奈地說道:“帶你去可以,但不准驚動其他人,我可不想帶著一大幫宮女侍衛去赴約。”

    “呵呵,正合我意,正合我意。”這麼驚險刺激的事,當然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才有意思。

    城東郊小樹林某處,正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無情,師父交待的話你可記清了?”

    “記清了。可是,師父,相爺只說要我們把燕公子帶去見小娘子,沒說要教訓他啊。”

    “無情,要做一流的殺手還必須擅長揣摩人心,如相爺這般地位的人怎麼可能把打打殺殺掛在口邊?再說,這廝居然害得小娘子傷心流淚,你說他不該被教訓嗎?”

    “可我見小娘子沒哭啊,還跟相爺說說笑笑的。”無情心裡琢磨著,大概小娘子其實沒看上燕公子吧。

    “唉,沒有流淚不代表沒有傷心,正是傷到極處才反而強作歡顏。”奈何搖頭又歎氣,把周遭的氣氛渲染得無比淒涼。

    無情糊塗了,只聽過喜極而泣,沒聽過泣極而喜。

    “燕公子身手還不錯,只是他專攻軍中武藝,外功雖強,內功稍嫌不足,對你也占不得太多便宜。有把握嗎?”

    無情哪敢在師父面前表現怯弱,胸膛一挺,修羅刀亮出一半,說道:“師父放心,弟子今天就把他砍成一段一段的,看他還敢欺負小娘子麼?”

    奈何卻將他的刀予以沒收,說道:“燕公子是英山侯嫡子、燕太妃親弟,把他砍成一段一段恐怕不太好吧。”

    “師父的意思是……”無情很驚訝,啥時自己居然變得比師父還凶殘了?

    “以我看,就把他全身的骨頭敲碎罷了,性命還是留下的好。”

    “……師父,要是相爺和小娘子問起,您會承認這是您的主意嗎?”

    “那是自然。”

    “真的?”

    奈何兩眼一翻,“師父何時騙過你?”

    無情緊閉雙唇,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等燕錦衣和趙珞趕到時,無情已經等了大半天,那個本來迎風傲立的冷漠殺手早已走樣,一看到燕錦衣的身影便雙手叉腰罵道:“怎麼現在才來?我腿都麻了,你是不是以為這樣就打得過我了?”

    燕錦衣也是一腔怒火,氣喘吁吁地說道:“你還敢說!信上就寫東郊小樹林,這小樹林方圓也有好幾裡,我一棵一棵樹數著過來容易嗎?”

    無情噎住了,這事他可是第一次干,沒有經驗,可是師父為什麼不提醒他呢?

    “閒話少說,把你的真功夫拿出來吧,這一次我可是要真的無情了!”無情干脆擼起了雙袖,時間等得太久,原先想好的開場白都沒興致說了。

    “好啊!好啊!”趙珞大為開心,這一趟可算沒有白來,這兩人對他可都沒有手下留情過,不管誰輸了都是大快人心之事——兩敗俱傷更好!

    “喂,我來可不是來和你打架的。再說,我為什麼要和你打呢?”燕錦衣看到無情躍躍欲試的模樣很是無奈。

    “錯,不是你要和我打架,是我要替春風小娘子教訓你!”

    燕錦衣心裡一聲咯登,“你約我來到底有何事?”

    “還能有何事?當然就是為了教訓你這個忘恩負義、喜新厭舊、見異思遷、居然把小娘子氣到泣極而喜的薄情郎!”無情好得意,他居然也能出口成章了。

    趙珞吃驚地看著小舅,他怎麼沒看出來小舅竟是這樣的人?

    “你說的是我家裡為我說親一事?”

    “哈!師父說的對,你果然是知情的,果然是該打的!”無情立刻覺得把這小子渾身骨頭敲碎都太便宜他了。

    “誰說我是知情的?我剛剛才知道,不信你問阿珞!”燕錦衣氣得七竅生煙。

    “呸!你們是一家人,自然狼狽為奸,我才不會上當。”

    趙珞完全蒙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小舅,無情,你們是來打架還是來吵架啊?”

    “沒錯,不跟你浪費口舌,趕緊動手!”無情心想:“趕緊打完我好帶他回去交差,相爺和小娘子還等著呢。”

    “不打!不打!我才不要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我要見春風,她在哪裡?是在相府嗎?”不知春風是不是也誤會了他,他要趕緊去解釋清楚才好。他知道,春風一旦決定不要他,就會立刻將他丟之腦後,就像對待段宸書那樣。

    “哼,不讓我教訓一頓你是見不到小娘子的。有相爺和師父在,當然還有我,你別想輕易見到小娘子!”

    “相爺?無情你是相爺的人?”趙珞問道。

    無情瞥了他一眼,說道:“拳腳無眼,一會兒還請誠王千歲自己小心。”

    “你真是相爺的人!”趙珞突然跳起來,指著無情大聲宣布:“小舅,打他,給本王狠狠地打!”他與楚相爺勢不兩立!相府群英會,廣邀京師才俊,居然不請他!不請他!

    “哼,不跟你囉嗦。阿珞,我們走。”燕錦衣一跺腳,轉身便要走。

    “想走?沒這麼容易!”無情哪敢讓他走,他要是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相府,倒霉的人便是無情自己了。

    “哎呀,終於打起來了。小舅別松手,狠狠地打!你是最棒的!”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3 12:10 PM

第四十一章 再相會得之不易

    這兩人一個是未來武狀元,一個是名師之高徒,一個年長體壯,一個技高膽大,但又都不敢真傷了對方,所以這一戰打得十分辛苦。只有作為觀眾的趙珞看得不亦樂乎。

    “小舅,打他的左臉!”

    “無情,你這一腳太遜了!”

    過了一會兒,燕錦衣和無情兩人都有些累了,衣衫也亂了,手腳也慢了。趙珞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要是我現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將他二人打倒,那我不就是最厲害的了?”

    想到這裡,趙珞一陣陰笑,拉拉袖子,大喝一聲,便朝著戰團沖了過來。

    “喂,你別過來!”

    “阿珞小心!”

    這兩人光是應付對方就已經精疲力竭,哪裡還有精力顧及趙珞,都擔心會誤傷了他,因而大叫起來。燕錦衣還以為趙珞是為著幫他,心裡又氣憤又感動,暗道今後要對這小子再好一些。

    趙珞此時腦海裡全是自己拳打小舅、腳踏無情的熱血畫面,可他的拳頭還沒能觸及燕錦衣,就被人拎著衣服後領提了起來。

    “啊,小舅救命啊!”

    燕錦衣和無情看到來人都慌忙停手。

    “師父!”

    “奈何先生!”

    奈何把那個在他看來只會礙事的小千歲拎到一邊放下,看了看兩人,皺著眉頭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師父,我在教訓他啊。這小子看著秀氣,力氣還挺大的。”無情怕師父怪他不盡力,忙找了一個借口。

    “奈何先生,我無意與令徒糾纏,我只想見春風。這事是一個誤會,我必須馬上跟她解釋。”終於來了一個講理的人,燕錦衣顧不上驚訝這兩人的關系,忙向奈何求救。

    奈何依舊皺著眉頭,“無情,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相爺讓你把燕公子請去見春風小娘子,你怎麼偷偷和他打起來了呢?”

    “啊?師父,那不是……”無情的話被奈何凜冽的眼神硬壓了回去。

    燕錦衣則是大喜,“相爺讓我去見春風?太好了!春風現在在哪裡?”

    “春風小娘子就在相府……”

    “……先生……告辭……”燕錦衣不等奈何說完話便飛身而去,就連告辭的話都是跑了老遠才傳回來的。

    “哎,小舅你別跑啊,我怎麼辦?”趙珞急得只跳,他可打不過這師徒倆。

    無情跑到奈何面前,面色難看,說道:“師父您怎麼又說話不算話,明明是您……”

    “怎的這般沒禮數,沒看見小千歲在場嗎?”

    這話像是在教訓無情不該當著誠王千歲的面做這樣無禮的舉止,可這話聽在無情和趙珞的耳裡卻像在說:“這話怎麼能讓那小子聽到,要是讓他聽到了……”

    還在詛咒小舅上坡摔跤下坡打滾的趙珞立刻安靜下來,小心翼翼地望著那個看起來和藹可親,卻又總是透出一股陰冷之氣的中年人。可沒多久,他的眼神就變了,由惶恐變為興奮,由擔憂變為炙熱。

    “師父,那個……”無情朝趙珞的方向努努嘴,希望師父親自出手處理這個大麻煩。

    奈何轉過身來,溫和地笑道:“草民見過誠王千歲。”他表情溫和,心裡卻是覺得古怪,“這小千歲看我的眼神怎麼像是……看到什麼寶貝似的?”

    “高手……師父……師父……高手……”趙珞嘴裡不知為何念叨著這些,眼裡的熱度卻是越來越高。

    “師父,小千歲莫不是被你嚇傻了?”無情詫異地問道,心裡同時想道:“師父果然是師父,能傷人於無形之中……可這會不會被殺頭啊?”

    “少胡說。”奈何板著臉瞪了他一眼,又朝著趙珞溫和地笑道:“千歲別擔心,雖然您舅舅無良了些,可有草民師徒在,定會將您完好無損地送回英山侯府。”

    “師父!我不要走!我要跟著您,師父!”趙珞大叫的同時便也撲了上去,這次的速度還真是迅雷不及掩耳。

    “小千歲,您莫是弄錯了,草民不是您的師父。”殺人都不會眨眼的奈何此時心裡居然有些發慌。

    “不,我沒有弄錯,以後您就是我的師父。您一定要收下我,我要跟您學絕世武功,我不怕苦、不怕累,將來一定能比無情大師兄還厲害!”

    無情大師兄突然向後退了一步,叫道:“哎呀,我想起來了,相爺說過,如果讓燕公子靠近小娘子就要打斷我的腿。師父,弟子先走一步了!”

    奈何的輕功自然要比徒弟高明的多,但怎奈腿上還掛著個小千歲,卻只能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看著沒義氣的徒弟跑遠了。

    “小千歲是金枝玉葉,在下一介草民怎麼可能做您的師父?您想學武,皇宮裡有的是高手。”他依舊保持著溫和的表情,可內心卻已有些煩躁。如果這小鬼不是當今聖上的弟弟,如果他還是那個無牽無掛的殺手……

    “他們連我都打不過,哪配給我給做師父?師父才是真正的高手,是我見過的最高的高手。師父,您收下我吧!”趙珞一副你不收我為徒我就不起來的架勢。

    奈何終是耐不住了,長歎一聲,舉起了手。

    早把外甥忘了的燕錦衣一路狂奔,眼看相府的大門就在面前,心中又悲又喜:“春風,我來了!”

    “站住,別跑了!”

    “啊!你又想干嗎?”燕錦衣突然被人抓住胳膊,回頭一看,卻是無情追了上來。

    “你又想干嗎?”無情問道,手上卻是不肯放松。

    “去見春風啊!你師父可是說這是相爺的意思,莫非你又要違抗相爺的吩咐?”燕錦衣這下可不怕他了。

    “什麼叫又?那分明是師父……”無情急得想說出實情,可又覺得出賣師父實屬不義。“唉,不說了。你要是想進去見春風小娘子就別從這裡進,還是跟我走吧。”

    燕錦衣怪道:“不從大門進還從哪裡進?我是奉了相爺的吩咐,又不是來做賊的。”

    “你糊塗啊!”無情瞅了瞅身後,琢磨著師父因為趙珞的緣故沒這麼快趕來,才又說道:“實話告訴你,最想把你渾身骨頭都敲碎的人不是我,是我師父!相府裡的護衛全是我師父練出來的,他們雖然不敢阻你進府,可又怎麼會讓你輕輕松松就見到小娘子?”

    “你們師徒有毛病啊?”燕錦衣氣急敗壞,他不怕無情,可對上奈何就真是無可奈何了。

    “哼,誰讓你欺負小娘子?”

    “都說了是誤會,我家人還不知道我和春風的事才會幫我另從說親。”

    “師父說了,就算現在是誤會也難保你將來不會欺負小娘子,所以現在先讓你知道厲害,以後才會老實。”

    “你們……唉,先帶我去見你家小娘子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燕錦衣心想:“等以後春風過了門,我也吹吹枕頭風,到時再來收拾你們。”

    燕錦衣跟著無情從一個隱蔽處進入相府,果然沒有遇上護衛盤查,兩人很快就來到了相府內宅,可燕錦衣的臉色卻頗為陰沉。

    “無情,剛才那個就是你說的秘道?”那叫什麼秘道,簡直就是一個狗洞!燕錦衣懷疑無情是故意耍弄他。

    “公子啊,你就不要嫌棄了,在我師父眼皮子底下弄個秘道容易嗎?不裝扮得邋遢些怎麼瞞得過去?再說了,為了我家小娘子,你就不能吃點苦嗎?”

    “欸,那好吧,只要能順利見到你家小娘子,此事就不跟你計較了。”無情的最後一句話著實讓燕錦衣有些臉紅。

    “哈哈,不用擔心,你當然會順利見到小娘子。喏,那不就是了?”無情伸手指指前面的房捨,那坐在窗下的人不正是春風小娘子嗎?

    “春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這都多少個秋天沒見了?燕錦衣不覺停住了腳步,只覺得整個人就要融化在這最後的夏陽中。對橫生枝節的擔心,對奈何師徒的抱怨,全都忘得一干二淨。

    “對了,燕公子,那個狗洞……呃,我是說那個秘道的事可不能說出去,燕公子?”

    無情沒聽見燕錦衣的回答,回頭一看,發現他沒有跟在自己身邊,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小娘子的窗戶發呆。

    “怪了,怎麼就看傻了呢?小娘子臉上沒多啥也沒少啥啊。”

    沐春風正坐在窗下繡花。說來也真是諷刺,這繡品正是准備送給燕錦衣的一個荷包。乍一得知燕家詭異的行動,她確是無心再繡,可坐在屋裡無所事事卻讓她更加惶恐,只好又揀了起來。

    別看她在老師面前說的雲淡風輕,終究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女,終究是初嘗情滋味,面對突如其來的情海生波,這心裡又怎麼可能一點波瀾都無?

    吧嗒,一滴水滴滴在繡面上,沐春風抬手在臉上一抹,手指上頓感濕意,不覺一笑,笑中有嘲諷也有苦澀。

    “春風啊春風,你這是怎麼了?不是答應了老師不會哭的嗎?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也許這真的只是一個誤會,也許二郎他……我真的那麼相信二郎嗎?”

    這麼一問,她的心馬上狂跳起來。她真的那麼相信燕錦衣嗎?他二人說到底只見過幾次面,相處不過幾日,談情說愛也就是那一日……他不似老師擅長算計,也不似阿爸固執己見,那他會似段宸書一樣不敢對長輩有半點忤逆嗎?

    突然,眼前一黑,一個人影正擋在窗前。

    “啊!”沐春風嚇了一跳,繡花針扎進了左手食指。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3 12:13 PM

本帖最後由 bobo19901214 於 2015-3-3 12:15 P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訴衷腸互解擔憂

    “怎麼是你?”沐春風望著眼前人,千般滋味繞在心頭,最後卻只是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春風……”燕錦衣望著佳人有些不悅的臉龐,方覺得自己竟是如此思念她。

    沐春風聞到他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聯想到老師說他今日還在酒樓與朋友花天酒地,心裡一惱,便不想理會他,只是低著頭看自己被扎出血的手指。

    她正准備把受傷的指頭塞進嘴裡吸去血漬,不料卻被燕錦衣一把拉過去,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吮吸起來。

    “你、你做什麼?快放開!”沐春風立刻臊得滿臉通紅,強把自己的手指掙脫出來,塞進自己的口中,可頓時又覺不妥,這手指上可還沾著……

    沐春風忙又拿出手指,在白色的衣裙上擦了又擦。再看趴在窗口的燕錦衣,也是羞赧不語,卻又帶著些得色,心裡便又想再罵他兩句,卻偏偏罵不出來。

    “啊!”又是一個女子的驚呼,卻是被楚清秋吩咐來服侍沐春風的婢女沉香,她聽到房裡似有人語便進來看看,沒想到卻看到一個面目陌生的少年公子正趴在窗口與春風小娘子紅臉相對。

    “沉香姐……”沐春風忙站起身來,心道幸好剛才那一幕沒讓沉香看到。燕錦衣則是低下頭不知道假裝看什麼好。

    沉香瞅了瞅這兩人的舉動,猜出這位公子一定便是近來讓相爺暗罵不已的燕公子,心道:“這小公子長的真是好看,難怪小娘子會動心。”女兒家看這事和楚相爺顯然不是一個角度。

    她掩嘴一笑:“小娘子放心,奴婢什麼也沒有看到。”

    “沒看到什麼?”無情的腦袋從燕錦衣身旁擠了進來。他這一露臉,正好給了沐春風遷怒的機會。

    “好啊,原來這小子就在外面,把燕二郎引到我窗前一定是他搞的鬼。”沐春風想到這裡,也沖沉香一笑,說道:“沉香姐,你不是說想找人幫你搗花汁做胭脂麼,我把無情借給你可好?”

    沉香眼波一轉,立刻明白了沐春風的意思,笑道:“好啊,好啊,我正想現在去弄呢。”

    “不行,小娘子,相爺吩咐過要我看好燕公子。”

    “哼,他有手有腳,要你看著做什麼?”沐春風哪肯放過他。

    “就是,少多事。”燕錦衣也趁機報復,他與沐春風相會可不想有人在旁當看客。

    “嗨,你小子怎麼過河就拆橋啊?”無情正要還擊,卻見沉香已經走出屋來,朝他招手示意,只好恨恨地跺腳離去。相爺身邊的四大婢女可是連師父都不太願意招惹。

    等那兩個礙眼的人走遠後,燕錦衣才又抬起頭來看著沐春風,“春風……”

    “有話進來說,這模樣不怕別人當你是來做壞事的?”

    燕錦衣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喜形於色,連滾帶爬就從窗口爬了進來,讓正准備去給他開門的沐春風哭笑不得。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沐春風面色平靜,心裡卻是已有一絲喜意,燕錦衣肯趕來見她,至少說明他沒有變心。

    燕錦衣卻沒有剛才著急,搬了一個繡墩坐下後才說道:“春風,我先問你,你信我嗎?”在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春風聽到這個消息時,是相信其中別有緣由,還是像無情那樣立刻認定他是個薄情人。

    沐春風沒想到燕錦衣不是急於解釋,反而搶先問她,愣了一下,低頭想想,才略帶苦澀地笑道:“這問題方才我也在問自己。說不信你,那我為何要老師答應給你機會解釋,可若是信你,我又何必要聽你的解釋?我這麼說,你會怪我嗎?”

    燕錦衣搬起繡墩往沐春風身邊挪了挪,神情嚴肅地說道:“春風,我知道在你眼裡我還有些孩子氣,不太可靠。我明白的,我兄姐都比我年長許多,打小都寵著我,我想要什麼他們都會幫我得到,除了習武這一樁,倒還真沒什麼事需要我努力爭取。原先我沒有細想,以為我要娶什麼樣的娘子也是那麼簡單,後來才想到沒這麼容易,自己心裡也猶豫了。所以你不信我,我不會怪你。”

    沐春風聽了這話,心裡有些詫異、有些高興,但擔憂仍然未能散去。“太妃娘娘是覺得我們不合適才要幫你說親嗎?”

    “欸,這是一個誤會。”燕錦衣羞愧地低下了頭,“我因為猶豫,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此事,我爹娘大概是替我著急,才讓姐姐幫忙說親。”

    他心裡也覺得古怪,怎麼早不擔心晚不擔心,偏偏這時候擔心?他當然不知道這全是因為兄長燕鐵衣怕他被粗陋的村姑勾走了魂。

    “這事是我不好,也沒跟你說,只想拖著看能有什麼法子讓我父兄不會反對,他們和相爺……有點間隙……可你要信我,我已經想好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告訴他們,而且絕對不會因為他們反對就放棄!我說什麼都要娶你做我的娘子!”燕錦衣抬起頭來,眼睛圓睜,生怕沐春風說不相信。

    聽了這話,沐春風怎麼會不感動?她伸出手,為燕錦衣輕輕理理因為趕路而凌亂的頭發,問道:“二郎,你信我嗎?”

    “信啊,怎麼會不信?”

    “可我倆只是見過幾次,相處不過幾日,我還常常不給你好臉色,你憑什麼相信我會是一個好妻子?”

    她心裡有些恍惚,阿媽說過,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有了中意的男子也要相處一段時間才可決定。是她太著急了嗎?可她心裡真是好喜歡燕錦衣,要是不小心讓別人搶了先,她也能像對待段宸書那樣很快就置之腦後嗎?

    “見過面不就好了?我兄嫂婚前都從沒見過呢。”燕錦衣不好意思地笑笑,“至於那個……以前我也頗為看不起你,你不給我好臉色是應該的。可現在,嘿嘿,你不是喜歡我了嗎?”

    沐春風也忍不住抿嘴一笑,“我喜歡你,你就信我?”

    “是啊!你喜歡我,你就不會害我,你不會害我,我為什麼不能相信你呢?”

    這道理聽起來好簡單,簡單到讓沐春風難以置信,嗔道:“要是別人也喜歡你,你也會信她麼?”

    “是啊,我家裡人我都信的啊。哎喲!”

    沐春風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說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如果有別的女人像我這樣對你,你、你也會信她嗎?”

    燕錦衣眼珠子一轉,揉著痛處笑了起來,“春風,你是想問我,如果有別的女人喜歡我,我可會也娶了她吧?”

    沐春風嘴角翹起,示威似的用眼神瞥了他一眼。

    燕錦衣呵呵笑道:“當然不會,不管她有多喜歡我,我都不會娶她。你說過決不與別的女子共侍一夫,我要是有了別人,你肯定要與我和離了。”

    沐春風紅著臉瞪了他一眼,“誰與你和離?我要休了你!”而後便是一陣嬌笑,笑完後又問道:“照你這意思,要是我沒說過這話,你還想三妻四妾呢?”

    燕錦衣很老實地點點頭,“兩三個總是要的,多的就罷了,免得像孫俊他爹爹那樣……哎喲!春風你怎麼又掐我?”

    “哼,有這念頭就該掐。”

    “那不是以前麼?有了你以後我可就沒想過了。”燕錦衣連忙澄清,心裡同時想道:“怎麼春風也和嫂嫂一樣,還是說女人都這樣,看起來溫柔,動起手來卻這麼凶猛?成親之後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在人前這麼對我!咦,莫非哥哥以前就認識嫂嫂,要不怎麼可能一成婚就這麼默契?”

    沐春風哼了一聲,把手收回來,說道:“你別高興得太早,現在雖是誤會一場,可要是你家人真不同意我倆的婚事,你有什麼辦法?”

    雖然之前燕錦衣已經說過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可沐春風卻想到:“我既然喜歡他,就該想著他全家和美。再者,他家人是真心疼愛他,若是為著我斷了父子兄弟的情分,我這心裡能安樂嗎?二郎他又會為著這樣的勝利而高興嗎?”

    所以,沒等燕錦衣回話,她便又擺擺手說道:“你先聽我說。我阿爸、阿媽已經不在了,所以我更能體會家人的重要。你答應我,要是你家人不同意,你切莫與他們硬抗,我們好好商量對策,實在不行……就讓老師想辦法,老師一定有辦法。”她把這話放到最後才說,是因為老師的辦法固然有效,但肯定是陰損之計。

    “你放心,我懂,此事只可智取,不可硬來。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只知蠻攻乃是下策。”燕錦衣揮舞著手說道,活像一個正在排兵布陣的將軍。

    沐春風撲哧一聲笑了,說道:“你當這是打戰呢?那你現在可有什麼好計策?”

    燕錦衣雙手一拍,“你別說,我還真想到了一個。我娘和我姐最疼我,只要我願意,此事她們不會反對,關鍵便是我爹爹和我哥哥。不過,我剛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哥哥轉而支持我倆,到時只剩我爹一人,獨木難撐啊。”燕錦衣得意地嘿嘿直笑,這麼好的計策他之前怎麼沒有想到?難道真是置之死地方可後生嗎?

    “你有把握說服你哥哥?”沐春風有些不相信,在她看來,表裡不一的燕大公子要比老侯爺難對付。

    “有把握。”燕錦衣肯定地點了點頭,“再說我父兄和相爺主要是政事上略有不和,並非有什麼深仇大恨,相爺都肯許了,我相信我父兄也不會真的寸步不讓。”想通了這些道理,燕錦衣竟然不再猶豫了。

    沐春風靜靜地望著這個可能很快就會成為她夫君的年輕男子,那份成竹在胸的沉著讓他少了些毛頭小伙的青澀,多了些成熟男人的堅毅。她笑了起來,她的二郎開始長大了。

    “你總看著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嗎?”燕錦衣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呵呵,人面桃花相映紅,你臉上可不是有花嘛。”

    這話要是從別人口裡說出來,燕錦衣早就揮拳而上以證明自己不是女扮男裝,可從沐春風口裡說出來,他卻像是聽到聖上御口親封他為大將軍一般心花怒放,立刻又搬著繡墩挪近些,腆著臉說道:“那不正好?我倆在一起便是桃花依舊笑春風。”

    沐春風的眼睛笑得如同彎月,眼裡的笑意卻又亮得如同朝陽;她的紅唇也彎出漂亮的弧度,隱約露出潔白的牙齒。

    燕錦衣禁不住想起南山林間那淡淡的一吻,身子又往前湊了幾分,嗅了幾口芬芳,低聲道:“春風,我想……”

    “哼,這人面還厚著臉皮不肯走,桃花上哪裡去笑春風呢?”窗外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相爺!”

    “老師!”

    站在窗外,一身紫袍,眉帶誚意,唇含淺笑的男子,正是當朝宰相楚清秋。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3 12:15 PM

第四十三章 楚相爺妙語激人

    “老師,您這是做什麼?既然來了,叫人通報一聲就是,嚇唬人好玩麼?”沐春風半是羞赧半是氣惱,楚清秋顯然不是才到,故意挑這個時候出聲可不就是為了嚇唬人。

    燕錦衣半低著頭,他倒不是非常懼怕楚清秋,只是人在屋簷下,不好不低頭,心裡一時惱恨楚清秋出來的不是時候,一時又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

    對於學生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徑,楚清秋一點驚訝也無,只是嘖嘖兩聲,然後說道:“這話該我問才對。燕公子,你這是做什麼?既然來了,叫人通報一聲就是,嚇唬人好玩麼?”

    沐春風一愣,“老師,您不是同意讓燕公子來與我見面嗎?”

    “是啊,我就是一直不見無情回來復命,門子也說未曾見過燕公子的身影,擔心你等待太久心裡憂傷,特意前來安慰。唉,卻想不到……”楚清秋一臉哀怨地搖搖頭。

    沐春風當然不信他是來安慰自己,但聽了這話也覺得奇怪,轉頭問道:“二郎,你是怎麼進來的?”她可不信燕錦衣有本事讓門子大膽隱瞞。

    燕錦衣尷尬地笑道:“這、這個……”他愈發確定,無情帶他鑽狗洞一定是一個陰謀!

    沐春風見他這樣哪還猜不出其中的蹊蹺,也知定是無情出的餿主意,楚清秋也是明知故問,心裡暗自好笑。

    她走到楚清秋面前說道:“老師,錦衣也是著急見我才忘了禮數,您就別怪他了。他說那事只是一個誤會,太妃娘娘也是著急他婚事才幫他說親,等他回家稟明……自然就沒事了。”

    楚清秋冷笑兩聲:“現在是一個誤會,只怕很快就不是誤會了。”他掃了一眼滿面驚訝的一對小兒女,接著說道:“等太妃看中了某家的小娘子,與對方家長說定了親事,這還會是一個誤會嗎?”

    燕錦衣慘叫一聲。相爺說的沒錯,他若還不趕緊回家稟明此中緣由,姐姐一高興真幫他定好了親事,那可就不好辦了!太妃娘娘也是金口玉言,怎麼好隨意反悔?

    “既是如此,錦衣這就回府,改日再來拜訪相爺。”

    燕錦衣的心裡當然是想留下來與心上人多多纏綿,可楚清秋的話有道理,要是不趕緊回去澄清一切,搞不好他就成了第二個段宸書。

    燕錦衣臨走前偷偷瞥了沐春風一眼,意思是“你放心等我”,沐春風朝他嫣然一笑,意思是“我等你”。燕錦衣的心裡頓時像是燃起了一團火,恨不能立刻擺平父兄,然後帶著八抬大轎前來抬人。

    楚清秋瞅著燕錦衣歡快的背影嗤笑道:“你看他,活像是吃了春藥……”

    “老師!”沐春風看到她這個“不知羞恥”的老師不為她的怒氣所意動,只好轉而哀聲求道:“老師,十個錦衣都不是您的對手,您就放過他吧。”

    “我可不是在為難他,是在提點他,別人想要這機會我還不給呢。”哼,他倒的確想好了一肚子的為難之計,偏偏被無情那臭小子給破壞了!

    沐春風哧哧一笑:“是了,我知道老師都是為我好。”

    “知道老師是為你好你就給我爭口氣,別被人幾句甜言蜜語就給打發了,要知道日久才能見人心。

    “呵呵,正因為日久才能見人心,我才要他做給我看啊。”

    “哼,不提這些沒勁兒的話。春風,我書房裡的書又該收整了,偏巧人手不夠,把小無情借來給老師使使吧。”壯志未酬的怨氣總得有人來承擔。

    且不說小無情惹怒了楚相爺會有怎樣的霉運,但說燕錦衣帶著心中一團熊熊烈火狂奔回家——他今日跑的路可真是多。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兄長燕鐵衣。

    “哥……你在……就好……”燕錦衣扶著兄長書房的門氣喘吁吁地說道。

    燕鐵衣卻是抄起書案上的折扇沖過來就往燕錦衣的頭上一拍,叫道:“你這小子還知道回來?”

    “哥,你做什麼打我啊?這日頭還沒落呢。”燕錦衣摸著頭好委屈。

    “我問你,你把誠王千歲帶到哪裡去了?”

    燕錦衣一聲慘叫,他這才想起出門時是帶著一條尾巴的。可又一想,自己離開小樹林時奈何師徒都還在,他們又都知道趙珞的身份,不可能把他一人丟下。

    於是,他嘿嘿一笑:“我被他纏不住了,帶他出去玩來著。後來有急事走開,便托朋友把他送回來。怎麼,他們還沒回來嗎?”

    “朋友?你到底交的什麼朋友?”燕鐵衣的面色相當難看。“居然把堂堂千歲打暈了送回來,而且連面都捨不得露!”

    燕錦衣嚇了一跳,心想:“不愧是奈何先生,果然是藝高人大膽。”

    “欸,會不會是誤會?阿珞是怎麼說的?”燕錦衣打心眼裡不想把奈何供出來,否則他和沐春風的好事便難上加難了。

    “那小子比你還渾蛋!還說什麼要講江湖義氣,打死他都不說。廢話!打死了他還能說話嗎?”燕鐵衣怒不可遏,又朝燕錦衣的頭上拍了一扇——這玩意兒真是順手。

    “那小子渾蛋你打我做什麼?”

    “哼,他是千歲啊,哪有臣子打君家人的?”

    燕錦衣也是怒氣填胸,心想:“要不是一會兒有求於你,我才不會忍氣吞聲。”當然,他不是第一次這樣想了。

    “嘿嘿,人沒事不就行了。哥,你還是先聽我說說我的事吧,我這事比阿珞被人打暈還要急。”

    “哦,什麼事啊?”燕鐵衣恢復冷靜,抖抖長衫坐了下來。

    燕錦衣也搬了把椅子坐下,當然沒敢離兄長太近,至少是在扇子的攻擊范圍之外。

    “哥,你知道姐姐在宮裡幫我四處說親的事嗎?”

    “你怎麼知道了?哼,一定是阿珞這個大嘴巴。嗯,是爹娘做主讓娘娘替你張羅。也不是要故意瞞著你,不過是還沒看到合適的。”燕鐵衣心裡當然不想弟弟這麼早知道,怕他一時沖動要做梁山伯。

    “幸好還沒有看中。”從兄長口裡證實還沒有說定誰家,燕錦衣心裡松了一口氣。“哥,讓姐姐別忙活了,我心裡……已經有人了。”他的眼睛望著自己的足尖,在兄長面前坦承此事還是讓他害臊了。

    出乎他的意料,燕鐵衣卻只是平靜地嗯了一聲,“就是那個春風姐姐?”

    燕錦衣猛地抬起頭來,“你怎麼會知道?”可很快他就想到了,“哼,一定是阿珞那個大嘴巴!哥,既然你都知道了,怎麼不告訴爹爹他們呢?”他的聲音裡多了一絲埋怨。

    燕鐵衣心想:“就是都知道了才忙著幫你說親呢。”他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勸道:“二郎,不是哥哥狠心要捧打鴛鴦,可你要明白,你不是普通人,你是當代英山侯嫡子,還是皇親國戚,你的婚事可不能隨便。”

    “我也沒有隨便啊,春風是個好女子,我真的……好喜歡她。”

    燕鐵衣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又歎道:“二郎,你還不明白麼?咱們這樣的人家娶妻,最重要的不是兒女情長,而是門當戶對。我若命中無子,你的兒子就將是未來的英山侯,他的母親能是一個村姑麼?”

    “誰說春風是村姑?”

    “好,就當她不是村姑,那我問你,她本家可是世家大族?家中可有人在朝中為官?又是幾品的官職?立過什麼樣的功勳?”

    “欸,她、她……”

    “我知道她母親是個見識廣博還會寫游記的奇女子,可這有什麼用?難道你要爹娘跟親戚朋友說,咱們的親家母是個說故事的?”

    “可、可她是楚相爺的學生啊。”

    “她是楚相爺的學生又怎麼了?什麼?你說什麼?”燕鐵衣噌的一聲從椅子上竄了起來,怒目圓睜。“她是楚妖孽的學生?”

    “哥,那好歹也是本朝的宰相,你就不能留點口德嗎?”楚清秋是春風的老師,還是悉心照顧她的人,也便是他燕錦衣的長輩。

    “呸!我寧願給豬留口德,也不可能給他留口德!”

    燕錦衣嚇了一跳,看兄長這模樣好像真與楚相爺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燕鐵衣卻又突然冷靜下來,問道:“二郎,你怎知她是楚妖孽的學生?不會是讓人給蒙了吧。”那個妖孽眼光頗高,只前不久聽說收了一個學生,怎麼著也不會是這個村姑。

    燕錦衣白了他一眼,“上次相府酒宴上幾十號人親眼所見,還能有假嗎?”

    “可那不是一個男人嗎?哎喲,我的好弟弟,你可千萬別說你喜歡的就是一個男人。”燕鐵衣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燕錦衣沒好氣的又白了他一眼,“那時她是女扮男裝。哼,全場就我看出來了。”要是別人也看出來,他可能就會多了幾個情敵,段宸書卻是看出來也沒用了。

    燕鐵衣坐了回去,心中連聲冷笑:“我就知道那酒宴有問題,原來竟是這樣。好你個楚妖孽,當年想毀了我的姻緣沒成,竟然等到這時圖謀毀了我二弟的姻緣,我燕鐵衣豈能讓你如願?”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3 01:15 PM

第四十四章 燕二郎巧計逼兄

    “二郎啊,聽哥哥一句話,這個春風小娘子如果真是楚妖孽的學生,你就不要再想她了,說不定她就是奉了那妖孽的命令來勾引你。”燕鐵衣笑了起來,那個妖孽一定想不到他家二郎有多聽話。

    燕錦衣噌的一聲站了起來,同樣怒目圓睜,憤然道:“哥,從小到大,你怎麼打我罵我我都忍了,哪怕你一定要管相爺叫妖孽我也忍了,可你要是再敢說春風的壞話,我可就不忍了!”

    燕鐵衣詫異地看了一眼暴怒中的弟弟,這才發現這小子個頭也快趕上他了,身子骨也比以前更壯實了,再想想這幾年自己因為公務繁重而疏於練武,光憑這把扇子恐怕真是打不過——他的狼牙棒收哪裡去了?

    但燕中丞豈是嚇得住的?只見他冷笑一聲,說道:“好啊,真是有出息,為著個外人要和哥哥動手?哼,是不是最近哥哥對你太好,你就以為是哥哥打不過怕你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燕錦衣純屬一時氣憤,一旦冷靜下來哪敢有教訓兄長的念頭。

    “那你還站著做什麼?兄弟倆有話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嗎?”燕鐵衣心裡想的卻是:“哼,等我想起狼牙棒收在哪裡,我就讓你趴下再說!”

    燕錦衣只好悻悻坐下,但也沒忘了提醒兄長:“那哥哥你也不准再說春風的壞話,要不然……哼!”

    “哼!”燕鐵衣也重重地回了一聲,“就算你的春風小娘子是十世善人又怎麼樣?只要她和楚妖孽有關,老爺子絕對不會同意這樁婚事,二郎你多想也是無益。”說到這裡,他竟然有些幸災樂禍。

    但出乎他的意料,燕錦衣沒有再度暴跳如雷,也沒有垂頭喪氣,而是嘿嘿一笑:“所以嘛,這才來求哥哥替我說說情,只要你肯說情,爹爹那關就不成問題。”

    燕鐵衣這一愣便是好久好久,好久之後才說出話來:“我看你小子真是入魔了,我憑什麼要幫你說這情?我與那楚妖孽有不共戴天之仇……”

    “到底什麼仇啊?”燕錦衣大感困惑。殺父?奪妻?滅子?都不可能啊!

    燕鐵衣自覺說露了嘴,連忙改口道:“哼,你就別做夢了,哥哥可以為著你把萬花樓的四大紅牌齊齊包下,也絕對不會幫著楚妖孽的學生進我燕家的大門!”

    “哥,你是真的不肯答應幫弟弟這個忙?”燕錦衣說著又站起身來。

    燕鐵衣身子微斜望著他,“你想怎樣?”他抓緊了折扇,心道:“哼,要挾我?別以為找不到狼牙棒我就收拾不了你。”

    燕錦衣不急不躁,走到兄長身邊,一支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弟弟不敢怎樣,只是打算去嫂嫂那裡說一件秘聞:號稱正人君子的燕中丞與萬花樓的某位紅牌小姐有姦情……”

    燕鐵衣大怒:“你這黃口小兒休得胡說!我何時與萬花樓的小姐有過姦情?”

    “是沒有。可你說我要這麼跟嫂嫂說,嫂嫂會信我嗎?”

    “你……”燕鐵衣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張洋洋得意的面龐。如果燕錦衣本就是一個油嘴滑舌之人,趙瑢可能不會相信;但偏偏這小子一向對嫂嫂敬如長姐,從不敢有所欺瞞……

    “哼,你以為這樣就可能讓大哥束手無策、任人宰割?你莫忘了你嫂嫂是什麼樣的女人,丈夫好是她的命,丈夫不好也是她的命,她除了認命外還能怎樣?用這個要挾我,二郎,你是病急亂投醫吧。”燕鐵衣沉著臉冷笑,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擔憂。

    燕錦衣卻是歎了一聲:“大哥,你就別裝了,我早就知道了,嫂嫂的賢惠是有限度的。你這耳垂比以前長了不少,都是嫂嫂的功勞吧。”

    “哎呀!你、你怎麼知道的?”燕鐵衣一把推正欲摸他耳朵的燕錦衣,驚慌失措地叫道。

    “欸,就是有一次不小心在花園裡看到……嫂嫂正在……”燕錦衣比了一個擰耳朵的動作。

    “哎呀,我早就說過……”燕鐵衣狠狠地跺著腳。他早就說過見不得人的事就只能在自己屋裡做,稍不留意,這不就東窗事發了嗎?那次是為著什麼事?對了,不就是為著他帶二郎上萬花樓找小姐的事嗎?

    好啊,一切都是為著你,可你居然還倒打一鈀對付起親兄長來了!燕鐵衣含恨帶怨地盯著燕錦衣,只看得他膽戰心驚。

    燕錦衣心裡也有些害怕,趕緊收起方才的一絲得意,老實地求道:“哥,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啊,要是你肯幫我說情,我絕對不會在嫂嫂面前說你的壞話。”

    燕鐵衣沒有回答,依舊盯著他,臉上陰晴不定。

    燕錦衣心想:“我可是在春風面前發了誓一定會讓我家人同意這樁婚事,可不能現在就失敗了。堂堂男子漢總得拿出點膽色來。”

    於是,他心一橫,腳一跺,堅決地說道:“罷了,既然哥哥為著那些莫名其妙的仇怨,不把我下半輩子的幸福放在眼裡,那我又還能怎麼辦?要我在嫂嫂面前說你的壞話,這事我實做不出來。我也不編假話,就把你其實是個妻奴的事實說出去算了。”說完拔腿欲走。

    “別走!”燕鐵衣不敢再擺譜了,一把抓住燕錦衣,另一只手指著他,喘了半天才說出話來:“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啊?老……哥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這樣對我?”一時激動,差點對著弟弟自稱老子。

    “哥,那你這是答應了?”燕錦衣不為所動,兄長何曾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過他?

    燕鐵衣臉上的表情變幻了半天,終於狠狠地說道:“算你狠!不過你記好了,我是看你可憐才答應幫你,可不是害怕你在外面說三道四!”

    燕錦衣允諾絕不在外說三道四後便心花怒放地離去,燕鐵衣卻是怒發沖冠,把扇子往書案上一扔,怒氣沖沖地叫道:“來福!快來把本公子的狼牙棒找出來!”

    不出燕鐵衣所料,老爺子燕定北一聽到楚清秋的名字,便也噌的一聲從椅子裡蹦起來,大叫著他絕對不與妖孽做親家。

    “爹爹莫急,婚事好不好關鍵要看能給二郎帶來多大的好處,能給咱們燕家帶來多大的好處。”身為說客的燕鐵衣盡忠職守,全然沒有把老爺子的火氣放在心上。

    “哼,能有什麼好處?咱們燕家啥也不缺!”

    “呵呵,雪中送炭是不需要,可錦上添花也不錯啊。在孩兒看來,這婚事至少有四個好處:第一,以楚相爺的權勢,二郎的前程甚至他兒子的前程都無需爹爹再操心;第二,楚相爺和我們成了親家,可還好意思對您老人家不尊敬?第三,沐小娘子名下的露華濃生意興隆,掙的銀子比我的俸祿還高,您說這銀子能流到哪裡去?第四,沐小娘子與二郎情深意重,您也不用擔心將來他們夫妻不和,到時一家人和和美美不是更好?”

    “娘娘也是這個意思。”燕鐵衣最後添上一把火。他們姐弟倆一個身份高貴,一個前途無量,份量加起來便不弱於一家之主的燕定北。

    燕定北聽了兒子的話也是心癢難耐。世家大族通婚為的不就是兩個字:財!勢!這樁婚事的確有利無害,又難得正合幼子的心意,倒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如果這婚事與楚妖孽無關就更好了!

    燕錦衣見父親遲遲不語,心裡著急,正待說話,卻聽母親張氏說道:“大郎、二郎,你們先出去,這事我得和你們的父親好好商量商量。”

    燕錦衣無法,只好跟著兄長出去等候,心裡更加忐忑不安。

    “夫人有何話不能當著孩兒們的面說呢?”燕定北皺著眉頭問道。

    “我只想問你,這婚事到底有什麼不妥,你想這麼久還想不出結果來?”

    燕定北摸了摸胡子,語氣凝重地說道:“我燕家堂堂功勳之後,豈能為了一點蠅頭微利就……”

    啪的一聲,張氏拍案而起,“你少給我裝正經,你不就是妒嫉楚相爺年紀輕輕就做了你的頂頭上司嘛!”

    “你……荒唐!荒唐!”燕定北氣的胡子都抖了起來。

    “哼,我管你荒唐不荒唐,總之一句話,你要是再為著你那張老臉連兒子的婚事都不顧,老娘就跟你沒完!”

    嘩啦一聲,房門被打開,燕定北大步走了出來,臉色鐵青著走到在外等候的兩個兒子面前,雙眼氣鼓鼓地看著燕錦衣。

    兄弟倆心裡都是一跳:“糟了!功虧一簣了!”

    燕定北抬手指著燕錦衣,連聲道:“好……好……好……果然是前世來要債的!”

    “爹,孩兒不孝……”燕錦衣怯生生地說道,准備化悲痛為力量,奮力反擊。

    燕定北卻突然一轉頭,對著燕鐵衣說道:“你,帶著這個不孝的東西,挑個日子去相府吧。”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都蔫了,像一顆老的不能再老的白菜。

    燕鐵衣兩眼瞪得圓圓的,“爹,您這是答應了?”

    “你們不就等著我答應嗎?記著告訴那個妖孽,把嫁妝備足了,別讓老夫羞死他!”燕定北怒了,連夫人都要跟他拼命了,能不答應嗎?

    “啊!爹,您真是太好了!”燕錦衣歡叫著跳了起來,抱著父親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在大巴掌飛來之前便逃得無影無蹤了。

    燕鐵衣一愣之後哈哈大笑起來,心中暗贊弟弟真是後生無畏。燕定北則抹著臉,惱羞成怒地罵道:“這個臭小子搞什麼鬼?哼,為個女人就變得瘋瘋顛顛,看來這府裡又要多一個妻奴了!”

    燕鐵衣的笑聲嘎然而止,有些驚慌地問道:“爹爹這話是什麼意思?”

    燕定北也是一驚,老臉一紅,支吾了一會兒說道:“那個……馬房的老劉頭,不就是一個妻奴嗎?”

    “是哦!”燕鐵衣也“恍然大悟”,“聽說前兩天又被他家娘子趕了出來,在馬棚裡睡了一晚呢。”

    “嗯,所以說啊,娶妻當娶賢,像你媳婦那樣的才好。”燕定北一聲哀歎。

    “爹爹誇獎了,比起娘來她可是差遠了。”燕鐵衣也是一聲哀歎。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3 01:17 PM

第四十五章 楚相爺舌戰雙燕

    “相爺!大喜啊,相爺!燕家來提親了!”相府大管家楚平一路小跑,有些臃腫的身軀在心情愉悅的感染下也變得輕盈起來。

    有不知情的下人怪道:“燕家不是只有一女早做了太妃,相爺這大喜又是從何而來?”

    “蠢材!燕家不是來給相爺說親,是來給春風小娘子說親,說的是他家的二公子。”

    “啊,就是那個據說長得比相爺還俊的燕小公子?哎呀,配得!配得!”

    楚清秋的表現卻顯然不及自家下人來的興奮,面對燕家二子也只是露出客套的微笑。“呵呵,這是聖上賜的好茶,燕大人莫要客氣。”

    燕鐵衣卻動也沒動面前的茶杯,冷聲道:“既然相爺這麼說,那燕某就真的不客氣了。其實相爺也知道燕某此來為何,如果你沒有異議,咱們就定個吉日讓官媒前來正式納采吧。”

    本來他是可以直接帶著媒人來的,可他心裡總是有些嘀咕,覺得楚清秋沒道理不為難,還是別在人前丟了面子才好。

    果然,楚清秋淡淡一笑:“燕大人還真是性急,果然是愛弟心切啊。可春風的母親是我族姐,又對我有撫養之恩,臨終前囑我以親女待之,是以她的婚事楚某不敢倉促。”

    燕鐵衣心裡一陣窩火,楚清秋把未來的弟妹當女兒,那他不是平白無故地矮了一輩?

    他眼神一沉,說道:“他們二人情投意合是真,長輩們都樂意成全,相爺若是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無需故弄玄虛。”

    楚清秋端起茶杯,悠哉游哉地喝了一口,心滿意足地咂咂舌,然後才慢慢說道:“二公子的人才那是不用多說,京師裡都是聞名的。”

    兄弟倆都滿意地點點頭。

    “可是呢,”楚清秋話峰一轉,“男人不是女人,不是長的好看就行,關鍵是要靠得住。”

    燕鐵衣哈哈一笑:“原來相爺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這話顯然是在嘲笑楚清秋空有相貌,嚇的燕錦衣在旁邊猛扯他的衣袖,擔心兄長弄砸了他的婚事。

    燕鐵衣知道弟弟的擔憂,心裡暗罵幾句後又板起面孔問道:“相爺是擔心捨弟沒能耐,將來委屈了春風小娘子?相爺這就是多慮了,不是我吹,我家錦衣可不是花架子,文采武功比燕某還強,再加上我燕家的家世,必然前途無量,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他知道沐春風的父親只是一介白丁,和燕家根本沒得比,不禁有些自得。

    楚清秋並沒有動怒,平靜地說道:“家世再好那也是祖宗的功勞,祖宗靠得住不如自己靠得住啊。”他楚清秋就是靠著一己之力把整個家族都踩在了腳下。

    燕家兄弟都是微微一震,燕鐵衣略一思索,沉聲說道:“相爺就不要與燕某打啞迷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哼,就知道這妖孽沒有安好心。

    “呵呵,燕大人果然爽直。那好,楚某就直說了吧。男兒在世,要讓別人真正看得起,就要做出點讓人看得起的事來,而不是事事都依靠家世來解決。文可治國,武可安邦,再不濟也要能管管家財不至坐吃山空。楚某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二公子能得一功名,證明自己不是不學無術之人,這樁婚事就可以定了。”

    “呵呵,我當是什麼大事,不就是功名嘛。”燕鐵衣松了一口氣,英山侯嫡子要弄個功名還會難嗎?

    楚清秋沒說話,只是抬眼略帶笑意地看了看燕錦衣,那小子果然禁不住他的激將,立刻站起身,挺起胸膛,“相爺,若論本事,錦衣比不得相爺,也比不得兄長,可我怎麼說也是個男人……”

    燕鐵衣一聽這話便知要糟,果然便聽燕錦衣接著說道:“我不會靠父兄的關系幫我索要功名,我會靠我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掙來!明年武科開考,錦衣定當晉身三甲。”本想直接說拿狀元的,卻又怕給相爺落下過於驕傲的印象。

    楚清秋哈哈大笑:“說的好!不愧是將門虎子。”

    燕錦衣得意洋洋地看著兄長,意思是:“你看,相爺多有眼光。”

    燕鐵衣卻在心中大罵:“好個屁!人家這是挖坑給你跳呢!”可他臉上卻還是做出欣慰的神色,說道:“呵呵,二郎,哥哥聽了這話心裡也高興,也相信你能做到。可是,你不會想讓春風小娘子等你這麼久吧。聽哥哥的話,咱們先把這婚事定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證明你的能耐。”

    燕錦衣一聽,這道理也對,可是剛才說的過於冠冕堂皇,這下怎麼改口呢?

    “我這裡倒是有一個機會。”楚清秋突然說道。

    “什麼機會?”燕錦衣大喜,連忙問道。

    “北邊草原上近來不太安寧,有傳言契丹人要趁秋天大肆進攻,到我朝境內打秋風。聖上已決定出兵,如果二公子能隨軍出征,等將來大勝回朝,還愁沒有功名嗎?”

    “啊!要打戰了?哥,你聽到沒?要打戰了!我終於有用武之地了!”燕錦衣興奮地揪住兄長的衣袖,他終於不用再給聖上當看門狗了!

    燕鐵衣卻是勃然大怒,一邊把興奮不已的弟弟按住,一邊起身說道:“楚清秋!我知道你一直記恨我,你要報仇就朝著燕某來,拿我弟弟一個小輩下手,你不覺得害臊嗎?”

    燕錦衣頓時被嚇住了,安靜下來,一雙俊目看看兄長又看看相爺,心想:“欸,真有深仇大恨啊?要是把相爺惹怒了,不讓我隨軍出征怎麼辦?”這小子的心思儼然已從提親轉到了打戰上。

    “燕大人這話是說笑吧,楚某因何事要記恨你?”楚清秋卻是有些莫名。“再者,燕大人心疼令弟,難道我就不心疼自己的學生?對令弟下手於我有何益?”

    “嘿嘿,我哥哥是在說笑呢。相爺,您真能讓我參加此次北征?欸,我是說,是不是我立下軍功你就答應我和春風的婚事?”燕錦衣聽楚清秋提起沐春風,才又想起此為何來。

    “只要二公子肯出征,這婚事便可以定下,我相信軍功對於二公子不是問題。”楚清秋頗有深意地笑笑。

    “好!咱們一言為定!”沒等燕鐵衣開口,燕錦衣已經斬釘截鐵地應承了下來。

    “二郎!”燕鐵衣氣憤地瞪了弟弟一眼,他怎麼有這麼笨的弟弟?連討價還價都不懂,隨口就答應楚妖孽的要求,這不是與虎謀皮嗎?

    燕錦衣卻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說道:“哥,我這並非是一時沖動,我是覺得相爺說的對,堂堂男子漢總不能一世躲避在父兄的庇護下,這與廢物何異?我要連靠本事搏取功名的勇氣都無,又憑什麼許諾照顧春風一生一世?再者,將來也沒臉面去見咱燕家的列祖列宗啊。”

    是哪個蠢貨出的餿主意讓他帶這個蠢貨來?燕鐵衣真恨不能掐弟弟兩把。別人挖好坑你就立刻往裡跳,這還不叫一時沖動?就算心裡真想答應,也應該擺出為難的樣子多要些好處啊!

    啪啪,楚清秋拍起手掌,“好!我原也擔心二公子過慣了好日子,不會答應,卻原來是我小看了。”

    燕錦衣的眼眉都露出笑意,卻還是強行忍住,板著臉說道:“相爺放心,只要能上戰場,錦衣定當憑自己的本事覓得功名,到時風風光光的來迎娶春風。”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功成名就、妻妾環繞……呃,是妻兒環繞。

    “呵呵,春風知道二公子的心意一定會很高興。”

    話說到這份上,燕鐵衣再怎麼不高興也不好當面反駁,只得歎了口氣,對著楚清秋拱手道:“相爺,婚姻大事需憑父母之命,還請讓我回家稟明二老再做決定。”

    楚清秋穩坐釣魚台,當然不會在這裡與他計較,當下客氣地端茶送客。

    燕家兄弟一走,奈何便從堂後繞上前來,問道:“這小公子真有意思,還真以為你要讓他上場殺敵立天大的功勳呢。”

    “呵呵,年輕氣盛嘛。看著他,真覺得自己老了。”

    “那大公子更有意思,難道沒有聽出來你這是在給他弟弟送功名?那麼大的火氣,我還當他要和你比武呢。”奈何不懷好意地看看那比燕鐵衣纖弱的多的身材。

    楚清秋聳聳肩膀,“也許是因為他對我怨念太深,所以失去了頭腦。不過也奇怪,我和他有什麼大仇?這個燕大頭還真讓我做了次冤大頭。”

    “你這個妖孽得罪的人太多了,誰知道冤不冤?我剛才還真擔心他會一怒回了這樁婚事,你就沒擔心過?”

    “怕什麼?本相爺還有後招呢。”楚清秋不以為然地說道。

    “什麼後招?”

    “把燕小公子扒光衣服丟到春風的床上,他燕定北要敢不答應,我就去聖上面前告御狀。”

    “……”

    馬車裡,燕錦衣興高采烈地向兄長炫耀道:“哥,我今天表現不錯吧,不過幾句話就讓相爺無計可施,只好答應咱們的提親了。”他心想:“今天要不是本公子在,兩樁好事恐怕都要被哥哥弄砸了。”

    燕鐵衣終於忍不住了,轉身給了弟弟一記老拳。“稀裡糊塗把自己賣了的我見過,數賣身銀還數的這麼高興的我沒見過!什麼叫妖孽?吃了你連骨頭渣都不吐的才叫妖孽!你還以為占便宜的是你啊!”

    兄長一發怒,燕錦衣的囂張氣焰立刻就滅了,縮在角落裡仔細反思,過了一會兒呵呵笑道:“哥,我本來也沒想占相爺的便宜,咱們沒吃虧就成。”

    “還沒吃虧?”昂首而來,鎩羽而歸,這還不叫吃虧?

    “是沒有啊。相爺已經答應了我和春風的婚事,還說讓我參加北征,給我機會建功立業,不都是稱了我們的心意?”其實只是稱了他的心意。名揚沙場一直是他的夢想,現如今終於有機會,他哪會覺得是受了楚清秋的為難?

    榮華富貴再好也得有命享受啊!這樣不吉利的話燕鐵衣只能放在肚裡,虎眼一瞪,哼哼道:“你大哥今天一直沒能占上風,這還不叫吃虧?”

    “哈哈,哥,你雖是榜眼,人家還是狀元,偏偏高你一名呢。”燕錦衣毫不客氣地揭開兄長最難堪的傷疤。“你和楚相爺以前到底結的什麼仇啊?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能放下嗎?”

    燕鐵衣臉色一變,“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燕錦衣一撇嘴,心道:“等我得勝歸來娶了老婆,看誰還敢說我是小孩子!”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5 05:50 PM

第四十六章 英山侯一錘定音

    燕家此時一片腥風血雨。

    曾經拼命支持兒子的張氏早已哭倒在兒媳趙瑢的懷裡。“楚清秋這個挨千刀的,這不是要了我兒的命嗎?二郎啊,這樁婚事我們不稀罕,娘給你找更好的!”別看張氏悲傷的站都站不住,罵出來的話卻是一點也不含糊。

    “娘……”燕錦衣手足無措,大凡男人都這樣,不怕父親的拳頭,就怕母親的眼淚。

    “娘,您別急,其實這是一件好事。”

    張氏收住哭聲,困惑地看著趙瑢,這個一向賢惠的兒媳是怎麼了,竟然會說自家小叔去送死是一件好事?

    趙瑢見大家都驚訝地看著她,笑了起來:“爹,娘,你們沒發現楚相爺這是在給二叔白送功名嗎?他只說要二叔投軍便可,又沒說一定要二叔上場殺敵,弄個不用上戰場的差事不就好了?有相爺和爹爹一起照看,將來得勝歸朝又怎麼可能少了二叔的功勞?”

    燕鐵衣一聽就明白了,這本來就是歷朝權貴為年輕子弟攫取軍功的一種手段,更卑劣者還有假造或冒認軍功的,只是本朝久無戰事,是以很久沒人用了。而正因為戰事稀少,朝中才會出現文臣壓過武官的現象,要不然當初燕鐵衣也不會被迫棄武從文,燕定北也不會總對楚清秋耿耿於懷。

    身為聖上的心腹大臣,燕鐵衣知道這次北征並非倉促應對,而是聖上從登基時起就開始醞釀的立威之舉,可說是許勝不許敗,只怕消息傳開後便要有無數權貴為著自家子弟的前程各顯神通了。但有掌控兵權的正、副樞密使楚相爺和英山侯在,又有誰爭得過他家二郎?

    “嫂嫂這話不對,我才不是為著白要……啊!”燕錦衣後面的話被他兄長掐斷了——敢跟他娘子唱反調?找死!

    燕鐵衣順手滅了弟弟,朝著妻子拋了一個滿含欽佩的媚眼,然後笑道:“是哦,是哦。都怪我一見楚妖孽就怒火中燒,竟然沒有看出此中真意。爹、娘,你們就放心吧,二郎這是因禍得福啊。”

    “楚相爺有這好心?”張氏想了想還是哭了起來,“不成!不成!戰場上刀槍無眼,誰能保證不會有意外發生?”當年又有誰想過大伯燕安南會一去不回。“二郎,這功名我們也不稀罕,大不了讓你爹……”

    “夠了!”燕定北突然一聲大喝,屋裡頓時安靜得可怕,張氏的抽泣聲也全都咽進了肚子裡,一雙淚眼直愣愣地看著丈夫,卻是一句話也沒敢問。

    燕定北抬起頭來,看著幼子,眼裡的神色看起來很沉重,但又不像是暴怒前的預兆。

    “二郎,你老實說,你想投軍從征就是為著讓楚相爺答應這婚事?”

    燕錦衣黑著臉,一付受人誣陷的模樣。“爹,兒子會是那種人嗎?投軍從征當然是為了保家衛國、建功立業、名留青史、光宗耀祖……”

    “哈哈哈!”燕鐵衣誇張地笑道:“二郎說的沒錯,這千軍萬馬北上抗敵可不都是為了保家衛國、建功立業。所以嘛,只要人在軍中,不管做什麼都是在為國盡忠。”

    燕錦衣沒有看到母親漸變的臉色,只是對兄長的故意搗亂很是憤然,說道:“哼,我就知道你們又要說我不懂事,當打戰是玩耍。我都十八了,都要成親了,還能是小孩子嗎?爹,你要我做文臣,像哥哥那樣整日道貌岸然,我哪做得到?讓我一輩子給聖上看大門也不成啊。就算您跟哥哥能護我一世,我也不想做那樣的窩囊廢!”燕錦衣說完便撇著嘴,委屈欲泣。

    目前衣食無憂、無需他想的生活他不能說已經深惡痛絕,但也隱隱起了厭倦之意,尤其是認識了沐春風之後,對方那種瀟灑又充實的生活著實讓他羨慕。

    “誰敢說你是窩囊廢?你……”燕鐵衣著急了,生怕弟弟再說下去會傷了父母的心。可他心裡也很是復雜,他們一家都想要護著年幼的弟弟平安長大,不願他涉及任何危險。這樣固然是為他好,可轉而言之也不是為他好。如果換成自己,又會怎樣選擇?

    燕錦衣說完也是忐忑不安,只是他想既然父親是要他說實話,那他就應該說出自己的真心話,而不是因為害怕惹他們生氣便陰奉陽違。

    燕定北依然沉默,所以張氏也只能默默的哽咽,不敢搶先開口。雖然人後她可以向著丈夫任意撒潑,但人前卻不敢有損他家主的光輝形象。

    “大郎,二郎,你們倆跟我來。”燕定北終於開口了,說的卻只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燕鐵衣和燕錦衣互相對視,卻發現對方眼裡也都是茫然。這時,燕定北已經起身離去,兩人不敢耽擱,忙也跟了出去。

    “娘,爹爹這是要帶他們去哪裡?”趙瑢有些擔憂地問道。

    “唉,大概是去祠堂吧。”張氏雖然淚痕尚未全干,神情卻已經恢復了冷靜。

    “啊,爹爹要罰二叔跪祠堂?二叔其實也沒說什麼,爹爹這又是何必?”

    只是為了懲罰嗎?張氏心裡另有想法。二郎出生時夫妻倆都已是中年,自己還險些為此丟了性命,自然都是如獲至寶。在那之後,丈夫對自己雖不說是百依百順,卻也比以前忍讓許多,但畢竟不是百依百順。

    “唉,縣主,明天陪我去一趟相國寺。”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那就只好去求佛祖保佑了。

    趙瑢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眼裡滑過一絲感慨。

    燕家祠堂裡擺著幾十個牌位,燕定北的視線落在最後一個上,上面的名字是燕安南,他的親兄長。那是承乾五年的一場戰事,敵對方正是契丹人,那一年他的兄長才十九歲,十七歲的他正在家中羨慕著兄長能夠馳騁沙場。

    燕鐵衣兄弟看到父親的眼神都知道他又想起了早逝的伯父,也都想到父親很可能是在擔憂燕錦衣會重蹈伯父的舊轍。

    燕錦衣好緊張,要是爹爹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拿大伯的慘劇來勸慰他,他該怎麼辦?難道只能接受相爺的安排,躲在大軍之後,當別人奮力殺敵時坐享其成嗎?

    “二郎,跪下。”燕定北收回視線,淡淡地說道。

    燕錦衣撲通一聲跪下,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咬住嘴唇,把他的不甘心全都表露了出來。

    燕定北怎麼會看不出兒子的心事,可他只是伸手指了指那些混合著肅穆和哀思的牌位,聲音依舊低沉地說道:“從高祖跟隨本朝太祖打江山開始,我們燕家歷經七代,這七代人中有壽終正寢的,有戰死沙場的,有因病或意外身故的,但就是沒有一個貪死怕死、苛且偷生之輩。”

    燕鐵衣兄弟倆都奇怪地看著父親,父親這話是想告誡他們什麼呢?

    “二郎!”燕定北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你如果一定要投軍從戎,爹也不攔你,但你要記住,咱們燕家的功勳都是祖輩用鮮血換來的,從沒有靠著陰謀詭計占人便宜的事。不管你是為著女人也好,是為著功名也好,反正絕不能干出讓人戳脊梁骨的事來!”

    “爹,您這是答應讓我去了?”燕錦衣不敢置信,還以為父親是最難過的一關。

    “到了戰場上人要放機靈點,最重要的事不是殺敵,是保命。不為著你娘也要為著你沒過門的妻子。”

    “爹,您真是太好了!”燕錦衣一躍而起,沖著父親又是一個熊抱。但這次燕定北早有防備,身子往旁邊一閃,同時雙手一扭,便把這不知輕重的小子狠狠地按住。

    “臭小子!祖宗面前也敢胡來!”

    “嘿嘿,兒子這不是太高興了嗎?”

    “還敢嬉皮笑臉?給老子跪下,跪一個時辰才准離開!誰再敢給他偷偷送棉被,一起給我跪!”燕定北冷冷地瞥了長子一眼,然後威風凜凜地離開了。

    燕鐵衣這次一點同情都沒有,看著地上那個倒霉蛋一連發出十幾個冷哼後才離開。還是老子訓兒子爽快啊,可惜他家巧巧是個嬌嬌女,沒法讓他過癮。唉,要是老天肯賜他一個兒子就好了。

    燕錦衣對這個無良兄長也是滿懷恨意,心想自己是不是真應該在嫂嫂面前說些什麼。

    燕定北並沒有走遠,就站在祠堂外,背著手不知在想些什麼。燕鐵衣看著父親日漸蒼老的身影,心裡一陣發酸。想當初爺爺和大伯都還在時,父親也是像二郎這樣無憂無慮、意氣風發吧。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了這個家,曾經的輕狂少年也不得不學會了勢利,學會了算計……

    “爹,您真要讓二郎憑真本事得功名?”

    “這小子是有些不識好歹,可這才是咱們燕家的風骨啊。”燕定北歎了一聲,“老子也想通了,男兒志在四方,老當他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只會害了他。”

    “爹,當初孩兒決定棄武從文,讓您失望了吧。”燕鐵衣知道當年爺爺和父親都希望自己能延續燕家的英烈之名。當然,他沒敢說棄武從文的最主要的原因是順郡王只肯將女兒嫁給文臣。別看老頭現在慈眉善目,誰知道會不會突然變臉讓他也去跪祠堂。

    燕定北愣了一下,然後笑道:“你比二郎穩重,你做事爹一向放心,怎麼會讓爹失望呢?我讓二郎上戰場也是為了讓他多些磨礪,讓他做文臣,他還真不是那塊料。”

    燕鐵衣心裡一陣暖和,“爹也不用擔心,二郎的武藝不差,人也不笨,再有楚妖孽的照拂,不會有事。”

    “嗯,現在我也覺得和那妖孽結親倒不是件壞事。”燕定北自得地摸摸胡須,仿佛這樁婚事是他力排眾議定下來的一般。

    “可是爹,娘那裡怎麼說好?要不要先瞞著?”

    “瞞她做啥?咱們男人做事還怕一個女人唧唧歪歪嗎?”燕定北一臉不以為然,心裡卻在想:“今晚肯定要倒霉了!可為了燕家的榮耀,再大的苦難我也要忍!”

    不知今晚燕侯爺會遭受怎樣的苦難,但燕大公子這裡卻是一派春意濃濃。

    “大郎,你和相爺到底有什麼仇,連人家話裡的意思都聽不出來了?”

    “哼,還能有什麼仇,當初他不就是名次比我高了一點,相貌比我俊了一點,皮膚比我白了一點,你父王居然就想把你嫁給他!”

    “哈哈,你居然還記著這事?不是說了嘛,那只是我父王一廂情願,相爺根本沒有這意思,立馬就回絕了。”

    “娘子,這你就不懂了。他這是欲擒故縱,想讓自己顯得清高些,可沒想到娘子你早就心有所屬,正中了你的下懷。唉,卻可憐某人從此絕口不提婚娶,守身如玉……”燕鐵衣突然齜牙咧嘴。

    “哼,正中了我的下懷嗎?”趙瑢擰緊他胸口上的肉。她和楚相爺連個正經照面都沒打過,人家會為了她守身如玉?明明就是男人自己的心眼小!

    “啊,是為夫的下懷!正中為夫的下懷!”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5 06:00 PM

第四十七章 祈良人平安出征

    沐春風又是好些日子沒能見到燕錦衣,這次倒不是楚相爺有意為難,而是因為燕錦衣要在軍營裡日夜操練,連家都顧不上回,又哪有時間來看望她。

    知道燕錦衣這麼做也是為了兩人的未來,沐春風當然不會有半點怨言,只是按捺不住心裡的思念和隱隱的擔憂。雖然老師保證不會讓燕錦衣有危險,可二郎真是安於不勞而獲的人嗎?

    手裡有一道平安符,是她親自去相國寺求來的,還特意請寺裡的高僧加持開光。受阿爸和阿媽的影響,她本是不信佛、神的,可得知燕錦衣要從軍北征的消息後,她便抱著有總比沒有好的心態去求了一個,這上面就算沒有半點神靈的力量,也總有她一顆十足的誠心。

    可是,要怎麼才能把這道平安符送到燕錦衣的手裡呢?

    親自去,怕未來的公婆說她沒有規矩,交給下人又怕不小心出了差錯。她求過奈何叔,可奈何叔說他從不干偷香竊玉之事;找過無情,那小子卻蒼白著面孔說:“小娘子,你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再幫相爺搬書了。”

    難怪故事裡小娘子們都要有一個心腹婢女,原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沐春風捏了捏手中的平安符,賭氣地說道:“哼,大不了我明天親自去一趟,沒規矩就沒規矩了!”

    “春風……”一聲輕輕的呼喚從窗外飄了進來。

    “誰?”沐春風嚇了一跳,放下平安符,走近窗戶。還好是在相府裡,如果有危險她便可以放聲大叫。

    “是我。”虛掩著的窗戶被人頂開了一條大縫,露出了半張臉,在燈火的映照下一覽無遺。

    “二郎!”沐春風驚喜交加,這不正是她剛才還在心心念念的燕錦衣燕二郎嗎?

    燕錦衣看清屋裡只有沐春風一人,放下心來,推開窗戶跳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沐春風問了一個其實不需要答案的問題。

    “呵呵,想你了唄。”

    “你不會白天來嗎?大半夜的,讓人看到多奇怪。”沐春風微低著頭,抿著嘴偷偷笑著。

    燕錦衣撇了撇嘴:“沒法子,一回家就被我娘拖住了,根本脫不開身。再說,光天化日之下恐怕也很難進來啊。”

    “你又是偷著進府的?”沐春風一想,是了,要不是沒走正道,他又何必鬼鬼祟祟地鑽窗戶。

    燕錦衣嘿嘿一笑,突然面色一凝,伸出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又指了指外面的屋子。

    沐春風噗嗤一笑:“外面沒人。我不習慣讓人近身服侍,夜裡都不留人的。”看來沒有心腹婢女也不是壞事。

    燕錦衣眼睛一亮,外面沒人,那不就是意味著他可以……

    “你想干嗎?”沐春風用一根手指戳在燕錦衣的額頭上,憋著笑意看著他,不讓他靠近。

    論力氣,沐春風哪是燕錦衣的對手,但怎奈這小子做賊心虛,甚至不敢與之對視,紅著臉喃喃道:“春風,我只是想……

    其實燕錦衣也不敢做什麼,他雖然經過兄長的灌輸有了些邪念,但也只敢在腦子裡想想,還沒有身體力行的勇氣。不過,這樣一親芳澤的大好機會他又怎肯放過?

    沐春風嗤嗤地笑著,放下手指,然後飛快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問道:“夠了嗎?”

    此時就算是木頭也該開竅了。燕錦衣心滿意足地大笑著:“不夠!不夠!”

    又是一下。

    “夠了嗎?”

    “不夠!不夠!”

    “呸,你當我是啄木鳥啊。”

    “好好好,我來當啄木鳥!”

    “呸,想得美……呀,輕點……”

    這哪是啄木的鳥,這簡直就是拱食的豬!

    燕錦衣自以為很旖旎的時光很快就被打破了。

    “二郎,你好像黑了。”

    “行軍操練哪能總躲著日頭。我這樣是不是更有男人的氣魄?”

    “氣魄又不能當飯吃。我阿媽說皮膚曬傷了對身體不好,還是防著點吧。嗯,藥方裡有專門防太陽曬的藥油,等我做出來,你帶上幾瓶,正好也試試效果好不好。”

    “……我是男人!我才不要抹那些玩意兒!”

    兩人耳鬢廝磨了一陣,沐春風終於把燕錦衣推開,幫他撫平衣服上的褶皺,低聲說道:“時間太晚了,還是早些回去吧,你明天又該回營了。”

    “嗯,很快就要出征了,這幾日怕是沒空回來了。”燕錦衣既對未來的軍旅生涯感到興奮,又為即將到來的分離而感到難過。

    “唉,可惜我不能親身觀看大軍出征前的祭祀,好想知道二郎一身戎裝是什麼模樣。”

    “呵呵,等大軍從安定門出去時,你不就可以看到我了?”

    “唉,到時肯定人山人海,只怕被擠扁了也看不到你。”國中久無大戰,這次戰事帶給大部分人的感受都是好奇、興奮。

    燕錦衣無奈地抓抓頭,祭祀是由聖上親自主持,縱然有辦法他也不敢暗中把沐春風捎帶進去。

    “有了!等我回來,穿著鎧甲讓你看個夠可好?”

    沐春風又是一陣輕笑。

    砰砰砰,又有人在輕輕敲窗戶。兩人都是一驚,沐春風站起身來走到窗戶前問道:“是誰?”

    “小娘子,是我。”外面傳來無情悶悶不樂的聲音。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明天說不行嗎?”沐春風小心地拉開窗戶,看到外面只有無情一人,松了口氣。

    “是師父有話要我帶給小娘子。”

    “咦?什麼話?”

    “師父說,時候不早了,燕公子想辦的事也該辦完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燕錦衣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燕錦衣離開後,沐春風才想起忘了把那道平安符交給他。

    “這可怎麼辦呢?聽他的意思出征前可能都回不了家了,我就算親自把這符送到燕府也沒用啊。”沐春風咬著手指冥思苦想。

    “什麼?你要我把這東西帶給你的燕二郎?”楚清秋掂了掂手中粉藍色的荷包,很是不可思異。

    “又不是讓老師您親手給他,您找個手下幫忙不就好了。別跟學生說那北征軍裡就沒你的人。”沐春風帶著甜甜的微笑,卻是一付沒得商量的架勢。

    “你就沒想過親手送去?這東西可是要緊的很。”楚清秋促狹地一笑。

    沐春風撇撇嘴:“我不是沒機會見他麼?眼看大軍就要開拔,荷包也就罷了,這平安符總不能等他回來再給吧。”

    “明日的出征祭祀,你想不想親眼看看?”楚清秋突然問道。

    “想啊!”沐春風眼睛一亮,卻又隨即一黯,“老師逗我開心呢,明知道我去不了。”

    “只要你想去,老師就能帶你去。”楚清秋說的很輕松。

    沐春風想了想,笑道:“還是算了吧,畢竟不合規矩,而且聖上親臨,百官俱在,少弄些是非為好。”經過燕家的這一次折騰,她也明白了,老師在朝中雖然勢大,卻也並非處處討喜。

    提到聖上,楚清秋反倒更不以為然,“怕什麼?承乾三十三年時,聖上自己也偷偷帶你阿媽去過呢。”

    “聖上也會干這種事?”沐春風很驚訝,她雖然只見過趙瑾一面,卻也看得出這位聖上是個穩重內斂之人。

    “哼,你阿媽本是求我,我沒答應,她便跑去找當時的桓王,以報答她的救命之恩為由,逼聖上帶她前去。”

    “阿媽……也太胡鬧了……”沐春風也難掩尷尬,她並不介意報恩一說,可阿媽如此挾恩求報也有些過了。

    楚清秋微微迷起眼睛,帶著點感慨地輕聲道:“我那時也認為她太過胡鬧,可後來才覺得她這一步其實走的很妙。”

    “老師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事別人做不容易,對皇子來說卻是輕而易舉,順便與之恩怨兩清,不是很妙嗎?讓未來的國君欠自己一個天大的人情並非是件好事。”

    沐春風腦子裡劃過一句話:伴君如伴虎。

    “可是……”楚清秋的瞳孔一縮,帶著些惱恨說道:“你阿媽居然想在文武百官和十萬大軍面前唱什麼出塞曲,這簡直就是無可救藥的荒唐!”

    沐春風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尷尬來表達,“她、她真唱了?”

    “那怎麼可能?”楚清秋從憤慨中緩過來,“聖上告訴她這麼做很可能會讓楚家抄家滅族,她就沒敢唱了。”他瞪了沐春風一眼,“老師差點就被你娘一首曲子就害死了,而且還是死的不明不白。”

    沐春風噗嗤一聲笑了,“老師您胡說啥呢?阿媽雖然有時會胡鬧些,但並非沒有分寸,知道事不可為便不會強行為之,她後來不是沒唱了嗎?”

    說實話,老師說的關於阿媽的事讓她大開眼界。她雖然也曾和阿媽生活多年,但那時年紀尚小,很多事要麼是從阿爸口裡聽到,要麼是從阿媽自己寫的書稿裡看到,總以為阿媽是一個無所不能、驚才絕世的女子。現在才知她也是一個普通人,也是一個可能會干糊塗事的人。

    “那時沒有答應你阿媽是因為我還沒有足夠的力量,現在就不用擔心什麼了。就算讓聖上知道也沒啥,我想他不會介意滿足故人之女的小小興趣。”楚清秋心想:“要是聖上知道春風真正的興趣只在那個少年軍官的身上,又會怎麼想呢?”

    “不過咱們丑話說在前面,你到時規規矩矩的站著看就是,可別學你阿媽心血來潮高歌一曲。”

    沐春風格格嬌笑:“老師放心吧,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就算您要我唱,我都不好意思唱。”當眾高歌也是需要勇氣的。

    “那麼這玩意兒……嘿嘿,這荷包繡的真是好,不如就送給老師吧。”楚清秋又掂掂手上的荷包。

    沐春風忙一把搶了回來,撇嘴道:“老師真不害臊!想要的話自己找師娘給您繡去。”

    楚清秋聽了這話也是一撇嘴:“我為什麼不想娶妻?就是因為你們女人實在太煩。”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5 06:05 PM

第四十八章 盼英雄榮歸故鄉

  大軍出征的日子定在七月初十,這是朝中的欽天官占卜得出的黃道吉日。京師北部大營裡,文武百官,出征將士,黑壓壓的一大片,卻是靜如無物,都在望著祭壇前正在禱告天地、祈求勝利的君王。

  沐春風跟著楚清秋的隨從官員們站在一起,穿著一身小吏的衣服,容貌也讓奈何做了些喬裝,免得讓那些曾經參加過群英會的俊傑們認出來。

  正如楚清秋所預料的,她的目光焦點不在於正與天地努力溝通的趙瑾身上,而是在一群身著甲胄的將士當中不停地搜索著。

  終於,她看到了。

  燕錦衣穿著一身黑色的甲胄,相比之下,那張曬了許久的面龐還顯得比較白皙,但臉上神情肅穆,眼神炯炯,再加上騎下那匹神峻的大馬,比之初見時愈發俊逸出塵。

  經過多日操練,燕錦衣已經習慣了長久保持同樣的姿勢,而且一直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可畢竟是少年心性,時間久了,這心思就有些不定,身形雖然沒動,眼神卻是悄悄飄向文武百官,試圖找尋他所熟悉的面孔。

  妖孽依舊的楚相爺,老當益壯的爹爹,道貌岸然的兄長,一團和氣的孫伯父,當然還有怎麼看都不順眼的段宸書。

  “咦,那個不是無情嗎?”燕錦衣在一群隨侍的小吏中發現了愁眉苦臉的無情,也是一身小吏的裝扮,只不知是來做什麼。“怪了,他不是應該護著春風嗎?哼,玩忽職守,等本公子回來再收拾你。”

  咦,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無情身邊的那個小吏竟然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眼神裡有喜悅、有熱情、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燕錦衣心中暗惱:“這廝想干嗎?本公子再好看也是個男人,而且最討厭的就是男人!”他朝那人瞪了瞪眼,那人愣了一下,嘴角居然蕩起一抹輕笑,盯他盯得更緊了。

  “嗨!有沒有搞錯?本公子是在告誡你,不是在和你打情罵俏!”燕錦衣的眼睛鼓得更凶,臉上的神情也更冷酷,可那小吏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就連旁邊的無情也有了察覺。

  燕錦衣暗道一聲不好,心想要是被無情誤會了,再把這話傳回去,誰知道相府裡的那些黑心男人會掀起什麼風波來,只好悶悶不樂地把眼神收回,像其他人那樣專心等候聖上的出征號令。

  “朕預祝各位將士早日騎馬榮歸故鄉……”

  沐春風險些笑出聲來,“騎馬榮歸故鄉”,這分明是《出塞曲》裡的歌詞。看來當年阿媽雖然沒能如願在千軍萬馬前高歌一曲,卻還是想法找到了一個聽眾。

  她又看向那個方才傻乎乎地與她互瞪了好一會兒的燕錦衣,心想:“二郎,別忘了,長城這邊還有我,等你騎馬榮歸故鄉。”

  大軍沿著城中大道向著安定門走去,兩旁是聞訊趕來送親人或是看熱鬧的百姓。燕錦衣又試圖在他們當中找到沐春風的身影,可只能看到一片亂糟糟的人頭,不免有些喪氣。

  可他立馬想道:“不管春風現在在哪裡,不管她現在是否能看到我,她一定是在想著我,在盼著我早日勝利歸來。”他的頭又昂了起來,眼睛裡又充滿了神采。

  “而我們總是要一唱再唱,想著草原千裡閃著金光,想著風沙呼嘯過大漠,想著黃河岸啊陰山旁。英雄騎馬壯,騎馬榮歸故鄉……”

  因為父親段正德還要與幾位大臣商議此次北征的後續事宜,段宸書正准備先獨自回去,路上卻又再次聽到本已讓他強行遺忘的歌聲。他一驚,不由自主地便朝著歌聲飄來的方向走去。

  一個青衣小吏正站在樹下輕輕哼唱著,看到段宸書向他走來,馬上停住了哼唱,喊道:“段公子?”

  “尊駕是……”段宸書一愣,這人看起來有些面熟,卻又認不出是誰,但若是官場熟人就該稱呼他段大人或是官職,怎麼著也不會是段公子。

  這青衣小吏正是裝扮過的沐春風,她正等著老師回府,看到段宸書過來便打起招呼,見段宸書一臉茫然,才想起自己不是本來面目,可惜後悔也遲了,只好訕笑道:“是我,沐春風。”

  “原來是你!沐小……公子。”段宸書看看她的打扮,神情古怪。要不是聽出這聲音,他還真不敢認。

  “呵呵,有些好奇,就跟著老師來看看,段公子不會去聖上面前告狀吧。”

  段宸書微笑著搖搖頭,他還沒古板到這地步。想起剛才的歌聲,他神色一凜,問道:“剛才是沐公子在唱歌?”

  “欸,看到大軍神威,一時興起,讓段公子見笑了。”

  段宸書哪有見笑的心情,神色復雜地又問道:“那次在蒼山,也是你嗎?”

  沐春風想了想,“啊,你是說你在蒼山被蛇咬的那次麼?是了,那天我在溪邊唱歌,你在旁邊偷聽被我發現了,你不說我都忘了,呵呵。”

  段宸書心裡的滋味更是復雜,原來他刻骨銘心的一刻在別人心裡卻是可有可無的一段。他又想起了在南山看到的那一幕,看來沐小娘子已經找到了她鍾情之人,也難怪她會忘了與自己初識的情形。

  “段公子,你不是武狀元麼?怎麼不去打戰呢?”沐春風情有所歸,對於段宸書也就沒了什麼芥蒂,比對方要自如多了。

  “我……調兵譴將皆有聖意,我們做臣子的遵從旨意便是。”其實武科中舉之人少有不渴望軍功卓著、名揚天下的,可先帝重文輕武,父母又不願獨子冒險,所以早早便定了讓他從文治國的路子。方才看著那一幫年輕的將士威武出行,他心裡也是有些羨慕。

  “這次北征應該會贏吧。”沐春風的心思始終都在燕錦衣的身上,沒有留意段宸書的古怪,眼神又望向了大軍開拔的方向。

  段宸書看著她,發現她的思緒也跟著眼神飄遠了,就好像連人都已經不在這裡了。她是在看著誰呢?那個在林子裡抱著她的年輕人嗎?

  “會的,一定會贏的。他們都會如聖上所言,騎馬榮歸故鄉。”雖然心裡有些酸澀,段宸書還是很誠懇地說道,這也是他對那些捨棄家人、為國盡忠的英雄們的祝願。

  夜色將臨,北征軍停下來宿營休整,燕錦衣卻被此次的監軍傳了去。本朝的監軍一向是由受皇帝寵信的內侍充當,因為他們不屬文臣也不屬武將,相對中立,又沒有家世做依靠,只能絕對的忠於皇帝。

  可實際上哪有這麼容易。內侍與官員之間的利益關系同樣錯綜復雜,而且因為身體殘缺,無後人依靠,性情多有些古怪,稍不留意便被他們記恨上了。

  燕錦衣出門前便得父兄再三叮囑,這大軍裡誰都能得罪,就是不要輕易得罪這些陰晴不定的半男人,免得事後被暗中捅了一刀都不知道。所以燕錦衣這一路上都有些戰戰兢兢,不知監軍為何要找他。

  這位監軍姓黃,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內侍,長的和相府大管家一樣的白白胖胖,只是沒有胡須,一看便知在宮裡混的不錯。他臉上堆起笑容便顯得格外和氣,可要真是和氣人又怎麼能撈到這樣的好差事?

  “屬下見過監軍大人。”燕錦衣知道厲害,早收了在家時的驕氣,不會因著黃監軍臉上的和氣便忘乎所以。

  “哈哈,這便是燕老侯爺的二公子啊,果然是一表人材、年少有為啊。”黃監軍的笑聲配合著他的公鴨嗓顯得很古怪,但沒人敢笑話。

  “監軍大人過獎了,燕某頭次出征,還需要大人多多關照。”黃監軍的熱情更讓燕錦衣困惑。

  “哈哈,燕公子……啊,不對,現在應該稱你燕虞侯。燕虞侯不必客氣,咱家與令尊、令兄都頗為熟稔,理當關照,理當關照。”

  虞侯是燕錦衣在軍中的官職,其實就是一個比普通士兵略大些的低級軍官,與監軍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裡。而黃監軍所說的熟稔也當不得真,否則出門前父兄又怎麼可能一點也不提及。

  “嘿嘿,不知監軍大人喚屬下來有什麼吩咐?”燕錦衣被這中年內侍弄得渾身發寒,就想快點擺脫這尷尬的境地。

  “哎呀,咱家一見燕虞侯就心喜,差點把正事給忘了。”黃監軍拿過一個小包裹,帶著一種我什麼都明白的笑容說道:“有人讓咱家給燕虞侯帶了點東西。”

  燕錦衣肚子裡的狐疑越來越多,什麼人會讓黃監軍給自己捎帶物品呢?就算是太妃娘娘也不太可能啊?可黃監軍的表情分明在說他應該知曉,倒讓他不好意思問了,把小包裹接過來,又客氣了幾句便逃也似的離去。

  剛離開黃監軍的營帳不遠,便有人跳出來摟住他問道:“錦衣,怎麼了?黃監軍做什麼找你?”原來是他的好兄弟孫俊。

  孫俊和燕錦衣一樣,也是渴望能在這場戰事裡撈到些軍功,為自己將來的仕途鋪平道路。但不同的是,孫俊是帶著一腔悲憤投入到這場大戰中。

  孫俊與柳家小娘子的婚事果然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夭折了。那個被家人叫做三姐的小娘子說,非文武狀元不嫁。而再據已經與柳三姐成了閨中蜜友的孫小妹說,柳三姐是段宸書的傾慕者。

  “我孫俊也是將門之子,等我立下天大的功勞,我就不信還比不過一個狗屁狀元!”

  孫俊現在才知道燕錦衣為什麼曾經那麼憎恨段宸書,那廝果然欺人太甚!他如今也是鐵了心要大展身手,氣死段狀元、羞死柳三姐。

  可即便已經想好了去路,這心裡還是悶得慌,白日行軍不敢亂來,到了宿營時便又來找燕錦衣陪他喝酒解悶,可得知燕錦衣被監軍大人找了去,這心裡又替他慌了起來,忙到附近來守候。

  “沒事,是有人托黃監軍給我帶東西。只是怪了,誰會這麼做呢?”燕錦衣說著便想打開看看究竟是什麼,卻被孫俊一把拉走。“沒事就好。走,陪兄弟喝酒去!”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5 06:11 PM

第四十九章 好兄弟情路迥異

    燕錦衣和孫俊喝酒的地點在一條河水旁。孫俊一手拿酒壺,一手拿酒杯,自斟自飲,伴隨著河水流淌的聲音,還頗有些大江東去的悲愴。

    “錦衣,你說那段宸書有什麼好,我比他少什麼了?”

    “嗯,對,我不就比他少了個娘子嗎?”

    “你說這些小娘子是怎麼了?我如此潔身自好,娶她過門便是正房妻室,難道不好嗎?難道還不及給段宸書做妾好?”

    “呸!想給段宸書做妾也得人家敢要啊!”

    “文武狀元多少年才有一個,難道別的男人都不用娶妻生子了嗎?”

    “姓段的小子也實在可惡!沒事搶這麼多狀元頭銜做什麼?還讓不讓別人活啊?”

    對於孫俊的咆哮,燕錦衣只是發出無意識的嗯嗯聲,段宸書現在對於他來說已經是毫無干系的路人,他的心思全在那個奇怪的包裹上。

    趁著孫俊發牢騷的空隙,燕錦衣打開了包裹,裡面是一個粉藍色的繡花荷包,顯然是才做好沒多久。

    “咦?黃監軍居然送荷包給你!哈哈!”孫俊湊過來看到,不禁大聲嘲笑。

    “一邊去!”燕錦衣一掌把他推遠,心裡卻砰砰直跳,因為他隱約猜出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荷包裡還塞著東西,打開一看,一張平安符,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小詩箋。燕錦衣慌忙打開詩箋,上面有他熟悉的清秀筆跡寫就一首小詩:

    欲別牽郎衣,郎今到何處?不恨歸來遲,莫向臨邛去!

    這是唐人孟郊的《古別離》,寫一年輕女子在情郎遠行時叮囑對方千萬不要在旅途中見異思遷忘了她。

    燕錦衣再也忍不住了,抱著手裡的東西嘿嘿的傻笑起來。

    “傻笑什麼?”孫俊又湊了過來,看清荷包裡的東西,也猜了出來。“哼,原來是你家春風小娘子的情書啊。”

    燕錦衣和沐春風的婚事雖然已經得到兩家長輩的許可,但尚未正式下聘,也沒有在親友間聲張。燕家的意思是要等燕錦衣北征歸來有了功名才好意思辦,其實嘛就是那兩個小心眼兒的男人所做出的反擊。

    孫俊作為燕錦衣的好友倒是先知道了這個消息,也知道沐春風便是相府裡見過的沐風,也為好友有情人終成眷屬而高興,可聯想到自己的不幸,心裡便有些酸酸的。

    燕錦衣卻沒有看出好友的心思,還在傻笑:“俊哥兒,你看,她不怕我回來遲了,就怕我像司馬相如那樣被別的女人一曲便勾走了魂。”

    “這有什麼好笑的?人家那是在嘲笑你,你能在大漠裡遇上卓文君那樣的美女嗎?”

    “哈哈……”燕錦衣笑的更開心了,身子往後一倒,順勢翻了一個筋斗。春風的確是多慮了,在那荒涼的大漠裡,又怎麼還會有比春風更清新可愛的女子?只怕整個天下都找不到了。

    “燕二郎你這個重色輕友的渾蛋!沒看到我還在這裡悲憤著嗎?”孫俊爐火中燒,不禁一聲怒吼。

    是哦,自己在這小子面前炫耀與未婚妻的甜蜜,不亞於在人傷口上灑鹽,確實不夠朋友。

    燕錦衣立刻坐起身來,義憤填膺地說道:“俊哥兒說的沒錯,柳家小娘子實在是做的不妥。說什麼非文武狀元不嫁,這分明就是不給人機會嘛。”

    “啊!”孫俊一聲哀嚎。燕錦衣的話正戳在他的痛處,他的悲憤不是來源於被人拒絕,而是來源於他完全沒有改變的能力。他連成為武狀元都比較困難,至少也要把眼前這人毀屍滅跡。

    “不過,你也不要灰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燕錦衣用成功者對失敗者特有的心情寬慰道:“你看,我要不是陰差陽錯丟了郭家的繡球,還能和春風在一起嗎?說不定柳家小娘子真比王燦長得還丑,是自慚形愧才不敢答應。”

    “可我妹說她不丑啊。”

    “切,女人看女人會和我們男人一樣嗎?再說,她們不是好友嘛,誰會說好友的壞話呢?我也不會同別人說你長的有多丑啊。”

    “小爺我長的本來就不丑!”孫俊一腳踢去,卻被燕錦衣笑著閃開了,便又忿忿不平地說道:“你神氣什麼,你那春風小娘子又不及郭娘子好看。”

    “你懂什麼?”燕錦衣急了,“娶妻當娶賢!女人最可怕的不是丑,而是表裡不一!你別看郭娘子纖纖弱弱,誰知道狀元公在家裡有沒有被擰耳朵?可我家春風就不同了,和她在一起的人只會覺得如沐春風。你自己不也這麼說過?”

    “哦,原來那次在相府你死活不肯讓我接近春風小娘子,就是因為你那時就已經看上她了啊。”

    燕錦衣臉一紅,“誰說我那時就看上她了?分明是她那時就看上我了。”

    “哦哦!”孫俊一陣怪叫,“原來那時我們的小錦衣便被人家看上了。”然後便捂著肚子狂笑起來。

    “你……”燕錦衣指著他,惱羞成怒,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擊。突然他眼珠子一轉,表情輕松地坐了下來,又掏出那個荷包,摸摸、聞聞、親親,一臉陶醉。

    孫俊氣得嗷嗷亂叫,恨不能將那荷包搶過來扔進河水裡。可他沒敢真做,因為如果他真做了,等待他的下場也只能是屍沉河底——還不是全屍。

    “啊!氣死我了!我要跳河!我要跳河!”

    “去吧,去吧。”燕錦衣擺擺手,“我會替你向長官告假的。”

    孫俊回頭怒視,心中暗道:“好你個沒良心的小子!等著吧,等大漠裡那些膀大腰圓的女蠻子把你抓了去當押寨郎君,老子才不救你!”

    中原漢人與北方游牧民族的矛盾由來以久,即便最不喜戰事的先帝也曾先後兩次大規模北征,也因此為邊境贏得了近十年的安寧。

    但好了傷疤忘了痛,再度強大起來的契丹部落又惦記上了豐饒的中原,想著天朝軍隊十年沒有動作,想著新帝趙瑾一直默默無名,以為這正是一個天賜良機。

    哪知擅長隱忍的趙瑾早就看出了北方的隱患,既想一勞永逸解決後患,又想以此進一步鞏固自己的統治,所以從登基時起便暗中積極准備。契丹人的騷擾只是給了他絕好的發兵借口。

    在天朝皇帝許勝不許敗的決心中,這場戰役很快便向有利於天朝軍隊的方向傾斜,短短一個多月便擊潰敵軍主力,主戰的契丹可汗戰死,各部落頓時群龍無首,有的逃逸,有的投降。

    又經過半個月的清繳,秋去冬來之際,大捷後的北征軍班師回朝。

    露華濃閣樓的窗戶敞開著,寒冷干燥的北風灌了進來,沐春風身上穿著鑲了毛邊的緞面長襖,卻還是覺得有些冷,但她沒有離開窗戶,反而把身子再探出去些。

    今天是北征軍回朝的日子,大軍將按慣例從得勝門入城,與城中百姓一起慶祝北征的勝利、國家的強盛。而露華濃就在軍隊必經之路上,所以沐春風早早便來此等候。

    “來了!小娘子,大軍來了!”眼尖的無情第一個喊了起來,來時還頗不情願的他此時卻激動不已。

    沐春風沒有時間笑話他,同樣激動地把身子再探出去,她雖然不會像無情那樣大喊大叫,心裡的急切卻是比他多之又多。

    大軍已經全都換上了冬衣,雖是一路急行,但依然個個精神抖擻,比之出征時多了屬於勝利者的驕傲和經歷過戰火的沉穩,讓兩旁圍觀的百姓更加狂熱,一心想扮冷酷殺手的無情也不可幸免。

    “哇,好神氣啊!”他不住地感歎道。殺手雖好,但不管多有名都只能生活在暗處,絕對沒有這樣站在明處讓眾人蜂擁的機會。

    “小娘子!是燕公子,你看到了嗎?”

    “喂,燕公子,我們在這裡!”

    “哈!他看到我們了!小娘子,他看到我們了!”

    無情一回頭,卻見他家小娘子已經望夫成石,臉上帶著笑容,卻顯得有點傻。於是,他再轉頭看向夾雜在千軍萬馬中的人影,突然覺得好生憎惡。

    “切,有啥好神氣的?穿著那身黑不溜秋的甲胄活像個大烏龜。”

    沐春風忍不住了,回頭瞪了他一眼。無情哈哈一笑:“我知道了,小娘子發呆時罵燕公子就行了。”

    沐春風噗嗤一聲笑了,眼波流轉,是要比剛才靈動許多,倒又把樓下正仰著脖子看佳人的燕錦衣看呆了。

    走在他身邊的孫俊看到此情此景又心酸了。“唉,也不知會不會有人特意來看我呢?”

    他卻不知,這人群中還真有人是特意來看他的。

    “那就是你三哥?嗯,長的還可以,不過比起段公子可就差了些。”

    “玉姐姐,你這話可就不公了,京師裡還有比得過段公子的嗎?”

    “誰說沒有?楚相爺論樣貌、論才學都比段公子強,雖然不會武功,可人家府上有的是高手。唉,可惜年紀大了些……咦,你三哥身邊那人是誰,竟然長的比段公子還好看?不知道娶妻了沒有?”

    “……是燕家哥哥。”

    “哦,就是英山侯家的二公子啊。哈哈,燕家哥哥就燕家哥哥嘛,你干嗎臉紅呢?哦,我知道了,這個燕家哥哥就是咱們月琴小娘子的心上人……”

    “玉姐姐你真壞!他才不是呢……”

    “別否認了,難得有這麼一個又俊俏又英武的小郎君,趕緊讓你爹娘上門提親去,別學你玉姐姐,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玉姐姐,給段公子做妾真的比給我做嫂嫂還好嗎?”

    “月琴妹妹,嫁人是一生一世的事,當然一定要嫁自己看中的那一個。哼,真不明白我爹娘為什麼不肯答應,又說段公子忠厚、郭娘子賢惠……”

    孫月琴癡癡地看著那張俊俏的讓她見一次就難以忘懷的臉,心想:“要是燕家哥哥也有了妻室,我又該怎麼辦呢?”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5 06:17 PM

第五十章 小姐妹毛遂自薦

    北征軍大勝回朝後,趙瑾聖心大悅,立刻論功行賞。燕錦衣也因其在戰場上的表現被封為正七書的雲騎尉,雖然是個散職,但怎麼著也是他的功勳,可把他高興壞了。

    喜上加喜的是,他和沐春風的婚事終於正式定了下來。燕、楚兩家依禮交換了定貼,定好了婚期,燕家還下足血本送上厚厚的聘禮,而相府大管家楚平為了准備不會讓老侯爺笑話的嫁妝也已經熬紅了雙眼。

    燕錦衣和沐春風並不在意長輩之間無傷大雅的勾心斗角,他們只是盼著能多些時間在一起互訴離別之情,沐春風為此還特意長期住在南山小院,以方便燕錦衣進出。可偏偏燕家父兄整天帶著他出門應酬、到處炫耀,只把性情溫和的沐春風也激出了火。

    光當一聲,又一個碗變成了碎片。蹲在院子裡撿草藥的無情暗中做了一個鬼臉,然後便聽沐春風在屋裡喊道:“無情,再拿一個碗來。”

    無情站起身,邊走邊歎道:“燕公子,你要是再不來我們就要沒碗吃飯了。”

    這時,院門被人拍響了。

    “我來開門1沐春風面帶驚喜沖了出來,卻又突然站住看著無情不語。

    無情雙手舉過頭頂搖了搖,“知道了,我這就回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沐春風笑著,輕快地跑到院門前,打開了門,而後,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

    燕錦衣也很郁悶,好容易把家裡的親戚朋友都探望了一遍,正打算去與沐春風相會,卻又被好友孫俊硬拖來這家茶坊的雅室。

    “別沒精打采的,你有的是時間看你的春風小娘子,能看到你頭發都白了。而我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機會,你就當撥刀相助吧。”

    “唉,你不是說不再想著柳家小娘子了嗎?怎麼還要來呢?”

    “我是不再想她了,可我總要看看她究竟長得有多丑埃”只要柳家小娘子足夠丑,他就不冤了。

    燕錦衣朝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低頭喝了一口茶,那是上好的建州小團茶,可他更想念南山小院的女兒紅。

    “別擔心,其實很簡單,等我妹妹和柳家小娘子來了,伙計會給我們暗號,然後我們就假裝與她們巧遇,說上幾句話,看清長相就離開。明白了吧?所以我必須叫你來,要不然我一個人來此喝茶多奇怪埃”

    孫俊瞅了瞅這個依舊沒精打采的家伙,又說道:“說起來你還一直沒見過我小妹呢,要是你先見了我小妹……”

    “我要是先見了你小妹又怎樣?你爹娘捨得讓她給我做妾?”燕錦衣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大有再敢胡言亂語便一拍兩散的意思。

    孫俊連忙求饒:“好好好,我知道我小妹其實比不過沐小娘子,沒她好看不說,年紀又太小,見了外人就羞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咦,那柳家小娘子和她那麼好,難道也是一樣的脾性?”

    燕錦衣又暗中歎了口氣,心道:“老天爺您就讓那小娘子長得丑些吧,要不我這兄弟可就慘了。”

    又過了一陣。

    “俊哥兒,你沒把地點弄錯吧,這時辰可都過了好久了。”

    “不可能啊,我出門前可是再三叮囑我小妹。”

    門外並排站著兩個陌生的少女。一個與沐春風年歲相仿,穿一件淺金色圓領袍,長得珠圓玉潤,一雙大眼眨個不停;另一個則更小些,個頭也矮著同伴好些,穿著厚厚的杏黃色長襖仍顯得纖弱,低著頭讓人看不清長相。

    “我們找你家小娘子1那個大眼眨不停的少女不等沐春風開口詢問便說道,聲音脆得像爆開的豆子。

    沐春風很快便掩飾住失望的心情,笑道:“你們找的是我吧。”

    “你?你就是楚相爺的學生沐小娘子?”那少女很驚訝,大概她以為來開門的應該是下人才對。

    “呵呵,我就是。”

    另一個少女也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很清秀的面孔,只是看來尚且年幼,還帶著些青澀。

    “兩位小娘子有話請到裡面說吧。”沐春風心裡好奇,因為長年居所不定,她鮮少有同齡的女伴,倒也不介意和她們多說說話。

    “這就是你住的小院?”穿淺金圓領袍的那個毫不客氣地提腿而入,她的同伴有些猶豫,卻已經阻止不了,只好動作拘謹地跟了進來。

    “這院子雖然小了些,不過收拾得挺雅致,可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害怕嗎?”那少女的眼睛越來越亮,對這小院的興趣似乎大過了它的主人。

    “咦,這是什麼樹?”

    “咦,這是什麼花?”

    “咦,地上鋪著的又是什麼?”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就像是第一次走出家門的小孩子,對什麼都感到好奇,也沒有留意到她的同伴已經紅著臉似是憋了一肚子的話。

    沐春風又笑了。這兩個少女雖然來歷古怪,但都是一派天真,讓人難以生厭,所以她沒有拒絕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啊,這些都是用來做美容書的藥草?就是露華濃裡賣的那些?好好玩啊,能教我怎麼做嗎?”

    “玉姐姐……”她的同伴終於憋出了一句話。

    “不成!不成!這是我們的商業機密,怎麼能教給你?你是哪來的奸細?”無情忍不住了,推開窗子伸出頭來叫道。

    少女沒想到院子裡還有男丁,被嚇了一跳,等看清是一個還沒自己大些的小廝時,立刻叉腰嬌叱:“什麼奸細?我堂堂大理寺卿的女兒會做奸細嗎?”

    沐春風沖無情搖搖頭,又指指耳朵,無情只好冷哼一聲,關上窗戶繼續讀“聖賢書”去了。

    那少女也朝他哼哼了幾聲,氣鼓鼓地轉過頭來,看到笑盈盈的沐春風卻又頓感羞愧,噘著嘴說道:“我只是好奇而已,真不是奸細……”她聽不懂什麼是商業機密,可聯想到後面的奸細一詞便明白了。

    “我知道小娘子只是出於好奇,不過這的確是我家的祖傳秘方,祖宗有令,不可外傳。”

    “哦。”大概是想到自己險些破壞了人家的規矩,少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顯得乖巧起來,惹得同伴也在偷偷地笑她。

    可她顯然不是一個安靜得下來的人,一歪頭看到屋裡桌上的瓶瓶罐罐又問道:“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啊?欸,這個能問嗎?”

    “呵呵,當然能。”沐春風挺喜歡這個有些自來熟的少女,便進屋拿了一罐半成書出來。“這叫烏發寶,洗發後塗抹在頭發上,再用水沖淨,能讓頭發又黑又亮。”

    少女看了一眼沐春風的頭發,開心地笑道:“這東西真好,我想要!欸,我是說我用錢買。”

    她那個害羞的同伴也禁不住問道:“……有白發的……能用麼?”

    “若只是因為氣血不足而生了些白發,也可以用。但如果是年老體衰而至,那就回天無力了。”

    “嗯。”那少女紅著臉點了點頭,“我也買,給我娘用……沐家姐姐,是不是很貴啊?家裡姨娘都這麼說……”

    “呀,露華濃的東西是賣得很貴,我銀子不夠怎麼辦?”穿淺金圓領袍的已經在翻自己的荷包了。

    “呵呵,別著急,等做好了我送你們一人一份,不要你們的錢。”

    “真的嗎?太好了1兩個少女都滿臉喜色。

    “可是,我得知道你們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到時才能給你們送去埃”

    “啊1兩個少女互望了一眼,都是一臉驚訝,她們居然忘了自己是來這裡干什麼的了!

    穿淺金圓領袍的少女清了清嗓子,板起小臉,露出一絲富貴人家特有的傲氣,說道:“沐小娘子,我叫柳鳴玉,今年十六,排行第三,家父是大理寺卿。她叫孫月琴,今年十三,排行第五,是殿前都指揮使孫大人家的千金。”

    沐春風聽到這裡不覺多看了孫月琴兩眼,原來這就是孫俊的妹妹,倒是比她的兄長文靜多了。

    “我們今天來是因為月琴妹妹要告訴你一件事。”

    “哦,什麼事?”沐春風見她說的那麼認真,更加好奇。

    柳鳴玉頂了頂孫月琴,“月琴妹妹,你說埃”

    “我、我……”孫月琴用乞求的目光看著柳鳴玉,這主意本來就是她出的。

    “哎,真沒用。”柳鳴玉唬了她一眼,轉過頭來嚴肅地說道:“月琴妹妹說,她也很喜歡燕公子,願意和沐姐姐共侍一夫,做一輩子的好姐妹。”

    沐春風半張著嘴,真的很難合上。

    “哈哈,月琴妹妹你看,沐姐姐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我就說你這麼好的妹妹沒人會捨得說不要,而且沐姐姐也這麼好,還白送我們烏發寶呢。”

    “等等!等等1沐春風把手中的罐子放下,兩手停在半空,左思右想,卻只想大笑。“你們是說,你們知道我和燕公子訂了婚,但還是想嫁給他?”

    “不是我們,只是月琴妹妹。”柳鳴玉對自己被“誣蔑”感到不滿。“要不是你已經搶先和燕公子訂了婚,月琴妹妹才不會委屈自己。不對,不對,沐姐姐人不錯,和她一起也不算委屈,是不是,月琴妹妹?”

    孫月琴頭都抬不起來了,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沐春風終於大笑起來,驚得無情又探出了腦袋。

    “你們倆真是……誰家大人的嫡出千金會給人做妾?你們是存心來和我鬧著玩的吧。”沐春風憋住笑說道。

    “誰說是做妾?”柳鳴玉有些不屑地撇撇嘴,“月琴妹妹當然是嫁過來做平妻,兩人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就跟王寶釧和玳瓚公主一樣。唉,我自己肯吃虧,但我不能讓我的姐妹吃虧埃”

    如果說剛才柳鳴玉的直爽讓沐春風對她有幾分喜歡的話,那麼現在就是有幾分討厭了。沐春風抱起雙臂,臉色微沉,說道:“真是抱歉,這事我沒法答應,別說是平妻,就是孫小娘子甘心為妾我也不會答應。”

    燕錦衣不是薛平貴,她也不是王寶釧,不會容忍丈夫在自己苦守寒窯的時候另結新歡,更別說與新歡姐妹相稱、齊樂融融。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6 09:34 AM

第五十一章 沐姐姐危言聳聽

    兩少女沒想到沐春風會斷然拒絕,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就連剛才還咄咄逼人的柳鳴玉也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嘴裡嘀咕道:“為什麼不行呢?月琴妹妹很乖的……”

    乖有什麼用?又不是買小兔子。

    可沐春風看到她們小兔子見了大灰狼一般,又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她倆不過是年紀小,把事情想得太過天真,也不是真有什麼惡意,我這樣說話倒是有些重了。”

    但她絕不後悔拒絕她們。這是老師教她的,凡是對自己不利的事,都要盡快將它徹底扼殺,不要猶豫,不要心軟,更不要心存僥幸。只是,她不想嚇壞這兩個有些天真過頭的小娘子。

    所以,她又恢復了原先和藹可親的神色,說道:“我就是因為覺得月琴妹妹很乖、很好,才不能答應。她這麼好的小娘子難道不該找個全心全意對她好的郎君嗎?王寶釧和玳瓚公主的事只是戲文,當不得真。再說,薛平貴要真是好男兒,就不該在妻子苦等自己的時候另結新歡,你說是不是啊?”

    沐春風這話是對著柳鳴玉說的。她看得出來,孫月琴不過十三、四歲,再怎麼喜歡燕錦衣也到不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多半是受了柳鳴玉的慫恿。只是這柳小娘子也不是壞人,不過是單純地想幫好姐妹找門好親事而已。

    “可薛平貴有苦衷的啊,他最後不是讓王寶釧做正宮娘娘了嗎?”柳鳴玉卻是認真地和沐春風討論起來。

    沐春風忍俊不禁,立刻反駁道:“照你這麼說,王寶釧早些改嫁才是應該,她的苦衷更多。女兒家能有幾個十八年?人都老了,守著昭陽正宮和守著破窯洞有什麼區別?”

    “欸,沒區別嗎?”沐小娘子說的好像也有道理。柳鳴玉心裡有些亂了。“這麼說……要是段公子答應納我為妾,那他就不是好男兒了?”哪可怎麼辦?她可就是為著段公子的英武才想嫁的啊。

    “你、你說什麼?”沐春風自認為人淡定,可遇上這位柳小娘子卻是頻頻吃驚。“你要給哪個段公子做妾?”

    “當然是本朝文武雙狀元段宸書段公子,別的人哪配啊?”柳鳴玉的眼睛一亮一亮的,可很快便又黯了下來。“我是想做平妻的,可我娘說郭家不會答應。我想那就做妾吧,我娘卻說我家的女兒哪能受這委屈。唉,明明他們都說段公子夫婦為人很好,又怎麼會委屈我呢?”

    沐春風又忍不住想大笑,心裡很不厚道地想:“要是你娘答應了,那大概就是腦子出問題了。”可這小娘子的想法還真是讓人頭痛,而且不止禍害自己還禍害別人。

    沐春風又想:“這小娘子要是給段宸書做妾倒是可惜了,而且她要是不斷了這念頭,只怕還要接著慫恿孫家小娘子。”於是便問道:“你想嫁給段公子,是因為你很喜歡他,還是因為你覺得他像戲文裡的少年豪傑那樣厲害?”

    “這有什麼區別?他厲害我才喜歡他啊。”柳鳴玉的眼睛刷的又亮了起來。“出身名門,一表人材,性情溫厚,又文武雙全,多厲害啊!”

    沐春風終於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她本還擔心這會是一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悲傷故事,卻不料只是一個不知道情為何物的懵懂少女的自說自話。

    “做什麼又笑我?”柳鳴玉生氣地跺跺腳,“我知道做妾不光彩,可我又沒有別的辦法能嫁給他。哼,誰讓他要去搶郭娘子的繡球?”

    沐春風心道:“原來罪魁禍首還是我。”

    “我不是笑你這個,我只是想,你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喜歡段公子,不過是拿他當戲文裡的人罷了。再說,做妾也沒你想的那麼容易,地位和待遇比下人也高不了多少,夫主、妻主都可以對你任意打罵,一不高興還能把你送人或是賣了。”沐春風見她太過天真,實忍不住想嚇住她。

    柳鳴玉臉色一白,她生於富貴之家,倒也聽說過類似事件,顫巍巍地說道:“應該不會吧,郭娘子賢淑無雙……”一旁的孫月琴也抓緊了她的衣袖。

    沐春風憋住笑:“你與其指望郭娘子賢淑無雙,倒不如好好看看那些還沒有成家的小郎君,說不定在他們當中也有值得你嫁的人呢。”

    “有嗎?”柳鳴玉抱起雙臂,仔細想想,比段公子還厲害又沒有娶妻的人有誰呢?那不是只有楚相爺了!難道真要她嫁給楚相爺?好像有些怪怪的……

    就連孫月琴也看出來了,玉姐姐如果真是那麼喜歡段公子,又怎麼會被沐姐姐幾句話就說得動心了呢?那她自己呢?

    “玉姐姐……我呢?”孫月琴拉拉柳鳴玉,這姐姐為人熱心,就是容易忘了自己是來干什麼的。

    柳鳴玉被她這一拉扯,才又想起正事,忙尷尬地說道:“是哦,是哦,沐姐姐,月琴妹妹怎麼辦?她可是真心喜歡燕公子,你就答應她吧。”

    沐春風滿臉苦笑,明明是有人要搶她心愛的郎君,怎麼卻像是她在逼迫良家女子。這一刻她倒寧願這兩個小娘子變得無恥些、凶悍些,好讓她能狠下心來把她們掃地出門。

    “月琴妹妹,這事你們怎麼不直接跟父母說,而是想著來問我呢?”也許她的父母更容易打消她這個念頭。

    “玉姐姐說……我們先來看看沐姐姐……好不好相處……”

    “是啊,你要是個凶婆娘,我可不能讓月琴妹妹嫁過去受苦。”柳鳴玉很有大姐風范地點點頭,忽又想起沐春風剛才的危言聳聽,臉色一變,小心問道:“沐姐姐,你肯定不會打罵她的,對嗎?”

    孫月琴也望著沐春風,小心說道:“沐姐姐,我一定聽話。”

    “月琴妹妹,我不是不喜歡你,但我更喜歡燕公子,喜歡到不願意讓別人分享他的哪怕一點一滴。唉,這話你現在大概也聽不明白。再說,這事我也做不得主,你去問燕公子吧,他要是願意娶你,我一定成全你們。”沐春風只覺得自己從未這麼累過,干脆推給燕錦衣,這本來也就是他招惹來的。當然,這個成全決不是共侍一夫。

    “哈哈,我怎麼忘了,這事其實沐姐姐做不得主,只要燕公子願意娶你,沐姐姐就不能反對了。”柳鳴玉聽到這句又揚起小臉,“我娘說過,女兒家嫁了人就要一切聽夫君的。”

    孫月琴雖然年紀小,心思卻要比柳鳴玉細,聽出沐春風並不是在妥協,正想說話,卻聽砰的一聲,東廂房的門被推開了。

    無情叉著腰跳了出來,“真沒見過你們這樣不要臉的小娘子!跑人家家裡來搶男人,門都沒有!”春風小娘子能忍,他卻不能忍了。

    孫月琴被他這麼一罵,頓時羞愧難當,眼淚亂轉。柳鳴玉立刻也叉腰回罵道:“你胡說!誰要搶男人?我們說的是共侍一夫,共侍一夫,你懂不懂?”

    “誰要你們共侍一夫?我家小娘子厲害著呢,一個人就行!”

    “無情你在胡說什麼!”

    “又不是要嫁給你!不要你多嘴!”

    “呸,像你們這樣的,我才不會要,燕公子也不會要!”

    “無情,不准這麼說話!”

    “你又不是燕公子,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要?”

    “我不知道,我的刀知道!”

    “無情……”

    “關你的刀什麼事?”

    沐春風決定閉嘴不再摻合,難怪說三個臭皮匠頂得一個諸葛亮,她這個楚相爺的高徒遇上這兩個口無遮攔的半大孩子也只能敗下陣來。

    她不過是想等著心愛的未婚夫來和她說說話,怎麼就變成這樣呢?蒼天啊,能派個神仙來救救她嗎?

    蒼天似乎聽到了她的呼救,小院的大門再次被人拍響了。院裡四人頓時都轉頭看向大門,誰都沒有再說話。

    沐春風打開門,這一次門外站著的正是燕錦衣,可她卻擠不出半點欣喜的笑容,因為這人後面還帶著條尾巴。

    “月琴,你怎麼會在這裡?”

    “三哥……啊!”孫月琴看見三哥身邊的燕錦衣,頓時驚叫一聲躲到了柳鳴玉的身後。

    “我、我們來這裡看沐家小娘子,不行嗎?你又是來做什麼的?”柳鳴玉朝著孫俊抬了抬下巴,她哪好意思說她是慫恿人家的妹妹來這裡討論共侍一夫的。

    孫俊瞅瞅她,心想:“這就是柳家小娘子嗎?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然後他也毫不畏懼地昂頭道:“我來看望未來的弟妹,不行嗎?”嘿嘿,論關系他更近啊。

    燕錦衣白了他一眼,不就大他兩個月嗎?然後朝著沐春風呵呵一笑:“俊哥兒聽說你廚藝好,一定要跟著我來嘗嘗。”

    若要問這場面該怪誰,就怪這小子!多出來的人可不都是他招惹來的?沐春風瞪了他一眼,轉頭卻又對著孫俊親切微笑:“孫公子過獎了,到時莫要嫌棄才是。”

    燕錦衣心裡納悶:“春風這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他這也是沒辦法,在那茶坊白白等了半天,他想沐春風都快想瘋了,又不忍心把沮喪至極的兄弟扔下,只能拖著來了,可沒想到要等的人全都在這裡。這又是怎麼回事?

    “玉姐姐,我們回去吧。”孫月琴擔心被燕錦衣和孫俊知道剛才的事,忙央求柳鳴玉。

    柳鳴玉卻是眼珠子一轉,“不,我們也要嘗嘗沐小娘子的廚藝。”既然燕公子在,那就想辦法問上一問,只要他答應了,沐小娘子就不能反對了。燕公子又怎麼會不答應呢?柳鳴玉沉浸在即將到來的成功喜悅中。

    “燕公子!”無情見柳鳴玉沒說實話,還厚顏無恥地要留下來吃白食,便怒氣沖沖地要向燕錦衣揭穿她們的真面目,卻被沐春風一把拉住。

    “小娘子……”

    “去借幾個碗回來,今天吃飯的人多,怕是不夠了。”這兩個小娘子一個膽小羞澀、一個死要面子,沐春風哪敢讓她們下不了台。

    無情回頭狠狠地瞪了柳鳴玉一眼,心道:“小娘子實在是心太軟了,不讓我告訴燕公子也就罷了,居然還要留這兩個強盜吃飯!我是不是順便弄點毒藥回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6 10:16 AM

第五十二章 孫俊哥嘴比刀快

    從鄰家借回來的碗是做工粗糙的大碗,沐春風不好意思給客人用,都用自家精致的小碗來待客,留著粗碗給自己和無情用。燕錦衣卻不忍心獨自享福,硬和沐春風換了過來,終於逗開了她的笑顏,也讓其他人看著眼熱。

    “假殷勤!不就是想挑個大碗好多吃些嗎?”無情暗自罵道。

    雖然心裡不待見燕錦衣的殷勤,無情還是積極地承擔起護衛燕公子的職責,吃飯時特意坐在他的一側,與自家小娘子一左一右將其團團包圍,不讓有心人有可趁之機。

    孫俊不知此中奧妙,只想著不能讓妹妹和陌生男子沾上邊,忙坐到無情旁邊。柳鳴玉更不想和他沾上邊,便與他隔了一個空位坐下。剩下年紀最小的孫月琴壓根沒有選擇,只好怯生生地坐在哥哥和玉姐姐中間,免得這兩人相看互厭。

    吃飯的人多了,暗藏的玄機也就多了。燕、沐兩人眉來眼去、旁若無人;無情狠狠盯住孫月琴,看她還會有什麼暗招來跟小娘子搶男人;孫月琴卻一直低著頭,像是在數碗裡的飯有幾粒;孫俊一會兒抬頭看看屋頂,一會兒側目看看柳鳴玉,“行啊,故意當我不存在啊!”

    柳鳴玉真是被冤枉了,一開始她還存著些幫孫月琴力挽狂瀾的心思,可很快這心思就被面前的美食洗刷干淨了,至於孫俊,更是完全被她遺忘了。這一桌人裡,真正全情投入享受美食的,也只有她一個。

    啪的一聲,一雙筷子夾住了柳鳴玉的筷子,阻止她夾走碗裡的菜。

    “你干什麼?”她怒視著孫俊,所有人都看向他倆。

    孫俊也瞪著她,說道:“積點德,好不好,柳家小娘子?這碗裡一共有十二只鹵雞腿,平均一人能吃兩只,可你一個人已經吃了四只,至少有一個人沒得吃了,你是不是該停手了?”

    “就是,我才吃了一只呢,做人不能不講道理啊。”無情頓時覺得這位孫公子比燕公子順眼多了。

    柳鳴玉的臉紅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想:“還有誰沒吃呢?可已經吃下去的也沒法吐出來啊。”

    沐春風忍住笑說道:“沒事,我平日常吃,今天就不吃了,我那一份就算給柳家小娘子吧。”

    柳鳴玉松了口氣,朝著孫俊一瞪眼,示意他快些把筷子收回去。

    “就算沐小娘子讓給你,你也已經吃夠了。”孫俊不為所動。

    “哼,有人做強盜習慣了……”無情又陰陽怪氣地加了一句。

    “你們……不就是個雞腿嗎?”柳鳴玉義憤填膺,卻也只好癟著嘴收回自己的筷子——她好想再吃一只啊!

    孫月琴悄悄抬起頭,輕聲道:“哥,我吃不下,也讓給玉姐姐了。”

    “哈!”柳鳴玉歡快地叫了一聲,立刻又從碗裡夾了一只雞腿,還故意朝著孫俊和無情揮舞了一陣。

    無情臉色一垮,小強盜和大強盜果然是一伙的,這就叫狼狽為奸!

    孫俊不好說妹妹什麼,只得嘀咕道:“哼,這麼能吃,怪不得那麼胖。”

    “哈哈……”無情笑了兩聲沒敢再笑下去,因為他發現柳鳴玉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啪嗒一聲,柳鳴玉筷子上的雞腿掉到了桌子上,筷子卻指著孫俊,抖了起來。“你、你……”哇的一聲,眼淚流了下來。她不怕別人說她能吃,就怕別人說她胖,現在不是大唐,女人胖就意味著丑。

    柳鳴玉話沒說完便哭著跑了出去。“玉姐姐,你等等我!”孫月琴這次動作不慢,立刻也跟了出去,竟然一直出了院門。

    孫俊轉頭看著她們的背影怪道:“我沒說什麼啊,怎麼就哭了呢?”

    無情用仰慕的眼光看著他,“孫公子你真是太厲害了!”不過幾句話就把大小強盜都趕跑了,這還不厲害麼?

    “我怎麼了?”孫俊還摸不著頭腦。

    “你們倆真是……”沐春風氣得一人瞪了一眼,正想追出去看看,燕錦衣突然站起身來,沖過來揪住孫俊的衣襟叫道:“你還坐著干什麼?還不快去追!”

    “干嗎要追?她們不就是回家嘛,外面有馬車候著的。”

    “孫俊!你還是不是男人?你就放心讓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這樣上路?”燕錦衣悲憤欲絕。

    孫俊坐不住了,站起身來,“追就追,我還怕她們不成?”身為男人當然要維護男人的尊嚴。

    等孫俊也出了院門,燕錦衣收起悲憤,拍拍手,“真好,終於清靜了。”回過頭來不懷好意地一笑:“春風……”

    沐春風卻冷哼一聲,把筷子一放,起身掀開門簾進了東邊臥房,不再露面。燕錦衣詫異地看著無情問道:“你家小娘子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

    “小娘子這是切蘿卜去了。”

    “啊?切什麼蘿卜?”

    “花心大蘿卜!”無情把剩下的雞腿全都撈到自己碗裡。

    馬車裡,柳鳴玉還在嗚嗚地哭著:“你三哥是個大渾蛋!”

    孫月琴在一旁勸道:“玉姐姐,你別哭了。我三哥也不是故意的。”沒有外人在,她說話時也不再吞吞吐吐。

    “他才是豬!大肥豬!”

    “我三哥沒說你是……”孫月琴及時吞下了那個字。

    “哼,我知道他就是這意思。”柳鳴玉抹了抹眼淚,轉頭看著她,說道:“我要像你這樣苗條就好了。”

    孫月琴卻羨慕地看著柳鳴玉明顯的玲瓏曲線,說道:“我三哥還總是嫌我吃得太少,說女兒家太瘦不好看。”

    “哼,你是他妹妹他才會這麼說。”柳鳴玉抹眼淚的手突然一停,“糟了,又忘了,咱們還沒問燕公子願不願意娶你呢。”

    孫月琴微微一愣,輕輕搖搖頭,“還用問嗎?燕家哥哥不會答應。”

    “為什麼?你又不比沐家小娘子差。再過幾年,你肯定比她還好看。”柳鳴玉很肯定地點點頭。

    孫月琴被她說的臉紅了起來,粉撲撲的也有幾分動人,“玉姐姐沒看出來嗎?燕家哥哥眼裡只有沐姐姐一個,就像沐姐姐眼裡也只有燕家哥哥一樣,哪裡還容得下別的人?”

    “我怎麼沒看到?”

    “你忙礙…”孫月琴心想:“你就忙著吃怎麼看得到?”她那時雖是一直低著頭,卻總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燕錦衣,發現他壓根沒有看過自己一眼。要不是三哥在,只怕他都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吧。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本事越大的男人娶的女人越多嗎?皇帝的後宮有三千佳麗呢。”

    “……可有的妃嬪一輩子都見不到皇帝呢。唐明皇為了楊貴妃別的人都不要了呢。”

    “欸,那怎麼辦?”柳鳴玉頗為沮喪,仿佛無緣的人是她。不過她心裡的確也有這樣的擔憂——要是段公子和郭娘子之間也容不下他人,她又該怎麼辦?她還沒想出比段公子更好的成親對象。

    孫月琴卻並不沮喪,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我想……我也好想找這麼一個小郎君,他眼裡只有我,我眼裡只有他……”她把臉埋在腿上,覺得比方才說要和沐小娘子同侍一夫還要丟人。

    “這樣麼?他眼裡只有我,我眼裡只有他……”柳鳴玉念叨著這句話,腦子裡則浮想聯翩,想到自己與段公子相對而坐,他眼裡只有她,她眼裡只有他……

    不對!文武雙全的段公子是做英雄的料,哪能天天沉溺於兒女私情中?他應該每日都聞雞起舞、挑燈夜讀才對。可是,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有趣麼?

    柳鳴玉有些迷茫,心裡的堅持再次動搖,是不是應該聽沐小娘子的話,考慮那些還沒有成親的小郎君呢?

    她的心裡煩躁起來,便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正好看見騎著馬跟在一旁的孫俊,想起飯桌上受到的侮辱又惱怒起來,便沖著那廝做了個鬼臉,然後趁他目瞪口呆之際縮回車裡哈哈大笑——心情竟然好了起來。

    孫俊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唉,現在的小娘子怎麼都變得這般凶悍?沐小娘子手藝是不錯,可惜沒吃飽。”

    沐春風坐在炕上,手裡拿著繡了一半的繡花繃子,眼睛卻總是瞟向門簾,好一會兒都沒有扎下一針。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明知這事與燕錦衣無關,明知這事不會有結果,對著孫、柳兩人她尚能一笑而過,可對著那個冤家就總有氣氣他的念頭。

    “怎麼還不進來?不知道我在生氣嗎?真想讓我生氣啊?”她瞅著門簾咬牙想道。

    門簾終於動了,一張討好的笑臉伸了進來,“春風……”

    沐春風心裡一喜,卻又低下頭,專心致志地繡起花來。

    剛從無情那裡弄清緣由的燕錦衣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坐到炕幾的另一邊,沖著沐春風笑道:“春風,這又是在給我繡荷包嗎?”

    沐春風頭都沒抬,冷哼道:“想要荷包找別人去,京師裡想給你繡荷包的小娘子多的是。”

    “呵呵,春風,別的小娘子我不知道,可這孫家小娘子的事真與我無關。”燕錦衣說到這裡臉色一變,“不過這兩個小娘子也真是過分,哪有這樣上門說話的?我又怎麼可能會答應娶她?無情說的對,這樣的瘋丫頭就該立刻趕了出去!”

    “還以為你這趟回來會不一樣,怎麼還和無情一樣孩子氣?”沐春風噗嗤一聲笑了,心裡卻是受用的很。“人家親兄長還在,你好意思趕人麼?再說,這事也不能全怪那小娘子。”

    “那怪誰?”

    “怪你唄!”沐春風抬起頭來,瞪著他佯怒道:“要是沒被你招惹過,人家會眼巴巴的非你不嫁?”

    “我真沒招惹過,我都十年沒見過她了,上哪兒去招惹她?”燕錦衣苦著臉,他分明早就拒絕了孫俊的提議,又怎麼還會故意去招惹他的妹妹?

    “哦,那就是說你十年前就招惹了人家,還讓人整整惦記了十年。”沐春風把繡花繃子扔到一邊,下巴一揚,學著柳鳴玉的神態說道:“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快快如實召來!”

    燕錦衣看出沐春風是在和他說笑,但也不敢不召:“我哪敢招惹她,明明是她招惹了我,倒是讓我整整惦記了十年。”

    “咦,她怎麼招惹你,能讓你如此難以忘懷?難道你被她非禮了?”沐春風趴在炕幾上,兩只大眼好奇地盯著燕錦衣。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6 10:29 AM

第五十三章 為逞威不畏寒風

    燕錦衣臉一紅,“瞎說什麼?她那時才三歲,路都走不穩,摔了跤哭就哭吧,還把眼淚鼻涕都抹我身上,惡心死了。”燕錦衣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又是一陣惡寒。

    沐春風笑得身子都在打抖。“就這麼點小事你就記恨人家十年,二郎你也太小心眼兒了。”不過她就喜歡這個小心眼兒。

    燕錦衣撇撇嘴:“我被她惡心得好幾天都吃不下飯,能不記得嗎?”所以他從沒有娶孫月琴為妻的念頭,就覺得還是一個讓人惡心的小娃娃。

    “可現在人家已經長成清秀小佳人了,還主動提出來要嫁給你,你就一點也不動心嗎?”沐春風明知故問——她承認,她就是想聽燕錦衣說出非她所屬的話來。

    “都沒心了,還怎麼動?”

    “啊,怎麼會沒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燕錦衣低著頭,掰著手指,“都給你了,哪還有啊?”

    沐春風從炕幾上爬起身來,盯著這個被他自己的話羞紅了臉的家伙,不停地咬著嘴唇,臉上似喜似嗔,心裡又酸又甜。

    “你真是去北方打戰呢?怎麼回來就變得油嘴滑舌?”

    燕錦衣抬起頭來,與之四目相對,不覺同時一笑。“真是去打戰了,就是去了才發現心早就丟了。”

    “呸!”沐春風只不過罵了一個字,便抿著嘴笑了起來,一雙明眸溫如春水,兩瓣紅唇燦如朝霞。

    燕錦衣大喜:“哈哈,這幾天逼著大哥暗中傳授機宜果是有用!”

    孫小娘子所帶來的波瀾就這麼過去了。沐春風心裡再沒有什麼疙瘩,她拿起繡花繃子,問燕錦衣喜不喜歡上面的花樣。

    “真是給我繡的?”

    沐春風白了他一眼,“不是給你繡的還能給誰繡?不是說你把上次那個荷包弄丟了嗎?”

    燕錦衣慚愧地低下頭,“嗯,戰場上太亂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斷了帶子。還好平安符我都掛脖子上了。”有經驗的將士大戰前都要把貴重物品收好,只有他這個新丁還當是上山打獵,荷包就掛在腰間一甩一甩的,什麼時候甩沒了也不知道。

    “荷包不過是個死物,沒了還可以再做,人回來就好。”沐春風鼻子一酸,那段日子她又何嘗不是在打戰?

    燕錦衣也心生感慨,拉過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放心,我真回來了,一塊肉也沒少。”

    “那倒是,進城的時候生龍活虎的,不知又迷倒了多少小娘子。”

    “嗯,我可以肯定,至少有一個小娘子看我都看傻了。”

    “呸!”

    燕錦衣得意地笑著,總是他為沐春風發呆也不公平啊。笑著笑著,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今天這一天也真是夠累的。

    “累了?去床上歇一會兒吧。”

    “不,我要在這裡看你繡花。”

    “呵呵,我繡花有什麼好看的?”

    “我喜歡看你動針線。”就是那一天,看著沐春風給他補衣衫,他才發覺他的心被這小娘子的針線牢牢網住了。

    沐春風見說不過他,就當真坐在那裡繡了起來。燕錦衣趴在炕幾上,臉枕在手臂上,看著她一針一線的動作,再然後就把視線移到了她的臉上。

    怪了,他怎麼覺得春風越來越好看了?

    “燕公子,你打戰的時候殺人了吧?殺了多少?有什麼感覺?是不是很爽快?”無情的腦袋從炕上方的窗戶裡探進來,正處在燕錦衣和沐春風之間。

    “無情,你搗什麼亂?”剛剛開始的遐想無端被打斷,燕錦衣非常非常生氣,就連沐春風的眼裡也有幾分幽怨。

    “我沒有搗亂,我是看燕公子你閒得發慌,小娘子也不跟你說話……呃!”無情打了一個嗝,他剛把好吃的菜都吃完了,正閒著發慌,突然想起可以找燕錦衣打聽一下打戰的事。

    “誰跟你說我閒得發慌?我們這叫無聲勝有聲,你懂不懂?”燕錦衣用拳頭捶打著桌子。

    “無聲勝有聲?燕公子你這是武技上的頓悟嗎?”無情興致更大了,全然不知自己妨礙了什麼。

    “無情,吃飽了麼?”沐春風問道,聲音很柔很柔。

    “吃飽了……呃!”

    “吃飽了,那就去把碗筷收拾干淨。”

    “讓我洗碗?小娘子,我可是……”

    “未來的天下第一殺手也要吃飯的,是不?”沐春風笑得好溫柔。

    “我就問問殺人的事,問問就走。”無情有些著急。殺手是干什麼的?殺手就是殺人的!可他這個未來天下第一殺手還沒有殺過人,更不知道殺人有什麼感覺,難得有個上過戰場的燕公子,能不問問嗎?

    “你不聽話,我可就要把今天的事告訴奈何叔了。”沐春風笑容不改,兩道細眉卻是漸漸豎起。

    “什麼事?”無情心裡大感不妙。

    “哼,你和柳家小娘子叉腰對罵的事。”

    無情臉色大變,連忙後退,“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去洗碗。”剛退了兩步又跳上前說道:“燕公子你別忙著走啊,和小娘子多說說話,我洗了碗再來找你。”

    “還不快去?”沐春風抓著繡花繃子作勢要打,無情這才慌忙逃開。

    燕錦衣拍著炕幾大笑道:“就他這樣還想做天下第一殺手,真是笑死我了!”

    “你呀,我看你和他也差不多。”沐春風笑道。

    燕錦衣立刻板起臉,“誰說差不多?他打過戰,殺過人嗎?”

    沐春風一邊拉著針線,一邊哧哧笑道:“就你厲害行不行?你倒是給我說說,在大漠那邊都有些什麼有趣的事。”阿媽在的時候也曾想一家人去大漠看看,可惜沒能成行。

    “有趣的事?”燕錦衣因著剛才無情的話題想起了一件事。

    這事說起來並不有趣。到了戰場上,直面死亡便是一件無法避免的事,也的確不會是有趣的事。剛開始燕錦衣非常不適應,頭幾次經歷了戰場上的血腥後甚至吃不下、睡不安,便被孫俊嘲笑為軟蛋,還說要是讓春風小娘子知道了肯定後悔嫁給他。

    慢慢的,當他習慣了戰場上的一切,不會再為鮮血和死亡感到恐懼、難受,反而會因為斬殺敵人、讓他們聞風喪膽而興奮。這時,那個娶不上老婆的孫俊又譏諷他殺人如麻、鐵石心腸,說要是春風小娘子知道了肯定會後悔嫁給他。

    燕錦衣倒不擔心沐春風會後悔嫁給他,可心裡卻也有些擔心沐春風會不喜歡他這樣的行徑,都說女人心腸最軟。

    “春風,我想問你一件事。”燕錦衣很認真地說道。

    “哦,什麼事?”沐春風停住針線。

    “如果有兩個男人:一個膽孝心軟,到了戰場上不敢殺人,殺了人也會害怕得寢食難安。另一個膽大、心狠,不但敢殺人,還殺得很痛快。你……會喜歡哪一個?”

    沐春風噗嗤一聲笑了,“你就明說你是哪一個就好了,為什麼要我說呢?難道我說我喜歡哪一個,你就是哪一個麼?”

    燕錦衣神色尷尬,嘿嘿地干笑了幾聲,搓搓兩手,問道:“你倒是說啊。”

    沐春風卻不著急,在繡花繃子上穿針引線了一陣,才慢慢說道:“其實嘛,你是哪一個我就喜歡哪一個。”

    燕錦衣張了一會兒嘴,忽地趴在炕幾上,問道:“要是我變成殺人大魔王你也喜歡麼?”

    沐春風又是哧哧一笑:“我看你就是和無情差不多,都當自己是天下第一呢。”

    “他哪能跟我比?”燕錦衣又不高興了,伸開雙手比劃道:“我在戰場上的時候可是真的威風……呀,差點忘了,你等著。”

    燕錦衣匆匆跑出屋,過了一會兒拎著個包袱進來。

    “什麼東西?”沐春風放下繡花繃子,好奇地站起身來。

    “我的鎧甲。我不是說過,等回來穿給你看,讓你看個夠。”燕錦衣打開包袱,裡面正是一套珵亮的鎧甲。

    “大軍進城的時候我不是看到了嗎?”她還沒說自己曾經混進出征儀式呢。

    燕錦衣一愣,頓時沮喪地停下手,“哦,忘了。”

    “可是,人家還沒看夠呢。”沐春風見他這樣馬上就心疼了。

    “哈哈,那是,隔那麼遠你也看不清什麼。”燕錦衣笑顏重開,快速把鎧甲穿在身上,然後在小小的屋子裡邁開大步,讓鎧甲發出清脆的響聲。

    “怎麼樣,是不是很威武?比我大哥強吧?”那個家伙居然嘲笑他穿上鎧甲也不如他這個文臣威武。

    沐春風正好奇地摸著鎧甲,聽他這麼說又不由笑道:“是很威武。我就好奇呢,那些契丹公主怎麼就沒發現你這威武的大將軍,把你搶去做駙馬呢?”她想起了柳鳴玉念念不忘的玳瓚公主。

    “切,契丹的女人長得好丑,我才看不上她們。哈哈,當然,即使她們長得美如天仙,我也不會看上她們。”

    沐春風怎麼會聽不出他後半句話是臨時轉的,瞪了他一眼,說道:“依我看啊,怕是人家嫌你這個中原小子長得太柔弱,看不上你。”

    “我還柔弱?你以為我這大半年在北漠是享福嗎?”燕錦衣是真的生氣了,因為剛到軍隊的時候他的確因此被老兵們嘲笑過,如今艱苦了大半年還被自己的女人嘲笑,那可就不能忍了。

    “呀,你干嗎脫衣服?”

    “脫了讓你看看啊,讓你看看我是不是柔弱!”

    “你……別脫了,小心著涼!”沐春風哭笑不得,原來她觸了這個男人的逆鱗。

    “不用擔心,我現在的身子壯實著呢。”燕錦衣一口氣將上身的衣物扒光,慌得沐春風忙把窗戶關上,生怕寒風吹到他的身上。

    “怎麼樣,強壯吧?”燕錦衣得意地拍拍胸膛,雖然有點冷,但他忍得住。“看到沒?這就是肌肉。”他又舉起自己的胳膊,“你捏捏,看看有多堅實。”

    沐春風禁不住他的糾纏,只好伸手捏了捏。她不是沒見過光膀子的男人,也不是沒有碰過男人肌膚,可那感覺完全不同,臉上紅得發燙。

    “這裡是受傷了嗎?”沐春風看到幾條尚未消失干淨的傷疤,羞澀變為心痛,不禁用手多摸了幾下。

    “沒事,早好了。”燕錦衣被她摸得有些心癢,忙又在身上拍了拍,說道:“哼,還敢說我柔弱嗎?”

    “不敢了,你是天下最強壯的男人,行了吧?快把衣服穿上!”沐春風一邊埋怨,一邊動手幫他穿衣。

    燕錦衣確實也有些冷,可看到沐春風在動手,他便嘿嘿一笑,站著任由她擺布。

    “自己不會穿麼?”

    “呵呵,人家都說,成了親以後脫衣服穿衣服都是娘子的事。”

    沐春風紅著臉啐了他一口,手上卻是沒敢停。

    燕錦衣又開始遐想了,穿衣服是因為脫衣服,那脫衣服又是為什麼呢?

    “啊,你怎麼又流鼻血了?”

    “欸,天、天太熱……真的,是天太熱……”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6 09:09 PM

第五十四章 進深宮再見聖顏

    燕錦衣在東邊耳屋因為天氣“炎熱”而流鼻血的時候,無情還在廚房裡痛苦地洗著碗。

    他抬頭看看面前的一堆碗筷,又低下頭看看自己的雙手。這是一雙什麼樣的手?這是一雙應該殺人無數、取人頭顱如探囊取物的手,而不該是一雙只用來洗洗涮涮的手。

    “可惡!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說動師父傳授我真正的殺人技巧呢?”

    孰不知,當無情掛念他的師父時,奈何卻正怨恨著他呢,恨他給自己帶來了一個大麻煩。

    “相爺,誠王千歲來了。”大管家楚平愁眉苦臉地說道,因為他知道相爺要發火了。

    “怎麼又來了?”楚清秋繃緊俊臉,“奈何呢?”

    “奈何先生說,他又死了,叫相爺不必掛念。”楚平帶著哭腔說道。

    啪的一聲,楚清秋把書砸在案上,“你去告訴他,他再不活過來我就去地府裡陪他去了!”

    “相爺!童言無忌……呃,不,大吉大利……”奈何先生說自己死了不打緊,相爺是貴人怎麼也能說這樣的渾話?

    楚清秋冷哼一聲,便繃著臉走了出去,也不用楚平帶路,直奔待客的廳堂,當跨進廳堂時,臉上神色立刻雲破日出、和藹可親。

    “誠王千歲駕臨,微臣……”

    “相爺親家不用客氣。”趙珞興沖沖地迎了過來,群英會的不快早就煙消雲散了。

    楚清秋心中暗笑:“我跟你外公才是親家,跟你親家成何體統?”

    “相爺,本王是來見奈何先生,不知他現在何處?”趙珞直接道出來意,沒興趣和楚相爺嘮叨。

    “哎呀,真是不巧,奈何先生有事出去了。”他還真想說奈何已死,您就別再來找了。

    “嘿嘿,相爺您就別想騙本王了,奈何先生剛剛回府,本王可是派了人在相府門前守著的。”趙珞得意洋洋地說道,前門後門都留有人手,絕對不會漏網。

    “千歲誤會了,微臣沒有欺騙千歲,奈何先生剛巧出府,您前腳剛來,他後腳剛走。”他可以斷定事實一定如此。

    “千歲!千歲!”一個內侍慌慌張張地進來,在趙珞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從後門走了?你們怎麼不攔住他呢?”顧不得楚清秋在場,趙珞叫道。

    “欸,千歲,小的們誰攔得住啊?”別說沒本事,有本事也沒膽量攔,要是惹怒了那個殺神,改天把你神不知鬼不覺地搬了腦袋可怎麼辦?

    楚清秋呵呵一笑:“您看,千歲,臣就說真是剛巧啊。”

    趙珞癟著嘴,心想:“當我不知道你們是同黨麼?”可他也無可奈何,只得拱拱手,“那小王告辭了,改日再來打攪。”下次來是不是找皇兄借幾個大內高手或是一隊禁軍呢?

    楚平哭喪著臉問道:“相爺,這可怎麼辦?這小千歲還不肯停歇啊。”

    “怕什麼,他又不是要拜我為師,煩也是奈何去煩。”楚清秋突然想通了,心曠神怡。“春風的嫁妝准備得怎麼樣了,本相爺可不想被燕家老頭子笑話。”

    “相爺放心,除了公主出嫁,再沒人比得過我們了。”楚平信心百倍。

    婚期越來越近,因為家中沒有合適的女性長輩,沐春風便常去燕府跟著張氏和趙瑢學學如何為人婦,也是為著和未來的婆婆、妯娌搞好關系。女人間的爭斗老師幫不上忙,只能全靠自己了。

    這一日,張氏帶著趙瑢和沐春風進宮,讓燕太妃見見這個未來的二弟妹。

    “怪不得二郎不要我這個姐姐幫他找媳婦,原來自己瞧了這麼好的一個。還好我沒有手快多事,要不然那小子還不得怨死我。”燕太妃笑道。

    她看這個新弟妹越看越喜歡,雖然容貌不是絕頂,但性情落落大方,即便面對她這個高貴的太妃娘娘也是不卑不亢、親切有度,既不失分寸又讓人願意親近。

    “這樣的人兒配上二郎正好,既不用擔心兩人都孩子氣會鬧事,又不會因為太過拘謹讓二郎失了興趣,再加上楚相爺的照顧,爹爹倒是可以輕松些了。”燕太妃自己又何嘗不是感到輕松,二弟對於她就像是另一個兒子。

    沐春風也在偷偷打量著燕太妃。不愧是當年寵冠後宮、艷名遠播的女人,即便已經是一個十二歲少年的母親,那明艷入骨的容貌,雍容華貴的氣度,成親不久的郭娘子也無法相比。

    燕太妃的性情沐春風也很喜歡,不是想像中享盡榮華富貴而高高在上的貴婦,也不是想象中不甘獨居深宮而郁郁寡歡的怨婦,她看到的是一個總帶著孩子般燦爛笑容的可愛少婦。

    不過想想也是,沒有這樣的母親,又怎麼會有誠王那樣可愛的小千歲;沒有這樣的長姐,又怎麼會有燕錦衣這個還脫不開孩子氣的少年將軍。

    只是,這樣美麗聰慧的女子卻不得不在這如花的年紀一個人在深宮孤老,那個曾經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給她的寵愛真的能抵過這一切嗎?看著正與張氏、趙瑢談笑風生的燕太妃,沐春風不敢問,也不忍問。

    “還是春風好,那像二郎那個壞小子,讓他幫我帶些東西來,他忘了不說,還推說是阿珞使壞,害我冤枉了我兒。”燕太妃正拿著沐春風送進宮來的幾件美容書細細地瞧著,不忘趁機告弟弟一狀。

    “要是我知道娘娘喜歡,早就送進來了。連娘娘都喜歡用露華濃的東西,我可是要昭告天下了。”沐春風也趁機吹捧,有了燕太妃這個活招牌,可比楊玉環還要管用。

    “酒香不怕巷子深,你的東西好,不抬本宮出來也是無妨。我看娘親的皮膚比以前白嫩好多。”

    “哎喲,我不過是想著幫襯幫襯春風,人都老了,還能指望返老還童嗎?”得了女兒的誇獎,張氏笑得也顧不上眼角的皺紋了。能生出燕太妃這樣的大美人,可見張氏年輕時也曾經風華絕代,又怎麼會不想挽住年華呢?

    “娘您又謙虛了,是怕咱們這些小輩嫉妒吧。”也許因為都是自家女眷的緣故,趙瑢說話也不似在家那麼一板一拍。

    “哼,你這人真是,到了大郎面前就乖得像只小貓,大郎不在就如此放肆,難道本宮的面子還比不得你家夫君?”燕太妃假意罵道。

    “太妃娘娘恕罪,臣妾一時高興而忘形,還請不要告訴我家夫君。”趙瑢也假意討饒,看起來真有幾分淒容。

    沐春風聽了心裡好笑:“大公子在縣主面前才是乖得像只小貓呢。”她卻不知,燕太妃是當年燕鐵衣求娶清樂縣主的知情人之一,剛才那話卻是故意說反笑話趙瑢。

    “沒事,沒事,今天難得我們燕家女人齊聚,不關那些臭男人的事。”張氏的勸慰惹得眾人發笑,不知她口中的臭男人是不是包括了燕侯爺。張氏心裡卻是有些感慨,如果女兒不是入宮為妃,這樣的聚會也就不必這樣難得了。

    這時,突然有內侍來報,聖上來給燕太妃請安,聖駕已到宮門外。燕太妃心裡好奇怪,聖上怎麼會這個時候這給自己請安呢?

    聽聞聖上要來,張氏擔心第一次進宮的沐春風會因為緊張而在聖上面前失儀,想要回避。燕太妃說道:“聖上已到宮門外,此時回避恐怕遲了。再者,聖上應該知道母親入宮探我,見了也不妨事。”

    她又對沐春風說道:“春風也不必焦慮,聖上若問你話,你便如實回答,若無問,規規矩矩站著就是。總之,記得謹言慎行。”

    沐春風低頭稱是。她雖然曾經見過趙瑾,但那時趙瑾是微服私訪,與在宮裡大不一樣,她也不知趙瑾是否願意讓別人知道兩人的淵緣,因此也不敢隨意說出。

    不一會兒,趙瑾帶著一大幫宮娥、內侍入來,眾人都依矩行禮。張氏因為有誥命在身,又是燕太妃的母親,被賜了座,趙瑢和沐春風站在她的身後。

    趙瑾與趙瑢其實是堂兄妹,之間並不陌生,所以趙瑾說話時態度頗為隨和,就像是普通親戚一般拉拉家常,說著說著就說到了燕家正在忙活的婚事上。

    “記得以前子重總說其弟年紀太小,調皮頑劣,想不到如今也要成家立業了啊。”子重是燕鐵衣的字,趙瑾這麼稱呼他顯得君臣和睦。張氏聽了滿心歡喜。

    趙瑾瞥了一眼垂立在張氏身後的沐春風,突然問道:“風丫頭,上次你見了朕可沒這麼規矩,這次怎麼連話都不會說了?”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包括沐春風自己,她也想過趙瑾可能會當眾承認與她相識,但沒想到他開口就是一句“風丫頭”。

    可她沒膽真在這宮禁內瘋瘋癲癲,表情鎮定地說道:“回聖上,那次民女見的是父母舊識,當行子侄之禮;今日民女見的是聖上,當行君臣之禮。”

    “哈哈,你這伶牙俐齒是跟你老師學的,還是跟你阿媽學的?”

    沐春風笑而未答。

    燕太妃回過神來,笑道:“想不到聖上認識春風的父母。”

    “朕年少時也喜歡四處游歷,偶然結識了沐先生,他夫婦二人都是性情豁達、見多識廣之輩,讓朕頗為羨慕。後來朕還曾想邀沐先生為朝廷效力,可惜他一心寄情山水,未能如願。唉,沒想到,才過兩年便天人永隔。”想到沐家夫婦的早逝,趙瑾不勝唏噓。

    沐春風沒有聽阿爸提及過此事,但她也知阿爸絕不會有入朝為官的念頭。她只是有些奇怪,為什麼上次聖上口中提到的全是阿媽,這次卻又全是阿爸?

    對於聖上和沐晨鍾夫婦的關系,張氏心裡沒有妒嫉只有歡喜。沐父一介白丁的事實總是讓人尷尬,卻想不到竟是聖上舊識,雖不是官身卻比官身還要金貴——人家不是沒有門道做官,而是當今聖上開口邀請也不做!

    “婚期定在什麼時候?”趙瑾問道。

    “回聖上,就訂在臘月二十二。”

    “嗯,到時朕也去討一杯喜酒,侯夫人可捨得?”

    趙瑾這句話連燕太妃都動容了。芮國公的二女兒嫁給段尚書家的公子,宮裡也只是派人祝賀,身為新娘姐姐的皇後也出於避嫌沒有親臨。如果聖上親臨二郎的婚禮,這是何等的榮耀?即便聖上到時未能出現,有了今日這句話也足以讓百官掂量掂量。

    張氏又怎會不知這個道理,壓制住心中的狂喜,帶著趙瑢和沐春風向聖上謝恩,以便把聖上的這句說笑坐實。但她心裡也明白,聖上此舉不是沖著沐家夫婦便是沖著楚相爺的面子而來。

    從宮裡出來,張氏少不了要向沐春風打聽她父母和聖上結識的往事,都被沐春風以當時年少無知為由搪塞了過去,救命之恩更是只字未提。張氏也不懷疑,她也不指望這能給燕家帶來什麼利益,她要的只是這個名目——看誰還敢說她的親家上不了台面!

    “哈哈,老頭子,這次要不是聽老娘的你可要悔斷腸子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6 09:11 PM

第五十五章 夫妻同心懲二郎

    “不是早讓你把這玩意兒收起來嗎?你怎麼又拿出來了?”趙瑢一邊哄著號啕大哭的女兒,一邊朝桌案上的狼牙棒努嘴。

    燕鐵衣站在一旁陪笑道:“原本是收好的,可二郎最近不太聽話,所以我又拿出來嚇唬嚇唬他。”

    “哼,二叔都要成親的人了,你還能拿這個嚇唬他?除了嚇唬女兒,你還能嚇唬誰?幸好沒有砸到身上,否則我看你怎麼向爹娘交待!”要不是被這險情嚇壞了,趙瑢也不會當著女兒的面訓斥燕鐵衣.

    “嘿嘿,這不是沒砸到嘛,我這就收起來還不行嗎?”燕鐵衣一邊說著一邊暗中瞪了女兒兩眼,心想:“要不是你這小丫頭手閒,亂翻你老子的東西,會險些被狼牙棒砸傷嗎?你老子又怎麼會被你老娘訓呢?”

    巧巧哇的一聲哭得更響了,“娘,爹爹瞪我!”

    “燕鐵衣!”

    燕鐵衣使勁睜著眼睛,“不是啊,眼睛裡進東西了!”

    窗外傳來細微的笑聲,燕鐵衣頭一扭,抓起狼牙棒,一聲大喝:“出來!再不出來我就打斷你的腿!”敢在這時候在外面偷看、偷笑的,除了那個燕二郎還能是誰?

    窗外伸出一個腦袋,“呵呵,哥哥嫂嫂好。喲,巧巧這是怎麼了?”

    巧巧此時卻是收住了哭聲,淚汪汪的大眼圓睜,緊盯著她爹爹手握狼牙棒的英姿,竟是嚇得哭都不敢哭了。

    “臭小子,都是怪你,你看你把巧巧嚇成什麼樣了?”燕鐵衣慌了,忙把髒水都往弟弟身上潑。

    “燕……夫君,你還是把那狼牙棒收起來吧,女兒瞧著怕呢。”因為燕錦衣在,趙瑢沒好再朝著燕鐵衣發火。

    燕鐵衣對著女兒慈愛的一笑:“巧巧別怕,這狼牙棒是專門用來打你二叔的,你看,二叔一打就老實了。”

    燕鐵衣一邊說還一邊作勢揮舞著狼牙棒往燕錦衣身上打,燕錦衣則配合地做出挨打的痛苦狀,並發出哀嚎。巧巧終於被逗得笑了起來。

    “巧巧,你看二叔為了逗你笑還讓爹爹打了,你是不是該安慰一下二叔啊?”趙瑢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巧巧張開手,讓燕錦衣把她抱在懷裡,然後重重地在他臉上輕了一口,說道:“巧巧親親,二叔就不疼了。”

    燕錦衣朝著燕鐵衣擠了擠眼睛,然後哈哈一笑:“是二叔害巧巧哭了,二叔該打。”他一看到熟悉的狼牙棒就知道是兄長拿出來對付他的,偏偏偷雞未成反蝕一把米,怎能讓他不開懷?

    “哼,沒錯,活該挨打。”燕鐵衣狠狠地說道。

    “二叔說的哪裡話,這事都怪巧巧太淘氣,亂翻她爹爹的東西。巧巧,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哦。”趙瑢轉眼又變回那個溫柔賢惠的長嫂。

    巧巧疑惑地看著娘親,剛剛娘親還說一切都是爹爹的錯,怎麼一轉眼就成了她的錯?

    趙瑢不容分說把巧巧帶了出去,讓燕家兄弟單獨說話。

    “說吧,又有什麼事要大哥幫忙解決啊?”燕鐵衣輕輕拍打著狼牙棒,雙眼就像狼一樣地盯著自己的弟弟。

    “呵呵,哥,其實我是想……”燕錦衣笑著湊上前去,然後趁燕鐵衣不注意一把搶過狼牙棒,“哈哈,大哥,這招對我沒用了。”

    燕鐵衣被他打了一個猝不及防,大丟面子,陰沉著臉坐下來,說道:“怎麼著,你還敢以下犯上?哼,今天不管你想求大哥什麼事,都別想了!”

    “真的嗎?你就不怕我出門亂說些什麼?”

    “你……哼,說吧,什麼事?”燕鐵衣抓起扇子猛烈地扇動著,哪管今天吹的是不是北風。

    “呵呵,哥,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想送點東西給春風,你說買什麼好呢?”

    “送東西?”燕鐵衣一愣,沒想到還真不是什麼大事。

    “嗯,春風給我做了兩個荷包,更別說還給我做飯、補衣,你說我不該也送她點什麼嗎?”

    “那她喜歡什麼啊?”雖然是個很無聊的事情,但燕鐵衣看著弟弟無助的小臉便心軟了。

    “不知道。我也不好問,我可不想讓她猜出我要送東西給她。”燕錦衣給自己的無知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唉,這也不難,女人嘛,送她珠寶首飾就行了。”燕鐵衣懶得與他計較,隨口說道。

    “那也太俗氣了吧,何況春風也不太喜歡戴這些東西。”

    “你懂什麼?不喜歡戴不等於不喜歡。我告訴你,女人沒有不喜歡這玩意兒的,不喜歡這玩意兒的肯定不是女人。”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當你大哥比你多吃十二年的飯是白吃的?”燕鐵衣終於又找回了面對弟弟的信心。“再說,只要春風小娘子對你是真心的,你隨便送她什麼她都會喜歡的。”

    燕錦衣突然想起了沐春風的那句話:“你是哪一個,我就喜歡哪一個”,不禁嘿嘿地笑了起來。

    “傻笑什麼?”燕鐵衣問道。

    “嘿嘿,沒什麼,多謝大哥。”兄長的話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只要兩人的感情是真摯的,其他一切都無需過多執著。

    燕鐵衣捂住臉往後一縮,“謝意收到,別的就免了。”

    燕錦衣莫名其妙,別的還有什麼?

    “夫君,二叔,剛燉出來的雞湯,快趁熱喝了。”趙瑢端著兩碗雞湯進了書房。

    燕錦衣趕緊接過一碗,津津有味地吃著,看得燕鐵衣心頭火起——憑什麼他要被這小子壓制?

    “夫君,要是嫌燙妾身再給你吹吹。”

    “娘子,不用裝了。”

    “裝什麼?”

    “二郎他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那天你在院子裡擰我的耳朵全被他偷偷看到了。”

    燕錦衣慌忙放下碗,擺手道:“嫂嫂別聽哥哥胡說,我可不是故意偷看。”

    趙瑢看著他,而後啊了一聲說道:“原來二叔都知道了,早說嘛,裝起來很辛苦的。”說完,她往椅子上一坐,腿一翹,手一甩,眼神一變,笑道:“既然二叔都知道了,那有些事我也就好說了。”

    “你嫂嫂有話要說,好好聽著。”燕鐵衣板著臉說道,心裡則在狂笑:“看你小子還敢恐嚇我嗎?你要真敢出去亂說,你就會知道你嫂嫂究竟有多可怕了。”

    “嫂嫂請說。”燕錦衣已經開始有些後悔了。

    “二叔啊,你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可不能再孩子氣地胡鬧了。”

    “我沒有胡鬧。”聽到這句話,燕錦衣又忍不住要反駁了。

    趙瑢一聲冷笑:“你要是沒有胡鬧,你哥哥用得著把這狼牙棒又找出來嗎?”

    “就是!就是!”有娘子做靠山,燕鐵衣的腰桿直了。

    “本來嘛,你兄弟間胡鬧也沒什麼,我們也都習慣了。可春風不同,她是新婦,看到這些事,你說她會怎麼想呢?”

    “是啊,會怎麼想呢?”燕鐵衣的胸膛挺起來了。

    “春風說過,她就喜歡這樣的我。”燕錦衣嘟起了嘴。

    “二叔,這你就不懂了。春風對你定然是真心一片,可女子嫁人都是為著找個靠得住的男人照顧自己,你若總是長不大,她能不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憂慮?”

    “娘子說的對,男人就是要穩重。”燕鐵衣昂起了頭。

    燕錦衣不再說話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反駁的越多,挨的訓導就只會越多。

    ……

    “娘子喝口雞湯潤潤嗓子,二郎毛病多,你慢慢說,不著急。”

    “嫂嫂……”

    “怎麼,嫌嫂嫂管得太多了?”

    “不是!不是!”燕錦衣連忙否認,“我是想說,今日和春風約了見面的,眼看這時辰就要到了……”

    “哎呀,怎麼不早說呢?快去,快去。”趙瑢眼神一掃,“你想去哪裡?”

    剛站起一半身子的燕鐵衣尷尬地笑道:“我、我去送送二郎。”完了!二郎一走不是就輪到他了?

    燕錦衣離開後,趙瑢並沒有如燕鐵衣所想轉而對他長篇大論,而是嫵媚一笑:“夫君可滿意?”

    “什麼?”燕鐵衣一愣,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夫君不是因為被二叔捏住了痛處才要妾身來幫你出氣嗎?”

    “哎呀,娘子真乃天人也!”誰還敢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

    “哼,當初是誰跟我吹噓他在家中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結果指的是比自己小十二歲的弟弟。現在可好,連這個弟弟你都鎮不住了。”趙瑢卻突又臉色一變,很不屑地說道。

    “只是一時不察讓他鑽了空子而已。”燕鐵衣干笑了兩聲。

    “怎麼,不是妾身壞了規矩才暴露了你嗎?”

    “哪裡,哪裡,男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燕鐵衣拿起扇子,殷勤地扇了起來。

    “大冷天,你扇什麼風啊?”趙瑢推開他,然後站起來把他按住在椅子上,一雙溫柔的小手輕輕地錘打著他的肩膀,笑道:“別以為只有你們男人才會一人做事一人當,夫君要怎麼懲罰妾身呢?”

    燕鐵衣的每一個毛孔裡都散發出舒坦的信號,閉著眼慵懶地說道:“咱們夫妻間還說這些干嗎?再說,這事要怪二郎,哪有偷聽兄嫂說話的道理?那個春風小娘子為人如何,將來管得住這臭小子嗎?”他擔心沐春風果如母親所說溫柔賢惠,那他豈不是要被燕錦衣笑話一輩子?

    “春風妹子啊,比起我來是要差些。”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燕鐵衣語氣失落,肩膀也沮喪地往下一塌。

    趙瑢哧哧笑道:“不過嘛,二叔比起夫君來差得更遠了。”

    “哈哈,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燕錦衣哪知兄嫂背後的腹誹,從他們的院子裡逃出來,長出一口氣,“唉,難怪人說有時無知也是福,以前的嫂嫂多好啊。嗯,我得趕緊,別讓春風等久了。”

    前面是一叢灌木,他不想再繞過去,便縱身一跳……

    “啊!”

    “臭小子你干什麼?”

    “欸,爹,娘。娘,您沒事吧?”原來燕定北夫婦恰巧從前面經過,被突然跳出來的燕錦衣嚇了一跳。

    “都快成親的人了,還這麼毛手毛腳,在軍隊呆了幾個月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燕定北吹胡子瞪眼睛。

    燕錦衣低著頭,心想:“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門啊?”

    “沒事,沒事。二郎這是要去見春風吧?”張氏倒是一臉慈愛。

    燕錦衣剛點了一下頭,燕定北又開始訓道:“怎麼又要見面?你們畢竟還沒成親,老這樣私會會惹人閒話的……”

    “這有什麼?兩孩子都是正大光明的人,又不會干什麼壞事,怕誰說閒話?”張氏明顯偏向兒子,“去吧,去吧,別讓人等久了。”

    燕錦衣如逢大赦,連忙小跑著離開,生怕爹爹又變了主意。

    “夫人,我不是擔心他倆能干什麼壞事,我只是擔心……唉,你不覺得二郎太聽話了嗎?”

    “你說的是春風?哎喲,春風那孩子可比二郎懂事,聖上都親口稱贊,二郎要肯聽她的有什麼不好?”現在張氏眼裡的沐春風就跟仙女一般完美。

    “可太聽話了也不成啊,這將來何以振夫綱……”

    “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16 05:40 PM

第五十六章 再度出征情路難

    大街上走著兩個俊郎的少年。

    一個年約十四歲,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頭發也用黑色的方巾包起,手裡握著一把刀,刀鞘也是黑色,兩道橫眉也如這刀鞘一般漆黑、鋒利,整個人又尤如未出鞘的寶刀散發著閒人勿近的信號。

    在他身邊,那個年紀更小些、相貌更俊俏些的少年,穿著打扮與前者極為相似,只是衣料更為華貴,手裡握著的也不是刀,而是一把劍,劍鞘上鑲著華麗的寶石,兩道好看的秀眉怎麼皺也皺不出同伴的那股鋒利,反倒顯得有些滑稽。

    握刀的少年微微轉過頭,語氣淡漠地問道:“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

    握劍的少年秀眉一挑,也用淡漠的語氣回道:“誰跟著你?我跟的是我小舅。”

    握刀的少年冷哼一聲:“原來誠王千歲有做跟屁蟲的嗜好。”

    握劍的少年嘴巴一撇:“關你什麼事?”要不是找不到奈何師父,他才不願跟著這個無情無義的家伙。

    沐春風摸摸頭上斜插著的金釵,嘴角又露出笑意。這是燕錦衣剛給她買的,還鄭重聲明用的是他攢下的軍餉,絕不是家裡的銀子。

    她轉頭看看燕錦衣,那個小郎君手裡提著大包小包,有給她的,有給家人的,只是不知怎麼繃起了臉,走路時帶起的風都煞氣十足。難道是錢花多心疼了?

    “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她悄聲問道。

    “沒有啊。”燕錦衣一臉茫然。

    “那你老繃著臉做什麼?”

    燕錦衣小心地看看四周,然後問道:“你不覺得我這樣顯得穩重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在軍隊裡我們都這樣。”

    沐春風笑道:“你現在面對的是你的未婚妻,又不是你的敵人。”

    “可是……”燕錦衣的臉微微有點紅,“爹爹和嫂嫂都說我快成親了,該穩重些。”

    “穩重些當然好,可也要自然生成才行,裝腔作勢有什麼意思。”沐春風嚴肅地說道。

    正當燕錦衣有些不知所措時,她忽然伸手在燕錦衣的鼻子上捏了捏。燕錦衣當即跳了起來,羞惱地叫道:“你這是做什麼?”

    沐春風卻拍手笑道:“這樣才是錦衣嘛。”

    燕錦衣看看四周好奇地看著他們的路人,臉色更紅,走近沐春風小聲說道:“以後不許這樣!以後……只准在屋裡這樣。”

    沐春風的臉色也是一紅,“呸!以後誰跟你這樣?”

    “呀,小舅被非禮了!”身後傳來一個不識好歹的聲音。

    “啊!”燕錦衣一聲怒吼,提著大包小包轉身沖去,沖著那兩個小子叫道:“你們倆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

    無情巍然不動,下巴微微上揚,慢慢說道:“我是奉相爺之命保護小娘子。”

    燕錦衣只好轉頭看向趙珞:“你呢?”

    “我、我保護小舅你啊!”

    噗哧一聲,無情的冷面神功終於被破了,捂著嘴笑個不停。

    燕錦衣也怒極反笑:“你保護我?你憑什麼保護我?就憑你手中這把沒開過鋒的劍?”

    “哈哈!”無情笑得更歡了。

    趙珞小臉憋得通紅,突然靈光一閃,哈哈一笑:“我憑他們啊!”他向身後一指,那裡立刻出現一眾膀大腰圓的侍衛,都以愛莫能助的眼神看著燕錦衣。

    就連沐春風也一臉愁容,這叫什麼約會啊!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沖著這裡奔來,慌得眾侍衛忙把誠王千歲團團圍住,還沒來得及開口呵斥,就聽馬上人叫道:“二公子!二公子!”

    來人竟是燕府的護衛周聞,到了燕錦衣跟前,跳下馬來,匆忙說道:“二公子,宮裡來人傳聖旨,就等您回去呢!”

    燕錦衣一愣,但也立刻反應過來這事再有古怪也得趕緊回家,忙將手中的大包小包一古腦兒塞給周聞,向沐春風打個招呼便飛身上馬。

    望著他飛去的身影,沐春風的心就像那急奔中的馬蹄聲,咚咚作響,帶起一陣不詳的預感。

    為了迎接聖旨而點燃的香還沒有燒完,淡淡的青煙帶著香料的味道在空氣裡四處飄蕩,香爐邊供著的聖旨更是黃燦燦的直刺人眼。

    “好端端的怎麼又要打戰?西南土司叛亂關我兒什麼事,為什麼非要他去,這諾大的天朝又不是沒人?”張氏止不住地抱怨道。

    “婦道人家知道什麼,少胡說八道。”燕定北沉聲說道,他這倒不是趁機在兒女面前顯顯威風,實在是張氏犯了亂議朝政的忌諱。

    張氏不是不懂,只是關系到幼子安危難免有些著急,被丈夫喝斥之後也就沒再說什麼,只是臉上仍有忿然之色。

    燕錦衣半是興奮半是郁悶,興奮的是聖上親自頒旨封他為指揮使去西南平叛,郁悶的是出征的日子近在眼前,比他的婚期還近。

    他瞅瞅爹娘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道:“既然聖上有旨,這西南平叛自是要去的,只是……能不能先成了親再去……”

    “胡鬧!”燕定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聽聖旨上說即刻出征嗎?哪來得及安排你的婚事?再說,匆忙成親,難保不被有心人說成是對聖意有怨。”

    燕錦衣把嘴巴一癟,他不過是想早點抱媳婦,這也不行嗎?

    燕鐵衣也臉帶憂色,但他並不是煩憂弟弟的婚事被擾亂,而是奇怪聖上的這道旨意。難道聖上是出於與沐春風父母的情誼特意提拔二郎?他們的關系真有這麼親密?可怎麼又總覺得有搗亂的意思呢?

    他和父親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眼裡有同樣的懷疑。

    沉默了一會兒,燕定北說道:“大郎,你帶著二郎去一趟相府,把這事告訴相爺……也許他已經知曉了。唉,看來只能把婚期往後延了。”

    燕鐵衣明白,父親這是要他找楚清秋摸摸聖上的意圖。不可否認,在揣摩聖意這方面,楚妖孽要比他們父子強。

    到了相府,楚清秋果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便很爽快地同意了婚期後延的決定,還大發慈悲讓燕錦衣去見見沐春風,以緩相思之苦。

    沐春風從燕錦衣口中再次證實這個消息後,不禁對自己先前的直覺哭笑不得,對聖上的做法也覺得古怪,可又挑不出什麼錯來——身為臣子,誰不希望被聖上看重呢?

    “別擔心,又不是第一次出征,沒什麼不適應的,你就當我出去游玩好了。呵呵,指揮使雖然不是什麼大官,可我這是聖上親封,顯然是聖上也看出我的本事……是這樣的吧?”燕錦衣突然想起母親說過聖上和沐春風已故的雙親貌似交情不淺。

    沐春風勉強笑道:“當然是因為你的本事大。咱們的聖上可是個明君,你要是沒有真本事,他哪會讓你去做這樣的大事?”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呢?”燕錦衣問道,然後一笑:“哈哈,是不是著急給我做新娘子?”說著,他也伸手捏了捏沐春風的鼻子,就像沐春風曾經對他做過的那樣。

    被他這麼一鬧,沐春風的臉也紅了起來,輕罵道:“誰稀罕做你的新娘子。”可隨後,鼻子一酸,說道:“就是想著好容易盼著你回來,還沒過幾天,又要走了。”

    燕錦衣的心裡也有些難過,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說道:“那些土司不過是群蠻夷,比驍勇善戰的契丹人差遠了,大軍此去平叛,勝利指日可待,不過是等些時日罷了。”

    沐春風卻不贊同:“別小看他們。西南腹地與中原不同,他們世代居住,無論地形還是氣候都遠比你們熟悉。也許戰斗力比不上天朝軍隊,但也絕非不堪一擊。”

    “嗯,都忘了你就是雲南人,快跟我說說那裡與中原都有些什麼不同。”

    “唉,我雖生於大理,可大部分時間都隨著父母四處游歷,只是間中偶爾回去過幾次,倒也不比你知道多少。”最近兩次回鄉都是為了安葬雙親,沐春風想起來不免又有些難過。

    “哈哈,別的沒關系,你就跟我說說土司的女兒長得漂亮不漂亮,我還聽說那邊的女子為人熱情,敢當面向男子示愛,是不是真的?”燕錦衣不忍看到沐春風的愁容,便故意說起這個話題。

    果然,沐春風立刻小臉一板,嘴巴噘起:“你想干什麼?留在那蠻夷之地給人做上門女婿嗎?”

    “不不不,我是想使一招美男計,把土司的女兒變成自己人,從而達到不攻而破的目的,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燕錦衣一本正經地說道。

    沐春風哧哧笑道:“你做夢去吧!到了那裡,你別忙著做美人夢,還是先熬過水土不服這一關吧。不是說笑,很多第一次到雲南的人,即便身強體狀也可能馬上就病倒了。”說到這裡,她的眉間又再顯憂色,“對了,阿媽的書裡倒是有不少記載,你拿去看看,有點防備也好。”

    沐春風去書架上找書,燕錦衣坐在原處看著她的背影,心裡突然一陣酸楚。今日之事他本是興奮多些,除了婚期被擾外並無別的怨言,對自己的前程更是充滿希望。

    這一刻,看著那纖細的背影,他才意識道,他從未真正站在親人的角度來看待自己的出征,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像自己一樣感到興奮、充滿希望,又或者只是一味地擔心他的安危。他曾經覺得這些擔心是可笑的,可現在……

    沐春風的雙手在書架上胡亂地翻著,腦子裡卻是迷糊一團,直到有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不,我不該這樣。成為一代良將是錦衣的夢想,現在有了機會,我應該為他高興才是,不該因為他不能陪著我就擺臉色。他就要出征了,要是因此而心有牽掛對我又有何益?”

    心裡正想著,腰肢突然被人從後面緊緊摟住。燕錦衣抱緊她,把下巴擱在她的肩頸處,小聲說道:“春風,你別擔心,我真的會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一定比現在還強壯。”

    沐春風抿抿嘴唇,轉回身來,也把他抱住,說道:“嗯,我知道……二郎你一定能成為威風的大將軍。”她揚起臉,露出最溫暖的笑容,“可你記住了,不准對著別人家的小娘子炫耀你的強壯,更不准垂涎土司家的漂亮女兒。”

    “嗯,你也一樣,好好照顧自己,不准給別人家的小郎君做飯,在林子裡撿了人都扔到無情房裡去。”

    “呵呵,他聽到了一定恨死你了。”

    “哼,誰讓他整天做咱們的跟屁蟲。”

    “燕公子,燕大人說你們要回去了!”無情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啊!”

    燕鐵衣沒能從楚清秋這裡問到什麼,楚清秋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這不是壞事,還承諾一定會派人暗中關照燕錦衣,讓他完好無損地回來做新郎倌。

    燕家兄弟走後,奈何又鑽了出來,問道:“你真相信皇帝老兒是一番好意?難道他不是為著害了燕小公子好霸占春風?”

    楚清秋看了他一眼,“聖上的年紀比你還小,再者,他也沒有這般昏庸。”

    “那他到底是想干什麼?”

    “唉,我哪裡知道。什麼叫聖意難測?這就叫聖意難測。不過楚洄說的對,想不明白的事不如不想,把燕二郎這條命保住就好,反正地球照樣會轉。”

    “欸,那個什麼球的事你想明白了?”他一直想不明白地球是個什麼東西。

    楚清秋眉頭一皺:“沒有。”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16 05:42 PM

第五十七章 臨別離感念親恩

    平叛大軍出征的這一天,沐春風沒有再喬裝打扮混進大營,甚至沒有去大街上和激動的人群湊熱鬧。她待在南山小院的藥圃裡,小心觀察那些仍在生長的草藥,以妨被寒冷的氣候凍死。

    “小娘子,你真不去送燕公子嗎?”無情杵著下巴趴在籬笆門上。

    “他又不是不會回來,何必非搞得生離死別似的。”沐春風抬手擦擦額頭上的汗,衣服穿得厚,稍微動一動便出汗了。

    “可燕公子一定想你去送他,看不到你他一定會難過的。”無情是真的真的不喜歡燕公子,可燕公子要去西南打戰,小娘子居然躲在這裡不去見他,他便又覺得燕公子好可憐。

    “呵呵,他知道我不會去,難過什麼?再說,不去送他難道就是說我不掛念他了嗎?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懂嗎?”

    “不懂!”無情狠狠地一撇嘴。他最恨的便是這些詩人、詞人,有話不好好說,非要搞得別人聽不懂才叫絕妙。

    沐春風又格格笑起來:“無情,這年頭光會武功可不行,要文武雙全才有小娘子喜歡。你看燕公子,要是他連詩詞都聽不懂,我怎麼肯嫁給他?”

    無情又撇了撇嘴,他才不相信,只怕燕公子大字不識小娘子也要嫁他。再說,段公子空有文武狀元的頭銜,不也讓他家小娘子給甩了?

    燕錦衣事先已經知道沐春風不會來給他送行,可心裡還是有淡淡的遺憾,不過這遺憾很快就散去了,他越來越自信,這世上除了他沒有別人配得上沐春風,所以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文武雙全的段公子都被甩了呢!

    此次去西南平叛的大軍大部分都北上討伐過契丹人,所以燕錦衣並不寂寞,好友孫俊也與他同在一軍,此時正騎馬行在他的身旁。

    孫俊沒能像燕錦衣這樣得到聖上的青睞,但他也有不亞於此的喜事——柳家主動上門提親,他和柳鳴玉的親事總算是八字有一撇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孫俊此時的狀態也稱得上趾高氣揚,燕錦衣與他相比低調多了。

    因著那件事,燕錦衣對那位柳家小娘子沒什麼好印象,可既然孫柳兩家已經說定,他也不好向孫俊說柳家小娘子的壞話,可還是見不慣孫俊的得意勁兒。

    “唉,要是敵人會從空中襲擊我們就好了。”

    “什麼意思?”孫俊低頭問道,他方才一直都是昂著頭。

    “要是那樣的話就派你去做斥候,保准讓他們無處遁形。”

    “什麼意思?”孫俊還是聽不明白。

    “嘿嘿,你五官都是朝著天的,還能看不到嗎?”燕錦衣說著做了一個五官朝天的動作。

    終於明白過來這小子是在笑話他得意忘形,孫俊給了他一拐子,笑罵道:“你也敢說我?上次去漠北,你小子除了傻笑還是傻笑,要讓你做斥候,定能把敵人嚇跑了。”

    燕錦衣臉一紅,說道:“我與春風多不容易啊,興奮些也是應該的。”

    “難道我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而且還是他們柳家上門提親,求我娶他家的閨女,簡直就是大快人心!”想起幾個月前,孫家的美意被柳家婉言謝絕,沒過多久便風水倒轉,孫俊怎能不開心呢?

    “可柳家小娘子不是說非文武狀元不嫁麼。怎麼,難道說柳家在你身上看到了文武狀元的潛質?”燕錦衣還是忍不住譏諷道。

    孫俊瞪了他一眼,“文武狀元又不是大白菜,想要就能買?可文武狀元再稀奇,柳大人也不可能送自己的女兒給人做小妾。”

    說到這裡,孫俊忽又覺得這說法太過貶低自己,倒像是嫁不了段家才要嫁給他一般,便又說道:“再說,我雖然不是什麼狀元,但只要憑本事立下軍功,將來也不會比別人差。”他羨慕地看了燕錦衣一眼,“說不定也能讓聖上封個什麼官兒當當。”

    燕錦衣的臉上卻不再有接旨時的得色。他雖然前番北征時也立下些功勞,但終究資歷太淺,再加上家底太厚,難免被人說是靠著家世才得了這樣的恩典。他現在也才明白為什麼父兄那時不但不高興反而有些擔憂,所以也就不愛再炫耀此事。

    孫俊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忙說道:“二郎,別理那些不長眼的家伙。你這恩典是靠什麼得來的,我清楚,跟我們一起沖鋒陷陣的兄弟們也清楚,聖上自然也清楚,還怕別人嚼舌頭麼?”

    聽他這麼一勸,燕錦衣心頭也是一亮,昂首說道:“就是,咱們行伍之人,行得正、坐得直就是,還怕幾個小人嗎?”

    孫俊見他心情轉好,也是哈哈一笑,而後又擠眉弄眼地問道:“二郎,聽說那邊的女子為人熱情得很,看中了誰家的小郎君,不由分說就自動送上門,是不是真的?”

    “我怎麼知道?”

    “呵呵,你家春風小娘子不就是那邊的人麼?欸,當然,我指的是那些蠻夷女子。”

    燕錦衣像看白癡一樣地看著他:“我能問她這些話麼?”

    “哈哈,我看出來了,你不是不方便問,而是不敢問,只怕到了雲南有漂亮的蠻夷女子向你獻身你也是不敢要的了。”

    “你懂什麼?那不叫不敢,那叫尊重,她可是我未來的娘子。”燕錦衣很不屑地回道,而後又皺起眉,問道:“難道有蠻夷女子向你獻身你就敢要?”

    “為啥不敢要?只要是出身清白、沒有嫁過人的就好。”

    燕錦衣張大了嘴:“你、你可是定了親的。”

    孫俊白了他一眼,“難道你才是哪個蠻荒之地才出來的野人?三妻四妾沒聽說過嗎?”

    見燕錦衣仍是張大嘴吃驚地望著他,孫俊便又說道:“我也沒說一定要納個妾回去,只是這次出來少說也要幾個月,哪個男人憋得住?那些營妓我嫌太雜,不如自己找個溫柔干淨的女子服侍,不想帶回去就給點銀子打發就是。你別這麼盯著我,那些在外做官又沒帶家眷的大都如此。”

    “不就幾個月嘛,怎麼就憋不住了呢?去漠北的時候也沒聽你憋不住啊。”燕錦衣還是覺得很驚異。

    孫俊看了他幾眼,然後壞笑兩聲,問道:“二郎,莫非你還是雛兒?”

    燕錦衣臉色通紅,罵道:“難道你不是?”

    孫俊嘻嘻一笑:“你說對了,我真不是了!臨行前,我爹特意叫我哥帶我去了趟萬花樓。”

    “萬花樓?你哥給你叫了哪位紅牌小姐?”燕錦衣的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孫俊臉色一垮:“我哥才捨不得給我叫紅牌。”很快他又面帶喜色,有些特殊味道的喜色,“不過那位杜鵑小姐也很不錯,尤其那雙腿……”孫俊不再說話,只是嘖嘖幾聲,故意吊起燕錦衣的胃口。

    燕錦衣把臉一撇:“切,有什麼了不起的,摸的又不是紅牌。”他心裡實在後悔,當初就該趁機摸紫薇兩把,這樣也就有了向孫俊吹噓的本錢。

    “哈哈,你這是在嫉妒,你倒是讓燕大人給你找個紅牌小姐啊。”孫俊得意地大笑起來,甚至引來了旁人的注目。

    要不是那場香艷的行動並沒有結果,燕錦衣倒是很想告訴孫俊他的兄長就是給他找了萬花樓的紅牌小姐,可惜現在他只能暗自嘀咕道:“得意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到現在才睡過女人嗎?”

    可是,提起兄長,他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此番臨行前,兄長燕鐵衣當然沒有再拉著他去萬花樓尋歡作樂,也沒有借出自己的寶貝收藏來給他一飽眼福,而是抱著一壇酒鬼鬼祟祟地來找他話別。

    “二郎,這壇好酒就先放在哥哥這裡,等你大勝歸來,不,是等你新婚之後,再拿來與你做賀禮。”燕鐵衣笑得賊眉鼠眼。

    燕錦衣瞅瞅那酒壇,很普通的式樣,便說道:“既然是好酒又何必要等到那時候,咱兄弟倆現在就喝了。”

    “哎,現在可喝不得,喝出事來哥哥可擔待不起。”燕鐵衣仍然笑得很古怪,卻又抱緊酒壇不肯松手。

    “我的酒量哥哥又不是不知道,哪會這麼容易醉?你放心,誤不了明天回營。”燕錦衣很奇怪,覺得兄長的笑容裡有陰謀,可又猜不出是什麼。

    “哈哈,你知道這是什麼酒嗎?”

    “不知道。”燕錦衣嘟起嘴,心道:“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嘿嘿,這裡面泡著虎鞭……知道哥哥的意思吧?”

    燕錦衣的臉立刻就紅了,比喝酒還快。“你弄這個給我干嗎?我要去打戰,又不是去……干別的。”

    燕鐵衣嘻嘻一笑:“所以嘛,哥哥才說這酒要等你成親後才能喝。哎呀,新婚燕爾,消耗甚多,不補一補不行啊。”燕鐵衣打量著弟弟的身材,故作感歎。

    “切,我又不是你!”燕錦衣最恨兄長拿兩人的身材做比較,他雖然沒兄長魁梧,但他一點也不虛弱!

    “哈哈,有些事要親身經歷才知道其中的厲害。唉,像我這樣考慮周全又悉心愛護的兄長真的不多啊,你說是不是啊,二郎?”燕鐵衣大有西子捧心的架勢。

    “嗯。”雖然心裡有些別扭,可燕錦衣不能否認兄長對他的關懷。

    “可是……”燕鐵衣突然臉色一變,把酒壇往桌子上一放,板著臉說道:“有的人,自以為手裡有了把柄,便對親兄長百般凌辱、萬般刁難,你說,這還是人嗎?”

    燕錦衣嚇了一跳,喃喃道:“我哪有這樣?不過是說著嚇嚇你罷了。再者,這事都讓嫂嫂知道了,我還敢弄什麼。”

    “哼,知道就好!”燕鐵衣伸出大手在弟弟的腦袋上蹂躪了一番,又說道:“到了那邊自己小心,把身體搞壞了虎鞭酒也救不了你。”

    騎在馬上的燕錦衣吸了吸鼻子,現在想來兄長並不是趁機報復他,而是在以另一種方式提醒他保重自己。

    “喂,你愁眉苦臉的做什麼?我說笑而已,用不著這樣吧。”孫俊擔心地湊了過來,以為是自己嘲笑燕錦衣依然在室惹急了他。

    “去,我才沒你那麼脆弱。我勸你還是小心些,你那位柳家小娘子可不似你妹子那麼柔順聽話。”

    孫俊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不過是被家裡寵壞了,等過了門,我自會教教她什麼叫夫君為尊。你呢?”

    “我?”燕錦衣頭一揚,“我家春風好得很,不用教。”

    “不用教?是不敢教吧。哈哈!哎呀,咱們落下了,快走,快走。”孫俊佯裝趕路,躲開了燕錦衣的攻擊。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和柳家小娘子將來到底誰教誰!”燕錦衣笑罵著,也縱馬向前跑去。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16 05:45 PM

第五十八章 再拜訪二女轉性

    就快過年了,雖說過年期間沐春風不會居住在南山小院,但還是按習俗請了附近的村民幫忙,將裡裡外外打掃得一干二淨,去舊迎新。

    沐春風知道這些村民的日子也不容易,除了給工錢外,還借著過年的名義送了些並不貴重但很實用的物書做年貨,讓那些樸實的村民著實高興,也都送了回禮,不過都是些雞蛋、熏肉之類,甚至還有兩雙布鞋。

    這一天,沐春風正在屋裡做最後的收拾,把今後一段時間要用的東西整理好准備帶回相府。看著那些雞蛋、熏肉,她笑了起來:“等大管家看到了,大概又要目瞪口呆了。”

    她推開門,半邊身子站到院子裡,冷冷的空氣便立刻撲到沒能遮蓋住的臉頰上。今天難得出了太陽,但昨天下的雪還沒能融化完,光禿禿的棗樹枝上推積著白雪,在陽光的照耀下也有幾分詩意。

    沐春風還是第一次領略京師的冬天,她把手攏到袖子裡,呼了兩口白氣,叫道:“無情,你收拾好了嗎?”

    “好了!好了!”

    院門外傳來敲門聲,沐春風心想大概又是哪家來送雞蛋了,便又喊道:“無情,你去開門!”然後便笑著跑進裡屋——這麼冷的天,她可要偷懶躲在屋裡。

    可很快,她便聽到院門處傳來吵鬧聲,心裡奇怪,這村莊裡哪有人敢和無情吵架?忙又從屋裡出來,卻見無情正伸開雙手攔在門口,不讓兩個穿著大紅斗篷的人進來。

    “無情,怎麼回事?”沐春風問道。

    “沐姐姐,是我們啊!”一個穿著大紅斗篷的舉起手向她搖擺著。

    “小娘子!”無情轉過身朝她嘟著嘴,看樣子是想讓她拒絕這兩個訪客。

    沐春風心裡歎了一聲,她認出來了,來的正是柳鳴玉和孫月琴。她當然明白無情為什麼要攔住她倆,說實話她心裡雖然不怪罪她們,但也談不上喜歡,可客人到了門前也沒有往外趕的道理。

    “無情,去廚房燒水。”她把無情支開後又對那兩個小娘子笑道:“外面冷,到屋裡坐吧。”

    無情喪著臉去了廚房,柳鳴玉和孫月琴則直奔堂屋,在門外抖了抖身上偶爾沾上的雪花,解下斗篷才進到屋裡,比第一次倒是規矩多了。

    “先坐一坐,等水燒好了,給你們沏茶。”

    柳鳴玉和孫月琴答應著坐了下來,卻又都顯得有些拘謹,就連上次神氣十足的柳鳴玉也頗為乖巧,臉色有點灰暗,眼神還時不時地瞟向沐春風,但就是不說什麼。

    沐春風心想:“難道是為著剛才無情攔她們的事生氣?可我是不會為了討她們高興就斥責無情。”於是,她裝作沒有看見柳鳴玉的不對勁,笑道:“這麼冷的天,兩個小娘子來這裡做什麼?看南山雪景麼?”

    那兩人偷偷對視了一眼,先說話的竟然是孫月琴。“沐姐姐,我們是特意來找你的。還擔心你已經回相府了。”

    “是准備回去了,正收拾東西呢。其實等回了相府,你們要找我就更方便了。”

    兩人尷尬地干笑著,鬧出上次的事來,她們哪敢去相府找人。聽說楚相爺對這個學生兼同族非常寵愛,而且又是報復心極強的人,對女人、老弱均不留情。

    沐春風也猜到她們心裡的想法,不由輕笑道:“是有急事嗎?難道還是上次……”

    “不是!不是!”兩人都急忙搖起頭來,然後又一起沉默。

    沐春風也不著急,靜靜地等著。過了一會兒,還是孫月琴說道:“沐姐姐,其實,我們這次來,是想向你道歉的。”

    “道歉?”

    “嗯。”孫月琴看起來像是在給自己鼓勁,小臉有些發紅。“我們上次……太過胡鬧,還望沐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沐姐姐,其實這事怪我……月琴妹妹本來沒這麼想,都是我慫恿她……”柳鳴玉這時也小聲說道,那可憐樣兒都要讓人懷疑不是她本人了。

    沐春風的心情也被她們搞得有些古怪,不知該說什麼好,想了一會兒才說道:“這麼說,月琴妹妹不想嫁燕公子了?”

    “不嫁了!不嫁了!”孫月琴繼續搖頭說道,“我知道燕家哥哥才不會答應……他眼裡只有沐姐姐一個,才看不上我呢。”

    “你怎麼這麼肯定?”沐春風有些驚訝,她可不相信孫月琴真會去問燕錦衣。

    孫月琴羞澀地一笑:“燕哥哥都不會藏心事,一眼就看出來了。”她小心地看了沐春風一眼,又說道:“沐姐姐,我好羨慕你。”

    “呵呵,不必羨慕,這世上必定也會有一個小郎君只把你揣在心裡。”沐春風心想:“這個孫家小娘子年紀雖小,卻比柳家小娘子心眼多,還好她不再眷戀著錦衣,要不還不知要鬧些什麼事出來。”

    孫月琴高興地點點頭:“我娘說了,將來說親事時一定要我自己點頭才答應。”

    沐春風看她興奮得鼻尖上都冒出細汗,不覺好笑,想想自己十三歲時何曾想過嫁人的事。即便早兩年阿媽還沒過世時曾和她說起京師裡的未婚夫,她也只當是個故事聽過就忘,還是到了阿爸也過世後才真正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

    “沐姐姐,你也不生我的氣了吧?”柳鳴玉見她兩人談笑風生,心裡竟有些郁悶。

    沐春風看她神色不好,還能說什麼,當然只能笑著說:“怎麼會生氣呢?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只是想幫月琴妹妹的忙。”

    “嗯。”柳鳴玉趕緊點點頭,然後抬頭看看沐春風,又低下頭說道:“我只是想著月琴妹妹既然喜歡燕公子,那嫁給他就不是什麼壞事,可我……”

    柳鳴玉停了一會兒,像是在想什麼事,然後才又說道:“可我現在才知道,這事沒我想的那麼簡單,不是大家好不好相處的問題。”她的聲音有些低落,“我二姐前些日子回府,她成親才一年多,姐夫就納了小妾,對二姐也就沒有以前好了。二姐回來找我爹娘哭訴,我爹卻罵她沒有容人之量。我看不過眼,就跑去找二姐夫,逼他答應會好好待二姐。”

    沐春風聽到這裡心裡便是咯登一下,知道這小娘子一定又是好心辦了壞事。果然,又聽柳鳴玉說道:“誰想到二姐夫在我面前答應得好好的,回頭就罵二姐嚼舌頭,把自家私事說給外人聽。弄得二姐又來怪我,說我害得她兩面不是人……嗚,我才兩面不是人!”

    柳鳴玉說到最後竟然哽咽出聲,慌得孫月琴忙在一旁勸慰。沐春風能容易地分清裡面的是非曲直,卻不知該怎麼評價這位熱心卻又冒失的柳家小娘子,只好默不作聲。

    “沐姐姐,我那時才知道,我當初逼著你答應接受月琴妹妹,真是件蠢事!還好月琴妹妹比我懂事,那天回去時就說不喜歡燕公子了。”柳鳴玉並不是喜歡長吁短歎的人,很快便緩過勁來,

    “欸,我沒說我不喜歡……哎呀,我是說我以後把燕哥哥當哥哥來喜歡,不會再想嫁給他了。”孫月琴發現自己的話好有歧義,急得鼻尖上的細汗又多了些。

    “嗯,燕公子是好人,一定不會像我那個混賬姐夫一樣,盡做些讓人傷心的事。”柳鳴玉咬著嘴唇,使勁地絞著手帕。

    “玉姐姐你別擔心,我三哥也不會,他要是敢傷你的心,我第一個不放過他。”孫月琴攥緊了小拳頭,她還是第一次說出這樣具有威脅性的話來。

    柳鳴玉聽了這話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羞意,沐春風正覺得奇怪,忽聽無情在門外語氣不善地問道:“小娘子,水燒好了,要上茶了嗎?”

    沐春風心裡又好氣又好笑,知道這小子是在端茶送客,暗指屋裡的兩個客人該走了。

    “你們先坐著,我去給你沏茶。”

    沐春風走出堂屋,就見無情站在門邊,還板著臉。她把他拉遠些距離,小聲道:“人家是來賠禮道歉的,你就不能有點高手的風度嗎?”

    無情撇撇嘴:“是真的嗎?那就先放她們一馬,要是她們再說了不中聽的話,小娘子你可一定要告訴我,讓我把她們趕出去。”

    “你啊,兩個弱女子你也下得了手?”

    “師父說了,在殺手的眼裡只有兩種人……”

    “知道了,只有活人和死人。快給我進自己屋裡待著去,再出來搗亂我就讓你知道弱女子的厲害。”

    沐春風端著茶回到堂屋時,柳鳴玉朝她身後看了看,然後說道:“沐姐姐,你這小廝實在不好,哪有讓主人干活自己偷懶的道理?”

    沐春風聽了這話心裡不高興,淡淡地說道:“無情不是我的小廝。他幼時被我阿媽收養,只是我們一家人常年居無定所,帶著他不方便,才把他寄養在相府。其實,他是我的弟弟。”

    柳鳴玉尷尬地摸著茶杯,“對不起,我不知道。”

    看到她如今說什麼都小心的模樣,沐春風心生不忍,笑道:“你不知情,怎麼能怪你?啊,剛才聽你們說,柳家小娘子和你三哥……”

    “嗯,玉姐姐和我三哥已經訂婚了。”孫月琴又興奮起來,“等三哥他們回來,玉姐姐就要做我嫂子了呢。”

    柳鳴玉端起茶杯,吹著裡面滾熱的茶水,以遮掩自己的羞澀。

    “真的嗎?”得知柳鳴玉和自己差不多同時做新娘,沐春風也有些興奮,可更好奇的是,柳鳴玉不是一心要嫁段宸書嗎?只是這話卻不好問。

    柳鳴玉似乎猜出沐春風的想法,猶豫了一下,說道:“沐姐姐,我現在知道以前的想法太可笑了,不說我爹娘不會答應,就算他們答應了,段公子又怎麼可能願意?我又沒有郭娘子好看,也不如她賢惠,做事又冒失……”說到這裡,她有些沮喪,就連眼前這個並非大家出身的沐春風都比她端莊嫻靜。

    “才不是這樣的,玉姐姐,在我眼裡你比郭娘子還好。”孫月琴想了想,又說道:“我三哥肯定也是這麼想。你家來提親時,我瞅見他在園子裡翻筋斗呢。”

    孫月琴的話讓其他兩人都笑了起來,尤其是柳鳴玉,想起那個敢當面說她“胖”的臭小子翻筋斗的樣子,笑得格外開心,終於恢復了些以前的豪氣。

    沐春風卻不禁想起燕錦衣形容過的孫家那一幫可怕的妻妾,也不知以柳鳴玉這樣的性子能不能受得住。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16 05:47 PM

第五十九章 細琢磨春風明悟

    送走柳鳴玉和孫月琴,沐春風沒有馬上回到溫暖的屋裡,而是靠在樹下,望著樹枝上殘余的白雪出神。

    她不知道孫俊和柳鳴玉能不能成為一對佳偶,也不知道孫月琴是不是真能找到與她心心相印的小郎君。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有開明的父母任她選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有當朝相爺做後盾,更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能在恰當的時間遇上恰當的人。

    無情鑽了出來,向她打聽那兩個小娘子的真實來意,聽到柳鳴玉和孫俊的婚訊,不禁怪道:“他倆上次見面不是吵架了嗎?這樣也能成親麼?”

    “怎麼不能?第一次見面吵架不等於一輩子都要吵架啊。”沐春風笑道。

    無情想了想,嘿嘿一笑:“是了,小娘子第一次見燕公子時也討厭他得很。”

    “胡說,我何時討厭過他?”沐春風挽著自己的發稍,抿著嘴笑道,“我不過是覺得他有點嬌氣,吃著不好吃的便在人家店裡喊打喊殺。”其實,現在想起往事,沐春風只覺得燕錦衣分外可愛。

    “哼,最可氣的是還想買我們的馬車,也不想想小娘子你怎麼回城,一點惜、惜……”

    “惜香憐玉。”

    “對!一點惜香憐玉之情都沒有,小娘子你可是他的未婚妻啊。要不是最後他還識相,我早就砍了他!”無情也不管先後順序,不由分說便把虐妻的罪名扣給了燕錦衣。

    沐春風格格地笑著,又抬起頭仰望天空,仿佛又看見那個在馬車裡和她討論納妾問題以至於面紅耳赤不理人的別扭少年。而現在,那個少年,正騎著馬,拎著槍,要和遠方的敵人殊死搏斗。

    “哈哈,現在想來還是小娘子英明,要不是你撞掉了燕公子手裡的繡球,他可就是郭家的女婿了。”

    沐春風的笑聲卻是為之一頓,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無情,你覺得我對段公子是不是苛刻了些?”

    “段公子?小娘子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明明是他毀婚在前,小娘子也沒對他做什麼啊,要不是你,他還未必能娶到郭娘子呢。”無情歪過頭,不解地看著沐春風。

    “可他等了我十多年啊,還專程回大理去尋我,要是我那時……”要是她那時就告訴段宸書她的真實身份,以段宸書的為人絕對不會去搶郭家的繡球,那一切又會怎樣?

    “等了你十多年又怎樣?相爺說過,真正守信之人就應該堅守到底,像段家這樣半途而廢的不過是又想要名又想要利罷了。哼,要不是小娘子你心軟不肯把這事傳出去,相爺一定能讓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無情自然是堅定地站在段家的對面,哪會給段家一句好話。

    “呵呵,你別總把老師的話當成聖人的話,他啊,凡事都是兩套說法。這事若是發生在他身上,他一定會說毫無緣由堅守承諾的人都是不可救藥的傻瓜。”

    “反正就是他們不對。就算他們不想要小娘子,也應該先跟咱們說一聲,然後再去娶別人啊。虧得小娘子你還專程進京要和段公子成親呢。”無情仍然覺得自家小娘子才是受害者。

    沐春風臉一紅,低聲道:“我進京也不是專程為著他,更沒想著一定要嫁給他。我只是在想,這事也不能全怪段家,如果不是在大理時我存了試探他的心思,直接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和真實想法,又怎麼會讓段家陷入兩難境地?”

    最讓她氣惱的並非是段宸書另娶,而是段家為了遮丑把那段婚約說成是戲言。可現在想想,若不是陷入了兩難境地,段家又怎麼會這麼做?

    無情嚇了一跳,問道:“小娘子,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後悔了,你又看上段公子了?”要真是這樣,燕公子怎麼辦啊?

    沐春風伸手在他額頭上打了一下,“胡說什麼,我怎麼會後悔?我只是回想起來覺得自己那時太過任性,只是想著自己的喜怒,沒有替別人著想過。段伯父能和阿爸結交,自然不會是壞人;段公子等我至二十有三尚未成親,可見其忠厚;段夫人的做法雖然可氣,但也是出於愛子之心。呵呵,她想讓兒子享受齊人之福,其實就和阿媽讓我看對人再嫁是一個道理。”

    沐春風的這番感歎正是緣自與柳鳴玉和孫月琴兩人的對話。那兩個小娘子對未來婚姻的憧憬讓她明白了,自己在婚事上的一帆風順是得益於自己的運氣,而這種運氣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

    像段宸書這樣的官宦子弟怎麼可能如她所願天生就有只娶一妻的念頭?燕錦衣在喜歡上她之前也不覺得納妾有什麼不對,燕大公子愛妻入骨也要找別的借口來維持現狀……依段宸書的書性,如果真愛上一個女子,想必也會為她忠貞不渝吧。

    後悔嗎?當然不是!能和燕錦衣在一起才是她最大的幸運。她只是發覺自己的性情不知是不是獨立慣了的緣故,太過關注自己的得失,這和柳鳴玉的自以為是又有多大區別?

    “等我嫁進燕家,面對的不僅僅是錦衣的家人,還有他們的親戚朋友,如果還是這般隨心所欲只怕會生出事端,總不能事事都拿老師的權勢出來壓人。不過,當然,誰想讓我委屈自己也是不成的,我和錦衣在一起是為著今後的幸福,不能令我幸福的事我才不會答應。”

    無情的心思沒這般復雜,見沐春風半天沉默不語就耐不住了,說道:“小娘子,既然不後悔還想這麼多做什麼?你嫁了你想嫁的燕公子,段公子娶了他想娶的郭娘子,不是正好嗎?”

    沐春風聞言哈哈笑了起來:“你說的不錯,既然不後悔就不用多想。走,收好東西我們就回相府,快過年了,一定要開開心心的才對。”

    “小娘子,燕公子他們在軍隊裡也能過年嗎?”

    “呵呵,想不到無情你這麼掛念他。”

    “切,誰掛念他,只是想著他要是過得不好,小娘子你肯定要傷心了。”

    “呵呵,不用擔心,聖上可不是你師父那個小氣鬼,不讓戰士們吃飽了誰替他打戰呢?”

    “嗯,這次一定不能放過師父,要他多給壓歲錢才行!不讓我吃飽了,我也不給他干活了。”無情興奮極了,這是一年中唯一能讓小氣的師父出血的時候。

    沐春風卻因為他那句話又抬頭看向遠方,“不知錦衣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京師到雲南的道路崎嶇又遙遠,新的一年即將來臨時,大軍才剛剛進入雲南境內。雖然軍情緊急,將士們還是得以在大年三十這一天停下來休整,大魚大肉的好好慶祝了一番。

    燕錦衣和著孫俊等一幫年輕軍官待在一座營帳裡喝酒聊天,只是他的心情沒有別人那般歡暢,因為他正在思考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再過些日子就是沐春風的十九歲生辰,他該送什麼禮物好呢?

    按照孫俊的說法,他們這是在執行軍務,又不是在外游山玩水,大可不必費這心思,等回到京師補上就是。可燕錦衣卻不這麼想,他覺得要能在行軍途中搞到一樣與眾不同的禮物,那才顯得出他對沐春風的情義。

    可是大軍一路急趕,即便路過城鎮也沒有太多時間停留,再往後便要進入戰事,更不可能讓他慢慢挑選、購買。唉,到底送什麼好呢?

    “燕指揮使這是怎麼了?想家想得要哭鼻子了麼?”一個年紀大些的軍官善意地嘲笑道。

    熟知燕錦衣心思的孫俊拿眼瞟著他笑道:“這小子不是想他娘,是在想他的娘子。”

    眾人都發出會意的笑聲。幸好燕錦衣已經不再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嬌公子,臉上只是淡淡地有點紅,而且還能勇猛十足地踹了孫俊一腳。只是那些被酒水灌得有些暈乎乎的軍官們卻絲毫也不體諒他,鬧哄哄地議論開來。

    “燕指揮使,聽說那日群英會去了不少人,可除了你慧眼識珠,別人就愣沒看出來相爺的學生是個西貝貨。就憑這一點,老哥佩服你!”那人朝燕錦衣抬了抬大姆指,燕錦衣哭笑不得。

    “切,哪裡是他慧眼識珠,明明是……”孫俊正想說出實情,卻見燕錦衣的腿又要抬起來,忙改口道:“明明是人家沐家小娘子慧眼識豬,哈哈,當然不是珍珠的珠,而是這個豬。”孫俊用鼻孔發出了哼哼聲。在眾人的笑聲中,燕錦衣撲了過去,狠狠地給了他兩拳。

    “唉,要是燕指揮使這模樣也叫豬樣,那我也寧願長個豬頭。”說話這位與俊俏是半點緣分也無。

    “哈哈,那倒是,你要能長得有燕指揮使一半好,我就做主把我妹子嫁給你。”

    燕錦衣撇了撇嘴,這幫沒處發洩精力的臭男人,沒事就愛拿他的容貌說笑,分明就是妒嫉嘛!

    “咦,那位沐小娘子裝男人居然沒人看得出來?難道她長得很粗魯?”

    燕錦衣狠狠地瞪著那人,眼光如刀光一般鋒利,可惜那家伙已經醉眼朦朧,分辨不出燕錦衣的威脅。

    還是剛被燕錦衣蹂躪過的孫俊說了一句公道話:“胡說!沐家小娘子裝男人那也是玉樹臨風、溫文爾雅,比你們還要討女人喜歡。”

    “是哦,那小娘子的母親聽說是楚相爺的姐姐,都說外甥似舅,那模樣能差嗎?”

    “唉,楚相爺那張臉啊……”

    燕錦衣汗毛倒豎,心想這廝是不是不要命了。還好,還有尚且清醒的一腳踹翻了那個不要命的,然後忙把話題扯開。

    說是把話題扯開,只不過是不再討論沐家小娘子,而是討論京師裡其他府上的小娘子,再往後便又扯到了各家青樓的紅牌小姐,再往後嘛,就越來越不堪入耳了。

    燕錦衣不敢待下去,找了個借口出了營帳,在涼涼的夜風裡找回一絲清明。而後,找了個僻靜處坐下來,從懷裡掏出沐春風給他新做的荷包,仔細端詳著。

    這是一個大紅錦緞縫制的荷包,上面繡著一對並蒂蓮,其用意不言自明。燕錦衣看著荷包,一陣甜蜜又一陣煩惱:女人可以縫制荷包送男人,男人又能做什麼呢?

    “嘖嘖,就知道你又躲起來想你的春風娘子了。”孫俊搭在燕錦衣的肩膀上,也伸過頭來端詳。

    燕錦衣不好意思了,忙把荷包又塞進懷裡,卻又換來了孫俊的譏諷:“嘖嘖,有啥了不起的。等我回到京師,讓柳家小娘子給我做十個。”他拍了拍腰,又道:“這裡掛一圈。”

    “掛一圈?你賣荷包的?”燕錦衣撇了撇嘴,他才不相信柳鳴玉那毛糙的性子能做出這麼精致的荷包。

    “還在煩惱送什麼禮物討好你家娘子?”孫俊拍拍他的肩膀。

    “嗯,你小子不是鬼點子最多嘛,快幫我想一個!”

    “自古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不過你家娘子是露華濃的東家,這個就算了。哎呀,女人都喜歡珠寶,回去挑個最貴最重的就是了。”

    “哼,最貴最重,我比得過楚相爺嗎?”

    “……”孫俊只能再次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16 05:48 PM

第六十章 瞎琢磨錦衣失眠

    燕錦衣和孫俊再次回到營帳時,裡面的氣氛已經完全變了,因為副監軍大人和著幾位軍隊裡的高官一起來給將士們敬酒,而這位副監軍大人不是別人,正是燕錦衣曾經避恐不及的段宸書。

    段宸書身為尚書左司郎中,本不用參與這場戰事,但他卻主動請纓。因為段家在雲南也是一支強勁的地方勢力,所以聖上便恩准了他的請求,還封他做了副監軍。

    燕中丞的嚴厲、段郎中的正直,都是年輕一代官員中出了名的,所以當他代表朝廷來敬酒時,先前喧嘩不已的軍官們都變得規規矩矩,差點讓燕錦衣和孫俊以為走錯了營帳。

    段宸書大概也看出軍官們的不自在,所以也沒有久待,說了幾句鼓舞士氣的話之後便離開了,臨走前卻不知為何看了燕錦衣一眼,嚇得他忙往自己身上瞅瞅,以為是哪裡有失儀之處,可結果啥也沒有。

    段宸書等人離開後,營帳裡立刻又恢復了熱鬧,孫俊趁機朝燕錦衣嘀咕道:“你說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都已經是正六書的實官了,還要來這荒蠻之地與我們爭什麼軍功?”

    “你這廝說的可就過了,誰不知道躲在家裡陪老婆舒服?段大人這也是為國心切,別把人都看得和你一樣齷齪。”燕錦衣相信段宸書絕不是為著賺些功勞才主動要求參軍。

    “咦,你不是最討厭他了麼?怎麼倒還替他說話了?”

    “切,那只是當年少年無知,我與他無仇無怨,為何要無端詆毀他?倒是你,柳家小娘子都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還揪著段大人不放做什麼?”燕錦衣此刻倒有幾分他兄長的沉穩。

    “哈哈,不為什麼,就是看他不順眼罷了。”孫俊倒是不忌諱坦言自己的妒意。“哎,二郎,說起來你可要謝謝那個撞飛繡球的小子,要不是他,你現在可就是郭家的女婿,只能眼睜睜看著沐家小娘子另嫁他人了。”

    “呵呵,那倒是。要是讓我找到他,一定要賞他幾錠銀子。”燕錦衣原先的說法是:“要是讓我找到他,一定要賞他幾記鐵拳!”

    軍營裡畢竟比不得家裡,即便是過年也不可能讓大家通宵歡慶,所以守歲時節一過,眾人便都一一散去——第二日還要啟程趕路。

    燕錦衣喝得並不多,所以沒要人攙扶,一個人朝著自己的營帳走去。快到時,卻發現有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矗立在門前。他就著營地裡的火光一望,那不正是副監軍大人麼?

    “段大人?”燕錦衣遲疑地喊了一聲,不知這位段大人是隨意散步到此,還是特意在這裡等他。

    “燕指揮使,打攪了,段某有些話想當面和你說說。”段宸書很快就給了燕錦衣答案。

    “哦,那還請段大人到營帳裡坐。”軍隊裡最重上下尊卑,所以盡管燕錦衣心中不滿也不好表露出來。

    “不必了,不過是幾句話而已,就在這裡耽擱燕指揮使一會兒。”

    燕錦衣無奈,哦了一聲,走到段宸書身邊。月光下,段宸書的面容顯得格外清朗,燕錦衣也不得不暗自贊一聲:“嗯,也就比我差一點。”

    段宸書的心裡並不像他的外表那樣沉著,雖然他早就想好要說什麼,可如何說才能讓對方明白又不會起了誤會,也讓他頗為躊躇。

    而燕錦衣雖然曾經長期把段宸書當作假想敵,可面對面打交道還是第一次,心裡也有些緊張。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段宸書說話,覺得奇怪,只好輕輕地咳了兩聲。

    段宸書收到催促,這才開口道:“燕指揮使,段某不知你可否知道,與你訂婚的沐家小娘子的父親在世時曾與家父交好?”

    “嗯,聽春風提起過,她剛來京師時也曾蒙段尚書照拂,在此多謝。”後面的話不過是燕錦衣客氣的說法,他根本不知道沐春風只去過一趟段府,為的還是退婚。

    段宸書見燕錦衣知道段沐兩家的交情,不用再擔憂會引起他與沐春風之間的誤會,心裡一松,可聽了他後面的話,又有些尷尬。“照拂什麼的不敢說,只是家父原不知道楚相爺是沐小娘子的族親,本想把她接到府上,後來得知此事也深感欣慰。”

    燕錦衣卻覺得很不舒坦,心想:“你與郭娘子成了親,還要接春風去你府上住,你想干嗎?就算沒有楚相爺,春風也決計不會答應,她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不過,日後沐小娘子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還請告訴段某,段某定當效力。”段宸書知道毀婚一事一直是父親心中的疙瘩,所以才會想盡力化解。

    “嗯,段大人的話燕某一定會帶給春風,這裡也多謝段大人、段尚書。”燕錦衣嘴上客氣著,心裡卻在想:“春風若有事自然有我頂著,難道我燕家還比不過你段家?”

    “燕指揮使,段某還有一事,不知……”

    “段大人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只要有理,燕某定當遵從。”燕錦衣實是煩了文官說一句話要先繞三句的做法。

    段宸書也覺出自己太過謹慎,不由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想請燕指揮使將來好好照顧沐小娘子,她雙親已逝,也無旁的近親,今後最親近的人便是你了。”

    “成親後她就是我的娘子,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她。我家裡人也都喜歡她得很,不會欺負她。”燕錦衣心裡有些不高興,因為他覺得段宸書這話似在指責他們燕家不會好好對待沐春風似的。

    “燕指揮使別誤會。”段宸書臉色一正,“我想說的是,沐小娘子雖然為人聰慧,也善於與人相處,可她多年隨其父母在外飄零,習慣了獨自生活,嫁到燕府後難免會有些不適應。你我都知道,世家大族,人多規矩也多……”

    燕錦衣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段宸書的意思,心想:“這倒也是,就連嫂嫂貴為宗室女都要掩了本來的性情。春風呢?我可不想她也變得謹小慎微。”

    他想到這裡,便也語氣誠懇地回道:“多謝段大人提醒,我既然娶了她,就不止要讓她生活安逸,也要讓她心情舒暢才是。”

    “燕指揮使能有此心,沐伯父夫婦在天之靈也會定然會感到欣慰。”段宸書這話既是贊歎也是感歎。

    段宸書走後,燕錦衣便回營帳睡覺,卻又翻來覆去睡不著。

    “段宸書跑來與我說這些,是真的關心春風,還是存心挑撥?”

    “如果真是關心春風,是因為他心地善良,還是另有所圖?”

    “段家應該不知道春風的父母和聖上有舊吧,要不一定會後悔退了這門親事。”

    “不對,郭娘子還是皇後的親妹妹呢,身份比春風高貴。”

    “呸!什麼高貴不高貴,我怎麼能長別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呢?我的娘子才是最棒的!”

    “再說我燕家也不稀罕別人的身份,從來都是妻憑夫貴,哪有夫憑妻貴的道理?”

    “不過看起來段宸書應該沒有惡意,說的話也都有道理,難道他真是想我和春風過得好才多此一舉?”

    “這廝比哥哥還要像正人君子,就不知是不是也是裝出來的?唉,不過得承認,他看來是比我要穩重成熟得多,想得也比我周全。”

    “要是他沒有娶郭娘子,春風是不是就不會拒絕嫁給他了呢?”

    “那個撞飛我繡球的,是月老下凡吧……”

    這一夜,燕指揮使睡得實在是不安穩。

    按照習俗,正月初一這一天是不出門的,初二開始才能到親友家中拜年,沐春風便在這一日來到了兵部尚書段正德的府上。

    段正德是京師裡除了楚清秋之外唯一和沐氏夫婦有故的人,依著禮節也應該來。沐春風知道,阿爸阿媽也希望看到她與段正德一家化解心結。

    只是她來的有些不巧,段正德夫婦也出去訪友,家裡只剩兒媳郭盈袖。

    郭盈袖不愧是具有良好教養的大家閨秀,沒有以公婆不在為由送客出門,而是讓人把沐春風迎進內宅的小客廳,奉上香茶,並親自出來坐陪,等候公婆回府。

    沐春風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郭盈袖,但卻是第一次有幸近距離觀察她的言行舉止。那容貌自是不必說,雖不及燕太妃明艷,但雪膚花貌也讓沐春風暗暗稱羨。

    郭盈袖不但人長得美,說話如同黃鶯嬌啼,行走如同楊柳輕擺,一舉一動都豐姿嫣然且又端莊無比。

    沐春風暗道:“也難怪當初那麼多男兒為她瘋狂,這樣的容貌、風范確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有的。不知錦衣現在還會不會後悔被我撞飛了繡球呢?可惜他現在後悔也晚了。”

    沐春風暗中羨慕郭盈袖時,郭盈袖也在暗中誇贊她:“聽母親大人之言似乎嫌這位沐家小娘子不夠親和,可我瞅著她卻是溫柔可人又落落大方,不像是小器之人。爹爹也說過,楚相爺的確才華出眾,這小娘子既是他的學生,想必也是女中才子。”她說的母親大人指的是段夫人王氏,爹爹卻是指她的親生父親郭淳。

    郭盈袖雖覺得沐春風可親,但心裡又有些忐忑,因為在她看來,若不是自己的出現,這段家少奶奶的位置應該是對方的,而對方連平妻的名分都不願要,難保不是心裡怨恨著她,所以一時之間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說話。

    倒是沐春風搶先笑道:“今日終於得見京師第一美人的風采,真是春風三生有幸啊。”

    郭盈袖臉一紅,“沐姐姐說笑了,沐姐姐自己長得也很美啊。”

    “呵呵,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我可不敢和郭娘子搶第一美人的頭銜。”沐春風歡快地笑道,她那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總是能撫平別人的擔憂。

    郭盈袖的心情漸漸輕松,慢慢和著沐春風聊了起來。她二人一個知書達禮、一個見多識廣,又都是真心想與對方親近,雖是第一次交往,卻是如魚得水、樂在其中。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22 08:53 AM

第六十一章 戰事易勝不易消

    “沐姐姐以後有空還望常來,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也常常掛念著姐姐。”雖然段家人從不在她面前提起沐家的事,可郭盈袖還是能猜出段正德的心結。而且從私心裡講,她也想能多與沐春風相交,不知是出於羨慕還是出於嫉妒,別家的娘子、小娘子總是與她有些隔閡,不似沐春風這般帶著真心親近。

    沐春風點了點,說道:“郭娘子有空也可以來找我玩,整天呆在府裡多悶啊。我在南山有個小院,還算清靜,雖沒有種菊花,可悠然見南山還是使得的。”

    郭盈袖淡淡地笑笑,卻是沒有接話。

    “這郭娘子好是好,就是太循規蹈矩了。”沐春風暗自歎了一聲,又說道:“段公子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氣。”不可否認,這樣的妻子正是大多數男人最想要的。

    郭盈袖卻是嚇了一跳,仔細觀察了一下,確定沐春風這話只是由心而發,並不是有所特指,才放心說道:“哪裡,我看燕公子才是有福氣,能娶到沐姐姐這樣的好人。”

    沐春風哧哧一笑:“那倒是,他要敢說這不是他的福氣,我就不嫁他了。”

    郭盈袖有些好奇又有些羨慕,心想:“要是我說這話,早被娘親呵斥為輕佻了。”可沐春風接下來的一句話又把她嚇了一跳。

    “哈哈,想當初他還想去搶你的繡球呢,要不是我……呃,被人撞飛了……”

    “沐、沐姐姐……真是對不起,盈袖那時只想著一切聽天由命,實在不是故意要把繡球拋給……燕公子……”那日發生的“奇事”郭盈袖事後也曾聽婢女說起過。

    沐春風看著她略帶慌亂的神色,自己也有些尷尬,心想:“這話我是不該說。對著一個已婚女子說別的男人對她如何,這事雖在我看來沒什麼,可對於郭娘子卻是有些荒唐了。”

    她忙說道:“哎呀,我這可不是在怪你,我那時和他還不熟悉……哈哈,要我說這就是你和段公子有緣,別人就是搶到了繡球也自有老天來幫你們的忙。天意如此,誰敢說老天爺的不是呢?”

    沐春風拉了拉郭盈袖的手,示意自己真不是懷疑她有什麼意圖,郭盈袖這才又笑了起來:“也許老天爺是想幫姐姐和燕公子呢。”

    沐春風笑著,心裡卻又歎道:“郭娘子的心地太過善良,偏又喜歡在自己身上找不是,其實這事裡最無辜的人便是她自己。唉,這倒是好書性,可未免讓自己活得太累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段正德夫婦便回來了。見到沐春風,段正德自是非常高興,王氏卻是因著以前的事心有芥蒂,只是不鹹不淡地應付了幾句便帶著郭盈袖離去。

    沐春風倒也不在意,她今日不是來示威的,也不是來道歉的,只是依著晚輩的身份做該做的事。段正德也沒有提及那樁心結,只是問問她父母去世時的情況,問問她現在的生活狀況以及婚事的籌備,也做足了長輩該做的事。

    沐春風覺得這位段伯父雖然如老師所說有些愛面子,但也不是偽君子之流,對阿爸阿媽的懷念、對自己的關懷都並非做假。

    “雖然不能做段家的兒媳,當只要以父執之禮對待段伯父夫婦,想必阿爸也不會怪罪我了。要是老師不開心,想辦法哄哄吧。”沐春風舒心之余又有些頭疼。

    除去到段家和燕家拜年外,沐春風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相府內,不是要學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實在是因為整顆心都牽掛著西南,沒勁做別的事。用無情的話來說:“小娘子除了發呆就是發傻。”

    就在這時而悵然、時而憧憬的狀態下,沐春風迎來了她十九歲的生辰。對於整個京師的權貴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大事,可當宮裡也送來賞賜時,這事便有些讓人震驚了。

    這賞賜讓人震驚,是因為它不是來自於燕太妃,而是來自於郭皇後。因為燕定北的謹慎,聖上那日在太妃處所說的話沒有洩露出去,但明眼人都能明白這其實就是聖上的意思,因為不管英山侯還是楚相爺都與皇後沒什麼交情。

    只不過眾人都在猜測這是聖上在展示他對楚相爺的寵信,還是表示燕家在聖上心目中的地位也在扶搖直上。可對於知道底細的人來說,卻是一半歡喜一半憂,喜的是燕家,憂的是相府。

    就連沐春風也摸不清這位聖上的意思,當真只是為了感激當年父母對他的救命之恩嗎?可要是讓他知道真相,等待自己的會不會是滅族之罪?

    “阿媽,你這筆投資真如老師所說,未必是賺了啊。”不知不覺中,沐春風的心裡背上了一個包袱。

    可此事帶來的憂慮很快便被驅散了,又或者說是被遺忘了,因為前線終於傳來了消息。

    “老師!老師!”沐春風平時走路雖不似郭娘子那般穩重端莊,但也絕對不會似今日這般快步飛奔,完全不顧衣裙在人前胡亂飛舞。

    “慌什麼?土司叛軍還沒打到京師呢。”與自己的學生相反,楚清秋卻是懶洋洋地躺在太師椅裡,手指輕輕拈著一張信紙。

    沐春風穩住身形,喘著氣,拉開飛到面頰上的發絲,眼睛因為激動而閃閃發亮。“老師,您就別逗我了,雲南那邊可是來了好消息?”若是壞消息,老師就不會這般懶洋洋了。

    “嗯,是好消息。天朝大軍勢不可擋,昆明府、楚雄府均已解圍,高義貞已率部退至怒江,聖上下旨勒令大軍繼續追趕,勢將高義貞徹底殲滅。”

    高義貞便是此次叛亂的大土司,因與朝廷派遣的官員發生矛盾,竟然殺害朝廷命官,並糾結、脅迫附近的土司勢力一起起兵反叛,妄想如大唐時期的南詔一樣借西南地域屏障獨立為王。

    可惜,這樣倉促間的起兵能逞一時之能卻逞不了一世之雄,在朝廷二十萬大軍的馳援下很快就土崩瓦解。而剛以北征大捷立威的趙瑾豈能容任此等小丑撩動虎須,便又下達了殲滅的旨意。

    這消息當然是好消息,卻不是沐春風最想知道的消息。

    “老師!”沐春風不管不顧,沖上前來搶過信紙,可上面只有寥寥數語,正是楚清秋方才說的那些。

    “哈哈,你當你的燕二郎是平南大將軍嗎?除非他活捉了高義貞,這上報朝廷的軍情裡怎麼可能會有他的名字?”

    沐春風不說話,噘起紅唇瞪著楚清秋,她才不相信老師沒有一丁點燕錦衣的消息。

    “唉,放心好了,有你給他做的那些防患之舉,你家燕二郎還活著,而且活得生龍活虎。他雖然還沒能立下頭功,卻也有了功勞。他把不知從哪裡學來的土方子用在屬下士兵的身上,大大降低了士兵水土不服而患病的數量,後來又將這些方子獻了上去。嘖嘖,據說要讓他兼職軍醫了。”

    沐春風紅唇一抿,喜笑顏開,老師的話裡除了最後一句信不得,其他肯定都是真的,那些不知何處來的“土方”便是阿媽書裡記載的。錦衣還真是越來越機靈了。

    “哼,功勞都被人搶了還敢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學生?”

    沐春風吐了吐舌頭,繞到楚清秋身後為他錘起了肩頸,嘴角卻還是掛著怎麼也化不去的笑容。

    “正所謂名師出高徒,徒弟不成,那便是師父出了問題。”奈何又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

    “名師?要是碰上一個小器鬼,那和庸師有什麼區別?”楚清秋立刻反唇相譏。

    “小器?你說誰小器?”

    “說那個給徒弟壓歲錢只給一百文外加一本書的家伙。那本書值多少?要十文嗎?”

    “嘖嘖,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我連老婆都幫他找好了,還小器?這些可都是你們讀書人說的。”

    沐春風緊緊咬住嘴唇,生怕自己會大笑起來。

    楚清秋眉頭一挑,“啊,對了,誠王千歲估摸著又要來拜師了,你換個借口吧,大過年的說死多不吉利啊。”

    奈何臉色一黑,“哼,你這是在嫉妒我,誰讓你只有春風一個學生?”

    “我嫉妒你?本相爺要是想收學生,相府門前立刻就能排起長隊,以你奈何的本事都看不到頭!”

    “哈哈,可惜這裡面沒誰是沖著你的學識來的,他們都只是想抱住楚相爺的大腿罷了。”

    楚清秋也一陣冷笑:“我倒是忘了,有人被人死死抱住大腿不得脫身,最後只好把人家打暈了。嘿嘿,還真是高手風范啊。”

    “楚清秋,你是不是想逼我和你打架?”

    “不,我想逼你和我賽詩。”

    “老師,您說這戰還要打多久啊?”一聲幽幽的詢問把楚清秋和奈何費盡心思營造出來的歡樂氣氛瞬間劃破。兩人同時一聲暗歎:“這丫頭怎麼又走神了?”

    “打到高義貞徹底潰敗,最好是抓了他或是殺了他,讓高家勢力不復存在。”

    “可是,高義貞現在不是已經被打敗了嗎?他現在哪還有心鬧獨立,朝廷為什麼不招降他,還要繼續追擊呢?”沐春風擔心的不只是燕錦衣,她擔心的還有因為戰爭而傷亡的軍民,戰事越長,死傷的人就越多,百姓受的損失就越大。

    楚清秋的面色轉而凝重,“這你就不懂了。雲南地處西南邊陲,距離遙遠,朝廷力所不逮,也必須依靠當地的土司、土官。所以聖上才要下定決心滅了這高義貞,好好地敲打一下西南各地的土司、土官,讓他們知道朝廷維護天下一統的魄力和實力。你也不想將來你的燕二郎時不時地去西南平叛吧。”

    沐春風的雙手在楚清秋肩頸上敲打的力度越來越弱,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神飄向遠方,心想:“到底要到什麼時候,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才能像阿媽說的那樣生活在長久的祥和之中,不用再擔心戰爭的到來?”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22 09:04 AM

第六十二章 英雄易想不易做

  啪的一聲,孫俊又拍死了一只小飛蟲。雖然露出來的皮膚上都擦了特制的防蟲藥水,不怕被咬,但聽著那些嗡嗡聲還是讓人心煩。他本來還羨慕這地方不會有寒冷的冬天,但很快就又懷念起京師那讓蚊蟲都無法存活的寒冬。

  “咱們還要在這裡趴多久?”孫俊一邊問道,一邊小心地盯著草叢四周,擔心裡面會竄出比蚊蟲還要可怕的東西。

  “噓,小聲點!要是把那只笨鳥嚇跑了,看我怎麼收拾你!”燕錦衣以身作則,壓低嗓音道。

  “那只孔雀要是夠笨,你怎麼到現在都抓不住它?”

  “誰說我抓不住它?我之前只是在觀察,不能打草驚蛇。你打過戰沒有?”

  孫俊撇撇嘴:“好,那你觀察到什麼了,指揮使大人?”

  “不是說過了嘛,那對孔雀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會到河邊來喝水。”燕錦衣指了指隱蔽處前方不遠處的河流,“所以埋伏在這裡正好,等它們來了,嘿嘿。”他摸了摸手中的長弓冷笑道。

  “唉,真不明白,你就不能出錢雇傭本地的獵戶來捕捉嗎?為何非要親自動手?”孫俊懷疑這廝抓他做壯丁就是為著節省工錢。

  “心意,這叫心意,懂不懂?”

  “懂,我當然懂,千裡送鵝毛,禮輕人意重。所以你只要把那用孔雀羽毛做的扇子帶回京師就好,難道春風小娘子還會嫌棄這羽毛不是你親自從孔雀的屁股上撥下來的嗎?”

  “哼,你不是要讓柳家小娘子送你十個荷包嘛,要是她讓人從店鋪裡買十個給,你還會在腰上掛一圈見人嗎?”

  孫俊又撇了撇嘴,心裡也在嘀咕:“柳家小娘子會不會縫荷包啊?”

  “來了!來了!”終於聽到熟悉的動靜,燕錦衣激動地拍著孫俊的肩膀。

  “准備動手了嗎?”孫俊也很激動,他再也不想趴在這潮濕悶熱的草叢裡了。

  燕錦衣卻白了他眼,“著什麼急,誘敵深入都忘了?這鳥機靈得很,一有動靜就跑了。”

  孫俊心想:“剛才是誰說人家笨的?”

  動靜聲越來越大,一雌一雄兩只孔雀從林子裡鑽出來,一前一後朝著河水走去。孔雀的性別很好認,雄孔雀長著華麗的長尾巴,雌孔雀則渾身灰不溜秋,還不及家裡養的老母雞好看。

  “你說怪不怪,這人裡面愛穿得花俏的都是女人,孔雀卻是剛好相反,公的比母的愛俏。”孫俊笑道。

  “其實也一樣,孔雀是公的比母的多,人是女的比男的多,多的搶少的,不就得打扮得漂亮些才有機會嗎?”燕錦衣不知是從哪裡聽來的道理,把孫俊逗得想笑,卻只能捂住嘴,生怕驚走了孔雀後燕錦衣真跟他拼命。

  這時,兩只孔雀已經到了河邊,開始低頭飲水,華麗的大尾巴正對著兩個潛伏中的獵人。

  “好了,准備動手。”燕錦衣慢慢直起身子,握好長弓,從箭筒裡抽出支長箭。“我一射箭,你就趕緊上前堵住,別讓那孔雀跑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孫俊狠狠地握住手中的刀,面色悲哀——敢情他就是來充當獵犬的角色。

  燕錦衣把箭搭上長弓,正在瞄准時,忽然又見林子裡鑽出一只雄孔雀,也拖著華麗的大尾巴朝著河邊奔去,跑到河邊後便把尾巴打開,像一把大扇子在雌孔雀身邊不斷抖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咦,又來一只?哈哈,原來是來搶老婆的。”孫俊忍不住笑了起來。

  時下正是孔雀發情求偶的季節,俗稱的孔雀開屏正是雄孔雀向雌孔雀展示其本錢的求偶動作。原先那只雄孔雀感受到了威脅,也打開尾巴抖動著朝來犯者示威。

  這樣的場景煞是好看,可燕錦衣一點欣賞之意都沒有,反而抱怨道:“這兩只該死的笨鳥,都拿屁股沖著我,讓我怎麼射箭?爆你們的菊花嗎?”嚇得孫俊一陣哆嗦。

  “哎,錦衣,咱們爭取把兩只都抓住,你一只,我一只。”孫俊突然想到個好點子,興奮地抬起頭來。

  “你想干嗎?”燕錦衣皺著眉頭。

  “也做把扇子送柳家小娘子啊。”

  “不准!這是我想出來的點子!”燕錦衣急了,正所謂物以稀為貴,要是沐春風和柳鳴玉人手一把孔雀羽毛扇,那叫什麼事啊?

  “怎麼不行?這不是有兩只嗎?”

  “你……那我回京也讓柳家小娘子給我縫十個荷包,你可捨得?”

  “欸……”

  正當這兩人大眼瞪小眼較勁時,忽聽河邊的孔雀發出慌亂的叫聲,而後紛紛扇動翅膀往林子裡飛去。就在它們飛走的同時,幾個人影從另一邊林子裡鑽了出來。

  “哎呀,糟了!”燕錦衣的第一個反應是要揪住那幾個冒失鬼讓他們賠償自己的損失,可腦海中隨即一個警醒,立刻頭一低又趴進了草叢裡,同時一把按住孫俊。

  “是百夷人。”孫俊小聲道。

  百夷是這一帶的主要土著,也有大大小小十幾個部落。高義貞逃到此地後,便是仗著其中最大的一個部落猛卯的土司刀思法的支持,繼續與天朝軍隊對峙。燕錦衣和孫俊擔心的便是:這幾人是普通百姓還是猛卯派來的奸細?

  “不是普通獵人,是戰士。”燕錦衣憑著在戰場上積累出來的經驗做出果斷的判斷。

  “那一定是奸細!他們來干嗎?想偷襲嗎?”

  “就這麼幾個人,恐怕是來偵察的,但反正不會是好事。”燕錦衣眉頭緊鎖。

  “那我們趕緊回去報信!”孫俊拉了拉燕錦衣。對方人不多,但也有七人,就他們兩人恐怕不是對手。

  “不,你一個人回去報信,我留下來盯著,看看他們到底想干什麼。”燕錦衣見那幾人逗留在河邊不知商議什麼,心裡有些擔憂。

  “那怎麼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孫俊慌忙抓住他,這可不是在京師南山打獵游玩啊。

  “別胡鬧了!沒人回去報信,真是有敵人來偷襲怎麼辦?”燕錦衣的臉色卻是異常鄭重。

  “那、那我留下,你回營報信。”孫俊也知道樣的情形不留下人仔細偵察也是不行的。

  燕錦衣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留下?官沒我大,本事沒我大,留下有屁用?”

  “你、你……”孫俊用手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燕錦衣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疑是奸細的百夷人,似乎已經商議妥當,忙說道:“別爭了,快走,要不來不及了。”

  “唉,你自己小心,別、別打草驚蛇。”孫俊沒法,只能如此勸道。

  “知道,我又不是獨行大俠,沒想過以擋眾。”

  孫俊離開後,燕錦衣重又趴回草叢中監視,可他立馬覺得這距離太過遙遠,根本看不清對方想做什麼,便又起身悄悄往前行進,直到一個可以大約看清對方舉動的位置方才停下。

  這時,他看見那群百夷人中有兩人各捧一個小罐子朝著河水走去,另外四人則手握武器小心警戒,還有一人站立在中間,身形傲然,像是他們的首領。

  燕錦衣心裡一驚:“他們這是想干嗎?想喝水也不必跑到這裡來啊。難道他們不是想從河水裡打水走,而是想往河水裡面加點東西?”

  這條河水正是平叛大軍駐扎此地的飲水來源,不管那兩個罐子裡裝的是什麼,燕錦衣都可以肯定不是他願意喝到肚子裡的東西。

  一團怒火在心頭燃燒,燕錦衣可以容忍同袍在戰場上被敵人正面砍殺,卻絕對不能容忍他們死傷在這樣卑劣的陰謀中。他不假思索地拉開長弓,嗖的飛出一箭,射穿其中一個捧著罐子的百夷人的身體。

  伴隨著一聲慘叫,那人即刻倒下,手中的罐子摔在地上,碎成幾片,裡面的神秘物品也毫無意外地灑在地上。那首領一聲怒吼,負責警戒的族人便有兩人朝著燕錦衣躲藏的方向跑來。

  燕錦衣沒有急著離開,而是鎮定地又射出一箭,看著另一個罐子因為主人的倒下也摔在地上才轉身逃跑。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一支當地人自制的利箭狠狠地釘在他身邊的樹干上。

  燕錦衣閃到一邊回敬了一箭,同時想道:“他們人多,也不知帶來多少那種小罐子,要是還留下人手繼續下毒,可就糟了。”

  想到這裡,他也不管對方是否聽得懂漢話,叫道:“我方大軍已得知消息,即刻派人前來,爾等還不速速退去!”

  照常理,這深入敵方的寥寥幾人在形跡暴露後理當盡快退走,燕錦衣也的確聽到追蹤的腳步聲有暫停的跡象,可很快,那個應是行動首領的百夷人便出現在他的視野裡,手裡還舉著弓駑。

  “還有比我不怕死的!”燕錦衣暗罵一聲,回頭狂奔。可他也知道要在這叢林中跑過土生土長的百夷人非常困難,只能寄望孫俊快些帶著救兵前來。

  燕錦衣一邊跑,一邊把手摸向箭筒,卻悲哀地發現裡面只有最後一支箭了。副監軍大人對物資管轄很嚴,他這番又是為著私事出手,所以只敢帶了四支箭,還想著要全數撿回去,現在卻成了作繭自縛。

  燕錦衣把這最後一支箭搭上弓,做好隨時搏殺的准備。可就在此時,一陣劇痛傳遍他的全身,低頭一看,一個箭頭從他左肩下方穿出來。

  “這麼遠也能射中?”一股不服輸的念頭湧了上來,燕錦衣咬著牙轉身射出這最後一箭,也來不及檢驗結果,扔下已經沒有用處的長弓,右手抱住左肩繼續奔跑。

  傷勢明顯影響了他的速度,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有那箭只離開弓弩的聲音也分外清晰。

  “啊!”

  燕錦衣的右腿也被射穿,使得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咬緊牙關爬起身來繼續前行,可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後便又被草叢裡暗藏的樹樁絆倒。

  燕錦衣再一次用手把自己的身子撐起來,但隨即暗歎了一聲,因為他聽到那敏捷的腳步聲已經追到了身邊。他使勁地挪動受傷的右腿,想撥出藏在靴子裡的匕首,做最後的拼殺。

  可他的手還沒能夠到靴子,一雙青色的布鞋便輕巧地落在了他的面前,他的頭只需微微抬起,便可以看到在陽光下閃著刺眼光芒的鋒利箭頭——正指著他的太陽穴。

  “早知道就該讓俊哥兒留下……”這一刻,燕錦衣很沒義氣地想道。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22 12:09 PM

第六十三章 假鳳乃是真勇士

    在利箭的威脅下,燕錦衣沒有再試圖逃跑,趴在地上,既不動彈,也不說話,顯得十分平靜。其實,他只是在用沉默掩蓋自己內心的緊張,這樣的遭遇要比面對千軍萬馬還要讓他緊張,因為距離死亡太近了。

    所有的追兵都到齊了,很顯然燕錦衣的最後一箭沒有發生作用,讓他更為沮喪,但慶幸的是敵人也顯然沒有能力繼續禍害那條河流,將士們暫時安全了。

    百夷人低聲交談著,用的是他們的語言,燕錦衣聽不懂,但也能猜出應該是在討論如何處置這件事以及他這個人。他的心懸得更加厲害,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光榮的戰死,還是想屈辱地成為一個俘虜。

    那個手持弓箭的首領突然抬腳踢在燕錦衣的左肩上,讓他的身子往後一仰,露出臉了。這一腳用的力度很大,完全沒有在乎燕錦衣左肩上的傷口,更多的血湧了出來,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燕錦衣用右手撐住自己,惡狠狠地瞪著那人,卻發現那人居然也長著一張年輕而俊俏的面龐:一雙百夷人特有的水靈靈的大眼睛,豐滿的雙頰,紅潤的嘴唇,還有那露出一絲剛毅的濃黑的眉毛。

    四目對視的一剎那,燕錦衣沒能掩飾住自己的驚訝,所以他很快哼了一聲,把視線撇開,他不是被對方的俊俏嚇到——比起他來還是差遠了,而是被對方的年齡嚇到——他一直以為打敗自己的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壯年男子。

    那個年輕的百夷首領看到燕錦衣的樣貌也有些驚訝,但他接下來的動作卻是把利箭稍稍上抬,再次對准燕錦衣的太陽穴,然後問道:“你是什麼人?”

    他說的是漢話,雖然帶了些雲南方言的口音,但吐字清晰流利,配著略帶沙啞的嗓音有種說不出的誘惑。但燕錦衣顯然沒有心情去領略這種誘惑,他冷笑一聲:“看不出來嗎?我當然就是朝廷派來消滅你們這些蠻夷亂臣的天兵天將。”

    即便百夷人承認自己的生活與中原漢人相比是落後了些,但又有誰願意聽到“蠻夷”這樣充滿鄙意的稱呼。年輕的首領眉頭一挑,又是一腳踢在燕錦衣的傷口處,這一次的力度小了些,但還是讓燕錦衣皺了皺眉頭。

    燕錦衣也不甘心如此受辱,又說道:“嫌我的話不好聽?連下毒這樣卑鄙的事都干得出來,還怕被人罵嗎?”

    首領的臉色有些陰沉,回答道:“上兵伐謀,這可是你們漢人的大兵法家說的。”他這話等於承認了燕錦衣的指責。

    燕錦衣撇撇嘴,心想:“孫武才不會用你這樣歹毒的計謀。”又想到對方的毒計被自己破壞了,心裡終於有些激動。“哼,可惜我的同伴已經回去報信了,大軍很快就會趕來把你們一網打盡!”

    他說這話,既是在向敵人炫耀自己的成功,也是希望把他們嚇走。他想做英雄,更想做一個可以活著回京師娶老婆的英雄。

    年輕首領果然神色大變,他們之前沒有想到燕錦衣居然還有同伙。他低聲用百夷語言和手下說了兩句,然後突然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靜心聆聽著——遠處傳來了聲響。

    “哈,你們跑不掉了!”燕錦衣興奮地叫了起來,沒有留意首領對站在他身後的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抽出腰刀,用刀背在燕錦衣的後頸重重地一敲,他便悄無聲息地倒下了。

    燕錦衣再度清醒時,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被單獨關在一間屋子裡。活著總是件好事,所以他先把注意力轉到自己的身體上:左肩和右腿上的傷口都經過了處理,看包扎的手法應該是精通醫術的人所為,讓他松了口氣。作為一個戰士,身體上的殘缺形同致命。

    他強行從床上坐了起來,打量著所處的房間。這屋裡的陳設雖然簡單,卻干淨、整齊,不像是專門用來關押犯人的牢房,可那被一根根木條封閉起來的窗戶還是注明了他囚犯的身份。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加上受傷失血以及竭力奔跑的緣故,燕錦衣感覺很疲憊、很虛弱,肚子也在咕咕叫,但他還是很傲氣地沒有叫嚷起來,盡管他知道門外一定站著守衛。

    燕錦衣掙扎著爬起身來,慢慢走向窗戶,透過欄桿往外看去,發現自己身處一所深宅大院內,四周的屋捨多為磚木房,和一般漢家大戶差不多,便知這一定是猛卯貴族的住所,因為普通百夷人住不起這樣的房屋。

    這時日頭已經開始西落,落日的余輝照在飛簷上,給這座特殊的大院帶來一絲寧靜和祥和,只是沒能把燕錦衣包括進去——他面帶愁色,揉了揉肚子,心想:“這些百夷人莫非想把我活活餓死?”

    吱呀一聲,門開了,進來了兩個人,一個老頭和一個年輕女子。老頭抱著一個布包和一個小瓦罐,年輕女子則握著一把刀。

    燕錦衣轉過頭來看著他倆,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因為他看出這兩人都不過是下人,也就沒了問話的興趣。

    那老頭原來就是為燕錦衣治傷的百夷土醫,婢女打扮的女子能說一點漢話,是來幫著解說同時監視。也許是得到主人的指示,她面色警惕,除了必要的話之外不再與燕錦衣多說一句。

    燕錦衣安靜地配合著土醫給自己的傷口換藥,他的心裡不是不焦急,只是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狀態,即便能逃出這間囚籠也很難穿過樹林回到軍營。

    在這樣看似安靜實則壓抑的氣氛中,燕錦衣的傷口被重新包扎起來。老土醫用的藥不錯,看起來燕錦衣不用擔心他的胳膊或者腿會落下殘疾,他最該擔心的還是怎麼樣才能離開這裡。

    “我睡了多久?”就在那兩個人准備離去時,燕錦衣突然問道。

    那婢女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道:“一天一夜。”

    “切,打得真夠狠的。”燕錦衣心裡暗罵道,臉上卻也是冷冷的,只是哦了一聲便不再理會。

    他的傲慢讓婢女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但也沒有再說什麼,因為印在她骨子裡的尊卑習慣讓她看出燕錦衣絕對是個不一般的貴族,實在生不出羞辱的膽量,只是哼了一聲便離開了。

    這兩人離開後,便有人給燕錦衣送來了吃食。食物不是很粗糙,但都是百夷人常吃的品種,並不合胃口,可他還是硬著頭皮吃了下去——半年多的軍旅生涯讓他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太陽西沉,而後東升,清醒後的第一個囚禁日就這樣過去了。燕錦衣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俘虜他的百夷首領出現,挑明對他的最後處置。

    第二日,還是那個時辰,土醫又來給他換藥。這一次除了昨天那個婢女外,又多了一個人,一個穿著更為華麗的年輕百夷女子。

    看到她的面容,燕錦衣再也維持不住平靜鎮定的表情,“這女人和那首領一定是親兄妹,所以才會長得如此相像。是的,一定是這樣!”無論如何他也不願意相信,俘虜他的百夷人居然是一個女人!

    年輕的女首領看到燕錦衣的驚訝只是會心的一笑,原來英氣勃勃的面容因為這個笑容顯得有些嫵媚。她也沒有說話,只是坐在對面,看著土醫給燕錦衣換藥。

    房間裡的空氣還是那樣的安靜而壓抑,又多了點古怪,因為女首領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燕錦衣的身體——為了給左肩上的傷口換藥,燕錦衣上身的衣服被完全拉開。

    燕錦衣不敢看那來意古怪的女人,一直低著頭看著土醫的動作,心裡不停地腹誹:“看什麼看,沒看過男人麼?”等換過藥,飛快地拉好衣服,他這才敢抬起頭來,臉上是硬裝出來的若無其事。

    土醫退了出去,女首領坐在原處沒有動,站在她身後的婢女也沒有動,只是握緊了手中的短刀,眼睛充滿警戒地看著燕錦衣,似乎是在警告他:“如果敢亂來,便用刀砍死你!”

    “看來燕大人恢復得不錯嘛,不知在這裡住得可還習慣?”女首領用她那獨特的沙啞嗓音說道,進一步證明她便是在林子裡射傷燕錦衣的人。

    “燕某一介囚徒,還敢挑剔什麼。”燕錦衣並不意外這女子知道他的身份,因為他蘇醒時便發現身上那塊標記著他身份的腰牌不見了。

    “燕大人是貴族,貴族任何時候都應該挑剔。燕大人覺得哪裡不好盡管說,我一定盡力而為。”女首領這話並不是嘲諷,百夷人對上下尊卑異常執著,對於俘虜也是如此——當然,有深仇大恨的另當別論。

    “閣下的漢話說得這麼好,可怎麼一點禮數都不懂,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先說說自己是誰?”燕錦衣一點也不為女首領的熱情感動,心裡反而想道:“真是廢話!哪裡不好?最不好的就是居然把我關這裡!我讓你放我走,你會答應嗎?”

    “你這只漢狗……”婢女聽到燕錦衣居然說她的主人不懂禮數,氣憤地叫了起來,可她的主人卻朝她擺擺手,不讓她說話。

    面對百夷婢女的挑釁,燕錦衣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現在並不是懲惡揚善的好時機,可一旦有了機會,他不介意把這囂張的婢女關到狗窩裡——讓她看看真正的漢狗是什麼樣子的!

    “是我疏忽了。”女首領卻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道,“我的漢名叫刀靈雲,機靈的靈,雲彩的雲。”

    “哼,我家二姑娘便是赫赫有名的猛卯的金孔雀。”婢女見燕錦衣聽到自家主人的大名沒有什麼反應,氣憤之余便又補充了一句。

    燕錦衣聽到刀靈雲的姓名沒有反應並不是在裝硬漢,而是因為他的確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他甚至還在奇怪這女子說出自己的閨名是什麼意圖——他只是想知道她是什麼人,並不想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可聽到婢女的那句話後便又嚇了一跳。

    他不知道刀靈雲是誰,卻知道猛卯的金孔雀是誰。

    猛卯土司刀思法的大夫人是另一家勢力強大的土司的女兒,身份高貴,但她沒能給刀思法生下兒子,只有兩個女兒。

    可據說這小女兒雖然身為女子,卻強過男子,不但聰明伶俐、身手矯健,而且性情剛強、處事果斷,年紀小小便幫助父親管理族中事務,深得父親的喜愛和寵信,甚至有傳言說她將會繼續土司之位,因而被喻為猛卯的金孔雀。

    燕錦衣聽到這個說法時並不相信,只當是百夷人眼界狹小,才會把一個年輕、纖弱的女子當作神仙傳頌。可現在知道就是這個沒被他看在眼裡的金孔雀射傷他並俘虜了他,心裡真是古怪得緊。

    現在他再也不懷疑猛卯的金孔雀是一個有真本事的女子,更不懷疑她的確有巾幗不讓須眉的能耐。落在這樣一個女子的手裡,他究竟會得到怎樣的下場?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22 12:10 PM

第六十四章 小官如何成大事

    刀靈雲的身份讓燕錦衣著實吃了一驚,但對於他這個從小生活在權貴之中、見過兩朝天子的人來說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所以很快便收起驚容,學著那婢女的稱呼問道:“二姑娘打算怎麼處置在下?”

    刀靈雲笑道:“燕大人應該知道我們百夷人的規矩,這俘虜要麼是成為奴隸,要麼是用財物贖回去。”

    “不知在下值得多少錢?”燕錦衣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他就知道百夷人活捉他的目的是為了換取財物。但他也有點不明白,難道刀靈雲不打算審問他以了解平叛大軍的虛實?

    聽到這個問題,刀靈雲哧哧地笑了起來,顯得很天真,好像是在和要好的朋友談天說地。

    “燕大人真的以為自己只能用那些俗物來比較?”

    “哦,原來在二姑娘心裡燕某還是無價之寶啊。”燕錦衣也笑了,但卻虛假萬分。他不知道百夷人對他的家世了解多少,但他才不相信對方會沒有任何圖謀。

    “燕大人的確是無價之寶,可總不能讓我們白忙一場,是不是?”刀靈雲眨了眨眼睛,“不過燕大人也不用擔心,我只是想和你做一個更好的交易。”

    “交易?”燕錦衣又在心裡冷笑了一聲,說道:“說到交易,燕某倒是有一個建議。”他也故意眨了眨眼睛,卻惹得刀靈雲心跳加速。

    “哦,燕大人說來聽聽。”刀靈雲饒有興趣地坐直身子,那件淡藍色的窄袖短衣頓時繃緊,把上身玲瓏的曲線顯露無遺,害得燕錦衣有一剎那的失神。

    燕錦衣忙咳了兩聲,接著說道:“我的建議是,二姑娘立刻把我送回大營,你我之間的恩怨就此扯平,等日後大軍平定叛亂,也許我能在大帥面前替你美言兩句,留你一條小命,就給本大人做婢女算了。”

    燕錦衣說完便旁若無人地大笑起來。他這麼說當然不是真以為能把刀靈雲嚇住,不過是有意羞辱對方。此次被俘的遭遇對他而言是一個洗不掉的污點,不想法找回點面子實在是難受。至於惹怒刀靈雲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他這時卻是沒有考慮過。

    刀靈雲的臉色沉了下去,她身後的婢女更是勃然大怒:“你個漢狗,竟然敢口出狂言!就憑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也妄想打敗我們百夷的勇士?”

    燕錦衣冷笑一聲:“我這個漢狗也許算不了什麼,可二十萬的漢狗光是咬也能把你們咬死!”他把眼神從那個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恐懼而臉色蒼白的婢女身上移開,看向刀靈雲,“二姑娘不會真以為憑你們猛卯一個部落就能與二十萬大軍相抗衡吧。”

    刀靈雲的臉上的陰霾慢慢散去,轉而嫵媚地一笑:“二十萬的確是一個可怕的數字,可燕大人也別忘了,天軍遠道而來,水土不服,地形不熟,戰斗力可是打了大大的折扣,而我們猛卯也不是只有敵人沒有朋友。天軍想一口吃下我們也不容易,最後的勝負還不好說呢。”

    燕錦衣很不屑地撇著嘴,心裡卻非常驚訝:“這刀靈雲年紀小小卻如此沉得住氣,看來也是楚相爺一類的人。和她斗心計我恐怕不是對手,還是小心說話的好。”

    “看來二姑娘對燕某的建議不感興趣啊。”他現在也有些後悔剛才的逞能,見刀靈雲沒有借機發難,忙假裝極不在意地繞過此節。“但不知二姑娘說的交易又是什麼,是想以燕某為質迫使朝廷退兵?那麼可惜了,燕某不過是一個小人物,不值這麼多。”

    刀靈雲又是莞爾一笑,仿佛剛才的劍撥駑張從未出現過。“燕大人不必著急,反正你的傷勢還沒好,不如在此靜心養傷,等時機成熟了,我再告訴你。”

    “哈哈,那就打擾了。”燕錦衣心中暗罵:“呸!真沒見過比你還不要臉的女人!明明拿我當囚犯,還說得好像是我的救命恩人一般。哼,等我養好傷,看我怎麼收拾你!”這話當然也只是說來安慰自己的。

    刀靈雲主僕准備離開時,燕錦衣突然問道:“喂,你剛才是不是說過這裡有什麼不好可以跟你提要求啊?”

    “我不叫喂。”刀靈雲的這個笑容又顯得有些陰沉。“燕大人有什麼要求?不過這已經是府裡最好的客房,想換一間可就難了。”

    燕錦衣心想:“我可沒那麼幼稚。”他裝作沒有聽到刀靈雲的埋怨,撇嘴道:“這房間很好,我也不想換,只是整天待在裡面太悶了,能不能給點紙筆書籍讓我解解悶?”

    “原來燕大人還是文武雙全的能人。”刀靈雲不知為何笑得眼睛都彎了,讓燕錦衣想起了沐春風,心裡突然一陣酸澀。

    “那個……飯菜能不能做得合口味些,別什麼都酸嘰嘰的,牙都要酸掉了。”燕錦衣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否則他怕自己沒等獲救便餓死了。

    守在門外的護衛看著尊貴的二姑娘帶著輕脆的笑聲走出來時,全都驚呆了。二姑娘不是去審問犯人麼,怎麼會笑得如此開心,讓人想起她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

    離開關押著燕錦衣的小樓,婢女巖香依舊滿臉憤然,“二姑娘,您為什麼要對那個漢官那麼好?他剛才居然敢侮辱您!”

    “巖香,燕大人顯然不是普通貴族出身,你怎麼可以對他無禮?”刀靈雲卻皺起了眉頭。

    “二姑娘,就算他是朝廷大官的兒子也是我們的敵人啊,說不定就是他的家人讓皇帝來打我們百夷人。”巖香和普通的百夷人一樣,對漢人高官有一種莫名的仇恨。

    刀靈雲沒有說話,只是摸了摸手腕上的銀鐲,嘴角泛起一個嘲笑,心想:“這場禍水到底是誰引來的呢?”

    猛卯土司刀思法是個身材瘦小的中年人,乍一看不像是百夷族群中最有權勢的人,可細細端詳便能發現那雙狹長的眼睛裡蘊含著令人畏懼的氣勢。可一看到自己最心愛的女兒,那雙狹長的眼睛卻是滿含慈愛。

    “哈哈,阿爸的金孔雀來了。”刀思法高興地迎了上去,然後問道:“那個漢官都說了些什麼?阿爸可是在等你的好消息啊。”

    刀靈雲愣了一下,掃了一眼那個站在下方、滿臉媚笑的男子,眼裡閃過一絲譏笑,然後說道:“還想給阿爸一個驚喜呢,想不到被人搶先了。”

    “巖剛來給土司老爺請安的路上正好看到二姑娘去了那裡,老爺問起,小的一時口快便說了。”那個叫巖剛的男子是二夫人的兄弟,在這次與朝廷的對抗中表現頗為積極,深得刀思法歡心。

    “哈哈,巖剛又不知道你到底問到了什麼,阿爸還等著你的驚喜呢。”刀思法知道女兒對巖剛沒什麼好印象,忙出言解圍。

    刀靈雲小嘴一撇:“可惜,阿爸要失望了。那漢官不過是一個小小指揮使,壓根不知道什麼機密。”

    “哦,這樣啊。”刀思法果然有些失望,女兒親自帶隊暗中下毒的計劃被迫取消,抓回一個漢官卻又一問三不知。

    這時,巖剛開口說道:“老爺,這漢官官職雖小,可來頭並不小,是當代英山侯的幼子,開國元勳之後,聽說他的姐姐還是先帝的寵妃,那可就是皇親國戚啊。”

    “呵呵,巖剛的消息真是靈通,本姑娘都還不知道的事,你就全知道了。”刀靈雲心裡又氣又喜,氣得是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竟然不如巖剛動作快,喜的是那姓燕的小子果然是名門之後。

    “呵呵,不是巖剛有能耐,只是恰好高老爺那邊有人認得。”巖剛小心地笑道,知道這位二姑娘的心思比土司老爺還要多。“老爺,二姑娘,這漢官身份高貴,以他為質一定能從朝廷那裡撈到許多好處,說不定還能逼他們退兵呢。”

    刀思法沒有說話,只是看向自己的女兒。刀靈雲濃眉一挑,說道:“巖剛你先退下去,我有話想單獨和我阿爸說說。”

    巖剛不敢逗留,忙帶著其他下人一起離開。刀思法這才問道:“靈雲覺得巖剛的建議如何?”

    刀靈雲坐到阿爸身邊,說道:“哼,巖剛不過是只麻雀,從未見過林子之外有些什麼。中原不是一個大壩子,人多地廣,京師裡哪個不是高官權貴,哪個不是皇親國戚?區區一個指揮使就想逼著朝廷退兵,真是癡心妄想!”

    刀思法也點了點頭,說道:“我們離京師太遠,不知道那裡的詳情,也不知道這個英山侯是否得當今聖上看重。而且,這位聖上絕非重情重義之人,聽說他為了奪得皇位連自家兄弟都可以不顧,何況

    是一個與他毫無血緣關系的人。不過,對於這裡的統帥來說,皇親國戚還是有份量的,退兵自是不可能,但用他換些好處還是可行的。畢竟殺了他只會給朝廷更多借口,對我們毫無好處。”

    刀靈雲摸了摸手上的銀鐲,問道:“然後呢?再繼續與天朝大軍對峙下去嗎?大軍追過怒江,可見朝廷的決心,我們真的要為了一個高義貞與二十萬大軍作對嗎?”

    刀思法歎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女兒的小臉,說道:“你是阿爸的金孔雀,阿爸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

    他站起身,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又說道:“阿爸也知道,想和咱們的祖先一樣建立猛卯國、獨立為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自從南詔歸唐,歷代中原統治者雖然都允許西南各族自治,但絕對不會再允許有獨立的政權出現。唉,雖然知道不可為,可心裡總存著一個幻想,所以當初高義貞起事以及後來的投奔,阿爸都沒有拒絕,如今卻是騎虎難下了。”

    身為一個強勢的部落首領,刀思法即便知道很難戰勝朝廷大軍,也不可能不戰而屈,因為這不但會令他被人恥笑,更重要的是很可能被朝廷借機壓制,給族人帶來後患。所以,他更希望能在兩軍對峙中占得一時上風,然後再順勢求和,以求為自己和族人謀得更大的利益。也是因此,他才沒有反對女兒先前的親身犯險。

    “哼,當初我說趁機殺了高義貞,阿爸你偏偏又不答應,要不然也不會弄得如此尷尬。”刀靈雲小聲地埋怨道。

    “欸,你高叔叔總是與阿爸有十多年的交情,再說他家長子還和你姐姐訂過親,我怎麼做得出嘛。”

    “哼,他們自己沒能耐,惹下這麼大的禍事,阿爸你還想把姐姐嫁到高家受罪麼?”刀靈雲當著阿爸的面也是一臉怒容,因為那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刀思法忙訕笑道:“阿爸現在不是後悔了嘛。可現在就算綁了高家一家獻給朝廷,不也顯得咱們猛卯部落窩囊嗎?”

    刀靈雲眼珠一轉,說道:“阿爸,投毒的計劃既已敗露,朝廷大軍必有防范,可正面對敵我們又決無勝算……”

    “是啊,該怎麼辦呢?”刀思法也面帶愁容。

    “阿爸,其實剛才巖剛說的話也不是毫無用處,也許我們真能從這個燕指揮使身上找到機會。”刀靈雲狡黠地笑道。

    “哦,什麼機會?”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3-22 01:21 PM

第六十五章 聖心難測我心堅

    砰的一聲,奈何突然推門而入,把楚清秋嚇了一跳,隨即嘲笑道:“真是難得,奈何大俠居然也學會從門進出了。奈何卻是一絲笑容也沒有,手一揚,又是砰的一聲,一件東西砸在書案上,又把楚清秋嚇得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死鴿子。

    “奈何!你不知道養一只信鴿有多困難嗎?”楚清秋生氣了,不知奈何今天發的是什麼瘋。

    奈何這時卻懊喪地說道:“嗯,扔錯了,是這個。”又一件東西掉在了楚清秋面前,是一個小紙團。

    楚清秋立刻知曉這正是這只不幸犧牲的信鴿帶來的信息,心裡突地一跳,心想到底會是什麼緊要的消息居然讓奈何如此失態。

    打開紙團一看,楚清秋的心頓時沉了下去。紙團上面說的正是燕錦衣因探查敵人行動而不幸失蹤的事,雖懷疑是被百夷猛卯部落擒獲,但暫時沒有確切的消息。

    “一群廢物!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還打什麼戰!”其實楚清秋也知道戰場上瞬息萬變,此事必然有其緣故,可心裡一想到沐春風得知這一消息的情景,便止不住怒火。

    “相爺,你說這個燕二郎會不會已經死了?”奈何也摸了張椅子坐下,像只隨時准備捕食的貓。

    “烏鴉嘴!”楚清秋罵了一句,想了想才說道:“百夷人在戰事上倒是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如果是當場擊殺,不會找不到屍體,應該是被活捉了。至於接下來是死是活,就要看猛卯土司怎麼想了。”

    “什麼意思?”奈何一向不耐煩琢磨權貴官僚之間的算計。

    “猛卯土司雖然收留了高義貞,可並沒有旗幟鮮明地反叛朝廷,說明他心裡還在猶豫,而且是忌憚為多。聖上也因此沒有立即讓大軍出擊將其消滅,也是擺明了給他機會。如果此時他殺了燕二郎,那就是下定決心反叛;如果還沒想好,燕二郎就不會死,甚至還會過得很好,因為他很可能是雙方和好的好借口。呵呵,不得不說,有個好身世還真是件好事。”楚清秋說到最後居然很不屑地笑了起來。

    “那個土司有沒有漂亮的女兒,會不會看中燕二郎那個小白臉想招他做駙馬?”奈何突然問道。

    楚清秋一愣,隨即又罵道:“你是鐵了心要做烏鴉嗎?還是當初聽楚洄講那些無聊的故事聽傻了?”

    想起當初的事楚清秋更是滿臉不屑,那時楚洄硬逼著他們聽了一個極為無聊的、主人公叫做還珠公主的故事,奈何這個大老粗不知道“還君明珠雙淚垂”的典故也就罷了,居然還問出“皇帝老兒跟老百姓借豬做什麼”的蠢問題來。

    奈何沒有動怒,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椅搭,說道:“這事有可能啊。聽說那邊的女子比漢人熱情,看中了誰二話不說就獻身,讓你不想娶也得娶。燕家小子雖然沒什麼好,可那張臉確實長得不錯,嗯,也就比你差一點。”

    楚清秋氣得劍眉倒豎,可心思很快便轉到奈何提出的懷疑上,想了想,說道:“要真有這樣的事,那就要看燕二郎自己了。哼,他應該知道招蜂惹蝶會有什麼下場,要真敢以身犯險,我們也就不用管他的死活了。嘿嘿,陣前召妻乃是欺君之罪,燕二郎再怎麼風流也該想想自己的小命吧。”

    說到這裡,楚清秋的笑聲卻突然一頓。陣前召妻便是欺君之罪,也必定會被沐春風所唾棄,那聖上又會怎麼想呢?他猛然看向奈何,心道:“這廝莫非真練出烏鴉功來了?”

    “這事是不是暫時別告訴春風?”奈何總算說了一句正常話。

    “嗯,現在不用,等有了確切的消息再說吧。”楚清秋心裡又是一沉,也不知這消息能瞞住多久,更不知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咦,她今天去哪裡了?我好像沒有在府裡看到她。”奈何又問道。

    “哎呀,糟了!”楚清秋突然叫了一聲,站起身來。

    “怎麼了?”

    “今天宮裡來人,說是皇後娘娘想見見春風,已經去了一會兒了。”楚清秋崩緊了俊臉,他一直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但又想不出什麼不對,更沒有理由阻止,現在得了消息才想明白。

    “是皇帝老兒!”奈何也站起身來,“他到底想干什麼?”

    沐春風也想知道聖上到底想干什麼。她本是奉了皇後的召見進宮,可被宮中內侍引到御花園的一角等待後,卻發現來的竟是當今聖上趙瑾。

    趙瑾背著手在前面慢慢地走著,沐春風微低著頭輕輕跟在後面,而那些應該簇擁在旁的內侍、宮娥卻是離得遠遠的,更讓沐春風摸不著頭腦,不知聖上是要和自己說什麼隱密。

    此處是一片梅林,枝頭上的梅花或剛剛吐蕊,或尚且含苞,顏色或紅、或白、或粉,合在一起分外好看。沐春風雖然心有忐忑,卻也不免為美景所吸,心裡同時暗暗稱奇:“現下已是二月,在南方梅花早已謝了,這裡卻剛剛開始。”

    趙瑾回過頭,看到沐春風駐足賞花的模樣,不禁笑道:“看來你和你阿媽一樣,都是最喜歡梅花啊。”

    “阿媽喜歡梅花?”沐春風卻是滿臉驚訝。

    趙瑾見狀忙問道:“不是嗎?難道是朕記錯了?”

    “欸,阿媽比較喜歡玫瑰,當然也很喜歡梅花。”沐春風好後悔自己一時多嘴,也只能在心裡祈禱阿媽沒有在這事上故意欺騙聖上。

    趙瑾愣在原地,低頭似是在回想過去,過了一會兒方又笑道:“是朕誤會了,當時是朕先說不喜歡梅花躲開百花獨放,太過孤芳自賞;楚先生便說她偏偏喜歡梅花此點,說這不是孤芳自賞,而是有犧牲精神。‘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趙瑾抬頭看著枝頭上嬌艷的梅花,歎道:“楚先生果是多才多藝,隨口便能說出如此佳句,可惜只是偶有所感,沒能得出適合的上闕,讓朕總覺有憾。”

    沐春風低下頭,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惹出禍事。阿媽是有才,卻偏偏沒有寫詩做詞的才,偶有幾句佳句,後來也都知不過是抄襲而來。至於聖上所說的遺憾,八成是阿媽記不得才說不出來。

    趙瑾感歎片刻後忽又問道:“你阿媽最喜歡紅色,朕每次見她都穿著紅色的衣服,這個,朕沒有弄錯吧?”也許是因為先前那個烏龍,這位萬乘之尊的語氣竟顯得有些軟弱。

    望著他那期待的眼神,沐春風竟覺得不說實話便過意不去,輕聲道:“阿媽最喜歡藍色,但又最喜歡穿紅色,說那顏色顯得精神。”其實是趙瑾見楚洄的次數太少,再怎麼喜歡穿紅色也不可能時時都穿。

    趙瑾哦了一聲,又問道:“你阿媽信佛總沒錯吧,我看她從不吃肉。”

    沐春風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回聖上,我阿媽不信佛,只是怕吃多肉會長胖,所以要我阿爸時時提醒她。可其實嘛,她常常半夜偷肉吃,只是我阿爸和我假裝不知道罷了。”

    趙瑾卻又愣住了,在他心裡,楚洄便是那天上誤落凡間的精靈、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怎麼也想像不出她半夜偷肉吃的情形,更沒法笑出聲來。

    沐春風瞅見趙瑾古怪的神色,心裡一驚,忙回想剛才有沒有說錯什麼,再一想,這些事都是趙瑾自己誤會了,也怪不到她的身上,便又放下心來,只是收起了笑容,平靜地等待著。

    “你呢,春風?”

    “欸,聖上指的是……”

    趙瑾似已恢復常態,笑道:“朕是問,你最喜歡什麼花,最喜歡什麼顏色,最喜歡吃什麼食物。”

    沐春風愈發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答道:“民女最喜歡蘭花,最喜歡綠色,最喜歡吃的東西倒是沒有固定,好吃的都喜歡。”

    “呵呵,你倒是蠻貪心的嘛。”趙瑾笑著回過身,又慢慢往前走去,沐春風忙緊緊跟上。

    繞過這片梅林,便是一片開闊之地,亭台樓閣、花草水石一一躍入眼簾,處處散發著皇家園林獨有的精美和威嚴。

    趙瑾停下腳步,指了指眼前的美景,問道:“春風,你覺得這裡如何?”

    眼前景色雖美,可沐春風想起那一座座森嚴緊閉的宮門,那一道道高大冷漠的宮牆,那一個個不敢行錯半步的宮人,還有掩蓋在宮牆下那個嬌艷卻又無奈的燕太妃,便覺得這皇宮再美也不過是一個牢籠。

    可這些話是斷然不能在皇帝面前說的,所以她只能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道:“天子所居當為天下最華美之處。”這話既可理解為天子一定要住最華美之處,也可理解為此處因是天子所居才為最華美之處。

    趙瑾哈哈一笑:“你倒是學得和相爺一樣狡猾了。那朕再問你,既然這是天下最華美之處,你可願意居住於此?”

    沐春風的心頭宛如被重錘所擊,後背瞬間發涼,腦海裡不斷地回想著一個聲音:“他想干什麼?他問這話是想干什麼?”她不是老師,老師定然知道聖上想干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回答,可現在老師幫不了她,她該怎麼辦呢?

    “聖上可知阿爸阿媽為何要為民女取名春風?”瞬息之間,沐春風腦海裡已經翻過無數念頭,終於還是開口回話,後背和手心卻都已經有了出汗的感覺。

    “是因為你生在春天?”

    “不僅僅如此,還因為阿爸阿媽都希望民女能想春天的風一樣瀟灑自如、來去自由。”

    趙瑾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雖然他知道沐春風不會輕易答應,可也不想聽到這樣類似受人囚禁的指責。

    “可人畢竟不是風,終究需要一個可以停留、可以依靠的地方。”沐春風卻又話峰一轉。

    “那是。”趙瑾臉色略為轉好。

    “只是對於民女來說,這地方是否華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什麼?”趙瑾顯然被她勾起了興趣。

    “重要的是這裡有沒有讓我甘願與之共度一生的人。”沐春風說出這一句時,臉上泛起淡淡紅暈,就似剛才那些紅白相間的嫩梅一般。

    “你說的那人便是指燕家的二公子燕錦衣吧。”

    “正是。聖上說過民女與燕公子成親之日一定要到場祝賀,君無戲言,聖上您可不能耍賴啊。”沐春風滿臉嬌羞地說道,只是這時的嬌羞多半是裝出來的。

    趙瑾沉思片刻,又問道:“要是他回不來了呢?”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06 PM

第六十六章 暗中定計離京城

    “聖上!您、您……錦衣可是在為朝廷、為聖上出生入死,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沐春風聽得這一句更是如獲重擊,兩耳嗡嗡作響,心裡的情緒再也壓制不住,全都顯在了臉上。

    被她那雙含著憤怒和失望的眼睛看著,趙瑾居然心虛起來,慌忙說道:“朕只是說假如,假如燕公子有什麼不測,你是要為他守節終生還是另從他嫁?朕是你阿爸阿媽的朋友,也應該關心一下,不是嗎?”

    沐春風漸漸安靜下來,萬般情緒再次沉入心底,眼前這人不管怎樣和藹都是手握生殺大權的天子。

    “阿媽說過,天下可以假定的事太多了,做人只該想著肯定會發生以及希望會發生的事,別的多想也是無益。所以民女只會想著以後如何相夫教子,別的不會去想。”她低下頭,語氣低沉卻又堅定。

    趙瑾看了她一會兒,眼神便又飄向剛剛走過的那一片梅林,慢慢說道:“今日本是皇後召你進宮,可她突然感到不適,只能改日了。你來了也有些時候,再不回去楚愛卿要擔心了。”說完他又轉過身去,背對著沐春風擺了擺手,“來人,送沐小娘子出宮。”

    又是砰的一聲,楚清秋的書房門又被撞開了,氣他破口大罵:“奈何,我說過不准再撞我的門!啊,是春風?”

    “老師!”沐春風渾然不覺自己方才的舉動有什麼不妥,她神色焦灼,顯然是有心事。

    楚清秋從書案背後跳了出來,速度比沐春風還快,抓住她的手叫道:“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聖上對你做了什麼?你別怕,有老師在,就是聖上也不能欺負你!”

    楚清秋的神色比沐春風還要緊張,倒把她惹笑了:“老師您說什麼呢,聖上怎麼會欺負我?”

    “他真沒對你做什麼?難道今天召你入宮不是他搞的鬼?”楚清秋倒是相信趙瑾還不至於如此無恥,否則他和奈何就要沖進宮去救人了。可看到沐春風進屋時的神色,他不禁又懷疑是不是自己失算了。

    沐春風不得不佩服老師的神機妙算,趙瑾也的確做了些讓她不舒服的事,可現在她更關心的是燕錦衣的安危——趙瑾的那句話真的只是隨意假設嗎?

    “老師,先別說這個了,您實話告訴我,錦衣現在境況如何?”

    楚清秋心裡一跳,臉上卻輕松一笑:“你看你,總是念念不忘你的燕二郎,前幾日不是才說過麼,他現在好得很。平叛大軍暫時與百夷人對峙,一時半會兒還打不起來,你不用太擔心。”

    “真的嗎?”沐春風毫不客氣地盯著老師的臉,她知道老師很早就練就了說慌不變神色的本事。

    “這樣懷疑老師,老師會很傷心的哦。”楚清秋故意做出一個可憐的表情,心中卻在暗罵:“趙瑾你這個渾蛋,你不會真的都說了吧?”

    沐春風可不會輕易上當,繼續盯著楚清秋的眼睛問道:“那為什麼聖上會說……”沐春風巧妙地停住了,因為她知道如果她說出趙瑾的原話,也一定會被楚清秋歸為無聊的假設,但她那憂色仲仲的神色卻不是裝出來的。

    楚清秋果然關心則亂,一拍桌子,叫道:“這個渾蛋!”

    他這一拍同時也拍在了沐春風的心上,她身子晃了晃,堅持問道:“老師,您跟我說實話,錦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聖上都跟你說了些什麼?”楚清秋這才意識到自己過於著急了。

    可沐春風不打算讓他蒙混過關,逼問道:“您別管他說了什麼,您也別想再瞞我,否則我立刻進宮去問聖上。”

    楚清秋別無他法,長歎一聲,把從前線得到的緊急情報都說了出來,末了又勸道:“春風你也別著急,除非是生死大敵,有身份的俘虜都會被百夷人拿來換取財物,所以燕公子暫時不會有危險。再者,他們其實也想和朝廷和解,我看多半會放了燕公子以示友好。”

    楚清秋的勸解純是為了寬慰沐春風,但也不是毫無道理,所以沐春風的心情倒比他想像中的要好些,雖然沉重無比,但總是有了底。

    她慢慢地坐了下來,雙手使勁絞著腰上的衣帶,過了一會兒問道:“老師,百夷人能不能和朝廷和解,又會以怎樣的方式和解,是不是都要聽聖上的?”

    “那、那是當然。”楚清秋不覺皺起了眉,“春風,你也老實跟老師說,今天在宮裡聖上到底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沐春風微微抬起頭,眼神裡有一絲無奈,也把在宮裡發生的事一一道來,而後說道:“老師,聖上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奇怪的話呢?”

    “還能是為什麼?想把你關在那個大籠子裡唄!”奈何從窗子裡跳了進來。“真是個不要臉的家伙,都有那麼多女人了,還想打我們春風的主意!”

    “你聲音小些,我還沒有享受夠榮華富貴。”楚清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哼,剛才是誰罵皇帝老兒渾蛋?”

    沐春風苦笑著歎了口氣:“我知道他話裡的含意,可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比我有才有貌的女子宮裡宮外都多的是,我也沒什麼足以傾國的神秘身世,更沒做出什麼能讓聖上動心的事來,為什麼會是我呢?”

    楚清秋也歎了一聲,重又坐下來,說道:“這事多半是你阿媽惹的禍。你可知道聖上寢宮裡有一座洄溪堂?楚洄,大溪河,明白了嗎?”

    “可我阿媽大他好多啊,而且有夫有兒!”沐春風很驚訝,雖然她也有所猜測,卻還是覺得太過驚世駭俗。

    “是啊,所以聖上雖然對你阿媽有些心思,但也只敢想想而已。可你就不同了……”楚清秋看著沐春風,這個學生論容貌還在她的母親之上,又加上正值青春年華,更加容易惹人矚目。

    “得不到阿媽就拿我做代替品嗎?”沐春風真是哭笑不得外加一絲忿然,“哼,他喜歡的真是我阿媽嗎?他連我阿媽到底是什麼人都沒有搞清楚,這也叫喜歡嗎?”

    “所以嘛,我看聖上也就是一時興起,並不是很認真,你和燕公子的婚事也是天下皆知,他還能怎麼樣?”楚清秋連忙安慰道,他可不想自己的學生整日活得提心吊膽。

    “聖上對我應該只是一時興起,可老師,您能保證他不會一時興起對付錦衣嗎?”沐春風現在回想起趙瑾的那句話仍是渾身發寒。

    楚清秋想了想,說道:“聖上是個心性堅定之人,不是荒淫的隋煬帝,不會為著美色就無端犧牲一員大將。再者,燕鐵衣也是他的心腹愛臣,為著你得罪這麼多人,怕是不值得吧。”

    “老師……”沐春風勉強笑了笑,知道老師是故意說笑安慰她,不安的心裡也湧上一絲暖流。

    “直接下黑手干掉燕錦衣也許不值得,可如果有機會破壞他倆的婚事,這皇帝老兒說不定真會下手。”奈何突然說道。

    看著沐春風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楚清秋輕歎道:“你奈何叔總擔心猛卯土司要招燕家二郎做上門女婿,你說他是不是聽故事聽傻了?”

    “可你不能保證沒這個可能,土司的老婆也有一堆,生幾個等著出嫁的女兒應該不難。”盡管被楚清秋狠狠地瞪了幾眼,奈何還是沒有住口。

    “沒這麼巧吧……”沐春風想起柳鳴玉曾經向往過的玳瓚公主的傳奇,心裡怪怪的。“可是,錦衣如果真落在百夷人的手裡,安危難料,有些事還真不好說……”要是真有這麼個女人對她說,不答應燕錦衣另娶就讓他死,她又該怎麼辦呢?

    “別聽這家伙胡說,這是真打戰呢,又不是台上演戲。百夷人最多也就是盡量要些好處,不讓聖上責罰他們罷了。”楚清秋不忍沐春風為此憂心仲仲,又開口勸道:“我已經傳訊讓那邊一有新消息就傳回來,到時我們再做打算。只要燕公子性命無憂,我們就有辦法救他。”

    “還等什麼?等皇帝老兒下旨讓燕錦衣去給百夷人做上門女婿?”奈何又和楚清秋唱起了反調。

    “那你說怎麼辦?”楚清秋氣壞了,心道:“奈何這渾蛋發什麼瘋,也不看看時候,還嫌春風不夠難受嗎?”

    奈何站起身來,“要我說,現在就派人去雲南,把燕家二郎救出來,百夷人還能拿什麼威脅朝廷?皇帝老兒又憑什麼不讓春風好好地嫁人?”

    楚清秋愣了一下,說道:“這倒是一個辦法,把燕二郎救出來,讓他活著回來趕緊成親,聖上對春風的心思自然也就沒了。可是,這人選……”他看著奈何,沒有再說話。

    奈何卻笑了:“還用想嗎?當然是我去。”

    “那怎麼行?奈何叔去了,老師可怎麼辦?”聽到救人的說法,沐春風也是滿心歡喜,可再一聽奈何說要親自去,卻有些遲疑了。奈何叔可是承擔著保衛老師的重任。

    “哈哈,你擔心什麼,你老師不是好人,只有好人才活不長。”

    “哼,老師手下的高手也不差他這一個,就讓他去幫幫你的小郎君,免得那小子意志不堅被百夷小娘子強要了。”

    “老師……”沐春風哭喪著臉,她怎麼有這麼一個毫無長輩風范的老師。

    “既然說定了,我就盡快出發吧,一定要趕在聖旨前到才行。”奈何收起剛才的嘻笑,神色鄭重。

    “老師,我也要去。”沐春風咬了咬嘴唇,說道。

    “你去做什麼?”楚清秋和奈何一起叫了起來。

    “當然是去救人,還能是去玩嗎?”沐春風撇了撇嘴。

    “知道不是去玩你還胡鬧什麼?”楚清秋隱隱有些生氣,氣沐春風為著情郎居然不顧自己的安危。

    “老師您先別生氣,聽我說完,我自有我的理由。”沐春風反倒很冷靜。

    “你有什麼理由非去不可?”奈何問道,他當然也不想帶著沐春風去冒險,但看著這師生倆有翻臉的可能忙出來打圓場。

    “第一,不管聖上對我是不是一時興起,我留在京師都不太安全,還是離開的好。第二,老師您讓奈何叔帶人去救錦衣,明裡說這是不信任朝廷,暗裡說就是在和聖上作對,能不讓聖上生氣嗎?可我這個不懂事的弱女子因為擔心未婚夫的生死而私自離家去雲南,從不能說我是有意對聖上不尊吧?”

    “你是說,你假借思念未婚夫的名義離京去雲南,而我們則以追你回府的名義跟著離京?”奈何摸了摸下巴,“相爺,春風的話有道理啊。”

    “嗯,這樣才能避開別人的懷疑嘛。”沐春風接著慫恿,“老師您放心,我一定聽奈何叔的話,不會不自量力給他添麻煩,何況那邊我比較熟悉,還能給奈何叔幫忙呢。”

    楚清秋瞇起眼琢磨了一陣,才說道:“春風的確不合留在京師,奈何你們的行動也該有個很好的遮掩。我看這樣吧,先讓春風假裝去雲南,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奈何你們再假意追逐出京,這樣的確會更好些。”

    “老師!”沐春風著急地抓住楚清秋的袖子,再看向奈何,可惜兩人難得地一致,臉上都是寫著“拒絕”二字,而且異常堅定。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07 PM

第六十七章 老頑固技高一籌

    “無情,師父的話你可記好了?”

    “記好了。看好小娘子,別讓她到處亂跑,也別讓不懷好意的人靠近,若有不從,定斬不饒!”無情揮了揮好久沒有用過的修羅刀,嘴巴卻是噘起,千裡奇襲這麼精彩的事怎麼能撇下他呢?

    “把小娘子保護好便是你大功一件。”奈何難得地安慰徒弟。

    “嗯。師父,接下來你們怎麼行動?”

    “接下來嘛,當然是先回京師,然後假裝發現你們失蹤,然後再假裝尋找,然後再假裝出城追尋,然後再趕到雲南去救人。”奈何用一連串的然後把無情繞得頭暈,然後又說道:“當然,事不宜遲,其他人就留在這裡,明天一早假扮商隊出發,我稍後與他們匯合。”

    “哦,原來如此。”無情滿意地點了點頭。

    看著師父的背影消失,無情這才返回身後的宅院。這裡是楚相爺名下的一個秘密別院,也將是他和沐春風今後一段時間的藏身之所。可是,他們會在這裡藏多久呢?

    “怎麼樣,打聽到了嗎?”沐春風不等無情關上門就急切地問道。

    無情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腦袋探出門外,鬼頭鬼腦地看了半天。

    “好了,快說吧,沒人有興趣監視咱們。”沐春風沒好氣地說道,同時也在心裡狠狠地鄙視著那兩個老頑固。

    無情關好門,轉過身,神色慎重地說道:“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打聽到了,師父他們接下來的行動是這樣的:師父先回京師,然後假裝發現我們失蹤,然後再假裝尋找,然後再假裝出城追尋,然後再趕到雲南去救人。當然,因為事不宜遲,其他人就留在這裡,明天一早假扮商隊出發,師父稍後與他們匯合。”

    沐春風耐著性子聽完,眨了眨眼問道:“打聽得這麼清楚,你確定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無情急了,“這都是師父親口告訴我的!”

    “奈何叔說的?”沐春風疑心更重,奈何叔怎麼會變得如此不謹慎?

    “師父一定想不到咱們居然要……”無情及時截斷話頭,轉而說道:“你忘了那些馬車了嗎?如果不是要假扮商隊,他們帶這些馬車上路豈不是成了累綴?”

    沐春風低頭想了想,說道:“不管了,是真是假都要試一試。”她抬起頭來,望著無情,兩眼閃閃發亮。“明天一早……不,今晚就行動!今晚我們就到馬車上藏好,明天跟他們一起出發。奈何叔不在正好,等他發現時也來不及趕我們走了。”

    “小娘子,我們真的要這麼做麼……”見小娘子下定了決心,無情反倒猶豫起來,他剛才可是在師父面前拍著胸脯保證不會讓小娘子亂跑,轉眼卻要跟著她亂跑。等師父知道了……

    “怎麼,你害怕了?”沐春風掉頭看向他。

    “當然不是害怕!只是……”無情訕笑著抓抓頭。

    “哼,你要是害怕被奈何叔懲罰,那你就別去了,我可以把你打暈了,到時就說與你無關。”

    “我是那麼沒義氣的人麼?”無情氣呼呼地跳了起來。

    沐春風緊繃著的臉松開了,哧哧笑道:“我就知道無情你是最講義氣的人,一定不會坐視燕公子陷於困境。”

    無情忽然覺得自己中計了,氣呼呼地說道:“哼,我才不管他,我只是擔心小娘子路上不安全。光是去雲南還好說,要深入百夷人的地盤可就危險了。”

    沐春風收起笑容點了點頭,“我也知道不容易,所以才一定要混進奈何叔的隊伍,帶著你單獨行動我也怕呢。”她又回頭看著無情,“我想救錦衣,但也不想讓你有危險。”

    “我可比他強多了。”無情不甘心被小看,又高興小娘子的關心,紅著臉嘟喃了一句。

    沐春風卻沒有因為他小看燕錦衣而不高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起身走到窗前,半趴在窗台上,抬頭看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滑過一抹悵然。

    無情看著她的模樣,心裡有些發酸,也走過去半趴在窗台上,低聲問道:“小娘子,你為什麼一定要去呢?救人的時候我倆其實沒什麼用啊。”

    沐春風依舊望著天空,過了好久才幽幽地說道:“因為,我想他啊。”易而處之,錦衣也一定會不顧一切來救她吧。不過,她不會不顧一切,不管是為著自己還是為著愛她的人,她都要保護好自己。

    無情也抬頭望著天空,心想:“燕公子,你可不能有事啊,要不然小娘子怎麼辦?”而後又想到:“燕公子到底有什麼好,能讓小娘子甘心為他冒險?唉,要是也有人這樣對我就好了。可是,那樣我不就得娶老婆了嗎?為什麼師父說娶老婆不好呢?嗯,我知道了,一定是沒有哪個小娘子會這樣對他,所以他嫉妒了。”

    無情發誓,等他知道是哪個蠢材提議用這輛馬車裝運羽毛,他一定要把這人大卸八塊!

    他和沐春風藏身的馬車裡裝的貨物是獸皮和羽毛,因為貨物包裹得不是很嚴密,光是獸皮上發出的味道已經夠讓他們受的,更別說那些他一碰到就要打噴嚏的羽毛。

    “沒事吧?”沐春風對著無情無聲地做著口型,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這可憐的孩子一定憋得難受。

    不過她自己也並不好過,雖然不受羽毛影響,可狹小的空間、長期的顛簸,而且還要擔心會被發現,不敢說話也不敢動彈,和自己那輛豪華馬車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唉,二郎啊,我也和囚犯差不多了。”沐春風苦著臉想到,抬起手擦了擦臉上的悶汗,衣袖上傳來的臭味更是讓她皺起了眉頭。

    馬車終於又停了下來,似乎是進了一家客棧准備休息。沐春風和無情都期盼著假扮商人的相府護衛早些離開,好讓他們可以下車活動一下。

    “奈何先生!”護衛們整齊的一聲稱呼,把馬車上的兩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沒想到奈何已經趕到了。

    “嗯,人都到齊了吧?”果然是奈何的聲音。

    “都到齊了。”

    “好,大家今天好好休息一番,明天我們就輕裝上馬,直奔雲南。”

    眾護衛答應著散了下去,沐春風聽著外面沒了動靜,正想開口說話,卻見無情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忙閉住嘴,學他一樣再次豎起耳朵聽著。

    “你們倆還不下車?待在裡面很舒服嗎?”車外又響起奈何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

    “啊!”兩人都禁不住叫出聲來,這樣一來便是真的藏不住行跡了,只好狼狽不堪地爬了出來。奈何正倚在車邊笑盈盈地看著,看到他倆下車時的狼狽樣,更是大笑不止。

    “師父!您怎麼知道我們在車裡?”無情迫不及待地問道,他不相信師父當真一眼就看破了他們的藏匿。

    沐春風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歎道:“無情,你還不明白麼,奈何叔早就知道我倆在車裡,就連這車也是專門為我倆准備的。”她本來就奇怪,這樣普通的貨物為什麼要用有車廂的馬車來拉,卻原來他們才是真正的貨物。

    “不是吧,我們可是半夜偷偷上的車……呃,小娘子你是說他們就等著咱們上車呢?”無情不敢相信,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這幾天的辛苦不是白挨了?

    沐春風沒有理會他,而是對奈何說道:“奈何叔,您和老師不是不贊成我去麼,為什麼還要特意這樣安排?”

    “唉,我們是不想讓你去,可我們也猜著依你的性子不會乖乖聽話,與其讓你單獨去冒險,不如還是讓我盯著好些。”奈何用一種長輩教訓不聽話的晚輩的口氣說道。

    沐春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笑了笑,心裡因為老師和奈何叔的關心時而高興時而愧疚。

    “師父,您就沒想過要是我們沒有中計偷偷上馬車呢?”無情還是不甘心,原來師父臨走前的嘮叨就是怕他不上當,他真有這麼笨嗎?

    “笨!你們不跟來我只會高興得睡不著覺!”奈何瞪了他一眼。

    “我、我是說您就不擔心我們另走一路?”

    “另走一路?你以為就憑你這點本事能帶著小娘子離開別院?你要真能做到,那你直接帶著小娘子去救燕公子我都不用擔心了。”奈何一陣冷笑。

    無情垂頭喪氣,他原以為再見時能讓師父大吃一驚,卻不想大吃一驚的人還是他。

    “臉拉這麼長做什麼?”奈何輕輕地拍了他一掌,“你這一路上做得已經很不錯了,就這麼急著青出於藍麼?”

    無情抬起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師父,真的還不錯麼?”

    “哼,什麼時候你做的不好師父會說你好?”

    無情頓時又咧嘴笑了起來。那倒是,師父從來只會在他得意的時候嚴厲打擊,堅決不會替他粉飾太平。

    沐春風看著這師徒倆也笑了起來,心裡對前程的擔憂也暫時遺忘了。

    “別笑了,趕快去洗洗,你們身上連人味都沒有了。”奈何板著臉說道。

    “阿嚏!”無情恰在這時打了一個大噴嚏,突然想起自己的那個怨恨,問道:“師父,是誰出的餿主意在這車裡放羽毛?”

    “是我啊。羽毛分量輕,不影響趕路的速度。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奈何誠懇地問道。

    “……沒、沒什麼不妥,師父考慮得真周全。”誰跟他說師父這麼做不是故意的,他就把誰大卸八塊!

    沐春風一邊笑著,一邊想到:“二郎,我們就要來救你了,你可一定要保重!”

    沐春風的擔憂顯然是多余的,燕錦衣現在的狀況相當不錯。雖說失去了自由,但好吃好喝,沒有受到任何虐待,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曬黑的皮膚甚至又變白了些,體重也有增加的可能。

    “哼,當本公子是豬在養啊!”燕錦衣憤怒地在紙上又劃了一筆。

    刀靈雲自從那天一見之後就再也沒有露過面,平日除了換藥和送飯的下人,燕錦衣便只能對著這簡陋的屋子發呆,時間長了怎能不煩悶?

    要說刀靈雲待他也的確不錯,不但改善了飲食,還照他的要求送來了書籍、紙筆供他解悶。只是那些書都是他早就看過的,只好整日在紙上寫寫畫畫,悶極了也寫寫詩、做做詞,要讓他以前的西席先生見了一定是感激涕零。

    但生活上的改善也不能改變失去自由的事實,燕錦衣更關心的是刀靈雲所說的交易到底是什麼,他又應該怎樣重獲自由?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動靜。燕錦衣抬頭看著門,心想:“今天已經換了藥,送飯還不到時候,難道是她?是她終於要來談交易了嗎?哼,我會讓她明白,要我背叛聖上、出賣同袍是堅決不可能的!”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09 PM

第六十八章 小錦衣誓不罷休

    進來的果然是刀靈雲,穿了一身紅色的衣裙,襯著烏發雪膚分外嬌艷,眉稍間帶著藏不住的喜色,活像一個就要出嫁的新娘子。

    “燕公子在寫什麼呢?”刀靈雲一進屋便笑道。

    注意到她對自己的稱呼變了,燕錦衣皺了皺眉頭,答道:“沒寫什麼……哎,你做什麼?”

    沒等他反應過來,刀靈雲已經將他剛剛書寫的紙張抽了過去,若無其事地打開端詳,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好多,但其實只是兩個字:春風。

    “原來燕公子最喜歡春天,我也是。嗯,我記得有句詩是寫春風的,叫做……啊,叫做二月春風似剪刀。”刀靈雲好不容易想起來,得意地搖頭念道。刀思法對於中原文化頗為仰慕,專門請了漢人老師到府上教學,所以刀靈雲不但能說漢話,也略通詩文。

    “哼,我家春風是世上最溫柔的女人,你這個蠻夷才是剪刀!”燕錦衣無力阻止她,只能在心中暗自腹誹,然後懶洋洋地問道:“二姑娘今天來不會是想和燕某談詩論畫吧?”

    雖然刀靈雲漢學水平讓他有些吃驚,可與見慣了的閨秀才女相比還是差得太遠,他當然不會因為她認得一句唐詩便另眼相看,更不想告訴她他所喜歡的春風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女子。

    “談詩論畫?”刀靈雲的嘴角饒有趣味地一翹,然後哧哧笑道:“今天就罷了,以後我們有的時間。”

    燕錦衣心裡一跳——這話是什麼意思?要關他一輩子嗎?

    “我今天來,是帶燕公子的一位熟人來看你。”

    燕錦衣的雙眼猛然睜大。一位熟人?他在猛卯部落哪來的熟人?他的熟人都在……天哪,難道又有倒霉鬼和他一樣被俘虜了?

    不一會兒,門外果然又進來一人,一個熟人。燕錦衣的雙眼已經不能再睜大了,眼珠子幾乎都要掉下來了。

    “段、段、段大人?”那人雖然穿了一身極不起眼的百夷服飾,但那張臉燕錦衣怎麼也不會認錯。

    刀靈雲對燕錦衣的表現顯然很滿意,格格笑個不停。

    “二姑娘,你答應過會讓段某與燕指揮使單獨說話。”段宸書比起燕錦衣要鎮定得多,說話的語氣更是擺明了無需商量。

    刀靈雲的笑聲一頓,正色說道:“段大人放心,我們百夷人也知道何為一諾千金,也請段大人別忘了你答應過事。”說完,她頗有深意地看了段宸書一眼,然後拿著那張寫滿了“春風”的紙張走了出去,關上門,將段宸書和燕錦衣單獨留在了一起。

    “你怎麼會來這裡?”刀靈雲一離開,燕錦衣便按捺不住跳了起來,指著如從天降的段宸書叫道。“你也被他們抓來了?還是說,你已經投降了?”燕錦衣並不相信自己的猜測,可又該怎麼解釋刀靈雲和段宸書之間的詭異對話。

    “你胡說什麼呢?”段宸書被他氣得哭笑不得,“是百夷人主動找我們要求談判,否則我怎麼可能來見你?”

    燕錦衣松了一口氣,而後眉頭一挑又問道:“談判?他們到底想干什麼?”

    “唉,先坐下再說吧。”段宸書沒有著急,可眉宇間的一抹憂色還是讓屋裡的氣氛為之一凝。

    燕錦衣忐忑不安地坐下後便又問道:“我被俘的消息是不是已經傳回去了?”

    段宸書愣了一下,說道:“是的。”

    燕錦衣歎了一聲,既有些放松又有些難過,不過,讓家裡人知道自己還活著總比下落不明要好。

    “說吧,那個二姑娘到底要跟我們做什麼交易?”燕錦衣強迫自己斷開對親人的思念和擔憂。

    段宸書大概是不習慣燕錦衣這樣的直接,又愣了一下,才說道:“她……沒跟你說什麼嗎?”

    “沒有。哼,大概是覺得我不夠資格和她談吧。”燕錦衣瞥了段宸書一眼,想到人家是副監軍兼談判使臣,自己卻是小小指揮使兼囚犯,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他們到底想干嗎?不會真以為能以我為質逼朝廷退兵吧。”燕錦衣說這話只是為了轉移自己的妒意,可心裡卻突然再度忐忑起來:如果百夷人真提出這樣的要求,那個讓人猜不透心思的聖上會不會一怒之下不顧他的死活揮軍直下……

    段宸書不知是聽出燕錦衣話裡的酸意還是看出他心中的忐忑,表情古怪,說道:“百夷人當然知道不可能讓朝廷輕易退兵,不過他們也的確不想再對抗下去,所以提出求和。”

    “求和啊,還算他們有腦子。”燕錦衣長長地抒了一口氣,可又覺得奇怪,既然已經決定求和,還關著他做什麼?

    “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這……百夷人雖然願意歸順朝廷,但他們也提出了要求?”

    “什麼要求?”

    “聯姻。”

    “聯姻?哦,我明白了,百夷人怕朝廷秋後算賬,所以要想辦法穩固自己的地位。這倒也不難,宗室中適嫁的女子應該還有,再不濟讓某位宗親收個養女,反正這些蠻夷也看不出區別。”這些都是歷朝歷代慣用的手法,燕錦衣並不覺得奇怪。

    段宸書卻苦笑道:“他們不是想迎娶宗室女,而是想給剛才那位二姑娘招婿。”

    “給她招婿?”燕錦衣又皺起了眉頭,“她雖有些本事,但終歸是個蠻夷,還能給宗室子弟做妻?再說,還有適婚未嫁的宗室子弟嗎?”他想到了自己的親外甥,還好那小子只有十二歲。

    段宸書低頭咳了兩聲,又道:“她……沒想找宗室子弟。”

    “不找宗室子弟?那她要嫁誰?當今聖上嗎?哈哈……”燕錦衣只笑出兩聲便嘎然而止,兩眼再度睜圓,瞪著段宸書,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難道她想嫁的是……”他伸手指著自己,手指尖也有些發抖。

    段宸書點了點頭。

    “這不是胡鬧嗎?你沒告訴她我已經定了親,這次回京就要成親了嗎?”

    “說了,可二姑娘說她不介意。”

    “放屁!她不介意我介意!”燕錦衣一聲怒吼,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快閉嘴!”段宸書此時表現出了他的強悍,一手捂住燕錦衣的嘴,一手將他死死地按在座椅上,然後厲聲說道:“我不管你介意什麼,現在都不是你發瘋的時候。別忘了你現在的處境,就算你真的不怕死,你也要為你爹娘、為春風好好想想!”

    段宸書的最後一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燕錦衣火熱的頭顱上,他的身子不再扭動,胸口的起伏也緩和了下來,只是眼神裡依然閃著不忿的光芒。

    他扒開段宸書的手,小聲說道:“我不會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但也不能答應他們。我爹娘絕對不會想有這樣的兒媳,還有、還有春風……”

    “不會委屈春風。”提到沐春風,段宸書也眉頭緊鎖,“猛卯土司也知道相爺的權勢,不敢妄自尊大,甘以其女為小。”

    “呸!以為做小我就該感激他們了?”燕錦衣沒敢大聲,可話中的鄙意一點也沒有少。“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別說是土司的女兒,就算是一個卑賤的婢女,只要我沾一下,春風也會立刻與我翻臉!”他怒視著段宸書,甚至懷疑這家伙是故意破壞他和沐春風的好事。

    段宸書臉上一僵,說道:“我也不想拆散你和沐小娘子,可這不是一次簡單的聯姻,這關系到聖上的西南大計……”

    “我納個小妾也關聖上的事?”燕錦衣忍不住打斷了他。

    “燕指揮使!”段宸書的神色變得鄭重起來,“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那位二姑娘深得寵愛,所以土司才會以此作為歸順朝廷的條件,不肯他換。如果能成,我們不但可以免了一場戰事,還能得到百夷人相助擒獲高義貞及其同黨,如此才能真正讓西南平定,才能真正讓聖上安心。”

    “我等來到西南便是為著平定叛亂,要是為此丟了性命也是職責所在,我燕錦衣不會逃避!可要我為此毀了自己的終身大事,這也太胡扯了吧!”燕錦衣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成了犧牲品。他也總算明白為什麼詩詞裡都把古時和親的公主描寫得那麼淒涼,身不由己的感覺實在不好。

    “燕指揮使,你別忘了你是朝廷的將士、聖上的臣子。以身報國固然可嘉,可能以一場婚事化干戈為玉帛,讓無數將士、百姓滅受戰禍,這難道不比你拼命還要值得嗎?”段宸書語帶不悅,因為他覺得此事利大於弊,如果是他,定然不會推辭。

    燕錦衣卻是鼻子都氣歪了,“我難道不願意為了化干戈為玉帛而犧牲自己?可你現在要犧牲的不止是我一個,還有春風!你是真的不明白嗎?不管這次聯姻有怎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它只會讓春風傷心!傷透了心!”他此時真是恨透了刀靈雲,比被她射傷俘虜時還要憎恨。

    提到沐春風,段宸書臉上神色又是一變,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道:“我也不想她傷心,怎奈二姑娘就是認准了你,哪怕換個尚未婚配的她都不願。不過我想這事也沒你想的可怕,你畢竟是英山侯幼子,怎麼可能留在此地入贅?而只要到了京師,有相爺在,還怕收拾不下來嗎?”

    段宸書最後幾句話聲音低得如同蚊吟,但卻透出一股寒意。燕錦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懷疑眼前這人不是他心目中正直不阿的段郎中。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要把刀靈雲收拾得服服帖帖,還是干脆讓她……這想法燕錦衣從來沒有想過,他相信沐春風也不會這般想。春風唯一會做的便是引身而退、含怨而去。當然,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忘了這怨恨,同時也忘了他,可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可這道理要怎麼說才能讓段宸書明白呢?燕錦衣心裡突然有了一種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無力感,憤然擺擺手道:“這事你跟我說也沒用,你去跟春風說吧。哼,她要是願意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我二話不說立刻成親!”

    段宸書身子一震,看著面容疲憊的燕錦衣,悄悄握緊了拳頭,而後又慢慢放開。“你也莫急,我同土司說過,陣前招妻乃是欺君之罪,所以必須等聖上的旨意才能行事。這消息一去一來少說也要個把月,在這期間再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燕錦衣不置可否地笑笑,把臉扭向一邊,看著那個唯一能讓他看到天空的小窗,心情低落到了極點——他和春風究竟還要經過怎樣的磨難才能終成眷屬?可要他就此認命放手嗎?不,絕不!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09 PM

第六十九章 偽作大義非春風

    路邊的一個茶棚內,奈何帶領的一眾護衛都坐在其間喝茶休息,時間緊迫,由不得他們挑三揀四。一身男裝的沐春風也在其中。

    “還受得住嗎?”奈何輕聲問道。

    “沒事,早就習慣了。”沐春風笑了笑,手卻輕輕摸了摸大腿內側,雖說比才開始時好些,但還是疼。她的騎術不算差,可這樣的長途奔波還是頭一次。

    奈何本是打算讓她乘馬車,又或是讓人護著她慢慢跟來,但都被她拒絕了。既然決定要來,就絕對不能成了大家的負累,這是沐春風一直暗中告誡自己的話。

    “不過也快了,照這個速度,我們今晚應該可以接近大軍營地了。”已經到了這時候,奈何也覺得沒有再勸的必要,還是早些到達目的地更好。

    沐春風沒有細問奈何要怎麼救燕錦衣,但也知道是有危險的,望了望風塵僕僕的眾人,心裡一陣愧疚,偏偏這裡面最沒用的人就是自己。

    “對不起,奈何叔。”她小聲說道。對於那些相府花大力氣培養出來的護衛,那份愧疚不算很重,可對於視她若子侄的奈何,沐春風總覺得欠了些什麼。

    “說這些干什麼?”奈何卻顯然不喜歡如此兒女情長的對話。

    “因為我,把奈何叔和大家牽連到這事裡來,我……”

    “你這意思是要把奈何叔當外人麼?”奈何故意瞪了她一眼。

    沐春風心裡一酸,卻又笑道:“謝謝奈何叔。”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別人會說你這位小郎君像女人的。”

    沐春風又笑了起來,但同時收起了那些小女兒的作派,坐直身子,板起面孔,和她那一身男子裝扮更加適宜。

    “呵呵,就是比你阿媽強。你阿媽再怎麼裝都不像個男人,最多當她是個兔兒爺。”奈何也不知是受過什麼委屈,凡能打擊楚洄的事總能讓他興奮。

    沐春風被剛剛喝進口的茶水嗆得咳了好幾聲,過了一陣才問道:“奈何叔,你是不是還生我阿媽的氣呢?”

    “生你阿媽的氣?她又干了什麼壞事?”奈何的口氣就好像那個女子還活著一般。

    沐春風有些不好意思,捏著茶杯摸了好一陣,說道:“要不是我阿媽逼你給老師做保鏢,你也用不著卷進這些朝堂政事。”

    “那不是因為你阿媽救了我的命嘛,怎麼能說是她逼我呢?再說,就憑她也能逼我做事?”奈何感到意外,也感到恥辱。

    “可你明明可以用別的方式報恩,不是我阿媽挾恩求報,你會選擇留在京師?”沐春風心中暗歎,昔日出名的殺手怎麼會甘心困於一處,崇尚瀟灑自由的阿媽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奈何卻笑了起來:“你都聽誰說的?我要是不想答應,你阿媽又能拿我如何?唉,其實我也是厭了江湖事,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你阿媽的建議正合我意。”可他突然臉色一變,“哼,不過,要是早知道要我保護的是那個妖孽,我肯定不會答應。”

    “可是……老師說你是被阿媽逼得沒辦法才答應……所以臉色總是臭臭的……”沐春風的神色好尷尬。以前的奈何對誰都是冷冰冰的,楚清秋便對年紀尚小的沐春風說這人是被債主阿媽逼債逼急了。年紀大些她才知道這所謂的債便是救命之恩。

    “楚妖孽,你給我等著!”奈何氣憤地捏碎了一個茶杯,難怪小時候的沐春風看著他總是一付憐憫的目光。

    晚上,一行人終於抵達了距離朝廷大軍扎營處最近的一座小鎮。相府留在軍隊的內應已經幫他們找好了藏身之處,同時也帶來了關於燕錦衣的最新消息。

    奈何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嘴,心想:“難道我真成了烏鴉嘴?”忙說道:“春風莫急,有你老師在京裡周旋,聖上不會同意。咱們抓緊時間救人才是最重要的。”可他心裡也在打鼓,誰知道聖上會不會借機把燕錦衣除去。

    沐春風的臉上倒是沒有露出太過焦急的神色,只是提出要私下見一見段宸書。

    “你見他做什麼?這事他可幫不上忙,反而還會走露風聲。”因為毀婚的緣故,奈何也早把這段公子當作惡人看待。

    “奈何叔放心,段公子不是那樣的人。我要見他,主要是因為他是唯一去土司府見過錦衣的人,要救人也得先摸清情況,你說是不是?”沐春風輕聲道。其實她最想的還是聽聽燕錦衣的近況,否則這心裡實在是難以安定。

    奈何琢磨了一下,覺得能從段宸書那裡了解情況確實有益,而且沐春風出面也比他更易接近,便不再反對。

    夜深了,段宸書還坐在書案前處理公文。監軍大人很聰明,不會浪費他這個狀元郎的才華,幾乎所有的公文處理都交給了他。

    段宸書也沒有推托,他還是堅信多做多得的道理。只是,這幾天的思緒都沒法完全放在公文上,而是一直想著已經派人送回京師的奏折。

    不知道聖上到底會怎麼處置這件事?段宸書看著公文,腦海裡卻還是念著這句話。過了一會兒,他放下公文,自嘲地笑笑,心想:“這事對於朝廷來說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只怕有的人還要把這當成是老天保佑了。”

    想到這裡他不覺又歎了一聲:“這事多半由不得燕錦衣,不知沐小娘子會怎麼辦?還是像對我那般毫不猶豫地離開嗎?”

    “段大人,曹大人派人來收取公文。”外面侍候的下人說道。這曹大人便是正監軍。

    “嗯,讓他進來吧。”段宸書收回思緒,把已經處理好的公文收好,准備交給來人。

    一個青衣小吏走了進來,段宸書頭也沒抬,把公文遞了過去,誰知那人半天也沒有伸手接住。段宸書心頭微怒,抬起頭來正想呵斥,卻是一驚。

    “怎麼是你?”一聲短暫的驚呼後,段宸書馬上站了起來,把門關好,又轉身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多日來的疲憊似乎已經隱去,沐春風仍是如沐春風般的淡淡一笑:“段公子別來無恙?至於我,來這裡的目的應該不難猜吧。”

    段宸書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輕哼道:“看來相府的消息要比我想像中來得還快。”

    沐春風也略帶嘲諷地說道:“如果不快些,那我會等來什麼?聖上給土司女兒指婚的旨意嗎?”

    提到此節,段宸書不免有些尷尬,低頭道:“聖上怎麼會答應這樣的要求……只不過是權宜之計……”

    經歷過御花園的一幕,沐春風對皇帝已經沒有太大的信心,更何況這還牽連到政事,就如奈何所說,不趁機落井下石已是萬幸。可這些話她不可能對段宸書明言,所以只是頗有深意地撇了撇嘴,沒有多說。

    段宸書似也從這沉默中體味到了什麼,聲音更為低沉,歎道:“這些事還是讓相爺和英山侯去打理吧,你又何苦跑來這裡?”想到這一路上的艱辛,他的心裡一陣壓抑。

    “我走的時候還不知道這些,只是擔心錦衣的安危,所以想來看看。我是偷偷離開的,老師他們並不知情。”沐春風並沒有把全部實情告知,因為這關系到太多人。

    “就你一個人?你怎麼會如此大膽?”段宸書又驚又怒,即便已經看到她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那個男人對她真這麼重要?

    “哪裡,半路就被老師的人追上了,只是我一心要來,他們也無法阻攔,只好都陪著來了。”

    段宸書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這裡並不安全,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打起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至少也要撤到安全的城鎮。”

    “我、我還沒見到錦衣,怎麼能走?”

    “胡鬧!”段宸書不由分說瞪了她一眼,“燕指揮使現在是百夷人的俘虜,你怎麼能見到他?你可不要又一時沖動跑到土司府去,事情沒你想的容易!”要是沐春風落在刀靈雲的手上,他根本不敢想像會有什麼結果。

    段宸書的話雖然難聽,卻是一片赤誠,沐春風忙說道:“段公子放心,我不會不知輕重。我就是知道只有你探望過錦衣,所以才來問問……他可好?”

    段宸書轉過頭去,心裡一陣煩躁。“他好得很。土司女一心想嫁給他,哪會捨得對他不好?”說完便又後悔,擔心沐春風懷疑他是在說風涼話。

    沐春風像是沒有聽出什麼,略帶欣慰地問道:“我聽說他先前受過傷,可曾好了?”

    “好了,我去探望他的時候都已經差不多好了,精神也很好,只是還不能自由行動。”段宸書終於穩住了心神。

    “那他可知道土司的打算?”

    “是我親口告訴他的。”

    “那他說了什麼?”沐春風緊緊地看著段宸書,似乎怕他不肯回答一般。段宸書甚至可以在她的眼眸裡看到燭火所映出的火苗。

    “他說,他不會答應。”想了一會兒,段宸書還是說出了實情,並毫不意外地看到沐春風的臉上露出欣喜。

    不知怎麼,段宸書突然覺得這笑容刺痛了他的心,又接著說道:“你要想清楚,這並不是最好的答復,不但不能解決現在的困局,甚至有可能……”

    “我知道,這不是一樁普通的婚事,不是我和錦衣又或者我們的長輩能說了算的。可能知道他的心意,我已經很滿足了。”

    “滿足了?嘿嘿,我懂你的意思,如果他沒有拒絕,或是不敢拒絕,你便要離開他了,是嗎?”想起前塵,段宸書不由自主地問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沐春風微怒,“難道我作為他未過門的妻子不該因為此事感到不滿,反而應該感激土司女兒對他的垂青嗎?”

    “可你明知此事關系到他的安危,關系到國家的前程,卻僅僅掛念著他有沒有背叛你,何況這根本談不上背叛,這就是你對他的情意嗎?”段宸書心裡像是堵了一團火,不吐不快。

    “你胡說!”沐春風咬著嘴唇,氣鼓鼓地看著他,“你知道愛一個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你都沒有愛過誰,你又怎麼知道我的心情?”她也是氣壞了才會說出這番話,可在這一刻,她真的懷疑段宸書夫婦之間是否有愛情存在。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愛過人?我明明……”段宸書的話嘎然而止,他也因為自己想要說出的話而驚訝不已,除了呆呆地看著沐春風,竟然不知還能做什麼。

    沐春風的反應很快,扭回頭,吸了一口氣,說道:“段公子是國之棟梁,想法與小女子自然不同。”

    “我不是這意思,我……我只是想說,你該多想想燕指揮使的安危才是,那土司女兒是個狠心人。”段宸書總算找回了自己慣有的語氣。

    沐春風抿了抿嘴唇,說道:“我明白段公子的擔憂,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又怎麼會不顧錦衣的安危?難道我還會把自己的名分看得比他的性命還重?”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但卻如同木釘堅定地敲進段宸書的心裡。“我自問不是狠心人,可既然還沒有到那一步,我又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放棄?連他都沒有放棄,我又怎麼能放棄?”

    “那你想怎麼做?”段宸書聽出來了,沐春風的不放棄不是不答應那麼簡單。

    “段公子能為我保守秘密嗎?”沐春風又轉過頭來,那雙眼睛還如初識般干淨明亮。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10 PM

第七十章 拖人下水真妖孽

    天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楚相爺病了,病得很重,以致於他只能在家焚香煮茶,卻無力上朝論政。這樣的病症連宮裡最好的太醫也束手無策,聖上除了讓其在家好好休養外也別無他法。

    這一日,御史台中丞燕鐵衣燕大人奉旨到相府探病。先前來探病的大小官員都被拒之門外,因此聖上也不知楚相爺的病情到底如何,只好派與楚家有著姻親關系的燕鐵衣出馬。

    燕鐵衣不愧鐵面御史的稱號,即便是來探望病人,依舊板著他那張相當威武的面孔,絲毫看不出他內心的焦灼。當然,這焦灼與楚相爺的病情毫無關系。

    “好你個楚妖孽,別以為裝病就能躲過去,今天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不走了!”

    帶路的大管家楚平要是知道燕鐵衣心裡的想法,一定會後悔把他放了進來。

    壓根沒病的楚清秋也沒有假惺惺地躲在床上呻吟,而是坐在曉春塢內欣賞著開得正好的一片繁花,小幾上放著香茗,旁邊還有樂伎彈著琵琶。燕鐵衣趕到時,他的手腳還在隨著悅耳的樂聲不停地搖晃著。

    燕鐵衣看到他這付愜意的模樣,心裡更是火冒三丈,心想:“你裝病也裝得像點啊,這樣讓我回去怎麼向聖上復命呢?雖說聖上也知道你是在裝病,可該裝的還是要裝啊。”

    “哎呀,早聽說相爺已經病入膏肓,今日一見卻是滿面紅光,莫非是回光返照了?”燕鐵衣滿臉悲痛,眼睛裡居然還擠出了兩滴眼淚。

    楚平差點背過氣去,心想這位鐵面御史說話怎麼比奈何先生還要氣人,可偏偏人家是奉著聖意來的,他這個相府大管家也不敢為主出頭。那樂伎更是嚇得臉都白了,彈出的曲子都走了調。

    楚清秋卻是淡淡一笑,揮揮手讓那樂伎退下,又叫人搬來椅子請燕鐵衣坐在一旁,並親手為他斟滿了茶杯,斟得相當滿——寬宏大量從來都不是用來形容他的。

    燕鐵衣看著即將溢出的茶水,忽然醒悟到自己今天是來求人的,只好哀歎一聲,皺起臉說道:“相爺,既然您的病好了,是不是該回朝堂看看,好多大事等著您決斷呢。”

    “哎喲,燕大人這話說得可就過了,國家大事那是要聖上才能決斷,我等只不過打打下手而已。”楚清秋自己端起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

    燕鐵衣想起身陷危地的二弟,便沒了與楚清秋斗嘴的心情,一咬牙,直接問道:“猛卯土司乞求歸順朝廷一事相爺怎麼看?”

    “呵呵,我怎麼看很重要麼?”楚清秋依舊淡淡地笑著,仿佛此事真與他無關似的。

    看看左右沒什麼人,燕鐵衣無奈地苦笑道:“相爺,我燕家上下也沒一個喜歡那什麼土司千金,可這事關捨弟的性命,我們也是迫於無奈啊。您放心,我爹娘都說了,土司千金只有做妾室的份,再加上我二弟對沐小娘子的情義,絕對不會有虧於她。”只要進了燕家的門,管她是誰的女兒都得老實聽話!

    “不會虧嗎?”楚清秋終於收起了虛偽的淡笑,換上一抹冷笑,“燕大人以為春風只是沖著燕家少奶奶的名分才要嫁給令弟嗎?”

    燕鐵衣訕訕笑道:“當然不是,沐小娘子對錦衣也是深情一片,所以嘛,她定能諒解我們的一番苦心。”

    “諒解不等於接受,二公子的安危固然重要,可春風下半輩子的幸福同樣重要。”

    “相爺,燕某保證……”燕鐵衣還想多說些話以證明他們不會對二女一視同仁,楚清秋卻朝他擺了擺手。

    “我與燕大人所看重的不同,此事難以一致。不過,我倒有一個法子,如果燕大人同意,想必也能勉強解決問題。”

    “啊,相爺請說!”

    楚清秋轉過臉來,帶著堪稱艷麗的笑容,說道:“救二公子脫困是迫在眉睫的事,我也不想誤事,就先允了這樁婚事。等那土司女到了京師,進了你燕家的門……”他端過燕鐵衣面前那杯滿滿的茶水,潑在地上,重又斟上適宜的容量。“呵呵,然後嘛,該消失的就消失,有些人、有些事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

    “您、您是說……這可不行!我燕家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燕鐵衣先是大驚而後大怒。他並非膽小怕事,只是不願違背祖訓。燕家開府兩百余年,雖也出過妻妾爭寵、嫡庶失和的齷齪事,但從沒有因此出過人命。祖宗有訓,燕家人只殺敵人,不殺自己人。

    “不行?”楚清秋兩眼一瞇,寒光微露,“如果燕大人要做聖人,楚某也無謂獨做奸人。燕大人肯與我合作,這事定能人不知鬼不覺;既然不肯,就別怪我把這事做得盡人皆知,給燕家祖宗蒙羞!”

    “你……”燕鐵衣氣憤地指著他,身子起了一半,卻又坐了回去,氣鼓鼓地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燕大人不相信楚某做得出來?”楚清秋又激了他一下。

    “哼,我當然相信楚相爺做得出來。”燕鐵衣沉住氣,說道:“可我不相信沐小娘子真願意承受楚相爺這個大人情。相爺不會真想為著一個蠻夷女子與沐小娘子失和吧?”

    楚清秋沒有說話,端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沐春風當然不會同意他這麼做,可為著她未來的幸福,該做的事他一定會做。

    燕鐵衣細細地觀察著,見楚清秋臉上沒有露出一絲慌張或猶豫,自己的心裡便忐忑起來。他對抓了弟弟的刀靈雲也可說是恨之入骨,如果現在有機會殺了她,他不會手軟;可一旦她成了他的弟媳,他又怎麼可能坐視別人暗算於她?

    “欸,楚相爺,我可否見見沐小娘子?”燕鐵衣見無法說服楚清秋,決定另外設法。

    “見她做什麼?”

    “楚相爺,這事說穿了還是要看沐小娘子的意思,如果她並不介意,我們又何需在這裡苦惱呢?您說,是不是?”燕鐵衣擠出些笑容,試圖緩和與楚清秋的關系。

    “哼,可惜了,她不在京師?”

    “不在京師?她去哪裡了?這時候她怎麼還能離開呢?”燕鐵衣又驚又怒,二弟生死難料,未來的弟媳居然還能有閒心出去游玩?

    “她去雲南了。”楚清秋的聲音還是平平的,沒有絲毫的起伏。

    “去、去雲南?她去做什麼?”燕鐵衣有些糊塗了。

    “唉。”楚清秋長歎一聲,“她剛得知二公子失手被擒時便央求我去救人,可這乃是國事,我怎能私下行動?她一怒之下便悄悄離開,留下書信說是要自己去雲南救人。嘿嘿,燕大人莫不是以為她去游山玩水?”

    “相爺就讓她去了?您怎麼能讓她就這麼去了呢?要是路上出了什麼事……”燕鐵衣的臉有些紅,但心裡又感到欣慰,沐小娘子的行事雖然有些冒失,但總算是有情有義的表現,不枉二弟對她一片真情。

    “哼,我怎麼可能讓她去做傻事?早派人去追了。唉,只是一路上陰差陽錯,等找到人時已經到了雲南境內。如今她非要親眼證實令弟安然無恙才肯回來,我也是沒法了。”

    “她……還想著要救人?”燕鐵衣心裡歡喜與不安交織在一起。能把二弟救出來當然好,可要是弄巧成拙……

    “燕大人不想救出令弟嗎?”楚清秋像是知道他在心裡想些什麼,故意問道。

    燕鐵衣從沒有這樣局促過,再一次訕笑道:“我當然希望錦衣能早些被救出來。可這一次事關重大,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呵呵,燕大人還是想著聯姻的法子更好?”

    “楚相爺可以怪我太自私,但如果不能保住親弟的性命,燕某怎有臉面去見燕家的列祖列宗?”燕鐵衣沒有含糊,他雖為沐春風的舉動而感動,但沒有什麼能比二弟的安全更為重要。

    楚清秋聽了他這話卻哈哈大笑起來:“燕大人以為用這樣的方式救出令弟就有臉見燕家的列祖列宗了?”

    燕鐵衣的臉色頓時黑得可怕,“相爺此話何意?”

    “燕家自第一代英山侯開始,幾乎代代都有良將,代代都有英烈。”楚清秋看著燕鐵衣,譏笑不已。“如果令弟不幸在雲南為國捐軀,必然能為燕家再添榮耀,可結果卻要靠著與敵人聯姻來換取活命的機會,燕大人覺得你燕家祖宗會為此感到欣慰?”

    “這又不僅僅是為了活命!這也是為著聖上收服百夷、平定西南的大計!為國事而捨小我,這有何見不得人的?”燕鐵衣的黑臉瞬間又變成了紅臉。

    “是哦,是哦。”楚清秋變本加厲,竟然拍起了手掌。“赫赫有名的將門虎子成了和親將軍,兵不血刃便收服敵軍,真是好辦法!將軍除了能打戰還能和親,真乃天朝大幸,燕家列祖列宗也一定會為後人勇於獻身而含笑九泉。”

    “你、你……”燕鐵衣顧不上官階尊卑,用手指著楚清秋,卻一時想不出反駁之詞。

    楚清秋卻突然神色一凜,“也許燕大人真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可令弟也會這麼想嗎?”

    燕鐵衣也是一愣,手就舉在半空中,整個人都僵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猛然收回手拍著桌子叫道:“那你說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我明白,燕大人其實也想有一個既能救出令弟又不會令聖上龍顏大怒的法子。”

    “哼,廢話少說!你有法子?”燕鐵衣嘴上罵道,心裡卻又升起一絲希望。

    “呵呵,方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不過這需要燕大人的幫忙。”楚清秋又笑了,卻是今天最為和藹可親的笑容。

    燕鐵衣滿腹疑慮地看著這個俊美得不像話的男人,心想:“難道說狀元一定要比榜眼聰明嗎?”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11 PM

第七十一章 萬事只欠東風吹

    郭皇後和燕太妃坐在亭子裡乘涼,一邊說笑一邊看著不遠處正在玩耍的幾個皇子,為首的正是誠王趙珞,但其中身份最高貴的卻是郭皇後所生的太子趙熾。

    “太子真是越來越像聖上了,您看他說話做事都跟小大人似的。”燕太妃笑道。

    “唉,我倒寧願他像誠王那樣活潑些,畢竟還是個孩子。”郭皇後半是歡喜半是埋怨。

    “哎喲,可別學那小子,就知道惹我生氣。”燕太妃佯裝生氣,“前些日子非吵著要拜師學藝,三天兩頭往宮外跑。”

    “聽說誠王找的是相府的奈何先生,那位的武藝連聖上都稱贊過。”郭皇後也笑了起來,誠王的調皮事宮裡盡人皆知。

    燕太妃輕輕啐了一口,說道:“越是本事高強的師父越是看不上他這個調皮鬼。”

    “娘娘未來的二弟妹就是相爺的學生,拜師一事還不容易嗎?”

    燕太妃微微低頭,歎道:“未來的二弟妹嗎?這事懸啊……”

    郭皇後也知道燕家二公子在雲南發生的事,表情有些尷尬,勸道:“娘娘不必擔心,那土司女兒鐵定是做妾室,楚相爺也是知道的。”

    “唉,皇後有所不知,當日提親時,沐家小娘子就曾言明不許我二弟納妾,那不掙氣的小子也是滿口答應。唉,都是些小孩子……”

    郭皇後愣了一下,也幽幽道:“是啊,都是些小孩子……”小孩子不明白現實的殘酷,但也因此敢說出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亭子裡的氣氛有些壓抑,郭皇後琢磨了一下,覺察出燕太妃有請自己做說客的意思,但聖上最忌後宮干政,便想著要委婉地拒絕。

    “聖上究竟會怎樣論斷,我也不知曉。但聖上與沐小娘子的父母有舊,平日對她也格外憐愛,這事也必定不會讓她吃虧,娘娘還需放寬心。”

    燕太妃低低地笑出聲來,卻又話鋒一轉,問道:“福寧宮裡的長春堂怎麼改名叫洄溪堂了?”

    郭皇後臉上一僵,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洄溪有不老泉之稱,這名字吉利。”

    “哦。記得以前先帝最愛帶我在長春堂的樓上看風景,從那裡看御花園真是美不勝收。”

    “是嗎?”郭皇後把眼神轉向她的兒子。她沒有從洄溪堂樓上看過御花園的風景,甚至連洄溪堂都沒有進去過。不過,沒關系,她有太子就行。

    “啊,真是巧,我剛想起來,沐小娘子的娘親單名正是一個洄字,聽說她和她娘親長得很像。”燕太妃的“驚訝”就像冬天最刺骨的風,呼啦啦地刮進郭皇後的耳朵。

    百夷猛卯土司刀思法請聖上為其二女和英山侯二子指婚才肯歸順朝廷的要求,遭到了宰相兼樞密使楚清秋、三司使芮國公郭淳、樞密副使英山侯燕定北等人的強烈反對,認為這麼做是墮了朝廷的威信,長了百夷人的狂妄。

    幾經商討,皇帝趙瑾也不得不做出退讓,讓前線軍隊先盡力拯救燕錦衣,並以武力收服百夷人;如果做不到,就只能答應百夷人的要求,以保萬全。

    燕定北畢竟是以兒子的安危為重,率先同意,楚清秋也不好再堅持,只能連夜修書給奈何,要他們盡快行動。

    京師裡暗潮湧動時,猛卯城內也並不平靜。

    這一日,土司府的大門打開了,二姑娘刀靈雲穿著艷麗的衣裙,像一只驕傲的金孔雀騎著馬兒走了出來,在她四周都是健壯的護衛,卻有一騎與她並肩。

    門外的百姓不論正在做什麼都慌忙停下,畢恭畢敬地彎腰向刀靈雲行禮。在這座城池裡,除了神靈,土司和他的家人便是最高貴的存在,許多人甚至不知道皇帝是干什麼的。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真的打從心眼兒裡敬畏高高坐在馬背上的人,喬裝成百夷人藏身其中的沐春風便是這樣。她的頭上照當地人的風俗纏了一塊毛巾,遮住了大半張臉,正偷偷從毛巾的邊沿抬眼向上看,想看看這個膽敢和她搶丈夫的二姑娘究竟生得什麼模樣。

    可只是看了一眼,她的眼瞳便如同剛從黑暗中看到光明一樣,猛地一縮。她眼裡已經沒有了刀靈雲的半點存在,看到的只是刀靈雲身邊那個略顯得有些憔悴和憂郁的俊朗少年。

    可只是看了一眼,她便收回視線,低下頭,咬緊嘴唇,不讓任何人看到她那驚喜交織的神情。同時,她還伸出一只手緊緊抓住身邊的無情,以免他會忍不住露出馬腳。

    刀靈雲身邊的俊朗少年正是被囚禁多日的燕錦衣。此時的他也騎在一匹馬上,一邊聽著刀靈雲向他介紹猛卯城裡的特色,一邊仔細觀察著左右。

    他並不知道沐春風此時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也沒有想到要在這些陌生的面孔中看出什麼蹊蹺來,他只是想把能看到的一切都牢記在心,以備將來逃跑時能用得上。

    那天他雖然賭氣地說讓段宸書去問沐春風,可其實又怎麼甘心讓別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且他也不願意看到沐春風為著他的安危而委曲求全。

    比起兄長和段宸書,他也許是幼稚了些,但他不是傻瓜,又自幼生長在權貴之家,對於利益權衡的一套也知道不少。所以,越是想得仔細,也是相信聖上不會拒絕百夷人的提議——如果他是聖上,想必也會答應。

    如果能在聖旨正式傳到之前逃走,即便是聖上也不能怪罪他。而如果是在那之後,就成了抗旨不遵,罪可殺頭。所以,即使只能靠自己也要想辦法盡快逃出去。

    明白了這一點,燕錦衣就決定不再等待,開始主動與刀靈雲接觸,進而提出些號稱旨在增進兩人感情的要求。臉上強帶著笑容,心裡卻是苦澀無比——想不到臨行前與沐春風說的美男計的笑話竟然靈驗了。

    “燕公子,這地方可還入得了你的眼?當然,我阿爸的領地還不止這些,以後有機會再帶你去看看。”刀靈雲得意地說道。宰相的權勢再大又怎麼比得上他們這樣可以世代相傳的領地。

    “嗯,還行吧。”燕錦衣淡淡地說道,心裡卻是頗為驚訝。他原以為蠻夷人建造的城鎮一定是簡陋無比,現在看來雖然不如京師繁華,但比起中原的一些中小城鎮也不多讓。

    燕錦衣的冷漠並沒有影響刀靈雲的好心情。女兒家的心思就是怪,別的男人對她低聲下氣她便看不起,若對她傲慢無禮她又必然生氣,可就這位燕郎,不論冷漠還是熱情她都覺得是應該的。

    刀靈雲並不懷疑燕錦衣有逃跑的企圖,在她看來,這些漢家官員沒有皇帝的同意是不敢擅自行事的。只是擔心被高義貞的探子看出虛實,所以在城裡逛了片刻便催著燕錦衣回府。

    回到府裡,燕錦衣下了馬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個又啞又瘸的老馬夫牽著馬走進馬棚。他並不是對老馬夫感興趣,他是在趁機觀察馬廄——逃跑時總得有匹馬才行。

    刀靈雲滿含歉意地將燕錦衣重又送回囚禁他的房間,然後便去見她的阿爸。剛一進府時便有下人來報,土司老爺正在找她。

    “阿爸,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什麼事讓您不開心呢?”與滿面春色的刀靈雲不同,刀思法的臉上含著隱隱的憂色。

    “的確是有些讓人不開心的消息。”刀思法苦笑道,“高義貞派人來為他的二兒子提親。”

    刀靈雲笑容盡收,臉色一沉:“向誰提親?”

    “唉,還能是誰?”刀思法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女兒,既感到苦惱又感到驕傲,這周邊的大小土司誰不想得到這只金孔雀。

    刀靈雲卻是眼露寒光,冷聲道:“府裡有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刀思法一愣,“你是說有人把我們與朝廷的交易洩露給高義貞,所以他前來試探?應該不是吧,這事他前兩年就已提過,只是我不想你姐妹倆都嫁進高家才沒答應。”

    “哼,那就對了。他高義貞尚是一方強豪時阿爸都沒答應,如今落了難還敢提,難道他現在反而更有信心了?”

    刀思法一聽也覺得有道理,不禁皺起了眉頭,“誰這麼大膽?”

    “還能是誰?當然是某個既知道消息又愛到高家獻殷勤的家伙。哼,大概是想著高家二郎做了阿爸的女婿他也就抱上大樹了。”刀靈雲毫不猶豫地把矛頭指向了二夫人的兄弟巖剛,二夫人生的兒子蠢笨懦弱,根本不得刀思法的喜愛。

    “既然他有了別的靠山,那我就索性成全他了。”刀思法的語氣也變得陰森起來,但眼前的困局更讓他煩惱。“這婚事我當然不會答應,可這樣一來也就很難瞞住高義貞了。”他們一直欺騙高義貞只是在和朝廷談判釋放俘虜的條件。

    刀靈雲埋怨道:“我早就勸阿爸干脆抓了高義貞獻給朝廷,阿爸您就是不聽。不如我們現在就下手,否則他有了懷疑也就有了防備。”

    刀思法又是一陣苦笑:“既然決定與朝廷議和,阿爸當然不會顧忌什麼面子,只是朝廷的態度還不明朗,我們也要給自己留點余地啊。都這麼長時間了,朝廷還沒有回復,會不會有什麼變故啊?”

    刀靈雲不太滿意阿爸的優柔寡斷,但對於阿爸的擔憂卻也暗暗贊同。聽說做皇帝的人都是難以捉摸的,萬一當今聖上不肯答應他們的要求又該怎麼辦呢?

    她越來越喜歡燕錦衣,可不想白白錯失這段良緣。也許,她該想點辦法,逼一逼阿爸,也逼一逼朝廷。

    土司府裡那個又啞又瘸的老馬夫向管事請假回家,管事欣然同意。他之所以願意收留這個老頭在府裡干活,完全是為著把他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搞到手,施捨些小恩小惠又有何妨?

    老馬夫低著頭,所以管事看不到他眼裡的殺意。“哼,等老子動手時,一定先拿你祭刀。”

    老馬夫除了有一個漂亮又聰慧的女兒,還有一個又聾又啞的白癡兒子。可當他進屋時,這個又聾又啞的白癡兒子卻對著他噴出一連串流暢又清晰的漢話。

    “師父,今天我們在土司府門前看見燕公子了!他居然和土司的女兒在一起,就在大街上卿卿我我,旁若無人!可把小娘子氣壞了,一直掐著我的胳膊不放。您看,這都青了!”

    “奈何叔您別聽他胡說,我才沒有生氣呢。錦衣也沒有和土司女兒在大街上卿卿我我,我看得出來,他只是勉強應付而已。”沐春風狠狠瞪了無情一眼,後者則做了一個鬼臉,為著裝傻他平時臉上都不敢有太多表情。

    奈何呵呵一笑:“我也看得出來,那小子在土司府裡待不住了,否則咱們也用不著費力救他了。”

    “師父,要動手了嗎?”無情好激動。他比不得師父,短短幾日就能大概聽懂百夷話,用不著像他一樣裝白癡。

    “怎麼,裝白癡不好嗎?什麼事都不用做,只要張著嘴流口水就好,多舒服啊。”

    無情很想沖著師父做個鬼臉,可最終還是鼓不起勇氣,只能坐在一邊生悶氣。沐春風笑了一陣,也滿懷期望地問道:“奈何叔,還要等多久?”

    “哦,小娘子也等不及了啊。”奈何促狹地一笑,“也罷,我們還是先下手為強吧,要是等二姑娘先動手可就悔之已晚了。”

    沐春風一愣,“二姑娘要做什麼?”

    “我看她有些等不及要吃了燕公子了。”

    奈何瞅著沐春風的紅臉哈哈大笑,無情卻是嚇出一身冷汗,原來說蠻夷人吃人是真的!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13 PM

第七十二章 巾幗也怕美人計

    窗邊的長幾上點著兩支蠟燭,在猛卯只有土司這樣有錢又有身份的人家才用得起。可燕錦衣納悶的是,為什麼這兩支蠟燭都是紅色的,活像婚事上用的喜燭。

    刀靈雲今晚換了一身漢家裝束,衣裙顏色比較素淨,雲鬢高挽,披帛飄飄,兩腮微紅,欲語還羞,倒似個嫻靜的漢家閨秀,和以往驕橫的模樣大相徑庭,更讓燕錦衣摸不著頭腦。

    此情此景有些熟悉……想起來了,不就是萬花樓裡與紫薇小姐同居一屋時的情景?

    這間屋便是刀靈雲的閨房,就如同漢家貴女的閨房一樣精致、華麗,並沒有萬花樓裡那種讓人沉溺的慵懶和淫奢。可燕錦衣還是讓那淡淡的香氣、閃爍的燭光晃得有些心神不寧。

    這些日子刀靈雲雖然對他降低了防備,時不時也會讓他離開囚籠出外走走,但卻更像是飼養的牛羊,白天放出去卻不能離開主人的視線,晚上則一定要關回棚子裡。像今晚這樣來到她的閨房還是第一次,顯然是有特殊的原因。

    燕錦衣心裡一陣冷笑:“怎麼,這妖女也想學著青樓女子誘惑我?看樣子她應該是第一次干這種事,可惜本公子不是初出茅廬,想讓我上當可不容易啊。”他似乎已經忘卻了唯一一次受誘惑的狼狽下場。

    屋裡除了他和刀靈雲便只有刀靈雲的貼身婢女巖香,那些礙眼的護衛都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原先不太看得起燕錦衣的巖香努力擠出笑臉,一邊倒酒布菜,一邊暗示自家二姑娘多多說話。

    “燕郎,這些菜可合胃口?”刀靈雲小聲問道。她的心裡也很著急,萬沒想到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比打戰殺人還難。

    “嗯,還行吧。”燕錦衣還是不鹹不淡地回答道。雖然刀靈雲很努力地讓土司府的廚子按漢人的習慣做菜,可和英山侯府的大廚比起來還是差遠了,連沐春風做的家常小菜都比不上。

    刀靈雲頓時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沉默下來。這時巖香倒好了酒,沖她努努嘴,她忙端起酒杯向燕錦衣勸酒,心想:“也罷,只要他喝下這酒就萬事大吉,我也不必太過拘謹。”

    燕錦衣臉上淡漠,心裡卻已經千回百繞。他留意到房間外面並沒有看守,知道刀靈雲也不好意思讓太多人知道今晚的事,暗付這正是一個逃跑的好時機。可偏偏刀靈雲身手不凡,該怎麼拿下她呢?

    刀靈雲向他勸酒時,他沒有拒絕,清香的米酒剛一入口,這心裡便想出一個妙計來。“對啊,我用酒把她灌醉,不就可以脫身了?”他心裡想得高興,一口氣把酒喝完,並沒有留意到刀靈雲主僕臉上的古怪神情。

    “這酒不錯。”燕錦衣開口贊道,以緩和先前的冷淡。

    刀靈雲開心地一笑:“這是開年釀的新酒,燕郎喜歡就好。”

    燕錦衣也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既是好酒,就該喝個痛快。來,我敬二姑娘一杯。”

    燕錦衣說著就去拿酒壺,卻被巖香一把奪過,笑道:“哪能讓二姑爺親自動手,還是讓巖香來服侍吧。”

    燕錦衣臉色一冷,喝斥道:“我與你家二姑娘說說體己話,要你在這裡摻和做什麼?還不快滾出去!”

    巖香敢怒不敢言,撇著嘴看向自己的主人,卻見刀靈雲紅著臉笑嘻嘻地說道:“巖香你就先出去吧,讓我和燕郎單獨處處。”

    刀靈雲這麼說一是因為高興燕錦衣沒有拒絕“二姑爺”的稱呼,一是因為也覺得巖香有些礙事,即便是可以信任的屬下,此時也讓她覺得難為情。

    巖香暗歎道:“二姑娘平時多英明的一個人,怎麼遇上這位華而不實的燕指揮使就完全變了。唉,還好二姑娘已經下定決心,否則夜長夢多更為糟糕。”

    連主人都這麼說,巖香當然不好再留下,幸好她已經把酒壺裡的機關復位,加了料的半邊酒讓燕指揮使一個人喝就夠了。

    巖香離開後,燕錦衣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滿面笑容,不斷地勸刀靈雲喝酒。刀靈雲心裡像是灌了一罐子的蜜,也不去細想有什麼不妥,只把那酒杯一次又一次飲盡。

    當然,她也沒有立刻就被沖昏頭腦,時不時地也拿起酒壺給燕錦衣倒酒,只是在對方的有心算計下,還是處於下風。可燕錦衣仍感不滿:“怎麼還不倒啊?”

    漸漸地,頭開始有些暈沉,面頰紅得發燙,雙眼也有些睜不開了。刀靈雲用手撐在桌面上,杵著腮幫子,瞇著眼看著燕錦衣,只覺得玉面朱唇的燕郎愈發俊俏。

    “能得此人為夫,此生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刀靈雲心有感歎時,燕錦衣卻是心急如焚:“這女人酒量真是好,她要再不醉我都要醉了!”他喝的並不多,可不知為何也覺得身體裡面熱辣辣地不舒服。“難道這酒後勁大?可為什麼她喝那麼多都沒倒呢?”

    “燕郎……”刀靈雲趁著酒勁把身子靠了過來。

    燕錦衣雖滿心不耐,但也不好躲開,只是把臉稍稍扭向另一邊,說道:“二姑娘是不是喝多了?”

    “不多,不多,正好,正好。”刀靈雲一邊咕噥著,一邊順勢靠在了燕錦衣的身上。“燕郎,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嗯,嗯。”刀靈雲對燕錦衣的確是動了真情,怎奈這小子現在只想著怎麼逃跑,根本無心聽她訴說衷腸。

    “燕郎,你喜歡我嗎?”

    “欸,喜歡……”

    “真的嗎?”刀靈雲抬起頭,因為醉意而迷離的眼神竟讓燕錦衣看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忙撇開視線胡亂地點著頭。

    刀靈雲摟住他的胳膊,哧哧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我不會輸給那個什麼沐小娘子。燕郎,我實是等不及要和你做夫妻了。”

    雖知道這是醉話,燕錦衣還是忍不住紅了臉,“這個……不急,不急……”

    “怎麼不急?高義貞已經在懷疑了,阿爸又不肯先動手!”刀靈雲撒起嬌,什麼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燕錦衣愣了一下,但這並不是他現在有心關注的事,便又隨口說道:“我們的婚事得等聖上的旨意,陣前私自招妻是殺頭之罪,這你也知道……”

    “哼,誰知道聖上到底想些什麼?我不管,我現在就要和你做夫妻!呵呵,然後阿爸就沒得後悔的機會了,聖上也不可能再拆散我們了。”

    刀靈雲的不停扭動讓燕錦衣坐臥不安,心想:“這樣下去要糾纏到什麼時候?她要再不酸倒,我打也得把她打倒。”

    “嘿嘿,二姑娘,我們接著喝酒。”

    “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那我還怎麼和你做夫妻呢?”刀靈雲抬起頭,就往燕錦衣的臉上湊了過來,唬得燕錦衣跳了起來,險些讓她摔倒。

    “燕郎,你躲我做什麼?”刀靈雲噘起嘴說道。

    “欸,二姑娘,你喝得有點多了,我扶你上床休息吧。”燕錦衣一邊扶起她,一邊琢磨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刀靈雲又是哧哧笑道:“好啊,我們到床上去……休息……”

    燕錦衣扶著刀靈雲走到床邊,正想松手,忽被刀靈雲猛然一拉,便倒在了床上,而刀靈雲又順勢一倒,便壓在了他的身上。

    “燕郎,做夫妻怎麼做啊?”刀靈雲笑著用手去撓他的脖頸。

    “你、你給我起來!”燕錦衣氣壞了,世上怎麼會這有這等恬不知恥的女人!他也不等刀靈雲有什麼反應,使勁一推,便反將其壓在了身下。

    刀靈雲哎喲了一聲,埋怨道:“燕郎,你好重啊……嗯,今晚隨你吧,你想怎樣就怎樣……”

    燕錦衣心想:“我就想你趕緊不省人事,好讓我溜之大吉。”

    這時,刀靈雲的雙手又纏了上來,摟住燕錦衣的脖子,使勁地往下拉。她樣貌本就不俗,又渾身散發著混合著酒香的少女體香,竟又讓燕錦衣有些怔愣,忘了掙扎。

    眼看兩個人的臉就要貼在一起了,燕錦衣這才恍悟過來,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暗罵道:“燕二郎啊燕二郎,現在可不是情迷意亂的時候,逃命要緊啊!”

    他一邊把刀靈雲的手拉開,一邊說道:“二姑娘,你別拉著我,我、我不好脫衣裳啊。”

    “呵呵,我幫你脫……”刀靈雲笑著把手滑了下去,拉著衣襟兩端就開始扯。

    燕錦衣實在是按捺不住了,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狠狠向著她的脖頸砍去。他沒有一點惜香憐玉的意思,這一掌便硬是把刀靈雲砍暈了過去,叫聲也全被燕錦衣的手掌蓋住了。

    燕錦衣沒敢動,靜默了片刻,見床內床外都沒有什麼動靜,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一邊假意說道:“二姑娘,你別急,慢慢脫。”一邊扯下刀靈雲身上的披帛將她的手腳都牢牢捆住,還找了塊手帕塞在她的口中。

    他走下床來,看到牆上掛著的腰刀,手頭一喜,輕輕走過去,拿在手裡,又把桌上的火折子揣在懷裡,故意沖著屋外說道:“二姑娘,你等等,我吹了燭火就來。”

    燕錦衣憋著笑吹滅了蠟燭,輕輕推開後牆的窗戶,小心地探查片刻,便縱身而出。

    燕錦衣從刀靈雲的閨房逃出來,立刻就朝著馬廄的方向跑去。因為不知道刀靈雲什麼時候會醒來,也說不清巖香什麼時候會發現屋裡的蹊蹺,他必須盡快逃出土司府,一直逃回大營才能真正安全。

    當然,他心裡已經有了計較,到馬廄找一匹好馬,再放上一把火,趁亂逃出,同時也讓土司的手下沒有馬匹追趕他。

    “什麼人?站住!”匆忙間,還是有巡夜的護衛發現了燕錦衣的行蹤並叫喊起來。燕錦衣雖然聽不懂,但也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跑!跑!跑!

    沖進馬廄時,燕錦衣已經把所有的事都置之腦後,一手掏出火折子和用來引燃的紙張,一手准備去拉馬韁,可頃刻間,他傻眼了。

    “奶奶的,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14 PM

第七十三章 逃出生天重相聚

    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眼前那個龐然大物並非是高頭駿馬,而是長著長鼻、尖牙、大耳的——大象!

    若不是在這百夷人的領地已有些時日,燕錦衣未必認得出這是什麼動物,但即便認出來也只覺茫然。

    “見鬼,不是養馬的地方麼?怎麼全是大象?”燕錦衣急得只抓頭。外面已經可以看到火把的亮光,看來驚醒了不少人,如果再轉身去找馬廄,只怕要錯失逃跑的良機。

    燕錦衣抬頭看看,發現大象背上也有類似馬鞍那樣的裝備,想起百夷人也騎乘大象,就像馬匹一樣。他一咬牙,罵道:“好吧,就看看老天爺玩我玩到什麼時候!”

    說著,他縱身跳上象背,把手中的紙張點燃,朝草料堆裡一扔,然後雙腿一夾,吆喝一聲:“駕!”大象的尾巴抽了過來,在他的身上一掃,就像趕走討厭的蒼蠅一樣,而後便又紋絲不動。

    “哎呀,玩了,玩了!這家伙皮厚肉糙,打不痛啊!”燕錦衣並不清楚百夷人怎麼驅趕大象,只是習慣性的用上了騎馬的方法,卻是硬拳打在了棉花上——沒用啊!

    草料燒了起來,象群感受到危險產生騷動,負責飼養大象的下人也被驚醒,看到象背上的燕錦衣不由大喊起來。

    燕錦衣哪裡還有時間後悔,只好抽出腰刀狠命朝大象屁股上一戳,直沒入三分之一。大象的皮再厚也吃不得這樣的痛,抬頭揚鼻長嘯一聲,便邁開步子朝前跑去。

    “嘿嘿,這就對了,等逃出去本公子一定請名醫給你醫治,然後再幫你找一頭……”燕錦衣正琢磨著是該找母象還是公象時,忽然臉色大變,狂叫道:“門在那邊!不要撞牆!”

    象棚裡忽然燃起的大火把土司府裡的動靜搞得更響,某牆角隱藏著的一個黑影也受到了驚動,爬到高處小心張望,而後心中笑道:“難怪這裡沒什麼動靜,原來這小子已經跑了。”

    想了想,又道:“情況太混亂,不知他出去了沒有,我要是現在去找他反倒費事,不如加多幾把火,讓他更容易逃出去才是。”

    那黑影嗖的一聲滑了下去,很快就淹沒在黑暗裡。

    土司府不遠處,沐春風等人正焦急地等待著,看到土司府燃起熊熊火光,心裡都是又驚又喜,不住地暗歎奈何先生搞得動靜也太大了點。

    “月黑風高,殺人放火……師父太壞了,這麼刺激的事都不帶我去。”無情小聲埋怨道。

    沐春風在他頭上捶了一拳,說道:“奈何叔不讓你去是因為愛護你,你怎麼就不懂呢?”

    無情一邊撇撇嘴,一邊小心看看兩個留下來保護他們的護衛,心想他們會不會在師父面前告狀。

    “咦,哪是什麼?”

    一陣巨響震動了眾人。很快,他們便看著一個龐然大物從他們面前呼嘯而過。

    “是大象!”

    “居然比馬跑得還快!”

    “小娘子,我好像看到燕公子了……”

    “是二郎!一定是二郎!”沐春風激動地從隱匿處跳了出來。這時候騎著大象從土司府狼狽出逃的人除了燕二郎還能有誰?

    “那師父呢?”與沐春風不同,無情的目光立刻望向土司府的方向。師父說過會帶著燕公子一起來和他們會合,可怎麼現在只有燕公子一人呢?

    沐春風也回頭望了望,但她更擔心的是孤身一人的燕錦衣,便說道:“不管出了什麼差錯,我們都必須追上錦衣。去一人接應奈何叔,我們到下一個藏匿處會面。”

    “小娘子你不能去!”兩個護衛立刻反對,小娘子的安全要比燕公子重要的多。

    正說著,突然又有動靜,眾人忙躲回藏身處,只見又一頭大象從眼前呼嘯而過,上面坐著的卻是一個正宗的百夷士兵,顯然是在追擊燕錦衣。

    沐春風更是心急如焚,那兩個護衛也不好再勸,便分出一人去接應奈何一行,其他三人騎上馬追著兩頭大象前進的方向而去。

    在土司府裡神出鬼沒的黑影正是奈何,他假扮啞巴馬夫在府裡待了幾日,摸清了情況,也選在今晚動手救人,沒想到燕錦衣竟然意外地去了刀靈雲的房間,更沒想到他已經決然逃了出來。

    奈何發現是燕錦衣逃跑引起混亂後,便又乘亂放了幾把火、殺了幾個人,弄得一頭霧水的土司衛兵以為是好多人闖進府來刺殺土司,如此一來去追捕燕錦衣的人手就顯然少了。

    奈何從衛兵們的交談中判斷出燕錦衣已經逃離土司府,又丟下一把火後嘿嘿一笑,隱沒在黑暗中朝著馬廄的方向而去,他在那裡還藏了件好東西,可不能被火燒沒了。

    快到馬廄時,他發現旁邊的象棚也著了火,裡面的大象都因為受驚跑了出來,在院子裡亂闖,任象奴們怎麼撫慰都不成,都不知踩傷了多少人,又撞壞了多少建築。

    “哎呀,這小子真是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奈何贊賞之後便連忙潛入馬廄,因為都知道敵人是從象棚那裡逃走的,馬廄裡反而沒什麼人看守,只有好色的管事戰戰兢兢地躲在馬棚裡。

    奈何沖進馬棚便迎面遇上管事大人,管事大人剛張口說了一個“你”字,便見奈何手一舉,銀光一閃,管事大人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雖是殺了人,奈何卻一點停頓都沒有,提著刀把裡面最好的幾匹馬也砍翻了,又放了一把火,然後沖到馬棚的一角,掀開堆著的雜物,露出一條卷起的錦被。

    奈何扒開錦被,瞧了瞧,笑道:“沒死就好,要不還得想法毀屍滅跡。”

    他扛起錦被,回頭看了一眼混亂中的土司府,便如同靈活的猴子躍上後牆,跳了出去。

    牆後便是等著接應他的眾護衛,被沐春風趕來報信的護衛也已經到了。聽說只有一個百夷士兵騎著大象追趕,奈何並不著急。

    “燕指揮使要是連這一關都過不了,那也不值我們去救了。”奈何將扛著的錦被扔給手下,說道:“這可是咱們翻身的資本,小心帶了去。”

    然後他又回頭道:“來兩個人跟我去瞧瞧燕指揮使怎麼脫身。”

    眾人都笑了,就知道奈何先生不可能丟下春風小娘子不管。

    燕錦衣因為沒有辦法駕馭大象,只能緊緊地趴在象背上,心裡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後悔。他沒有想到大象的奔跑速度能這麼快,而且身材巨大,一路橫沖直撞也替他擋下了許多麻煩。可因為缺乏操控,大象只能憑著本能往山林裡跑,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唉,罷了,就由它跑吧。等徹底躲開追捕我再捨了它另想辦法。”

    心裡剛這樣想道,就聽頭頂嗖的一聲,一支長箭擦著他的頭皮飛過,若非他為著求穩壓低身子貼在象背上,這一箭很有可能要穿透他的身體。

    燕錦衣不由又想起自己被刀靈雲射傷俘虜的事,心中大恨,回頭一看,果然便是那個僥幸搶到一頭大象的混蛋。因為比他更熟悉操控,一直在後緊追不捨,只是速度比起被燕錦衣戳了一刀的大象要慢些。

    “還要追?抓住本公子你可就要多個二姑爺了!”

    燕錦衣發牢騷時又是一支長箭飛來,被早有防備的他用刀格開。可無論騎術還是武器都比對方稍遜一籌,不盡快拉開距離只怕後患無窮。

    燕錦衣一咬牙,握著刀又向大象的後臀戳去。要是他已過逝的岳母大人看到這一幕,一定要高聲叫罵:“為什麼後世亞洲象只剩三百多只,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劊子手!”

    當然,即便燕錦衣知道這樣做會觸怒岳母大人他也不會放棄,因為亞洲象後世還能剩三百多只,他燕錦衣今生今世可就只有這一個啊!

    劇痛的確讓大象更為發狂地奔跑,但也讓它想起那個讓它痛苦的家伙正騎在自己的背上。奔跑中長鼻向後一卷,竟卷住了燕錦衣的身體,然後猛然一甩,毫無防備的燕指揮使便被狂躁的大象扔在了地上,而唯一的武器還留在大象的屁股上。

    幸虧這痛苦也讓大象有些昏頭,沒能停下來朝這個劊子手身上踩兩腳。可燕錦衣躲過這一劫卻躲不過另外一劫。失去坐騎的他很快就被追兵追上,百夷人臉上猙獰的笑容在月色的照耀下清晰可見。

    也許是知道燕錦衣已是牢中困獸,百夷士兵沒有再用箭射他,而是驅使著大象伸過鼻子,又卷住燕錦衣的身子提了起來,宣布他的再次落難。

    成也大象,敗也大象,燕錦衣積了一肚子的怒火就別提了。“沒事長這麼長鼻子做什麼?”

    正當燕錦衣奮力掙扎著想要掙開大象鼻子的束縛時,象背上的百夷兵撥出了腰刀。就在此時,突然一聲怒喝響起,有一人騎馬沖了過來,一刀砍斷了象鼻,燕錦衣又一次落到地面。

    斷了鼻子的大象說不出的痛苦,一聲慘叫,身子後仰,然後就惡狠狠地沖著凶手撞了過去。那人靈巧地躲閃開來,坐下的馬兒成了替罪羊,撲倒在地不知死活。而象背上的百夷士兵也被顛了下來,又被那人瞅准時機一刀砍下。

    重傷的大象一邊悲鳴一邊橫沖直撞而去,燕錦衣吐了口氣爬起身來,想看看是那位英雄好漢救了他,卻看到無情握著修羅刀一臉蒼白地盯著地上的屍體發愣。

    燕錦衣也愣住了。無情怎麼會在這裡?是自己出現幻覺了嗎?

    “錦衣!錦衣!”沐春風也騎馬趕到,從馬上跳下來,還沒有站穩就向燕錦衣跑來,途中還摔倒了一次。

    “春風……”燕錦衣癡癡地看著那個向自己跑來的女子,心想:“就算是幻覺也好……”

    看著燕錦衣和沐春風抱成一團,緊跟在後的護衛也就不好意思走近打攪,便走到無情身邊問道:“無情公子,你沒事吧?”

    無情瞅著那個身首異處的屍體,哆嗦道:“我殺人了……我殺人了……”他無措地看向四周,想找個人來安慰自己,師父也好,小娘子也好。

    “啊!居然敢當著我的面輕薄小娘子,我要殺了你!”

    護衛慌忙從後面緊緊抱住無情,心想:“難怪奈何先生一直不讓他動手殺人,原來這廝一開張便會入魔!”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16 PM

第七十四章 樂極生悲怎奈何

    四個人兩匹馬,燕錦衣便有了充足的理由與沐春風同騎。他不理會無情的怒視,把沐春風緊緊摟在懷裡。他倒不是想趁機占沐春風的便宜,而是因為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一定要真實地感覺到她的存在才能放心。

    死裡逃生的感覺讓燕錦衣精疲力竭,整個人軟綿綿地壓在沐春風的身上,鼻子不住地吸進充滿幽香的空氣,比起土司二姑娘身上的味道可是干淨清爽得多。

    沐春風不是弱不禁風的女子,但背上壓著一個大男人並不輕松,更別說燕錦衣的呼吸弄得她的面頰和耳朵都出奇地癢。可她心裡只有幸福,失而復得、壓得她渾身發酸的幸福。

    “你真傻,怎麼就跑來了呢?不知道這裡很危險麼?”燕錦衣從狂喜中沉靜下來,反而開始訓斥沐春風。

    “沒事,奈何叔他們一起來的,你還不放心啊?”

    “你是沒有上過戰場,當然不清楚裡面的凶險。奈何叔就不該讓你來。”知道奈何專程趕來救他,自己能逃出土司府也幸虧有他,燕錦衣便也改了稱呼,可這時說起來卻還是埋怨多一些。

    “誰讓你不保護好自己?非讓人擔心不可。”

    “嘿嘿,百夷人想在河裡下毒,我總不坐視不管,只是沒想到……”

    “只是沒想到土司家的二姑娘這麼厲害?”

    燕錦衣低下頭,不再說話,雖然是事實,可說出來還是挺沒面子的。

    沐春風轉回頭,調皮地用額頭頂頂他,問道:“你說你是把二姑娘打暈了才跑出來的,可她這麼厲害,你怎麼打得過她呢?”

    “因為我比她厲害啊!”燕錦衣叫了一聲,突又覺得這話沒有說服力,便又喃喃道:“其實嘛,我是把她灌醉了才下手的,不過這只是為了不讓人察覺,真正拳腳功夫她肯定比不過我!”

    沐春風哧哧笑道:“能把二姑娘灌醉不比打敗她容易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啊……”燕錦衣突然回過味來,沐春風的笑聲並不意味著高興。“欸,是因為我假意歸降,所以她沒有防備嘛。”怪了,這明明是事實,可為什麼聽起來好心虛的感覺。

    “假意歸降?是你假意答應要做她的姑爺吧。”

    “嘿嘿,你都知道是假意答應了……這可是她自己異想天開,我絕對不會答應!”

    “我見那二姑娘長得挺漂亮的,又是土司的女兒,你就真的沒有動過心?”女人就是這樣,總是愛做明知故問的事。

    “當然沒有。”燕錦衣做出強有力的保證,可腦子裡卻浮現出刀靈雲喝醉後賴在他身上撒嬌,以及最後被他壓倒在床上的情景,心裡忽然一緊,小腹一熱,呼吸加重。

    “你在想什麼?”沐春風敏銳地發現了他的變化。

    “沒、沒什麼?”燕錦衣拼命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趕出腦海,但收效甚微,只是畫面中的女子看起來更像是沐春風了。

    “天哪!我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我怎麼能對春風有這樣的想法?”雖然燕錦衣已經知道夫妻之間可以做畫圖上的那些事,但此刻他卻覺得對沐春風有這樣的念頭是可恥的,尤其對方為著救他千裡迢迢而來。

    沐春風卻是別有想法。“哼,你把二姑娘打暈後就沒想過什麼?”

    “能想什麼?”燕錦衣急了,“那時逃命有緊,哪裡有空想別的?”

    “原來不是不想而是沒空。”沐春風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痛得燕錦衣叫出聲來。

    無情和名叫陳凡的護衛共騎一乘跟在後面,眼見燕錦衣毫無顧忌地輕薄小娘子,只恨得牙根發癢,不斷地小聲詛咒著。

    陳凡哈哈一笑:“無情公子不用著急,奈何先生自會幫你張羅。”

    “張羅什麼?”

    “張羅娶媳婦啊。咱們相府就是條狗都比外面的人強,你是奈何先生的高徒,不怕找不到好人家的小娘子。”

    “切,我才不要,女人煩得很。”

    “哈哈,這你就錯了,有個女人在身邊陪著你、疼著你是種福氣啊。你看看燕公子……”

    陳凡心裡真是羨慕,他已經二十出頭,過去也覺得沒女人囉嗦的日子才叫幸福,反正想要女人大可以去青樓,可經歷了眼前的一幕卻也有了安定下來的想法——即便不能像春風小娘子這樣捨生忘死,有個人噓寒問暖也不錯。

    可就在這時,燕錦衣的那聲慘叫傳了過來,這兩人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你看,我就說有媳婦不好,不就是多個人欺負你麼?”無情轉而同情起燕錦衣來,沒定親前小娘子可不會這樣欺負他。

    陳凡卻又歎了一聲:“可是一輩子都沒有女人欺負才叫悲哀啊。”

    無情皺起眉,不明白陳凡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得了小娘子所說的那種喜歡被人欺負的毛病?

    “奈何叔!奈何叔!”

    當奈何領頭的一隊人馬出現時,燕錦衣忙坐直身子,與沐春風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如果奈何叔也叫喊出和無情一樣的話,那多半是真的要動手了。

    “都沒事吧?”奈何看了看四人,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多謝奈何叔出手搭救。”燕錦衣帶著感激說道。

    “不用謝我,謝小娘子就行,不是她硬要來我才懶得出手。”奈何對燕錦衣的感激不屑一顧,卻沒有阻止他改變稱呼。

    燕錦衣知道早在沐春風明確來意前奈何便決定要來救他,所以只是呵呵一笑,又說道:“不管怎的,先前不是奈何叔幫忙我也不能順利逃出來,而剛才更是虧了無情兄弟從敵人刀下救了我。”

    無情嘴巴一撇,心想:“誰是你兄弟?”

    陳凡也忙將無情動手殺人的過程簡單敘述了一下,引得眾人驚呼。無情得意地揚起小臉,但看向師父的眼睛裡還是透出一絲脆弱。

    奈何走過來,拍拍他的頭,說道:“不錯嘛,第一次殺人的感覺怎麼樣?當初師父可是吐了呢。”

    他這話才說完,無情的臉色立馬一變,跳下馬站在路邊哇哇吐了起來。

    奈何嘿嘿一笑:“這才對嘛,沒道理比師父強啊。”

    逃出土司府並不意味著沒有危險,眾人會合後便馬上按照既定的逃跑路線離開。因為沒有多余的馬匹,燕錦衣得以繼續與沐春風同騎,只是在奈何大叔目光如炬的關注下,壓根不敢有任何越矩的動作,心裡不免又怨恨起來。

    路上又會合了先前帶著一卷錦被離開的護衛。燕錦衣瞅著那東西怪道:“那是什麼?”沐春風搖了搖頭,她只知道奈何叔除了救人還做了些別的事,但事關機密並沒有告訴她。

    燕錦衣覺得那像是一個人裹在裡面,可即使奈何他們真從土司府裡擄了什麼人也不是壞事,便沒有再多問。

    一行人趁著夜色馬不停蹄地趕路,偶爾遇上些零星的百夷士兵也沒能給這幫精悍的相府護衛造成威脅。天快亮的時候,他們已經成功地逃出了猛卯土司的勢力范圍。

    燕錦衣不想在此時給奈何留下壞印象,更不想耽誤大家的逃跑大計,所以一路上都沒有再與沐春風說什麼悄悄話,甚至還與沐春風換了位置成了騎手,以免她體力不支出現意外。

    這時,除了一心趕路外他實不該有別的想法,可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在後面抱緊他的軟軟的身子,就像是一個不斷縮小的罩子,讓他漸漸透不過氣來,腦子也迷糊了,身體內就像是有一團火想噴灑卻又噴灑不出來。

    要怎麼樣才能把這團邪火發洩出來呢?是在自己身上戳上幾刀,還是把身後那個又香又軟的身子壓倒在地,使勁地揉捏……

    他抬手抹了把汗,又順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怕自己會禁不住就這樣沉迷下去。

    “錦衣,你怎麼了?”沐春風立刻發現他的不妥。

    “沒事……”

    “呀,你身上有些發燙啊。”沐春風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摸了摸,心想莫非是著涼了。

    那小手帶著黎明的寒露,有點涼涼的,摸在額頭上好舒服,燕錦衣忍不住低吟了一聲,可體內的燥熱並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激烈,全身上下都在呼喚著那只小手的撫摸。

    “奈何叔,錦衣似乎病了。”沐春風著急地叫道,中原人在這地方生病是件凶險事。

    “怎麼了?”奈何忙趕了過來。

    “沒、沒事……”燕錦衣知道自己不是生病,但又說不清這渾身的不適從何而來,難道是酒勁這時才上來?可他喝的並不多啊。“欸,大概是喝酒喝多了些。”也只有這個解釋聽起來有說服力。

    “喝多了?”奈何仔細地看了看,嘴角翹起一個可疑的笑弧,“好像真是病了,而且不輕啊。”

    沐春風雖然醫術不錯,但這時候早已亂了分寸,說道:“錦衣,讓我來騎馬,我們很快就會到大營了。”

    “這裡到村寨的距離更近,不如我們先去那裡休息,大營裡的那些江湖郎中還不如春風你呢。”奈何卻這樣說道。

    “可是……”沐春風還是覺得大營裡的醫療條件好些,卻看到奈何對她使了一個頗有意味的眼神,心裡雖然納悶便也沒有再反對。

    奈何只留下無情,其他人都讓他們護著那錦被回大營,並一再叮囑一定要親手交到段宸書副監軍大人的手裡。

    分開後,奈何四人很快就到了屬於朝廷勢力掌握的一個村寨,在唯一的客棧裡要了兩間房,燕錦衣便被扔到了其中一間房的床上。這時的他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抓著沐春風的手一遍又一遍叫著:“春風……我要……”

    但不知是不是還認得出奈何的緣故,他一直沒能說清想要什麼,也沒敢有什麼進一步的舉動。

    “奈何叔,他好像是中了什麼迷藥。”沐春風終於看出了些什麼。

    “沒錯,他是中了藥,確切地說是中了毒。”奈何低沉地說道。

    “什麼?中毒?奈何叔你認得此毒?該怎麼解?”沐春風慌忙問道,她不相信老天爺真會這麼殘忍。

    “這毒我的確認得,是百夷貴族才有的一種奇毒,據說世上並無解藥……”

    “怎麼可能沒有解藥?刀靈雲不可能想著害死錦衣啊?”

    “我只是說沒有解藥,並沒說沒有解法,只是這解法……”

    “奈何叔你就不要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就快說!”沐春風很著急,也搞不清奈何是因為解法太簡單故意逗弄她,還是因為解法太困難而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

    “別急,這解法對別人也許難了些,對你卻並不難,只要付出些東西就好。”

    “要什麼?”沐春風很干脆地問道。

    奈何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訕笑道:“其實我只要說出這藥的名字你就明白了。”

    “說啊!”沐春風都有殺人的沖動了。

    “這藥名為天地陰陽交換大樂散!你,明白了嗎?”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3 04:17 PM

第七十五章 兒女情長勝金戈

    沐春風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這從未有過的尷尬樣讓奈何心裡暗暗稱快,但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仍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奈何叔你不是跟我說笑吧?”沐春風剛這麼一問,床上的燕錦衣就像和奈何約好了似的,突然撲起抱住她,嘴裡還是發出那令人臉紅的呻吟。這一下,沐春風也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麼了。

    奈何噗嗤笑了一聲,見沐春風羞惱地瞪著他,忙又板起臉說道:“藥效已發,再不解便晚了。你也不用害羞,反正你們遲早都要成親……嘿嘿,要是你覺得不好,奈何叔這就出去搶個人來?”

    “奈何叔,你、你……”

    “好好好,奈何叔這就滾,這就滾。”

    奈何嬉皮笑臉地出了房間,關好門,回頭時正好看見無情從對面房裡探出頭問道:“師父,燕公子到底怎麼了?”

    奈何這時又擺出師父的架子,神色肅穆地揮揮手說道:“哼,這小子著了二姑娘的道。無情,你可要記住,美色當前時切莫昏了頭。”

    “是中毒嗎?那怎麼辦?”無情關切地問道。

    “沒事,春風小娘子學的是醫術,這點小道難不到她。”

    “不用我們幫忙嗎?”無情記得以前小娘子給人看病總是要有人幫手的。

    奈何臉色一變,“哎呀,這忙可幫不得!好了,你別瞎琢磨了,走,陪師父喝兩杯去。”

    “小娘子說我還不能喝酒。”無情有些猶豫。

    “切,你還是小孩子嗎?”

    “當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會喝酒才是真男人。再說,師父這是為了給你壓驚,第一次殺人的滋味不好受啊。”

    無情的臉色也是一變,“師父,您就不能不提嗎?”他又想吐了。

    再說屋內,奈何一離開,沐春風便收起了羞澀,換上調皮的笑容,自言自語道:“好你個奈何叔,竟用這種法子欺負我。”

    她掰開燕錦衣的手,走到桌邊,倒出一杯茶水又笑道:“哼,你忘了我是醫士?世上哪有非得男女交合才能解的迷藥?”

    她走回床前,含了口茶水,朝著滿面通紅的燕錦衣一噴。燕錦衣頓時啊了一聲,又恍惚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抹了抹臉上的茶水,然後茫然地看著沐春風問道:“你干嗎?”

    “清醒了麼?”沐春風端著茶杯,時刻准備再來一次。

    燕錦衣愣了愣,回想了一下,又問道:“我怎麼了?”

    沐春風松了口氣,拿出巾帕幫他擦了擦,說道:“你呀,中了美人的道,知道嗎?”

    燕錦衣又想了一陣才明白過來,“刀靈雲在酒裡下了藥?那她怎麼沒事?”刀靈雲的表現僅僅是喝醉了,沒有迷失本性的跡象。

    沐春風輕輕戳戳他的額頭,笑道:“真是笨,你不知道酒壺裡可以有機關嗎?”

    燕錦衣的頭腦此時才算是完全清醒過來,不由長歎一聲:“這又是何必呢?”他一向喜歡與人正面交鋒,哪會有這麼多花花腸子,這一次若非情況危急也不會對一個女人用這樣的手段。

    “還用問嗎?當然是急著做你的新娘啊。”沐春風說到這裡心裡不由想道:“還好沒被人占了先去。”而後又臉色一紅,心想:“我怎麼會想這些呢?”

    先前一路上有重聚時的狂喜,有逃命時的沉默,此時看到沐春風嬌羞不語的模樣,燕錦衣不由地看癡了。

    “看什麼?我可沒想占先……”沐春風此話一出,又想起奈何方才實際就是慫恿她占先,不由更為羞惱,瞪了燕錦衣一眼。

    燕錦衣見沐春風又突然惱怒起來,不安地問道:“我剛才可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沐春風噘著嘴嗔怪道:“你問奈何叔吧。”

    燕錦衣痛苦地抱住頭,心道:“完了!完了!又被那黑心男人抓到把柄了。”

    沐春風總算覺得出了口悶氣,笑道:“累了一夜,還是睡會兒吧,睡醒了我們再回大營。”而後便叫伙計送些熱水上來,另外加了一床被子。

    燕錦衣簡單地洗漱之後正要睡下,卻見沐春風拿著多加的被子准備睡到椅子上,連忙問道:“你怎麼睡這裡?”

    沐春風紅著臉答道:“……房間不夠了。”她其實是怕奈何知道後又會想別的法子搗亂。

    燕錦衣並沒有懷疑,但他自覺先前丟了臉,也不好意思去和奈何師徒擠一間房,便提出要沐春風睡床上他睡椅子,而沐春風又心疼他被囚多日不肯答應。

    如此爭執了一會兒,燕錦衣突然說道:“那就都睡床上吧。”看到沐春風驚訝地看著他,他才覺察這話說得不妥,便又解釋道:“我說的就是睡覺,不是別的。欸,你知道麼?夫妻之間可不只是睡覺那麼簡單……”

    他這一解釋反倒弄得沐春風尷尬無比,打了他一拳,嬌嗔道:“就你知道!”她學醫之人還能不明白這些?

    窗外的天色已經亮了起來,屋裡沒有點燈也看得很清楚。沐春風緊緊地裹著被子,背對著燕錦衣,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燕錦衣出神地望著她的背影,伸手挽起她的一縷長發,輕輕地捏在手裡,然後閉上眼,沉沉地睡去。

    奈何師徒吃飽喝足也回到房裡休息,無情瞅了瞅對面緊閉的房門,問道:“師父,燕公子和小娘子還在裡面?”

    “嗯。”

    “怎麼這麼久?燕公子身上的毒很難解麼?真的不用我們幫忙嗎?”

    奈何拍拍他的腦袋,帶著壞笑問道:“無情,你可知道他們在那屋裡到底干什麼?”

    “解毒啊。”無情反倒被師父問得迷糊了。

    “唉,真是個小孩子。”在奈何看來,一對男女躲在屋裡半天不出來,是人都該知道他們在做什麼,自己這徒弟到底是太單純還是太愚蠢?但不管是哪種,讓人知道是他的徒弟都會笑話他的。

    “剛才喝酒時怎麼不說我是小孩子?”無情氣鼓鼓地說道。

    “哈哈。無情有十三了吧。”

    “……師父,我今年要十五了。”

    “哦,這麼大了啊,那是應該教你了。”

    “教我什麼?”無情想起了自己的心願,眼睛一亮。“師父是要教我壓箱的絕招嗎?”

    “咳咳……算是吧。不過這招只對女人有效……等回了京師,師父就帶你去萬花樓開開眼界。”

    無情眨了眨眼睛,“萬花樓?那裡能殺人麼?”

    “聽老師的沒錯,那裡是最合適的練功地點。”奈何笑得很無恥。

    沐春風醒來時正午已過,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歪著頭借著燦爛的陽光瞅瞅屋裡,這才想起是身在何處。她忙用雙手掩好衣襟,轉回頭來,便看到燕錦衣烏黑的眼眸。

    “你既然醒了怎麼不叫我?”沐春風紅著臉問道,心想不知自己的睡姿難看不難看,還有剛才那個大大的懶腰……

    燕錦衣抿嘴笑道:“你也累了一夜,多睡會兒不好嗎?”

    “你就這麼一直看著我?好看嗎?”沐春風翻過來,趴在床上抬頭調皮地笑道。

    原以為燕錦衣定會嬉皮笑臉地說“好看”,不料他卻是伸手刮了刮沐春風的鼻子,頗為感慨地說道:“在太陽下看著你,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沐春風心裡一酸,握住他的手,兩個溫暖的手心重疊在一起。“這樣還不放心嗎?”

    燕錦衣抽出手,順勢把沐春風摟了過來。沐春風沒有掙扎,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裡。

    “被刀靈雲的箭射中的時候,我有那麼一刻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他的聲音裡似乎有些哽咽。

    聽到這裡,沐春風忙扒開他的衣衫,露出肩膀上那個已經開始發白傷疤,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心裡也跟著痛了起來。

    “春風,回京師我們就成親。”

    “好。”沐春風答應著,低下頭在那個傷疤上輕輕一吮。

    一直表現鎮定的燕錦衣頓時就慌亂起來,“你、你別這樣,否則我要、我要……”

    “否則你要怎樣?”沐春風抬起頭,“邪惡”地笑道。

    燕錦衣深吸一口氣,一翻身便把那個狂妄的小女人壓在了身下……

    砰砰砰!房門被敲響了,隨後傳來奈何的聲音:“再不起來太陽又要落山了!”

    屋裡的兩個人有些慌亂又有些不捨地爬起身來。沐春風不好意思讓人看到她和燕錦衣一同出門,便教他先出去,自己隨後再來。

    燕錦衣出了門,便看到奈何正站在樓梯上板著臉看著自己,忙上前解釋道:“奈何叔,我們……昨晚沒干什麼……只是睡覺而已……”

    “年輕人要誠實。”奈何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說的是真的,春風噴了我一臉的茶水,然後我就清醒了。”

    “啊?真的?”奈何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時,沐春風也出來了,看到奈何,故作高傲地把臉扭向一邊,拉著燕錦衣就往樓下走去。

    奈何氣憤地拍了拍樓梯扶手,罵道:“真是沒用!你就不會裝沒醒嗎?”

    他剛要下樓,燕錦衣又折返上來,問道:“奈何叔,你說我中的那個迷藥的名字怎麼聽起來好耳熟啊?”和他兄長珍藏的《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僅一字之差。

    奈何又是臉色一板,“問你的二姑娘去!”

    踏上回營的路程,燕錦衣仍是和沐春風同騎。陽光灑在身上,微風從兩旁吹過。眼前的嬌顏比陽光還要明媚,吐氣如蘭比微風還要輕柔。燕錦衣大著膽,在那明媚的嬌顏上留下輕吻,惹來一陣陣羞澀的輕笑。

    “啊!”原來這就是欲化身為狼的感覺。這一刻,燕錦衣不禁有些後悔,心想要是昨晚沒被那一口茶水噴醒會如何。

    無情與奈何跟在後面,一個用手蒙住眼以示非禮勿視,一個則凶狠地盯著那一對無憂無慮的小兒女,不住地罵道:“沒用的東西!只敢小打小鬧!我厚著老臉騙一個晚輩是為了什麼?等回到京師皇帝老兒和你搶老婆你就知道厲害了!哼,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師父,你不知道非禮勿視嗎?”

    “非禮勿視?你手指縫張這麼大做什麼?”

    “我……還要看路的啊……”

    燕錦衣抱著美人狂奔之時,段宸書正在他的營帳裡對著床上那份大禮哭笑不得。

    奈何的手下回到大營時直接來到他這裡,把一個用錦被裹著的東西丟到他的床上,說這是奈何先生送給他的大禮。

    他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個只穿著薄紗中衣的妙齡女郎,看模樣和那猛卯的金孔雀刀靈雲倒有七八分相像,只是少了一分英氣,多了一分柔弱。

    “唉,奈何先生,你還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禮啊。”

    土司府裡,火已經被撲滅了,可很多地方還都殘留著被大火燒過的痕跡;馬廄裡、象棚裡幸存的動物們都躲在棚子深處戰戰兢兢;意外死亡或是受了重傷的僕役的親友們還在哭泣……

    二姑娘的閨房內,刀靈雲一臉猙獰,嬌美的容貌都走了樣,手裡揮舞著一把新的腰刀,把屋裡所能看到的一切都砍得亂七八糟。

    “這些無恥的漢人!這些不講信用的漢狗!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我要叫我阿爸立刻發兵,把那些漢狗統統趕走!讓他們一輩子都不敢再踏入我們百夷人的地盤!”

    “燕錦衣!我要把你剁成一塊一塊……哦,不,我要活捉了他,我不殺他,我要讓他活著比死了還難受。哈哈,我要讓他的未婚妻一輩子守活寡!”

    “夠了,靈雲,停下來吧。”刀思法出現在門前,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帶著濃濃的威赫和一絲擔憂。

    “阿爸你放心,女兒沒瘋。”刀靈雲停下瘋狂的舉動,神色慢慢冷靜下來,“我還能帶兵,我還能打戰,我一定能打敗漢人!”

    “你姐姐不見了。”

    “啊?什麼?”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9 10:23 AM

第七十六章 孝女賢婿拜雙親

    西南戰局的僵持因為這一場風波而被打亂,朝廷大軍一得到燕錦衣被救出的信號立刻撥營前行,兵臨猛卯城下,大有即刻破城而入的架勢。

    猛卯土司刀思法因為長女失蹤不敢輕舉妄動,一開始叫嚷著要攻打朝廷大軍的刀靈雲也變得沉默起來。高義貞認定刀思法會歸順朝廷,便與巖剛勾結,妄想奪取猛卯部落的大權。

    刀思法早就派人監視著巖剛,得知消息後也就沒了可選擇的余地,搶先下手,殺死了高義貞父子及巖剛等人,並把高義貞的家眷和部屬都抓了起來,獻給朝廷以示忠心。

    光武四年五月,朝廷的旨意到達猛卯,除了對戰事中的有功之臣進行犒賞外,也對刀思法父女剿滅高義貞叛軍的功勞大加贊賞,仿佛之前的敵對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聖旨上要求刀思法帶著兩個嫡出的女兒隨大軍回京面聖、接受賞賜。於是,又過了半個月,額外增加了好多人的西南平叛大軍終於班師回朝了。回程中,大軍特意繞道大理府,這裡是副監軍段宸書的祖籍,而他又是這次戰事最大的功臣,沒有人會說他的安排不妥。

    六月的蒼山,碧空與玉雲交融,驕陽與白雪相映,顯得美麗而又神聖。燕錦衣與沐春風手牽著手走在山道上,感歎道:“我還以為只有北方才有雪,沒想到這裡連雪山都有。”

    “雲、雪、峰、溪,這可是蒼山最有名的四景。”沐春風有些得意地說道,隨後又歎道:“中華大地地廣物博,若總是偏安一隅便有井底之蛙的憂慮了。”

    “難怪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我還真有些羨慕你從小便可以跟著你阿爸阿媽到處游歷。可是以後……”燕錦衣居然有些內疚,因為他是肯定不會像沐晨鍾那樣閒雲野鶴,也不可能陪著妻子常年在外游歷。

    沐春風噗嗤一聲笑了:“我可沒說要你丟官去職陪我四處流浪。其實我也不好常年在外,旅途風光雖好,但最好的地方還是自己的家。”說到這裡,沐春風臉色一黯,“唉,我阿媽也是因為知道自己在這世上時間不多,才會……”

    燕錦衣捏了捏她的手,他聽說自己的岳母不知是患了什麼病,在這世上只活了短短三十年。知道自己命不久已還能活得那麼開心、瀟灑,也只有這樣的母親才能教出春風這樣的女兒。

    沐春風知他是在安慰自己,便又換上明媚的笑容沖他笑笑,兩個人的手握得更緊了。

    “呵呵,要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難了點,反正武官也不如文官多事,閒著的時候我就帶你出去玩,就像現在這樣。”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燕錦衣笑得很無賴。

    “就像現在這樣?”沐春風不相信似地挑挑眉毛,“你說的不會又是要我千裡迢迢趕來和人搶丈夫吧?”

    “切,當然不是!那事不會再發生了!”燕錦衣又羞又氣,看見沐春風還在笑,便又賭氣說道:“大不了回京我就向聖上請辭,還回去做個雷打不動的看門的侍衛算了。”

    “說笑的嘛,怎麼就生氣了?”沐春風拉著他的袖子哄道。

    “哼,這事關男人的臉面,豈能隨便說笑?”燕錦衣板著臉,他可是認真的,為了這事他沒少受孫俊等人嘲笑,雖然也知道這嘲笑裡更多的是羨慕——別人的妻子遇上這樣的事大概只有哭的份。

    沐春風卻是越來越愛看他這孩子氣似的別扭,伸手戳戳他的臉,笑道:“你這臉面還真是薄啊。”

    燕錦衣慌忙打落她的手,看看背後,說道:“說過多少次了?只能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才能這樣……”

    “哦,那你抱著我騎馬的時候怎麼不這樣說?”

    “那個啊……哈哈……”

    “我先上去了,無情你快點來啊!”阿明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去,剛才燕公子回頭看了一眼,大概是嫌他們走得太慢了。

    “呸!你以為我不想快些嗎?明明是你妹妹,為什麼要讓我來背?”無情啐了那沒義氣的小子一口,雙手往上頂了頂背上的小女娃,歎道:“才一年的功夫,怎麼就重了那麼多?”

    阿明的妹妹阿朵硬要吵著跟他們一起來,結果走到半路就走不動了,然後就變成了無情背上這座沉重的大山。

    阿朵的小手伸到無情的嘴邊,手裡拿著一個剛才路上摘的野果,酸味多過甜味,實在不是無情的所好。怎奈阿朵聽不懂漢話,把無情的拒絕當作是不好意思,便主動幫他塞進嘴裡。

    “嗚,師父救命啊!”

    走到一處山坡前,燕錦衣停了下來,不住地整理衣衫,然後扭頭問道:“這樣子行嗎?”

    沐春風瞇著眼笑道:“阿媽一定會誇我找到了這麼好看的小郎君。”

    燕錦衣得意地哈哈一笑,又牽起沐春風的手向上走去。他們此番上山不是為著看風景,而是為了到沐晨鍾夫婦墓前祭拜,也算是讓未來女婿和岳父岳母見見面。

    走到墓前,卻發現已經有人占了先。

    “段公子,你怎麼也來了?”沐春風驚喜地問道,出門時她也想過約上段宸書一同前來,但又怕大家尷尬。

    “是啊,段大人怎麼不叫上我們一起呢?”燕錦衣皮笑肉不笑。他雖然感激段宸書暗中出手幫著奈何等人救了他,可跑到岳父岳母的墓前搶風頭就讓人沒法感激了。

    段宸書淡淡一笑:“沐伯父與我父親是好友,我當是應該前來拜祭。”他沒喚上兩人一起當然是因為不想打擾他們的二人時光,沐春風雖然一直隨軍,但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時常與燕錦衣在一起。

    “有勞段公子費心。對了,我倆還沒謝過段公子呢。”沐春風說的謝是指段宸書主張繞道大理府,否則也不知何時才能讓阿爸阿媽見一見燕錦衣。

    燕錦衣也忙上前抱拳行禮,“是啊,多謝段大人。”不滿歸不滿,該謝的還是要謝。

    段宸書卻又笑道:“你們這樣對我似乎太疏遠了吧。”

    沐春風一愣,“段公子的意思是……”

    燕錦衣則板起臉,心道:“你又想怎樣?挾恩求報嗎?”

    “你我兩家是至交,我又癡長你幾歲,你喚我一聲兄長總可以吧。”

    “呵呵,段兄說的是,段兄說的是。”燕錦衣搶先笑道,心想:“兄妹相稱好啊,這下你可就不能和我搶老婆了。咦,可我憑什麼認他為兄呢?嗯,好吧,就看在你長我幾歲的份上吧。”

    “好啊,好啊,春風從小就羨慕人家有兄弟姐妹,今日終於也有自己的兄長了。”沐春風卻是想起去年初見時,段宸書曾在此許諾要好好照顧自己,而後卻又陰差陽錯,心中感慨萬千。今後能以兄妹相交,也是了了段宸書當初的心願,阿爸阿媽泉下有知也會高興。

    “好了,我就不阻你們祭拜二老,先告辭了。”段宸書看著眼前的一對佳人,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感慨,再想起家中那個柔弱的身影,不由歎道:“春風說的對,人還是要懂得珍惜眼前。”

    段宸書離開後,燕錦衣又拉了拉衣衫、摸了摸頭巾,問道:“頭巾沒歪吧?”他倒不是緊張,而是被段宸書的氣度刺激到了。

    沐春風不由好笑:“你怕我阿爸阿媽會從墳墓裡爬出來指責你穿戴不好嗎?”

    “咳、咳……嚴肅點,嚴肅點。”她這麼一說燕錦衣反倒真緊張了,哪能在長輩靈前說這樣的話。

    燕錦衣拿著在路上摘的鮮花,正准備放到墓碑前,卻看見段宸書所帶來的祭品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裡,不由皺眉道:“你看,我就說該備些酒水、香燭。”不知二老會不會覺得他太小氣呢?

    沐春風哭笑不得,推了他一把,嗔道:“我阿爸阿媽又不是勢利鬼,他們早就說過後人拜祭只用鮮花便可,重要的是心意。”

    燕錦衣哈哈一笑:“岳父岳母果非凡人。”

    “呸,還沒嫁你呢,叫什麼岳父岳母?”沐春風心裡卻是歡喜得很,同時想道:“阿爸、阿媽的經歷還真的果非凡人啊。”

    兩人這樣說笑幾句,燕錦衣便不再多想,放下鮮花後跪倒在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說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小婿這向有禮了。等回到京師,我就要和春風成親了,兩地相距太遠,以後恐怕難有機會再來探望二老。不過你們放心,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讓春風為我傷心,也不會再讓她受這千裡奔波之罪,若有違背,您二老化作歷鬼來抓我好了。”

    沐春風跪在他的身旁,輕輕靠在他的肩上,沒有說話。但她相信,不管以後身在何處,阿爸阿媽都會從另外一個世界看著她,即便看不到也能感受到她的幸福,就像以前她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幸福一樣。

    拜祭之後,兩人又手牽著手一同離開,轉過山坡,卻看無情和阿明兄妹正與兩人在路邊對峙,段宸書站在中間似在勸解。

    “怎麼又是她?”燕錦衣一看到那兩個百夷人打扮的背影便大皺眉頭,那臉色比無情吃了極酸的果子還要難看。

    沐春風也皺了皺眉,她也認出其中之一正是猛卯土司的二女兒刀靈雲。雖然現在不用擔心她敢危害這裡的任何一人,可依她狠辣的性情,必定不甘心被欺騙和利用,此番專程追到蒼山想來不會是為著談笑風雲。

    “燕錦衣!燕二郎!你給我站住!”刀靈雲看到燕錦衣的身形果然便是一聲嬌斥,其中的怒意只怕只有聾子聽不出來。

    “切,我本就是站著不動的。”燕錦衣咕嘟一句,回頭對沐春風說道:“看看她想說什麼吧。我不會讓她欺負你的。”

    沐春風笑著點點頭。她也知道刀靈雲心裡憋著火,一直想找燕錦衣又或是她洩憤,總是躲著不見也不是辦法。看這模樣,這位二姑娘只怕還在心有不甘,當面說清也是好事。

    刀靈雲朝著燕錦衣氣勢洶洶地快步走來,另一個百夷女子焦急地跟在她的身後。無情也想跟過來,卻被段宸書攔住了,看來他也希望燕錦衣能自己徹底了結此事。

    這時,燕錦衣突然拉著沐春風向著路的另一邊走去,沐春風心裡奇怪,但還是跟著走了。

    “燕二郎!我叫你站住,你沒聽見嗎?”刀靈雲干脆跑了起來,沖到燕錦衣的面前攔住,那雙眼裡像是要冒出火來,胸口因為憤怒而一起一伏。

    “二姑娘叫的那麼大聲,燕某怎麼會聽不到?”燕錦衣對於這位強勢的二姑娘始終沒有好感,說話時也總是語帶譏諷。“可前面乃是兩位長輩的安息之處,你們百夷人難道不懂得尊重先靈嗎?”

    刀靈雲一時語塞,她也知道燕錦衣是來蒼山拜祭其未婚妻的雙親。百夷人對鬼神都極其敬畏,所以即便她不喜歡燕錦衣的未婚妻也不敢對她過逝的雙親有所不敬。

    燕二郎身邊的漢家女子就是那個人嗎?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9 10:24 AM

第七十七章 春風苦心勸靈雲

    行軍路上,沐春風和刀靈雲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是沐春風是秘密離京,不好聲張,平時都混雜在相府的護衛之中,所以刀靈雲一直不認得是誰。

    倒是沐春風暗中看到她好幾次,也認得此時跟在她身邊的那個容貌相似卻顯得更文靜些的女子,正是被奈何從土司府裡偷出來的大姑娘刀靈雪。

    而現在,只要看看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刀靈雲就知道這女子正是沐春風,她那充滿挑釁的眼神立刻看了過去,不住地打量著沐春風的容貌和身材,不知是在比較兩人的優劣還是在考慮該如何下手。

    論容貌,沐春風要比刀靈雲更為秀麗,似笑非笑的眼眸,溫婉大方的態度,雖說不如刀靈雲混合著嫵媚與英爽的特殊氣質耀眼,但另有讓人感到平和安心的魔力。可一想到她千裡騎乘救夫的勇氣,誰還會把她當作印象中只會哭哭啼啼的漢家女子。

    說身材,那就是刀靈雲更勝一籌。百夷女子的身姿本就婀娜修長,刀靈雲因為好武的緣故又更多了份矯健,那又緊又窄的百夷衣裙把她的好身段暴露無遺,在軍營中常常引來無數將士的目光。

    “哼,這就是燕郎的小娘子,還以為比我強很多呢。”刀靈雲得出結論後只是在心中暗自嘀咕,並沒有叫嚷出來。她不是柳鳴玉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知道現在自家人處境尷尬,心裡再怎麼憋屈也要注意處事的分寸。

    她挺直腰身,不著痕跡地顯露出傲人的身姿,收起先前的失態,冷漠地說道:“燕二郎,我有事要和你說。”她這話明是對燕錦衣說,卻是在暗示沐春風離開。

    沐春風也覺這事該由燕錦衣自己處置,正想松開手,卻聽燕錦衣說道:“她是我妻子,二姑娘要說的事無需回避她,反正最後我也要告訴她。”

    “你……”刀靈雲用怨恨的眼神瞥了沐春風一眼,看了看她的裝束,突然說道:“明明還是個閨女,居然就稱夫道妻,不是說漢家女子最重名節的嗎?”

    “姓刀的……”燕錦衣大怒,他那個稱呼不過是在提醒刀靈雲他與沐春風的關系,刀靈雲的故意曲解完全是一個侮辱。

    沐春風卻輕輕捏捏他的手心,示意他不要激動,然後輕笑道:“若非這場無妄之災,我早就是二郎的妻子。當然,即使有些曲折也不會改變什麼,那這稱呼又有什麼不對呢?這名分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定下來的,又不是用別的法子強得來的,哪裡不守名節了?”

    刀靈雲倒吸一口冷氣。她因為燕錦衣用計逃跑而憤怒不已,都忘了那夜本來是她要設計燕錦衣。雖然不知道沐春風的話是不是暗指她給燕錦衣下藥,可不能不懷疑燕錦衣走後藥效發作而和沐春風做了什麼。

    即使明知道這兩人的婚事已是不可改變,但一想到自己無意中提前讓他們成了好事,一想到他倆苟且之後還會嘲笑她為他人作嫁衣裳,刀靈雲肚子裡的氣就更多了。她卻不知燕錦衣至今還在埋怨她用的迷藥不管事,一口茶水就解了,害他總被某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妹妹,你有什麼話要跟燕大人說就好好說嘛,扯這些做什麼?”一直旁觀不言的刀靈雪見狀忙勸道,她跟著來就是怕性情剛烈的妹妹一時怒極做出不智之舉,這裡可不是他們刀氏一家獨大的猛卯城。

    聽了姐姐的話,刀靈雲冷靜了些,她是來找燕錦衣討要一個說法,沒必要和這女子糾纏。她再看向燕錦衣,發現那人正眼含期盼地看著她。她的心裡一陣苦澀,知道燕錦衣是盼著她趕緊說完走人。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變回那個在戰場上掌控一切的將領,可在這男人面前,一切都變得好難。

    “燕郎,那天的事你就不肯給我一個說法嗎?”話說出來時,不是她所想要的斬釘截鐵,而是充滿了幽怨。

    那一夜,雖說刀靈雲同樣不懷好意,但最後卻是燕錦衣利用她的信任和感情而逃之夭夭,甚至是在與她親近之時打暈了她。雖然沒有真正毀了她的清白,但一旦傳揚出去也是百口莫辯。百夷女子熱情並不意味著不在乎名節。

    這樣的意外裡,女人總是比男人容易吃虧,燕錦衣也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只把真相告訴了沐春風,對其他人都沒有說得太明。對於刀靈雲,他心裡多少也有點愧疚,如果刀靈雲是真正的漢族閨秀,出了這樣的事不嫁他為妻便要上吊自盡。當然,他並沒有後悔,這事再來一次他也照做不誤。

    “燕某做的事是有些不地道,可那也是情勢所逼,為著保全性命,面對敵人使些手段也是可以的。這一點,二姑娘應該比燕某更清楚才是。”因為刀靈雲幽怨的語氣,燕錦衣變得謹慎起來,他可不想被定性為一個險些污了人家清白的無恥之徒。

    “我們之間只是敵人的關系嗎?”刀靈雲覺得很委屈,燕錦衣明明知道猛卯與朝廷的協議。

    燕錦衣立刻反駁道:“難道二姑娘有把朋友關起來的喜好?”

    “我……”刀靈雲一時啞口,說到底她也一直沒有信任過燕錦衣,最後若非是破釜沉舟也不會給了他近身的機會。

    “燕大人,這並非是我妹妹狠心,只是那時還要瞞著、瞞著那些叛賊,所以只好委屈燕大人。”刀靈雪倒不是硬要撮合妹妹與燕錦衣,只是不忍心看到妹妹因此而憔悴、失態。她說話時有些吞吐,是因為那些“叛賊”中就包括她的前未婚夫,曾經可以憧憬的未來現在又變成了一片未知。

    “好了,敵對之時不管做什麼都是情由可源。我打過你,你抓過我;我騙過你,你也設計過我,何論誰對誰錯呢?現在貴部落已經歸順朝廷,那我們當然不再是敵人,這時再來追究過去的對錯就更沒什麼意義了。不過既然二姑娘特意提了起來,那燕某就鄭重向你道個歉,你對我做過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一切就到此為止吧。”燕錦衣沒有耐心了,不管刀靈雲到底想干什麼,他都覺得還是離她遠些較好。

    燕錦衣語氣裡流露出來的不屑與不耐讓刀靈雲感到刺痛,就在她怔愣的時候,燕錦衣已經拉著沐春風走開了。

    “等等!”她恍過神來,忙又追了上去。“那時你當我是敵人,又是受我所迫,不樂意也是應該的。那現在呢?現在你可還願娶我?”

    “那怎麼可能?”燕錦衣終於被她的大膽嚇到了,趕緊握緊沐春風的手,生怕她一生氣就甩手走人。

    “為什麼不可能?我哪點不如她?”

    燕錦衣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沐春風也頗有些無奈地沖他笑笑,他卻忽地心裡一甜,轉身笑道:“你與她誰強誰弱又與我何干?二姑娘莫非以為比她強我應該娶你?二姑娘敢說你就是這天下最強的女人?”

    經歷了這麼多,燕錦衣也比以前穩重了許多,如果還是以前那個傲慢又沖動的燕二郎,恐怕早就指著刀靈雲大罵厚顏無恥、不守婦道雲雲。

    可他這一連三問倒把刀靈雲問住了,也虧得是堅韌的二姑娘,咬了咬嘴唇又問道:“我沒想過要把你們分開,哪怕你要我做小都可以,這樣也不行嗎?”

    燕錦衣皺起了眉頭,他怕的就是這樣,他更寧願刀靈雲凶巴巴地與他打一場。

    “二姑娘,我倆只想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不想再多個人夾在其中,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三個人就不能過平安日子嗎?你們漢家男人三妻四妾多的是!”

    “二姑娘是土司愛女,多得是願意娶你為妻的男子,又何苦非要居於人下?”燕錦衣覺得自己像是要發瘋了,不住地捏沐春風的小手,示意她趕緊“救駕”。

    “我偏要嫁給你!”只怕刀靈雲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為想嫁燕錦衣而堅持,還是因為燕錦衣不肯娶她而堅持。她只知道想要得到什麼就一定要努力去爭取。

    “二姑娘……”不知是因為燕錦衣的求救,還是感慨眼前百夷少女的頑固,沐春風終於開口了。

    “不要你多嘴!”刀靈雲不假思索地回道,如果不是情勢不允,她真的很想殺了這女人。刀靈雪忙拉住她,生怕她沖動起來。

    沐春風也拉住了即將暴怒的燕錦衣,沖刀靈雲笑道:“二姑娘這話可錯了,二郎想要納妾,不得我允許怎麼能成?”

    刀靈雲一愣,忽而想起燕錦衣正是因為怕這女子生氣才不敢納妾,忙換上一臉笑容,語氣委婉地說道:“姐姐莫氣,妹妹剛才也是一時氣暈了頭。妹妹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沒想過和姐姐爭什麼,只要能和燕郎在一起就好。”

    燕錦衣渾身發寒,連忙假裝咳嗽,暗示沐春風千萬不要被這女子的假面所迷惑而一時心軟賣了他。

    沐春風面容平靜,看不出是不是被感動了,她接著笑道:“二姑姑今天來其實並不是想二郎答應你什麼,只是想要個說法吧。”

    “你說什麼呢?”刀靈雲神色困惑。

    “以二姑娘的精明,早在二郎逃走時就應該明白你們之間沒有可能,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所以來要個說法吧。”

    刀靈雲臉色一沉,“我知道漢人男子要面子,以前是我太好強,讓燕郎下不了台才會這樣。”

    沐春風搖了搖頭,“二郎不願意娶你不是因為怕我生氣,也不是因為惱你傷他面子,只是因為沒有喜歡到想娶你而已。”

    刀靈雲眼睛一瞪,“憑什麼……”

    “我知道,你又想問憑什麼二郎喜歡我而不喜歡你。二姑娘信佛吧,也該知道佛家的因緣之說,二郎不喜歡你是因為你們之間沒有這樣的因緣,並不是因為你哪裡不好。”

    燕錦衣在心裡暗道:“她不好,她哪裡都不好!”

    沐春風笑著指了指刀靈雪,又道:“就像大姑娘很好,可二郎不會喜歡上她;再如段大人也很好,可二姑娘也沒有喜歡上他一樣。只是沒有因緣而已,苦求又有何益?”

    刀靈雲神色茫然,一動不動,倒是刀靈雪順著沐春風所指回頭看了一眼,臉色微紅。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9 10:25 AM

第七十八章 錦春銷魂清碧溪

    “可是我妹妹是真的很喜歡燕大人,沐小娘子真不能成全她嗎?”刀靈雪有些遲疑地說道,她終是不忍看妹妹受苦,女人只要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還會強求別的麼?

    沐春風卻又搖了搖頭,“依我看,二姑娘對二郎的情義也沒多深,說非君不嫁太早了。”

    “你胡說!”刀靈雲兩眼通紅,她為燕郎做到了這一步,怎麼還能說她對燕郎的情義不深呢?

    “唉,如果你真心喜歡一個人,又怎麼會逼他做不願意做的事呢?如果二郎真喜歡你,我再怎麼難過也會成全你們。你如今緊追不捨,只是不甘心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而已。你說你是喜歡二郎多些,還是喜歡自己多些?”

    不止刀靈雲,連刀靈雪也聽得愣愣的,不知聽明白了沒有。

    “二姑娘,其實我挺佩服你的。”沐春風緊接著說道:“因為你不像大多數女兒那樣只是等著長輩給自己挑選夫婿,你敢說出你想要什麼,也敢追求你想要的。可正因為如此,你更不該為解一時之氣而誤了自己的終身。”

    “對對對,春風說的對,二姑娘還請三思而後行,千萬別為著燕某而誤了自己的終身。”燕錦衣哪管沐春風說的對不對,他只是怕到了京師面聖時刀靈雲還這般不顧臉面。

    “春風?原來你就是春風……”刀靈雲赫然想起燕錦衣被囚禁時在紙上寫了一遍又一遍的字,原來他不是在思念春天的風,原來他是在思念他心中的小娘子。

    “哼,手下敗將還敢在我面前逞什麼威風!”刀靈雲突然又臉色一變,看向燕錦衣的眼裡全是鄙夷,“我還道你真是對你未婚妻情深義重呢,卻原來不過是個怕老婆的軟腳男人。”

    “你胡說什麼?”燕錦衣更驚訝了,怎麼這話題又變了?

    刀靈雲把臉一撇,與毫無懼色的沐春風對視片刻,略帶贊許地說道:“你這樣的女子嫁給他有些不值,不如再想想,我們猛卯部落有的是英勇的漢子,你看上誰都成。”

    “刀靈雲!你想干什麼?”

    “看不出來嗎?我想搶你老婆!”刀靈雲凶惡地大喊了一聲。

    “你妄想……”燕錦衣覺得好別扭,刀靈雲不是在跟他老婆搶丈夫嗎?

    “哼,咱們走著瞧。”刀靈雲輕蔑地扭過頭,不再與二人說話,拉著刀靈雪向山下走去。

    “她到底想干什麼?”燕錦衣因為刀靈雲最後的威脅而緊張起來,這女人做事經常出乎他的意料。

    沐春風看到段宸書跟在兩位土司女兒的身後松了口氣,她可不想這兩位尊貴的女子在蒼山上出了什麼意外。聽到燕錦衣的問話,她回過頭來曖昧地笑道:“人家是在跟你打啞迷,我怎麼會知道迷底?”

    燕錦衣只好自己想了個答案出來:“哈,我明白了。她一定是見我不肯動心,便想從你這裡下手。她哪知春風你早就對我情根深種,根本沒可能變心。”

    沐春風被他那自信的架勢逗得笑了起來,嗔道:“也許二姑娘說的對,我也該再想想,可不能誤了自己的終身。”

    “你敢?”燕錦衣沖著她故作猙獰。

    “燕二郎你想干什麼?小娘子,他是不是和那二姑娘勾搭成奸合起來欺負你?”無情第一個趕到,順手一摸,糟了,今天忙著帶孩子忘記帶刀了!

    “呸!”燕錦衣氣得重重啐了他一口,“你沒聽見那瘋女人說要和我搶老婆嗎?明明被欺負的是我!”

    刀靈雲最後那一句喊得聲音較大,無情等人也是聽到的,只是想不通是怎麼回事,不過看春風小娘子一直偷笑的模樣,被欺負的人的確應該不是她。

    “堂堂男子漢被個婦人欺負,虧你還說得出口。”無情沒了刀,便把手擺著臉上做了個鬼臉,他對燕錦衣從來沒有畏懼之情。

    小丫頭阿朵看到了,也學著他的樣沖燕錦衣做了個鬼臉,讓燕錦衣郁悶成災。

    燕錦衣的孩子氣也上來了,沖著阿朵也做了個鬼臉,然後笑道:“嘿嘿,小小年紀就知道夫唱婦隨,還是無情厲害啊。”

    “你胡扯什麼?”無情被羞得滿臉通紅,再看阿朵咬著拇指茫然地看著他與燕錦衣,這心裡同樣郁悶成災。

    “先生,還要上山嗎?”老實的阿明瞅著這邊沒什麼事了才走過來問道。

    “當然要去!我們要讓燕公子瞅瞅什麼才是真正的高山!”沐春風抬起臉看看眼前的高峰,又回頭朝著燕錦衣挑釁似的瞥了一眼。燕錦衣暗自叫苦,他不過是隨口說了句蒼山肯定沒有泰山高,再說那原話也是孔老夫子說的。

    阿明立刻得意地往前一跳,叫道:“燕公子,我們比比誰爬得快!”說完便像只猴子般竄上前去。

    “我來跟你比!”無情上次來蒼山就沒能比過阿明,這次怎麼會不想扳回一城?可他敢想動身,卻被阿朵拉住了衣擺,癟著小嘴看著他,眼裡的淚珠似乎隨時都能掉下來。

    “不是聽不懂漢話嗎?”無情一邊嘀咕一邊蹲下身,讓阿朵爬上來,惹得沐春風和燕錦衣在他身後哈哈直笑。

    “笑得這麼開心,是不是羨慕人家夫唱婦隨?”沐春風想起他方才取笑無情的話,便反過來取笑他。

    “你呢?是不是羨慕人家不用自己走路呢?”

    “是啊!”沐春風抱起手,含笑看著燕錦衣。

    燕錦衣身子半蹲,揮揮手,“那就上來,我背你上去。”

    沐春風忙拉他起身,“我不是當真的,我可比阿朵重多了。”

    “我可是當真的,你當我是無情那個沒用的小鬼嗎?”

    “可是……背著我爬山很累的,怕是受不了。”

    “切,相當初我爬泰山的時候……”

    剛開始,燕錦衣還能跟沐春風吹噓一下當年登泰山一覽眾山小的盛況,可走了一段路後,他便只有大口喘氣的份,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再到後來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沐春風哪還敢賴在他的背上,忙跳下來幫他順氣,然後互相拉扯著老老實實地慢慢往上走。

    無情也累得夠嗆,尤其看到靈活的阿明蹦得不見了人影,心裡別提多忌恨了。可回頭看到烏龜似的燕錦衣,又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

    阿明帶大家來的地方是號稱蒼山十八溪中風光最美的清碧溪。溪水從兩峰形成的山口中傾瀉而下,在峰底匯集成潭。在陽光的照耀下,飛瀑如同散落的珍珠,潭水如同碧綠的玉石,再配上四周的蒼石、綠樹,實在美不勝收。

    “呵呵,這裡很美吧?我早說你不會後悔的。”沐春風站在潭邊,山風吹來,細小的水花吹散在她的頭發上,發稍處也掛上了晶瑩的水珠。

    “嘿嘿,只要有你陪著,去地獄都不會後悔。”燕錦衣像是要幫她拭去面頰上的水漬,手指不停地摸索著。

    沐春風的臉上頓時飛起紅暈,拉下他的手,朝無情那邊駑了駑嘴,示意他這裡還有其他人在。

    燕錦衣立刻轉過臉去,板著面孔說道:“你們幾個,那邊玩去,別耽誤大人們做事。”

    無情歎了口氣,拉著阿明兄妹懶懶散散地朝另外一邊走去,繞過一片凸出的石壁後突然轉過身來,趴在石壁邊偷偷張望。

    “無情,燕公子的意思是不讓我們看呢。”阿明戳戳他,說道。

    “就是因為他不讓我們看才要偷看啊。你看不看?”

    “……看,當然看!”

    燕錦衣和沐春風並肩坐在潭水邊,都除去鞋襪,把腳放入潭水中,涼絲絲的潭水頓時就驅走了陽光帶來的熱度。

    燕錦衣大著膽用自己的腳去觸碰沐春風那雙白嫩的玉足,曾經被他看不起的一雙大腳現在怎麼看怎麼完美,一想到過不了多久就可以用自己的手來把玩,燕錦衣整個身子都癢了起來。

    “老盯著我的腳干什麼?我這大腳可沒有人家的三寸金蓮好看。”沐春風故意說道。

    “切,誰敢說這是大腳誰是白癡!你這叫天足,天然為美。”

    沐春風哈哈大笑,笑聲映襯著泉水叮咚顯得格外清脆。笑過之後,她倒在燕錦衣的身上,輕聲道:“以後天天都能這樣該有多好。”

    燕錦衣伸手幫她摸去額頭上的細汗,說道:“京師附近雖沒這等高山流水,但也有不錯的山景,以後我時時陪你出來爬山可好?”

    沐春風抬眼看著他,眼波就和這水波一樣清澈。“那當然好,可成了親咱們就不再是孩子了,也要學著為長輩分憂,哪能時時出來玩耍?”

    “不怕,只要咱們多生幾個兒子給我爹娘,他們就不會再有別的要求了。”

    沐春風低下頭輕輕啐道:“你以為是母豬下崽麼,還多生幾個……”

    “嘻嘻,我娘說你一看就是能生養……哎喲!”

    “無情,我阿媽說先生要給燕公子做新娘子,是真的麼?”

    “嗯。”

    “大人成了親就會生孩子。無情,以後先生的孩子也是你背麼?”

    無情的十指深深地扣進巖石裡——他的命運真的會那麼悲慘麼?

    這邊,燕錦衣揉了揉剛才被掐痛的地方,突然想起一點,又說道:“不行,我娘說燕家的男兒太淘氣,能把人活活催老,我們倆可不能老得太快。還是生女兒吧,都生得像巧巧那麼可愛,不,是比巧巧還可愛。”

    沐春風絞著衣袖羞澀地笑道:“你爹娘怕是不會答應。”張氏已經和她暗示過抱孫子的急切。

    “讓他們逼我大哥去,傳宗接代又不光是我一個人的事。”

    沐春風噗嗤一笑,想了想又問道:“二郎,要是我真的只能生女兒,你會不會答應納妾?”

    “當然不會!”燕錦衣毫不猶豫地說道,“可我會想辦法讓我大哥納妾。”

    “哥哥嫂嫂知道了,你一定又要倒霉了。”沐春風笑得兩眼彎彎。

    “不怕,現在我有你做幫手,再不會被他們欺負了。”燕錦衣又握住了她的手。

    沐春風轉過頭,看著潭水裡映出的兩個緊緊靠在一起的人影,一顆心就如這深潭同時承受著振蕩與安寧。

    “走,我帶你看樣好東西。”她拉起燕錦衣,匆匆穿上鞋襪,走到一懸崖處。

    “看什麼?”燕錦衣不解地問道。從這懸崖處能看到一片空曠的山景,但也並不出奇。

    “啊!”沐春風雙手攏在嘴邊,朝遠處大喊一聲,山谷內立刻回蕩起悠揚的回聲。

    “聽到了嗎?”

    “聽到了,這是回聲啊。”燕錦衣聳了聳肩膀。

    “大理人說這是蒼山的山神,凡人在蒼山內許諾,就有山神為其作證。”沐春風說完又攏起雙手,喊道:“山神作證,沐春風永遠喜歡燕二郎!”

    “永遠喜歡燕二郎……喜歡燕二郎……燕二郎……”

    沐春風回過頭來,那張臉艷麗的如同清晨的霞光,她拍了拍目瞪口呆的燕錦衣,“該你了。”

    “啊?該我什麼?”

    沐春風瞥了他一眼,“說我剛才說的啊。”

    “啊!這、這……我偷偷跟你說行嗎?”燕錦衣的臉燒得比晚霞還紅,他不是不真心,只是要他這樣大聲喊叫……如果山裡還有別人,不是都聽見了嗎?那他還怎麼見人呢?

    “怕什麼?你是真心喜歡我,還怕別人知道麼?”沐春風不饒人地扯扯他。

    燕錦衣眼見躲不過,忙左右看看,說道:“你閉上眼好麼?我、我不好意思……”

    “哼,膽子比我還小,上次也是我先說的,真是羞死人了。”沐春風笑著閉上眼,靜心等待燕錦衣的告白。

    “小娘子!他跑了!”

    沐春風睜開眼,身邊哪還有燕錦衣的影子,倒是不遠處有一個躡手躡腳准備逃跑的渾蛋。

    “燕二郎,你給我站住!”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9 10:26 AM

第七十九章 同人異命我之幸

    天朝大軍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平北定南,兩度大捷,回京時的盛況就連史官都不知該如何形容。當然,這一切與沐春風都無關系,她因為不顧安危私自離京而受到老師楚清秋的“嚴厲訓斥”,處罰便是禁足在家,直到大婚之日。

    不知是不是受了刀靈雲也入京的影響,楚、燕兩家都緊密羅鼓又大張旗鼓地籌辦婚事,生怕天下人不知燕家二公子與沐家小娘子的婚事已是鐵打的事實不容更改。

    “聖上,這些便是給英山侯二子大婚的賀禮,您看還需要添些什麼?”郭皇後把一張禮單遞了過去。

    “皇後辦事,朕還能不放心嗎?”趙瑾接過禮單卻是看都沒看便放到了一邊。

    郭皇後笑了笑,心裡卻是有幾分苦澀。自從父親得了自己的暗示與楚、燕二人共同反對聖上賜婚之意後,聖上已經許久沒來自己的寢宮了,剛才那句話也不知是真的信任自己還是在埋怨自己辜負了他的信任。

    可她並不後悔,因為她這麼做不是擔心自己的後位會有所動搖,她只是不想聖上一時沖動做出讓臣子寒心、讓後世詬病的事來。

    “皇後可知看御花園全景何處最好?”趙瑾突然問了一個聽來很不相干的問題。

    郭皇後愣了一下,想了想答道:“應該是挽翠樓吧。”

    趙瑾輕輕笑道:“其實洄溪堂上也不錯。”

    郭皇後心裡一聲咯登,難道聖上真是來找自己發難的?為什麼他就不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趙瑾突然擺擺手,讓宮人們都離開,然後看著郭皇後,臉上似乎有一點點羞慚,說道:“朕為何將長春堂改名為洄溪堂,皇後是知道的。”

    “知道,是為了紀念楚先生,楚先生有救駕之功、治世之才,只是可惜太早過世。”郭皇後抬起頭,很端莊地笑道。

    趙瑾微微側過頭,躲開皇後的視線,接著說道:“朕畫了一幅畫掛在堂內,畫的便是先生,一襲紅衣佇立在白雪之中,身後是一樹傲雪而放的紅梅。”

    郭皇後沒有見過楚洄本人,也從未進過洄溪堂,但那幅畫她卻見過。那時她剛剛成為桓王王妃,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了這幅趙瑾沒來得及收藏好的畫卷。從畫上看,楚先生宛如洛河水神,傾國傾城,飄飄欲仙。

    趙瑾沒有去觀察郭皇後會有什麼反應,又接著說道:“可朕最近才知道,原來楚先生並不喜歡紅色,也不是最愛梅花,甚至……朕都不記得那畫上的人與楚先生到底有幾分相像。嘿嘿,我所懷念的人也許根本就不是先生。”

    “聖上……”皇帝語氣裡的自嘲和落寞讓郭皇後又驚又憂。

    “皇後,朕最近常常在想,是不是沒有楚先生朕就活不到今天,更莫說坐擁江山?”

    “當然不是!”郭皇後不假思索地答道。“聖上是真命天子,楚先生驚才絕世得窺天機,可即便沒有她,天意也不會有所改變。”

    趙瑾轉過頭來看著她,發出爽朗的笑聲:“沒錯,即使沒有楚先生,朕也不會命喪大溪河,即使沒有楚先生,朕也不會失了上位之心。可是……”他拉住郭皇後的手,“如果沒有皇後,朕卻不知能不能撐到今日。世人只道母儀天下風光無限,他們又怎知這些年來你吃了多少苦。紫煙,朕對不起你啊。”

    “聖上……”郭皇後的雙眼頓時含滿淚花,不是為著這些年來吃過的苦,只是為著這一句許久未曾聽到的“紫煙”。

    “紫煙,朕想你陪著去洄溪堂上看風景,你可願意?”

    “願意,紫煙願意……”

    洄溪堂內,那幅紅衣美人雪中觀梅圖已不見了蹤影。樓上,當今天子趙瑾和皇後郭紫煙緊緊依靠在窗前,就像當初新婚燕爾時一樣。可畢竟已是身居高位,他們的所思所言不可能只關系到風花雪月。

    “聖上對那猛卯土司要如何處置?”

    “安撫不能少,警戒不能無。皇後可是有什麼好建議?”

    “讓他們見識一下中原的繁盛便是一種警戒。只是百夷人遠在西南不好掌控,不如把他的女兒留一個下來,這宮裡也很久沒有進新人了。”

    “納妃?”趙瑾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依皇後之見,留誰合適?”

    “大女兒刀靈雪性情溫婉,更像是漢家女子,只是曾經和高義貞的長子定過親。二女兒刀靈雲精明能干,聽說打戰治家都是一把好手,但就怕性子太野不好管束。”

    “呵呵,這刀靈雲可是非燕家二郎不嫁,如果不是楚相爺派了奈何去搗亂,只怕燕家二郎都回不了京師了。朕要說納她為妃,她會不會拆了朕的金鑾殿?”

    郭皇後掩嘴輕笑:“這位二姑娘還真是強悍,不過她並不是蠻橫無理之人,不會意氣用事。當初抓緊燕二郎,一來是因為看上他的俊俏,二來也是因為這是保住家族勢力最好的辦法。我們能給她的可是比做妾室更好的選擇,臣妾不相信她就不會動動腦子。”

    趙瑾想了想,說道:“這蠻夷人的行事風格與漢人畢竟不一,還是請皇後先私下問問,若是不願就算了,免得強逼之下鬧得不可收拾。”

    “臣妾遵旨。”

    沐春風出不了門,只好在家裡拼命做針線活。雖然相府早就請了不少熟練的繡娘,可有些東西還是要自己動手才好。現在她正一邊穿針引線,一邊聽楚清秋說著京裡的最新動態。

    “真的嗎?二姑娘真的當場拒絕了?”沐春風停住手,睜圓雙眼驚訝地看著老師,似乎在懷疑他故弄玄虛。

    “當然是真的。皇後本就是私下詢問她的意願,又為何不能拒絕呢?”雖然是私下詢問,但也不可能瞞過楚相爺的耳目。

    “她……是怎麼說的?”沐春風小心翼翼地問道,她能明白刀靈雲為什麼拒絕,只是想像不出當時的場面。

    楚清秋歎了一聲,說道:“二姑娘說,她只喜歡燕家二郎一個,非君不嫁,其他的男人哪怕是當今聖上也不可能被她放在心上……”

    “老師!”沐春風狠狠地白了老師一眼,她雖是有些擔心刀靈雲會因此惹怒朝廷,但也知道她不可能在皇後面前說這些話,強勢不代表不長腦子。

    “唉,看來以後只能騙騙小無情了。”楚清秋又是一聲哀歎。“二姑娘說,她性情粗野,有辱皇家體面,再者家中兄弟年幼,沒人能替老父分憂,所以無心遠嫁,只想招個堪用的上門女婿。嘿嘿,聖上當然沒可能上門了。”

    沐春風心裡有些壓抑,放下手中的針線,說道:“老師您說過,聖上召刀思法父女進京一是為著拉攏,二是為著打壓。納女為妃也是一種手段,二姑娘就這麼拒絕了會不會不太妥當?”那女子實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沐春風也不想見她陷入此種困境。

    楚清秋顯然沒有學生的這種擔憂,面容輕松,慢慢說道:“那是自然,所以這位二姑娘拒絕之後便又立即提出另一個解決之道。”

    “是什麼?”

    “刀思法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嗎?”

    “刀靈雪?她想讓她的姐姐進宮為妃?可大姑娘性子太軟弱,又沒有母族在京中可以依靠,讓她入宮豈不是……”沐春風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後面的話有些大逆不道。

    “她沒有提出讓其姐進宮,而是讓她嫁給段宸書做平妻。”

    沐春風再一次被震住了,過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給段宸書做平妻?刀靈雲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姐姐?”

    “二姑娘這麼做也是合乎情理的。”楚清秋摸了摸鼻子,“你忘了你奈何叔把人家從閨房裡偷出來就直接扔到了段宸書的床上?說起來咱們還是媒人呢。”

    沐春風細細回想,想起在蒼山時那位大姑娘似乎對段宸書是有些不同,可段宸書這邊卻看不出有什麼。“可是,這也不妥啊。段大哥已經有了郭娘子,就為了這個硬要他再娶嗎?二姑娘還當著郭皇後的面說出來,難道她不知道郭娘子就是郭皇後的親妹妹麼?”

    楚清秋笑著指了指她,說道:“你啊,夠聰明但不夠精明,二姑娘這一招用得才叫妙。朝廷明擺著要留人為質,她不肯當然就只能留下她姐姐。可你也說,刀靈雪性情軟弱不足以在後宮立足,嫁給段宸書則完全沒有這個擔憂。為什麼她敢當著皇後的面說?就因為郭娘子是郭皇後的親妹妹!刀家是西南土司,永遠不可能在京中發展勢力,也就不可能威脅到郭娘子的地位。可刀靈雪嫁入段家,就等於猛卯土司與郭家綁到了一起,雖算不上勤王之兵,但至少能保太子即位之時南疆安定。你說,郭皇後會生氣嗎?你再想,將來朝廷會希望誰來繼承土司之位呢?”

    沐春風目不轉晴地看著談性正濃的老師,她所想的與老師自然不同。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她心裡湧起的沖動便是去問刀靈雲,問她怎麼能這樣肆意葬送姐姐的幸福。

    可聽完老師的話,她便知道答案了。也許對於土司一家來說這才是最好的安排,也許在刀靈雪看來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

    “段大哥會答應嗎?”

    楚清秋的臉色有一點陰沉,他可不喜歡沐春風對段宸書的新稱呼。“左擁右抱,他為什麼不答應?即便他不喜歡,郭家也會要他答應的,反正他們有足夠的把握不會讓郭娘子受委屈。嘿嘿,你以為誰都像你的燕二郎膽小怕事嗎?”

    為了家族利益把自己的丈夫分給別的女人,這難道不是一種委屈?沐春風望著手裡的針線,默默地發呆。

    “老師說笑呢,燕二郎那叫堅定,不叫膽小,膽小的人還敢誓死不娶二姑娘嗎?”楚清秋以為沐春風因為他嘲笑燕錦衣而生氣,忙解釋道。

    沐春風抬起臉,嫣然一笑:“老師,我知道,我剛才只是有些感慨,像我這樣幸運的人真是不多。”

    能遇上燕錦衣這樣堅持專一的男子是她的幸運,燕家不拿兒女幸福做交換也是她的幸運;阿爸阿媽教會她自尊自愛是她的幸運,能有老師這樣強硬的後背讓她依靠也是她的幸運。

    楚清秋瞅瞅她手裡差不多快完工的布鞋,哼哼道:“我看你奈何叔才是幸運,居然還有人幫他做鞋子。”

    沐春風噗嗤一笑:“奈何叔冒險救了錦衣,我幫他做雙鞋又算得了什麼。”

    “老師我在京師裡和聖上對著干,那也是掉腦袋的事,你難道不該謝謝我?”

    沐春風故意把那鞋翻來覆去地展示,然後說道:“老師何必羨慕他人,找個心靈手巧的師娘不就時時都有新鞋穿了?”

    楚清秋把頭一歪,像是要死了一般,歎道:“唉,又來了。”

    郭盈袖正帶著婢女在裡間鋪床,勢必要讓歸家不久的丈夫每晚都睡得香香甜甜。段宸書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又想起白天她勸自己同意迎娶刀靈雪的那番話,不得不承認妻子的確是通情達禮、心胸寬廣。

    能娶到這樣的妻子誰不羨慕?能娶到這樣的妻子又何需羨慕誰?段宸書轉臉望向窗外,眼前浮現出蒼山上那手牽手情意濃濃的一幕,嘴角揚起一絲笑,恰好隱沒在陰影裡,看不出是甜還是澀。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9 10:27 AM

第八十章 少年荒唐是真情

    沾了大捷的喜氣,入了夜的京師依舊沉浸在歡鬧之中,尤其是最有名的酒樓豐慶樓二樓的雅室內,一眾京中貴少正聚在一起慶祝燕家二郎即將擺脫單身生活。

    燕錦衣站在椅子上,衣襟半開,面紅耳赤地喊道:“兄弟們,今天不醉不歸,誰敬酒我都不推托,只求到了後日給我燕二郎一個面子,別誤了我的良辰吉時。”

    四周立刻一片叫好聲,而後便是一杯又一杯酒湊到燕錦衣的面前,而燕錦衣也的確爽快地一杯又一杯地倒入口中。

    “小舅,我也敬你一杯!我也敬你一杯!”誠王趙珞也捧著一個酒杯,卻怎麼也擠不進去

    今天情況特殊,他得了母妃的特許可以不回宮,只是不許他喝酒,讓人盯緊了,若是沾了半滴就立刻捆起來送回宮去。

    所以,他酒杯裡裝的其實是水,可就是想敬一杯水酒也難以如願。這裡的人都喝得忘乎所以,誰還記得他是誰,隨便伸手一推便把他推開了。到最後,可憐的小千歲只好坐在一邊喝悶水。

    一直喝到酒樓打烊,這些貴少們才在各家小廝的攙扶下歪歪倒倒地散去。燕錦衣好容易爬到馬背上,抱著馬脖子歇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我想春風,我要見春風。”

    孫俊恰在他身旁,聞言便喊道:“二郎想他的春風小娘子了!”

    張鵬立刻接道:“那就去相府裡找唄。”

    剩下那些尚未散去的友人們也紛紛起哄,說要陪著燕錦衣去看春風小娘子。小廝們嚇壞了,忙勸說各家小主人趕緊回家。

    燕錦衣卻來了興致,非要侍書帶他去相府。侍書忙道:“二公子,天黑了,小的也記不清怎麼走了,還是天明再來吧。”大白天人家都不讓你進,深更半夜的更沒可能了。

    唯一清醒的趙珞激動地叫道:“我記得路!我記得路!小舅我來給你帶路!”母妃說他已經不是孩子了,要學著幫家人做些事。

    燕錦衣坐直身子,伸手一指,“好,阿珞你帶路!”

    趙珞今天也騎了一匹小馬,得意地一甩馬鞭,一馬當先沖上前去,其他人哦哦叫著緊跟而上。以侍書為首的小廝們都恨不得把這位小千歲活活掐死,想必那些宮廷侍衛也不願阻攔他們。

    到了相府門前,更夫已經敲過了子時的更聲,相府早就關了大門,院子裡看不到燈火,也聽不到動靜。

    “二公子您看,春風小娘子早就歇息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侍書抓住機會又勸道。

    “不行!我好久沒見到春風了,今晚見不著她我不走!”燕錦衣穩住身形,對著相府的大門叫道:“春風,我來看你了!”回答他的是幾聲零星的犬吠。

    有那醉得不是很厲害的覺得有些不對,“錦衣,你好像把相爺家的狗招來了。”

    “狗?”燕錦衣一拍額頭,“對哦,相府有個狗洞可以爬進去的。”他一拉韁繩便朝相府後牆跑去,其他人也都稀裡糊塗地跟著。

    到了後牆,燕錦衣跳下馬,趴在地上,沿著牆根摸索著。孫俊見狀哈哈大笑:“你們看,二郎真醉了,都當自己是狗了。”

    “胡扯!你才是狗!”趙珞大怒,一腳踢了過去。

    “誰、誰踢我?”

    “有人打俊哥兒!”

    “什麼?是陳家三郎又來了嗎?”

    “手下敗將還敢來!”

    “快來幫手啊!”

    “公子,搞錯了,沒人打架!”

    “王三公子,小的是孫家的小廝!”

    “這誰的骨頭這麼硬啊!”

    “公子您踢的是牆……”

    “千歲,咱們離這幫酒鬼遠些。”

    “難怪母妃不讓我喝酒,實在太可怕了!”

    燕錦衣站起身來,罵道:“奶奶的,居然被堵住了。怎麼辦?”他抬頭望望牆頭,“嗯,看來只能爬牆了。侍書,過來給公子墊一墊。”

    “公子,你拉的是千歲!”

    “哎呀,小舅,你不要踩我的頭啊!”

    只聽嗖的一聲,燕錦衣便竄上了牆頭,然後再聽撲通一聲,燕錦衣便從牆頭上消失了。

    牆外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直到聽到牆內襲來一陣更加清晰、更加凶猛的狗叫聲。

    “快跑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這一群自告奮勇前來的貴少們便跑得一個不剩。

    “都給我站住!你們這群膽小鬼!沒義氣的家伙!哼,你們跑吧,本王自己去救人!”趙珞氣得直跺腳。

    “千歲,咱們也跑吧。”

    “我不能跑,我要去救小舅!”

    “千歲,裡面可是奈何先生啊。”

    “啊,奈何師父?”

    “是啊。”

    “如果我去救小舅,奈何師父就會生氣,奈何師父生氣了,我就更沒可能拜師了。”

    “沒錯!沒錯!”

    “可我就這麼跑了,會不會很沒義氣啊?”

    “不會,不會,千歲這叫知不可為而不為,乃大智慧也。”

    “嗯,對,本王這叫有大智慧。回去有賞。”

    “謝千歲!”

    “你們都走了,我怎麼辦啊?”侍書眼淚婆娑,最後一咬牙,一閉眼,叫道:“二公子您堅持住,小的這就回府搬救兵去!”

    “那個混蛋推我?”燕錦衣揉著胳膊站起身來,他記得剛才他准備爬牆的,怎麼就躺地上了?

    “啊!”燕錦衣剛一抬頭就嚇了一大跳,好幾雙綠幽幽的眼睛發著寒光看著他。再一細看,是幾只凶猛的大狗,還好都是用繩子栓住的,繩子都是牽在人手裡的,那些人都是膀大腰圓、目光比狗還凶狠的。

    “二公子好雅興啊。”

    “咦,奈何叔?無情兄弟?大半夜的,你們在我家院子裡做什麼?”

    無情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被他師父一瞪,忙忍住了,板起臉孔。

    奈何回過頭,又朝著燕錦衣一陣冷笑:“這話應該我們問二公子才對,大半夜的,您在相府後院做什麼?”

    “對,老實交待,你想干什麼?”無情也厲聲問道,並趁機向前邁出一步,現出他的新鞋子,那可是小娘子連夜趕制的。

    奈何又瞪了他一眼,心想:“有用嗎?那醉鬼看得出來嗎?”

    燕錦衣的心神都放在狗身上,這幾只大狗肯定不是燕家的,難道說真是他跑到人家的地盤上了?那他是來做什麼的?

    “汪!汪!汪!”那只狗無法忍受燕錦衣如此深情的凝視,叫了起來,燕錦衣打了一個寒戰,他想起來了。

    “嘿嘿,天黑了不好認路,一不小心就走錯了。”

    “走錯了?二公子還真是稀奇,翻牆也能翻錯了?”奈何驚訝地問道。

    “欸,本來是想鑽洞的,誰知道被堵住了,只好翻牆了……”

    “哈哈!師父英明,早就猜到了你的狼子野心,所以也早就堵住了那個狗洞,斷了你的後路!”無情馬上表明立場,這次與他無關。

    “不就是翻牆嘛……”燕錦衣咕嚕道,他的酒還沒醒,也說不出合理的解釋。

    “哼,未得主人同意擅自闖他人府第,該怎麼處置啊?”

    “回師父,應該即刻扭送官府。”

    “可這時候官府還未開衙,怎麼辦呢?”

    “那就先關到柴房裡,等天明後再送官府。”

    “嗯,好,就這麼辦吧。”奈何瀟灑地揮了揮手,那群凶狠的護衛便圍了上去。

    “啊!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我是燕家二公子!我是你們的新姑爺!”

    “錯,過了後日才是。小的們,把這賊人扔到柴房裡去。”

    “是!”

    “春風,救命啊……”

    日頭已經高高掛在天上,燕錦衣從床帳裡伸出手來,叫道:“侍書!侍劍!”見沒人答應,才又把頭鑽了出來,然後一愣,“這不是我的屋,這是哪兒啊?”

    趴在床邊上細細回想昨天發生的事,喝酒之前的事都記得清楚,之後就有些模糊了,但都還有點印象。

    “天哪,我怎麼真跑相府裡來了!”燕錦衣捂面號啕,幸虧奈何沒真把他關到柴房裡,要不這張臉就沒有地方擺了。

    “二公子醒了嗎?”屋外有人問道。

    “醒了!醒了!”燕錦衣慌忙點頭,他可不好意思再賴下去了。

    門開了,幾個婢女小廝送進浴桶和換洗的物品。為首的婢女笑道:“二公子請先梳洗,早膳一會兒就送來了。”

    燕錦衣認出這婢女正是上次來時在沐春風房裡見過的蘇合,更加尷尬,甚至不好意思讓人服侍,自己胡亂洗洗,並換上了干淨的衣衫。這衣衫不知是誰的,看起來很新,但大小正合適,就像是專門為他做的一般。

    燕錦衣正納悶著,蘇合又帶人進來收拾,見他換好了衣衫便笑道:“這衣衫是小娘子為二公子做的,本想明日成親之時再帶過去,沒想今日就用上了。”

    燕錦衣又是害臊又是歡喜。

    早膳也送來了,燕錦衣腹中早就空空,可他不著急吃,而是著急想知道沐春風知不知道他在這裡,又會說些什麼。可一想起自己干的荒唐事,便不好意思開口,心神不寧地吃了幾口便說飽了。

    “二公子吃好了就請到前廳去,燕家大公子已經等了很久了。”

    “啊!大哥!”

    因為身邊還有一個相府的大管家,燕鐵衣沒有說話,但那張黑得和頭發胡子都分不開的臉已經說明了一切。燕錦衣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知道一旦出了相府的大門便是末日降臨。

    “哎呀,真是人老了,剛想起還有件要事沒有稟報相爺。兩位公子,請恕小的失陪,你們直直往前走就是了。”楚平笑咪咪地說完便轉身跑了——真的是跑了。

    “咦,怎麼這樣啊?哼,不愧是相府的大管家。”燕鐵衣冷冷地罵道,然後轉身就是一巴掌,可惜打空了。“呀,還敢躲!”

    “大哥,這裡可不是自家府上,注意影響,注意影響。”

    “你還知道給咱們燕家留面子?”

    “嘿嘿,昨晚不是喝醉了嘛……反正也沒出什麼事……”

    “還沒出什麼事?我被那妖孽整整奚落了兩個時辰!還有他提的那個要求,要你的一個孩子跟他姓。呸!這是人干的事嗎?”

    “嗯,大哥說的沒錯,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哼,他說生了第一個兒子之後的那個孩子姓楚,那我就統統生女兒,不生兒子,氣死他!”

    “那可不行!”燕鐵衣不干了,“都不生兒子咱們燕家就要斷後了。呵呵,二弟,其實讓一個給相爺也不是壞事,他不是說所有的家產都留給那孩子嗎?可比你能掙的多啊。”

    “我才不稀罕。大哥,你不能都指望我啊,你和嫂嫂也要多多努力啊。”

    “誰說我們不努力?我們幾乎天天……咳,咳,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聽。”

    燕錦衣笑得嘴巴都要歪了,“大哥,你要多保重啊,那壇虎鞭酒你還是留著自己補補吧。”

    “臭小子!”

    燕鐵衣一腳正踢在燕錦衣的臀部上,燕錦衣猝不及防,被踢得直往前沖,撞在一扇緊閉的月洞門上。

    “咦,這是哪裡?那老頭不是說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出府了嗎?”

    走廊盡頭居然就是這扇緊閉的月洞門,而且顯然不是通往府外,倒像是內宅的一個院落。

    兄弟倆正納悶呢,忽聽月洞門裡傳出一陣歌聲:

    紅紅的燭火在案頭我的心也照得發燙

    紅紅的雙喜映眼中臉上卻掛著淚兩行

    總會有這麼一天天真的一切都走得遠

    我不知所措怎能教我不心慌

    昨天的瀟灑少年郎今天要變成大人樣

    掩不住眼角的輕笑全都是期待和幻想

    ……

    “春風!春風!”燕錦衣急切地大喊起來,一會兒試圖掰開門縫,

    一會兒又趴在地上往門底張望。可惜相府的門做的實在是太好了,一點縫隙都不露。

    燕鐵衣看不下去了,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領,“蠢!沒看見那邊有窗戶嗎?”

    走廊與那院子便是一牆之隔,牆壁上有鏤空的木雕窗框。燕錦衣飛一般地沖了過去,臉伸進窗框又大叫著沐春風的名字。過了一會兒,一張如花笑靨出現在窗框那邊。

    “春風……”燕錦衣不知不覺又癡了。

    燕鐵衣大感為難,弟弟和弟媳相會他哪好在旁邊觀看,唉,還是自己找個地方,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吧。

    “春風,你剛才唱的是我麼?”

    “哼,我唱的可不是成親之前還被人關在柴房裡的。”

    “哈哈,那只是一個誤會……再說,人家也是因為太想了你了嘛。”

    沐春風哧哧一笑,伸出手指在這個厚臉皮的額頭上輕輕一點。“過了明日你天天都能見我,到時可不要嫌煩啊。”

    “不會!不會!”燕錦衣忙抓住她手,緊緊地捏住,最後忍不住放在嘴邊親了親。

    “別鬧了,快回去吧。”沐春風紅著臉抽回手,“我是背著老師來見你的,要讓老師發現了,大管家也會被訓斥的。”

    燕錦衣哪捨得離開,沐春風沒辦法,只好再叮囑了幾句便自己先離開了。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一點影子,燕錦衣才依依不捨地回過頭來,卻發現大哥不見了。

    “哈哈,燕大人真是好雅興,不急著回府教育令弟,倒在我這裡挖起螞蟻洞來了。怎麼,英山侯府連螞蟻都養不起麼?”

    燕鐵衣:“燕二郎你死定了!”

    燕錦衣:“這關我什麼事?我又沒讓你去挖相府的螞蟻洞?”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9 10:28 AM

第八十一章 最美洞房花燭夜

    精致的妝容已經畫好,大紅色的喜服也穿在了身上,只剩珠光四射的鳳冠還擺在一旁。沐春風神情安然,可手中擰得緊緊的絲帕還是洩露了她心中的緊張。

    楚清秋也是一樣,好幾次抬頭看著沐春風,卻又一句話不說又低下頭喝茶,可手中端著的茶水其實早就涼了。

    “老師可是還有話要叮囑春風?”沐春風被他那反復無常的舉動弄得更緊張了。

    “唉,昨天夜裡是想了好多話要說的,可現在都想不起來了。”楚清秋苦笑道,他這一聲哀歎可不是無病呻吟。

    沐春風心裡一酸,再看看楚清秋手中的茶,想起已是端了好一陣了,忙叫人換了熱茶上來。新茶送來時,沐春風不顧一身的新衣,小心地端起茶杯,恭恭敬敬地跪在楚清秋面前。

    “咦,你這是干什麼?我又不是你的公婆,何來這一出?”楚清秋忙接過茶,親手把她攙扶起來。

    “老師,打小您就像親兄長一樣待我,阿爸阿媽過逝後,您又像父親一樣照顧我……本以為還可以陪著老師過上幾年才會分開,沒想到來得這麼快。”沐春風的聲音有些哽咽,難怪人說女兒出嫁是哭嫁。

    “是啊,一想起這個我就恨不能把燕二郎打回娘胎裡去,讓他晚幾年再出來。”

    沐春風破涕為笑:“老師,我以後會常回來看您的。”

    “嗯,燕家要是敢攔你,我上燕大人那裡去挖螞蟻洞。”

    “呵呵,老師您啊……”

    楚清秋一哆嗦,伸手一擋,說道:“千萬別說我也該成親了。”

    沐春風小嘴一撇,“我也是擔心你以後沒人照顧啊。”

    “唉,你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強迫著做不想做的事,可又為何總強迫老師呢?”

    “老師,您真不想成親?”

    “不想,真不想。”楚清秋看了看沐春風狐疑地眼光又是一哆嗦,“別亂想,老師從裡到外都正常得很,想要女人我有的是辦法,但娶妻生子就免了吧。”

    沐春風也只能歎了口氣,說道:“老師真不願意娶妻,我自也不好再勸,可子嗣血脈總該留下吧。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師不會不知道吧。”

    “哈哈,你這孩子怎麼也學會拿這些大道理來壓我?老師要是在乎這些還會被人說成是妖孽嗎?楚家又不只我一人,哪這麼容易斷了血脈?再說燕家已答應你和燕二郎得子之後的那個孩子姓楚,將來繼承我的衣缽,你還擔心什麼?莫非是捨不得?”

    沐春風噘起嘴:“老師肯幫我教養孩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唉,好吧,我也不勸您了,讓您以後自個兒後悔去吧。”等以後當真有了小孩子承歡其下,也許老師就會想有自己的孩子了。

    “相爺、小娘子,新郎倌就要到了,快給小娘子穿戴好。”紅光滿面的楚平急匆匆地進來說道。

    “可是燕家大郎倍著來的?”

    “呵呵,燕大人也在。”

    “好,叫所有家丁都准備好,可不能讓他們輕易接走人!”楚清秋像個孩子般興致勃勃地沖了出去。

    屋裡的婢女、喜娘嬉笑著為沐春風戴好鳳冠,蓋好蓋頭,就等著看姑爺家的兒郎們如何沖破相府家丁的圍堵。

    所謂搶親不過是為了添些熱鬧,誰又會真希望把新娘子留下呢?可看著春風小娘子被扶上花轎,無情還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被一身喜服映襯得無比燦爛的燕錦衣在他眼裡也變得丑陋不堪。

    “怎麼,捨不得小娘子嫁人?”身邊響起奈何奚落的話語。

    無情很沒面子地抹了抹鼻子,“師父,小娘子以後再也回不來了。”

    “切,兩家不就隔著幾條街,怎麼就回不來了?”

    無情回頭瞪了師父一眼,“小娘子以後再也不是相府的人了!師父您弄明白了沒有?”

    奈何心中暗笑:“我怎麼會不明白?只是不像你這麼放不開而已。”可看著徒弟沮喪的面容,他倒也不忍再嘲笑,伸手摸摸無情的腦袋,問道:“你要真捨不得,我跟相爺說說,讓你跟郁金一樣陪嫁過去算了。”

    無情腦海中忽地現出一幅圖來:他身後背著一個,懷裡吊著一個,左手拉著一個,右手扯著一個……臉色頓時蒼白起來,可憐巴巴地看著師父哀求道:“師父,我年紀還小……”

    奈何一愣,心想:“這孩子瞎想什麼,我奈何再不是正人君子也不可能讓他去干那種事啊?看來萬花樓行動要抓緊了。”

    騎著白馬的新郎,坐著花轎的新娘,還有吹吹打打的樂手,從相府大門一出來便吸引了無數羨慕的目光。

    “這新郎倌就是燕家的二公子,據說是京師最英俊的公子哥,果然名不虛傳啊。”

    “聽說新娘子也漂亮得很,比芮國公家的郭娘子還好看。”

    “真的嗎?還能比郭娘子好看?”

    “人家可是楚相爺最疼愛的學生,據說跟親生女兒也沒什麼區別,就算長得不好看又有什麼關系?”

    “是啊,你看燕公子那得意勁兒,心裡肯定滿意得很。”

    “聽說去年燕公子也想做郭家女婿,可惜搶繡球的時候輸給了段尚書家的公子。”

    “那位段公子聽說又升官了,而且還是文武雙狀元,由此看來還是郭娘子嫁得好些。”

    “切,這位燕公子不也立了軍功升了官?再說,武藝好不好還是要看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拼殺,燕公子這次在西南可是活捉了土司家的女兒!”

    “是燕公子捉的麼?我怎麼聽說是段公子捉的,所以聖上才把土司女兒指給了他。”

    “哎呀,你們不知道麼,那蠻夷女人長得丑如妖怪,燕公子就是因為打過照面所以堅決不肯要,段公子不知道啊,這不就……”

    刀靈雲從窗戶裡探出身去,想看看是哪幾個不知死活的人在這裡胡亂說話。姐姐刀靈雪忙拉住她,說道:“不過是些普通百姓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謠言,妹妹又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哼,別的也就罷了,怎麼說是燕二郎活捉了我,明明是我活捉了他!再說有我們這麼漂亮的妖怪嗎?”刀靈雲一邊忿然地說道,一邊看向燕錦衣,眼神裡有藏不住的落寞。

    刀靈雪瞧在眼裡,心裡微微一痛,“妹妹,你為何不向皇後明言,請聖上向燕家指婚呢?”

    刀靈雲笑著搖搖頭,“我要是真丑如妖怪,那我一定會開口,可既然我不是,我又何必非他不可?哼,這天下難道沒有求著我嫁給他的男人麼?”

    “是啊,妹妹這麼好的人,不知多少人盼著你瞧一眼呢。”刀靈雪也笑了起來。

    看著姐姐美麗的笑顏,刀靈雲卻有些難過,“姐姐不會怨我吧。”

    “當然不會。姐姐知道你這麼做也是為了猛卯。姐姐不會打戰也不會治家,能以這樣的方式幫你們分憂也是值得的。再說,你也知道我喜歡他……”刀靈雪含羞不語。

    “可他已經有了郭娘子,只怕心裡也是喜歡她多一些。”

    “這有什麼關系?我也不想他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再說郭娘子人那麼好,他喜歡她多一些也是應該的。唉,可惜,要是沐娘子也如郭娘子這樣心胸寬廣就好了。”

    是啊,知道這件事的人大概都會羨慕段大人娶了一個好妻子,而燕二郎的這個未免就小心眼兒了些。可不知為什麼,刀靈雲想起那日陪姐姐上段家時所見到的段大人,總覺得有些可憐。

    可憐?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刀靈雲笑著搖搖頭,“心胸寬廣又如何?我是猛卯的金孔雀,燕二郎還能跟著我走嗎?現在這樣才是最好。”她望著遠處的一對新人,默默送上最真心的祝福。

    “哎呀,不過是成親嘛,你看看那個燕二郎,嘴巴就沒有合攏過,一點也不穩重!月琴妹妹,幸虧你最後決定不要他了。”柳鳴玉手裡搖著一把能讓燕錦衣怒發沖冠的孔雀羽毛扇。

    “哈哈,玉姐姐你是在嫉妒吧。你放心,等你過門的時候,我哥會笑得比他還傻。”孫月琴手裡搖著一把定能讓燕錦衣吐血不止的孔雀羽毛扇。

    “呸,我才不稀罕。快走,快走,今天一定要和沐姐姐喝一杯。”

    從上花轎到拜完堂送進洞房,沐春風都一直頂著那紅蓋頭。燕錦衣雖是知道蓋頭下面是怎樣一副模樣,還是禁不住心熱手癢,就想著趕緊扯下那蓋頭,好好看看他的新娘。

    怎奈這場婚事驚動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就連聖上也親臨祝賀,他這個新郎倌又怎好走開。再加上那幫沒良心、沒義氣的狐朋狗友,竟像是約好了不讓他得意一般,都端著酒杯將他團團圍住。

    “那天我們不是說好了,今天不灌我的酒嗎?”

    “二郎這叫什麼話?哪有新郎倌不喝酒的?”

    “那天我們說好什麼了?不是說好新婚之夜不醉不歸嗎?”

    “少廢話!不喝不讓他見新娘子!”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那天在相府你們就能棄我不顧,我怎麼還能相信你們會信守承諾?”

    “相府?那天我們去相府了嗎?我怎麼記不得了。”

    “沒有!我們去相府做什麼?那裡又沒有我們心愛的小娘子。”

    “他這是在借故逃脫,不能讓他得逞!”

    燕錦衣氣急敗壞,怎奈好漢難敵眾拳,其他人都在看熱鬧,沒人大發善心上前相救。正當他以為難逃此劫時,忽然有人大喊一聲:“都給我讓開!”人群呼啦閃開一條道來。

    “二、二姑娘……”燕錦衣正打算向這位勇士致敬時,卻發現來的竟是顯然不懷好意的刀靈雲,她身邊跟著一位彪悍的百夷漢子,手裡捧著兩個小酒壇。

    “燕二郎,上次喝酒我輸了,今天我是來找回場子的!”刀靈雲的聲音清脆而又響亮,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她把那兩壇酒重重地放在桌上,又說道:“我們百夷人最好的米酒,你一壇,我一壇,看看這一次誰先倒下!”

    刀靈雲說完話,也不等燕錦衣答應便拿起一壇酒咕咕地喝了起來。剛才還鬧著要灌醉燕錦衣的公子哥們都被她的豪爽嚇到了,安靜片刻又突然沸騰起來。

    “燕二郎,不能輸給她!”

    “錦衣,快喝,有兄弟們在這裡,你倒不了!”

    “對!輸給小胖子也不能輸給這小娘子!”

    “小舅拼了吧!”

    燕錦衣真是要被氣死了,刀靈雲純粹就是來搗亂,他要是喝完這壇酒還怎麼洞房花燭夜呢?可要是不喝,他燕二郎的名聲可就丟光了!

    “春風,對不起了。”他一咬牙,捧起酒壇也咕咕地喝了起來。

    咦,不對,這酒裡摻的水也太多了吧。莫非是刀靈雲把兩壇酒弄混了?燕錦衣驚訝地看向刀靈雲,卻見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恍惚大悟,手中壇子忽地掉在地上,而人也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刀靈雲把酒壇放下,豪邁地抹了抹嘴上的酒漬,很不屑地擺了擺手,“哼,這樣就倒了,真是沒用。”

    沒用的燕二郎被人抬進了新房,死屍一般躺在床上。從相府陪嫁來的婢女郁金見狀馬上就為自家小娘子抱屈:“真是的,再高興也要有個度,這後半夜難道要讓小娘子一個人過啊。”

    沐春風也是又氣又憐,可總不能和一個醉鬼講道理,只得拿了毛巾來想替燕錦衣擦拭一番,湊近時卻忽見這小子睜開了眼,朝她嘿嘿一笑,哪裡是喝醉的樣子。

    “你……”

    沐春風驚喜地想要出聲說話,燕錦衣忙伸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外面。沐春風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抿著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新房外,趙珞望著那幾個鬼鬼祟祟的人莫名其妙,“你們怎麼還不走?都蹲在這裡干什麼?”

    “嘿嘿,我們留在這裡還有事,小千歲您請先回。”誠王實在太年幼了,這種事怎麼好讓他參與呢?

    “哼,本王知道你們想干壞事,要是不說我就告訴我大舅去!”趙珞也不傻,這群人沒義氣的行為他又不是沒見識過。

    “欸,千歲誤會了,我們可不是要干壞事,我們只是要聽……錦衣喝醉了,要是一會兒他發起酒瘋打了新娘子怎麼辦?所以,我們只是想聽聽他們會不會打架。”

    “對,對,只是聽聽他們會不會打架……哈哈!”

    “既是怕小舅打人,那就把他抬到別的屋去睡嘛。”

    “哎呀,他不睡這屋還怎麼打啊!”

    “你們就指望他們打架嗎?”趙珞更糊塗了。

    “那是,他們不打我們聽什麼呢?”

    “哼,放心,他們不打你們也有得聽。”隨著一聲冷哼,燕鐵衣扛著一支狠牙棒出現在眾人面前。

    “燕大人,您、您這是?”

    燕鐵衣把狼牙棒在手裡掂了掂,嘿嘿笑道:“狼牙棒打在身上的聲音也很好聽呢。”

    “真是太過分了!”一干小輩雖然滿腔悲憤,可又有誰敢以身試法,和這位鐵面御史手中的凶器碰碰頭呢?

    “呵呵,燕大人把那些不要臉的公子都嚇跑了!”郁金高興地回來報信。可燕錦衣一聽卻是臉色大變,把沐春風拉到身邊暗中叮囑。

    “喂,人都趕跑了,你還蹲在這裡干什麼?”趙瑢一臉不滿地揪住丈夫的衣領。燕鐵衣忙轉過身來示意她小聲。

    “怎麼了?”趙瑢還是一臉不滿,但聲音降低了好多。

    “這地方好,一定能聽清楚。”燕鐵衣鄭重地說道。

    “在這裡聽什麼?啊,你居然要偷聽……”趙瑢的臉刷的就紅了。

    “哼,你不知道當初有個小子在我們新房外待了一夜嗎?”燕鐵衣憤憤不平地說道。

    “什麼?那他豈不是全都聽到了?”趙瑢立刻恨不能沖進去把那個小子狠狠打一頓。

    “那怎麼可能?你忘了為夫的當時還出去了一趟嗎?”燕鐵衣得意地笑著,揮手做了個砍人的姿勢。

    “你啊……”趙瑢白了他一眼,人卻跟著蹲到了一旁。

    這個位置果然能清楚地聽到屋裡的動靜。

    “唉,小娘子,怎麼辦,燕公子怎麼喊都喊不醒。”

    “唉,還能怎麼辦呢,把他抬床上睡好。我也累了,就這麼歇著吧。”

    伴隨這一切的是一陣忽高忽低的呼嚕聲。

    燕鐵衣皺起眉頭,“這小子也太沒用了吧。他睡覺打呼嚕的嗎?”

    一旁的趙瑢聽得沒勁了,“走了,走了,你還要等著聽新娘子的呼嚕嗎?”

    “嘻嘻,也是,與其等他們……不如我們自己……”

    “滾!”

    好容易盼著各種不相干的人都遠離了,燕錦衣這才坐起身來,望著沐春風說道:“春風,把蓋頭蓋上!”

    沐春風一愣,隨即莞爾,把蓋頭蓋上,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前。而燕錦衣則手握尺子輕輕掀開那紅紅的蓋頭,兩雙眼睛再度兩兩相望,似要一直望到時間的盡頭。

    “春風,你是我的妻了。”燕錦衣喃喃道,好像還不敢相信這已成事實。沐春風卻突然噗嗤一笑,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說話。

    “你笑什麼?”燕錦衣有些郁悶。

    “呵呵,你這話又讓我想起我阿媽唱過的一個小曲。”

    “這跟小曲有什麼關系?”燕錦衣對她的解釋感到不滿,剛才那句話包含著他的一片真情。

    沐春風覺察出他的不快,心裡也有些內疚,想了想,輕輕唱道:“胡大姐你是我的妻羅,劉海哥你是我的夫哇,胡大姐你隨著我來走羅,海哥哥你帶路往前行羅……是不是很像嘛?”

    “不像!”燕錦衣板著臉轉過來,抱住她的雙肩,“沐大姐你是我的妻羅。”

    沐春風一愣,然後笑著接道:“錦衣哥你是我的夫哇。”

    “沐大姐你隨著我來走羅……”推!

    “錦哥哥你帶路往前行羅……”倒!

    洞房花燭夜,他們還能走到哪裡去呢?

作者: bobo19901214    時間: 2015-4-9 10:32 AM

第八十二章 曲終人散情未了

    “爺爺,對不起,我沒能完成任務。”楚洄滿臉沮喪,“那個小壞……呃,我是說我們的老祖宗太狡猾了,怎麼都不肯就范,好像讓他成親是要他的命似的。”

    “哈哈,沒事,沒事,你能安然無恙地回來爺爺就很高興了。”楚成陽笑著笑著眼眶又紅了,想起那提心吊膽的一年只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哪裡還顧得上其他事情。

    “可是,爺爺,我沒能讓老祖宗成親啊!而且他的態度非常堅決,雖然我臨走時留了話讓別的人幫忙,可萬一……”楚洄眉頭緊鎖,真是想不明白那個相貌出眾、才華橫溢的楚清秋為什麼忌諱成親,那年頭不該有不婚這樣超前的意識存在。

    “呵呵,想這麼多做什麼,祖宗的遺訓裡也只是說你會回到過去,並要你盡心扶持清秋老祖而已,也沒說非得親眼瞧著他成婚生子。再說,要是真失敗了,我們這些楚家後人又從何而來呢?”

    楚洄想了想,也笑了起來。是啊,既然她醒過來了,還是那個如假包換的現代楚洄,原先的擔心不就不存在了嗎?唉,都怪那個小壞蛋,害她以為楚家的這一支血脈會完全斷絕。

    爺爺口中的清秋老祖,歷史上公認的妖孽權相,在她心裡永遠是那個命運坎坷卻又自強不息、滿腹錦繡卻又傲世輕物的小小少年。

    “唉,也不知到底什麼樣的小娘子才能入他的眼。還有我的風丫頭,是不是真的做了段家的兒媳,又還是另尋新歡了。奈何還會不會再收徒弟,四大名捕只有一個無情可不好玩。”

    穿越時空,那只是小說和電影裡的情節,你可能會如癡如醉地沉迷於這些玄之又玄的故事中,可如果有人告訴你現實當中真有這樣的奇妙存在,你一定只會笑笑並把它置之腦後。

    可如果是你的親爺爺,頭腦清醒、神情嚴肅地告訴你,你終有一日會回到過去,並肩負起培養自家老祖宗成才、確保血脈得以延續的重任,你又會怎麼想?

    楚洄的第一反應當然是不信,甚至懷疑是爺爺的精神出了問題,又或者是楚家的先人吃飽了撐著沒事干。可楚家代代相傳的祖訓中的確明確記載了她出生以及穿越的日期。即使這祖訓在近千年的傳遞中會有失真的情況,但這些信息也不應該在她出生前便存在。

    所以,楚洄最後也只好選擇了相信,確切地說是半信半疑,一方面不斷地告誡自己那只是某種難以言明的巧合,一方面又忍不住幻想穿越後會是怎樣的一段旅程。

    是的,這對於她來說只會是一段旅程,因為記載中也說她只是靈魂穿越,在歷史的長河中待了幾年便又會回歸本體。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所謂的幾年卻是涵蓋了一個女人的一生,從少女到新婦到母親……

    去年的某日,楚洄突然暈倒在地,醒過來時,已經變成一個年幼的女童,躺在一張普通的木床上,床邊站著一個面容木訥的少年,手裡捧著一碗又黑又臭的湯藥。

    後來的一切就像是一部俗不可耐的以穿越時空為主題的網絡小說。只是,有的情節是楚洄可以預料的,比如收了未來權相做小弟,比如“慧眼”認出了真龍天子;有的情節又總是出乎意料,比如嫁給了貌似忠厚的木頭鍾,比如楚大人嚴重抗拒婚姻!

    對於楚清秋這個歷史上的名人,楚洄穿越前查到了不少信息,為穿越後順利與之接近打下了良好基礎。只可惜任何史料包括楚家的家譜中都沒有其婚姻狀況的記錄,只知道他有一孫名楚寒雲,以至於楚洄懷疑楚清秋有私生子流落在外,並暗中尋訪,可惜被證實是浮雲一片。

    因為知道終有一日要離開那個世界,楚洄不想把時光都花費在那場渺茫的婚事上,便把自己的秘密記錄下來,留給女兒,希望幫助她成長為自己心目中不同一般的女子,也希望她能完成自己的遺志,讓楚清秋那個小壞蛋早些踏入婚姻的墳墓。

    只不過,當她真的要離開時,反倒不太在意這些了,不論是女兒還是楚清秋,他們的未來都應該靠他們自己去創造,自己不過是一個過客而已。

    她唯一丟不下的牽掛便是她的木頭鍾,既擔心他會傷心欲絕、抑郁終生,又擔心他會很快忘了自己另結新歡。就是自己也沒有想好,醒來後是該永遠掛念著這個不會再出現的人,還是該忘記他投入新的生活。

    當然,現在這已經不再是一個困擾。楚洄聽著門外走廊上傳來的熟悉的腳步聲,嘴角揚起一個略帶邪惡的微笑。

    “老人家,對不起了,探視時間已到,您先回去吧,也讓您孫女好好休息一下,畢竟她剛醒來不久。”沐晨鍾帶著歉意說道。他能夠理解老人的心情,年華正好的孫女突然被宣判為植物人,一年多後又突然蘇醒過來,這樣的大起大落不是一個老人能坦然承受的。嚴格來說,楚家家人的表現已經算得上出奇淡定了。

    “沐大夫好。”楚洄臉上的笑容甜美無比,讓人難以想像她昨天才從一年多的深度昏迷中醒來。這表情也讓離去的楚成陽滿腹牢騷:“剛見過一面的小大夫能比一年未見的爺爺還重要嗎?”

    “你好,今天覺得怎麼樣?”沐晨鍾一邊做著醫生該做的事,一邊小心地打量著這個剛剛創造出醫學奇跡的年輕女子。

    一年多的昏迷似乎沒有對這位楚小姐造成太大的傷害,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都恢復得非常好,可這笑容似乎有些過了。他知道自己長的不錯,工作也很認真,有不少年輕護士暗戀著他,也會有女性病人和他開開玩笑,可從來沒有人會像楚洄這樣……僅僅一個笑容就讓他有沉醉的感覺。

    “沐大夫,你喜歡聽張清芳的歌嗎?”

    “嗯,還行吧。”張清芳?好像聽說過……

    “呵呵,我最喜歡她的《雨夜花》,你呢?”

    “啊?呃,差不多吧……”是今年新出的流行歌嗎?

    “沐大夫,這歌我唱得也很好,不信你聽聽。”

    “呵呵,我相信,不過我現在還要去別的病房查看,下次吧。”再不走貌似有點危險了。

    “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而且你不是說要我多多活動各項身體機能嘛,唱歌也是一種活動吧,你正好可以觀察一下我的語言功能有沒有問題。”

    “可是……”這還用觀察嗎?

    山風溪水狗狗炊煙熱湯木桌缺了誰

    鳥叫蟲鳴鶯聲燕語何苦惹是是非非

    山風溪水狗狗炊煙熱湯木桌別喝醉

    就算醉有了我你更陶醉

    你說我太傻人生本匆忙

    花兒身上插揮揮衣袖吧

    我不想要歷經滄桑

    陶醉夢裡緊抓不放陪我好嗎

    ……

    不管這是不是一場夢,我都要緊抓著你不放。

    光武八年,沐春風生下第二個兒子,按照約定,這個兒子將繼承楚家的香火,由楚清秋親自取名為楚寒雲。

    沐春風躺在臥榻上,在她身邊,燕錦衣正抱著幼子楚寒雲不停地逗弄著,在他下方,剛學會走路的長子燕白羽因為看不到弟弟而急得直哭。

    看著這一幅無比溫馨的畫面,沐春風不由地笑了。

    “阿媽,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您所說的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寒雲老祖就是從我肚子裡蹦出來的。”

    屋外,英山侯燕定北還在因為孫子姓楚而郁悶。

    “憑什麼啊!憑什麼我孫子得姓楚!”

    “哼,不高興你去跟楚相爺嚷嚷啊,跟我這個老婆子嚷嚷有用嗎?”

    “唉,我只是覺得可惜嘛,如果寒雲是個女兒多好,反正楚相爺說了這一胎是男是女都成。”

    “你老糊塗了啊?女兒是要嫁出去的,那她繼承的財產可就成了別人家的了。寒雲雖然姓楚,但他還能不認自己是我燕家的大孫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哎呀!還是夫人明智!”

    “啊!這臭小子又咬我!”屋裡傳來燕錦衣的慘叫聲,久攻不得的燕白羽一怒之下在他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燕定北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的孫子,有大將之風啊!”

    張氏則心疼地說道:“這孩子也真是的,他爹的肉得有多硬啊,也不怕崩了牙?”

    【全文完】
作者: ammsky    時間: 2015-4-9 11:40 PM

番外 小惡棍外傳一

  關於志向

  燕白羽:「爹爹說,好男兒要胸懷大志,否則活著就沒有意義了。小云云,你以後想做什麼?」

  楚寒云:「哥哥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燕白羽:「好,哥哥以後要做惡棍,你也做惡棍吧。」

  楚寒云:「為什麼要做惡棍呢?」

  燕白羽:「做惡棍好啊,吃飯不用給錢,白天不用幹活,看見漂亮的姐姐可以隨便抱。」

  楚寒云:「可是哥哥,我們現在吃飯也不用給錢,白天也不用幹活,漂亮的姐姐看見我們都喜歡抱著我們啊。」

  燕白羽:「啊,原來我們已經是惡棍了。」

  楚寒云:「嗯。哥哥,那我們以後還能做什麼呢?

  ……

  燕白羽:「嗚……娘,我和弟弟活不下去了。」

  楚寒云:「嗚……娘,我和哥哥活著沒意義了。」

  ……

  燕白羽:「云云,我想好了,我們的遠大志向還是做惡棍吧。」

  楚寒云:「可我們現在已經是惡棍了啊。」

  燕白羽:「不,我們現在只是小惡棍,等長大了我們就做大惡棍。」

  楚寒云:「哥哥你好厲害啊!」

  關於老婆

  燕白羽:「爹爹,我長大了要娶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燕錦衣:「哈哈,不愧是我兒子。」

  楚寒云:「爹爹,誰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燕錦衣:「當然是你娘。」

  燕白羽:「娘,爹爹說我長大了可以娶你做老婆!」

  燕錦衣:「你們這兩個小惡棍!」

  燕白羽:「大伯,我長大了要娶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燕鐵衣:「呵呵,不錯的想法。」

  楚寒云:「大伯,誰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燕鐵衣:「呵呵,當然是你娘啊。」

  燕白羽:「嬸嬸,大伯說我娘比你漂亮!」

  燕鐵衣:「你們這兩個小惡棍!」

  燕白羽:「爺爺,我長大了要娶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燕定北:「哈哈,咱們小羽真有志氣。」

  楚寒云:「爺爺,誰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燕定北:「呵呵,對爺爺也想玩這一套?爺爺心裡最漂亮的女人當然是你們的奶奶,可等你們長大了,奶奶也老了,不會是你們眼裡最漂亮的女人了。」

  燕白羽:「奶奶,爺爺說你老了,再也不漂亮了!」

  燕定北:「你們這兩個小惡棍!」

  燕白羽:「舅外公,我長大了要娶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楚清秋:「嗯,很好。」

  楚寒云:「舅爺爺,誰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楚清秋:「天下沒有最漂亮的女人,因為她們長得都不如你舅爺爺好看。」

  燕白羽:「……」

  楚寒云:「……」

  奈何:「別忙活了,你們的舅外公、舅爺爺可是天下最大的惡棍。」

  關於愚人節

  「爹爹、大伯節日快樂!」

  「啊,快樂,快樂。」

  「哈哈!」兩個孩子快樂地跑遠了。

  「二郎,今天過節麼?」

  「回頭問問春風。」

  「爺爺、奶奶節日快樂!」

  「哎,真是乖孩子。」

  「哈哈!」兩個孩子快樂地跑遠了。

  「老婆子,今天過什麼節?」

  「哎喲,想不起來,莫非真是人老了?」

  「嬸嬸、姐姐節日快樂!」

  「嗯,嬸嬸和你巧巧姐姐很快樂。」

  「哈哈!」兩個孩子快樂地跑遠了。

  「娘,我怎麼不知道今天過節?」

  「呵呵,大概這兩個小傢伙弄錯了。」

  「無情舅舅、誠王哥哥節日快樂!」

  「嘻嘻,真乖,這錢拿去買糖吧。」

  「哈哈!」兩個孩子快樂地跑遠了。

  「今天過節麼?」

  「不知道,快樂總沒錯吧。」

  「舅外公/爺爺、奈何爺爺節日快樂!」

  「嗯,快樂,快樂。」

  「哈哈!」兩個孩子快樂地跑遠了。

  「今天過節嗎?」

  「沒有啊,天知道這兩個小惡棍搞什麼鬼?」

  「今天什麼日子?」

  「四月初一。」

  「楚洄!」

  「愚人節!」

  「這兩個小惡棍!」

  關於抱抱

  無情最恨做的事就是帶著年僅三歲的燕白羽出門,每次走不得幾步就喊苦喊累,非要他抱著背著才肯罷休。但是他同時發現,別人很少屈服於小惡棍的耍賴,於是他開始虛心求教。

  燕鐵衣採取的是無恥的騙術。每當小惡棍向他發難,他就把摺扇握在右手裡,伸出來問道:「大伯右手裡是什麼?」

  「是扇子。」

  而後他把雙手往後一背,順勢將摺扇換到左手裡,然後伸出左手又問道:「大伯左手裡是什麼?」

  「是扇子。」

  「哈哈,你看,大伯兩隻手裡都拿著東西,所以沒辦法抱你了。」

  奈何採取的是殘酷的恐嚇。每當小惡棍向他發難,他就伸出雙手說道:「這隻手掰斷過別人的脖子,這隻手扯斷過別人的腸子,你想我用哪隻手抱你?」

  通常的結局是燕白羽白著小臉跑得飛快。

  楚清秋採取的是委婉的勸誡。每當小惡棍向他發難,他就露出讓人陶醉的微笑說道:「小羽啊,聽說你昨天把你爹準備送給你娘的玉鐲打碎了。」

  「不是我……」

  「呵呵,好孩子是不說謊的。想讓你爹和你娘知道嗎?」

  「不想……」

  「那就乖乖地自己走路。」

  高!實在是太高了!無情斟酌再三,決定採用燕鐵衣的法子,可他做不到那麼無恥,只好真拿兩袋東西在手上,這樣雖是可以把燕白羽糊弄過去,但他自己也不輕鬆啊。

  終有一日,他兩手空空。

  「無情舅舅,你左手上拿著什麼啊?」

  「沒有啊。」

  「右手上拿著什麼啊?」

  「也沒有啊。小羽你這是怎麼了?」

  「舅舅,抱抱!」

  「啊!」無情抱頭痛呼,而後決定與之好好地說說道理:「我說小羽啊,人長了兩條腿就是用來走路的,你不肯自己走,那你這腿長來做什麼?」

  「站著讓你抱啊!」


作者: ammsky    時間: 2015-4-9 11:47 PM

番外 小惡棍外傳二

  「大伯,你在吃什麼,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燕鐵衣捂著腫得像個饅頭的腮幫子,他實在不想說話,因為只要張口他的牙床就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可怎奈問他話的是年僅六歲的小侄子燕白羽,旁邊還有四歲的楚寒雲滿含期盼地看著他。

  「別鬧……大伯……牙痛……哎喲……」上蒼保佑,別讓這兩個小惡棍再和他說話了。

  上蒼似乎保佑了他,因為燕白羽接下來的話是對著弟弟楚寒雲說的。「看見了嗎,云云,你要是不聽娘的話早晚刷牙,你就會像大伯這樣牙齒里長滿小蟲蟲。」

  楚寒雲慌忙點點頭,露出他潔白而細小的乳牙,「我天天都刷牙,大伯你看,我牙齒裡沒有小蟲蟲。」

  燕鐵衣就覺得自己不止是牙齒在痛了,懊惱地揮揮手,「瞎說,大伯……沒長蟲……是長牙……長智齒,懂不懂?」最後一句話說得重了些,痛得他直咧嘴。

  燕白羽卻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伸手刮刮臉笑道:「大伯騙人不害臊,只有小孩子才長牙,大人怎麼還會長牙?」

  楚寒雲也跟著羞羞他這個只知道騙小孩子的大伯,他的牙都長齊了,大伯的牙怎麼還會沒長齊?

  「你們懂……什麼……哎喲……」燕鐵衣恨不能馬上解釋清楚,可這牙實在是痛得厲害。

  「我們當然懂!小孩子一生下來是沒有牙齒的,慢慢長大牙齒才會慢慢長出來,等長到六歲就要換牙了!」燕白羽長開嘴,指指自己的門牙,又說道:「大伯你看到了嗎?我的新門牙已經長出來了,可是原來的門牙還沒有掉,娘說要把原來的門牙撥了新門牙才能長得好。」

  「哥哥好厲害!」楚寒雲覺得哥哥太勇敢了,撥牙是多麼可怕的事,可哥哥說起來就好像吃糖一樣輕鬆。

  燕白羽得意地點著頭,燕鐵衣卻覺得自己活像是被蚊蠅圍繞的老牛,偏偏牛尾巴使不上勁。

  「你們兩個小惡棍又在跟大伯淘氣呢?」趙瑢笑盈盈地走了過來,手裡端著一碗藥。

  「娘子你可算來了!」燕鐵衣激動得牙也不痛了。

  「嬸嬸,我沒有淘氣,是大伯淘氣。他又在騙我們!」燕白羽更得意了,他現在可不會再被扇子左手換右手的把戲所迷惑。

  「嗯,嬸嬸,大伯不好好刷牙,牙齒里長了小蟲蟲,可他還騙我們說他在長牙。」楚寒雲又咧開嘴,賣弄他那一口潔白而細小的乳牙。

  趙瑢掩嘴輕笑:「是嗎?那我們可要好好懲罰大伯,罰他把這碗藥喝了好不好?」

  「好!好!」燕白羽高興得跳了起來,他還記得上次生病不肯喝藥被大伯嘲笑的情景。

  「娘子……」燕鐵衣哭喪著臉,喝苦藥他不怕,可喝完後面不改色是很困難的,難道娘子要他在這兩個小惡棍面前出醜嗎?

  「喲,燕大人連喝藥都害怕嗎?」趙瑢故意說道。

  「哈哈,大伯還沒我勇敢,我上次可是一口氣就喝完了。」

  燕鐵衣狠狠地瞪了燕白羽一眼,上次那碗藥還是他幫忙灌進去的。

  楚寒雲心腸軟,聞著那藥味實在難聞,便掏出自己的小荷包,說道:「大伯,云云這裡有糖,吃了就不苦了。」

  荷包卻被燕白羽搶走了,「大伯不能吃糖,娘說過,牙齒里長小蟲蟲就是糖吃得太多了。」

  「哦,吃糖會長小蟲蟲,所以要吃苦的東西才能把小蟲蟲殺死麼?」

  「嗯,小云云真聰明,我們現在就是要用這藥殺死大伯牙齒裡的小蟲蟲。」趙瑢一邊笑一邊衝著丈夫眨眼。

  燕鐵衣黑著臉接過藥碗,他寧願被這藥苦死也不願被這兩小惡棍氣死。

  「大伯,這藥苦麼?」燕白羽添著糖果問道。

  「苦,當然苦!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們明白嗎?」燕鐵衣覺得自己現在真正是苦口婆心啊。

  「嗯,明白,說謊的人有苦藥吃。」燕白羽點了點頭。

  「不好好刷牙就會長小蟲蟲。」楚寒雲也點了點頭。

  「……我長的是牙!」

  第二日。

  燕錦衣擼起衣袖,大喊一聲:「小的們摁住了!」

  侍書、侍劍也大喊一聲:「是!」然後摁手的摁手、摁腳的摁腳,把燕白羽死死的按在床上。

  「娘!奶奶!爺爺!舅外公!」燕白羽一邊大聲哭喊一邊使勁掙扎,只是他年紀太小,怎麼也比不得侍書、侍劍的力氣。

  燕錦衣活動著手指,朝著他的嘴巴伸去,同時陰冷地笑道:「你娘去你舅外公家了,你爺爺和奶奶出城了。嘿嘿,你叫吧,你就算叫破喉嚨也是沒有用的。」

  「嗚……壞爹爹!云云快來救我啊!」

  屋外,楚寒雲撲倒在門上,一邊拍得小手發紅,一邊拼命地哭喊:「哥哥!哥哥!」任婢女、奶媽怎麼拉都拉不走。

  「哎喲,不就是撥牙嘛,怎麼搞得生離死別似的?」趙瑢看得哭笑不得。

  燕鐵衣卻是看得開心不已,「哈哈,活該,真是活……哎喲!」

  夜裡,燕白羽、楚寒雲兄弟倆依偎在母親懷裡熟睡,臉上獨自掛著淚珠。沐春風看著孩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側過臉瞥了燕錦衣一眼,怪道:「還說你能搞定,你看看,孩子們都被你折騰成什麼樣了?」

  「哼,你就知道可憐他們,你怎麼不可憐可憐我?」燕錦衣伸過手,「你看看這裡,都被小羽咬出血來了。那狠勁,就像狗咬上了骨頭,也不怕把僅剩的一顆門牙咬崩了。」

  沐春風愛憐地摸了摸燕錦衣手背上的牙印,哧哧笑道:「那還不是跟他們的爹爹學的,你咬人也不輕……」沐春風的臉上飛起兩抹紅霞,頓時艷光四射。

  燕錦衣心裡直發癢,慢慢靠過去小聲說道:「娘子,我又想咬人了。」

  沐春風紅著臉往後一躲,笑道:「好啊,只要你不怕弄醒這兩個小祖宗。」

  燕錦衣瞅瞅那兩個把母親扒得緊緊的小祖宗,臉色一垮,問道:「今晚非得讓他們睡這裡嗎?」

  「我剛不是答應了嗎?難道你又想讓他倆哭鬧一個晚上?」沐春風也無可奈何。

  燕錦衣嘆了口氣,拉過被子蒙在頭上,心裡計算著燕白羽還有幾顆牙沒有換,啊,還有楚寒雲,再過兩年那小子也該換牙了。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第三日。

  楚寒雲一見到楚清秋便一頭扎進他的懷裡大哭起來,昨天的陰影還沒能完全消散。

  「哎喲,這是怎麼了?誰又欺負咱們的小云云了?」楚清秋摸著他的小腦袋笑道。

  「嗚,是爹爹,爹爹壞死了!」

  「哦,你爹爹欺負你?」楚清秋有些奇怪,楚寒雲其實很乖巧,只是太過信賴哥哥燕白羽才會跟他一起胡鬧,單獨搗亂的情況可不多。

  果然,楚寒雲立刻搖了搖頭,「爹爹沒有欺負云云,是欺負哥哥。」

  楚清秋呵呵一笑:「小羽又幹什麼壞事了?又把你爹的寶貝弄壞了嗎?」

  「嗚,哥哥什麼也沒有幹,爹爹就把他的牙齒打掉了,流了好多血。」

  「啊,把小羽的牙打掉了啊,那真是你爹不對,舅爺爺讓奈何爺爺去教訓你爹,把他打得滿地找牙好不好?」

  楚寒雲想了想,小心地問道:「舅爺爺,牙都打地上了是不是很痛啊?我不想爹爹痛。」

  「那你說我們怎麼懲罰他呢?」楚清秋一點也不著急。

  楚寒雲又歪著頭想了想,連哭都忘了。「嗯,我想到了,今天帶回去的點心不給他吃!」

  「呵呵,云云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等楚寒雲帶著好多好吃的點心高高興興地離去後,奈何這才問道:「雲小子心地太過純善,你想把你那些害人的本事教給他不太妥當啊。」

  楚清秋笑著搖搖頭,「你當我不知道小羽更機靈嗎?可你想,是把一個小惡棍變成大惡棍成就大呢,還是把一個心地純善的孩子變成大惡棍成就大呢?」

  奈何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不愧是天字一號大惡棍。

  第四日。

  「大伯,你看,我的牙已經撥掉了,流了好多血,可我一點也不害怕,爺爺說好男兒流血不流淚。」燕白羽得意地展示著他那鏤空的大門牙。

  燕鐵衣不屑一顧,「流血不流淚?你那天的鬼哭狼嚎連外面大街上都聽得到。」

  「大伯,你的牙還痛嗎?」

  「嗯,還痛,不過已經好多了。」

  「大伯,其實牙痛不可怕,只要把長了小蟲蟲的牙齒撥掉就不會痛了。」燕白羽頗有過來人的風範。

  「嗯,嗯。」雖然說話已經不是很費勁,燕鐵衣還是懶得跟這兩小孩討論智齒和蟲牙的區別,只是隨口哼哼。

  「哈哈,大伯同意了,小云云我們動手吧!」

  「啊,我同意什麼?你們要幹什麼?」燕鐵衣傻眼了,只見燕白羽手裡抱著一個小榔頭,楚寒雲手裡握著一把大剪刀。

  「大伯,我和哥哥來幫你撥牙!」小云云的笑臉顯得那麼純真。

  「啊!來人啊!救命啊!」

  外傳的外傳

  「你看,合著不是自己的肉,那小子咬起來可狠了。」燕錦衣在向兄長展示他被燕白羽蹂躪的痕跡。

  「這算什麼?巧巧剛長兩顆牙就會咬人,不光是咬,還帶著肉使勁往外扯呢。」燕鐵衣對弟弟的叫苦不以為然。

  「爹,你在說誰呢?誰咬你呢?」

  「啊……我在說你二叔呢,你二叔小時候可淘氣了,剛長兩顆牙就會咬人,不光是咬,還帶著肉使勁往外扯呢。」

  燕錦衣:「……」


作者: ammsky    時間: 2015-4-9 11:56 PM

番外 八段錦

  (一)

  「又出什麼事了?」楚清秋問道。

  「你怎麼知道出事了?」奈何很驚訝,臉上還露出一絲侷促。

  「每次你學常人那樣從房門進來就肯定是出事了。上次是燕二郎被刀家二姑娘捉了,這次又是誰被捉了?」楚清秋見狀知道果有小辮子可抓,不由笑道。

  「你還真是個妖孽。」奈何悶悶不樂地搖搖頭。

  「啊,真有人被抓了?是無情嗎?難道你沒給夠萬花樓銀子?」楚清秋方才不過是說笑,哪想歪打正著。

  「唉,不是他,是我。」

  「你?什麼人還能捉了你?也許我該問什麼人能捉了你還放了你,不是應該大卸八塊、毀屍滅跡、為民除害才對嗎?」楚清秋雖然吃了一驚,但眼見奈何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眼前,自然也就沒有太過擔心。

  奈何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把楚清秋仔細看了一番,才又嘆道:「我原先真以為世上包括女人在內都不會有人比你還好看了。」

  楚清秋愣了一會兒,低聲問道:「燕太妃?是為著誠王的事?」

  「嗯,她求我收誠王為徒,我答應了……我是看在一千兩黃金的面上才答應的,再說我這四大名徒還空著三個呢。」奈何咧咧嘴,似乎是在笑自己占了大便宜。

  楚清秋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走過來,拍了拍奈何的肩膀,說道:「可不是嘛,黃金可比美人好得多。千金散盡還復來,可女人粘上就甩不掉了,你瞧燕家一家老小就明白了。」

  「呵呵,還是楚洄說得對,若為自由故,愛情也可拋。」奈何說完歪過頭去,不知是不是在回憶千兩黃金的燦爛。

  (二)

  「師父!師父!」無情興衝衝地衝進屋裡。

  「冷靜!冷靜!」奈何板著臉敲敲桌子,「我知道你是第一次,難免興奮,但別忘了做一個合格的殺手一定要能掩藏住自己的真實情緒。」

  「哦。」無情連忙收起手腳,收起笑容,努力地把五官表情弄得和師父一樣扁平,可結果卻是像山裡的猴子在做鬼臉。

  「唉,算了,說吧,終於成為男人的感覺怎麼樣?」奈何終於也忍不住擠了擠眼睛。

  「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那個水仙小姐真不錯,別看年紀小小,知道的事情可不少,我們昨晚說了一宿……」

  「說了一宿?除了說話你們還幹了啥?」

  「呃,說得累了就睡覺啊。」

  「睡覺?怎麼睡?」

  「拉被子蓋了在床上睡啊。」無情小心地看了師父一眼,不知師父怎麼會問出這麼幼稚的問題。

  奈何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老子花了那麼多銀子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去聽故事?」

  無情不知道師父為什麼要生氣,但他相信自己能平復師父的怒氣。「師父您別急啊,您知道我聽到什麼了嗎?」

  「哼,就算你聽說王母娘娘去萬花樓找玉皇大帝我也沒興趣!」

  「不是王母娘娘,是燕二郎!」

  「燕二郎?他上萬花樓幹嗎?」

  「師父,據說……」無情心裡好得意,至少他沒被萬花樓的小姐嚇跑過。

  「春風,我衣服穿反了嗎?」

  「沒有啊。」

  「頭上被小羽插了花麼?」

  「沒有啊。」

  「臉上被小雲寫了字麼?」

  「沒有啊。」

  「那為啥奈何叔和無情總看著我奸笑呢?」

  (三)

  為著兩個孫子的教育問題,燕定北父子與楚清秋展開了討論。

  燕定北:「楚相爺這話說的不對,我燕家的兒孫當然應該由燕家來教誨。論文,咱們家有榜眼,論武,咱們家有狀元,哪點不如人?」

  燕鐵衣、燕錦衣兄弟倆都挺起了胸膛。

  楚清秋:「呵呵,侯爺果是教導有方,您的兩位公子比起別人是要強些,可比起相府……論文,大公子比不過我,論武,二公子比不過奈何。」

  燕鐵衣、燕錦衣兄弟倆立刻都蔫了下去。

  「最重要的一點,相府裡沒有妻奴。」

  英山侯燕定北也蔫了下去。

  (四)

  燕定北:「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燕家怎麼會有妻奴?是誰?老實交待!」

  燕錦衣:「肯定不是我。我與春風的夫妻相處之道是求同存異,誰說的對就聽誰的。當然,春風大多時候說的都對,知道她是對的我還能不聽嗎?」

  燕鐵衣:「妻奴?我要是妻奴這鐵面御史的稱號又從何而來?有人說我背地裡對妻子太過順從,可郡主是宗室女,代表的是皇家的體面,我們做臣子的能為了國家大事不懼生死,但絕不能為著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顧皇家的體面!」

  燕定北:「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你們都不是妻奴我還能是嗎?不說別的,你們誰納過妾?哼,老子說納妾就納妾,說休棄就休棄,從來不用你們的母親多說一個字。」

  燕錦衣:「既然我們都不是妻奴,那為什麼楚相爺會這麼說呢?」

  燕鐵衣:「切,他一個老光棍懂什麼?」

  燕定北、燕錦衣:「哎呀,正是,正是。」

  (五)

  無情因為浪費了師父的血汗錢而被罰頭頂水盆蹲馬步。

  「大師兄!」

  「大師兄!」

  「大師兄!」

  怪了,他什麼時候跑出這麼多師弟來?無情微微轉動眼珠一看,第一個喊他大師兄的正是剛剛被收入師門的誠王趙珞,而另外兩個聲音稚嫩的卻是燕家的兩個小小公子。

  「哎呀,師父什麼時候又收徒了?」無情心頭微怒,這要是真的,他的輩分不是平白降了一輩。

  「哈哈,大師兄,我見這四大名徒還剩兩個名額,便做主把他倆收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大師兄,以後我不叫小羽了,叫追命。」燕白羽露出門牙處的黑洞。

  「嗯,誠王哥哥說我以後叫冷血,就是冷冰冰的血。」楚寒雲也點了點頭。

  上哪裡都帶著一大幫侍衛的鐵手,門牙還沒長全的追命,說話還含著指頭的冷血……無情覺得自己的肩膀比頭頂還沉重。

  「大師兄,你在練什麼功?」趙珞問道,師父說大師兄入門早、功夫好,有不懂的可以向他請教。

  「我在……練鐵頭功。怎麼樣,你想練練麼?很厲害的。」

  「可我是鐵手啊,練鐵頭功做什麼?」

  「這……笨,你把水盆端在手裡不就是練鐵手功了?」

  「哈,有道理,那我也來練練。快去給本王打盆水來!」

  「唉,不必了,你先用我這盆水練著,我改日再練。」

  「呵呵,多謝大師兄。」

  「咱們是師兄弟嘛,這麼客氣做什麼。」無情笑著把水盆讓給趙珞,並熱心地指導他蹲馬步的正確姿勢。

  「大師兄,我們也要玩。」燕白羽興奮地拉住無情的衣服。

  「啊,那你們蹲馬步就成,你們功力尚低,不能跟你們的二師兄相比。」無情語重心長地說道。

  「春風,不得了了!」

  「怎麼了?」

  「咱們的兒子從相府回來都變羅圈腿了!」

  (六)

  子不教,父之過。燕錦衣下定決心要改變兒子燕白羽熱衷做惡棍的念頭。這一日,他帶著燕白羽出門。

  「爹爹,我想吃點心。」

  「不行!」

  「爹爹,我想要小鸚鵡。」

  「不行!」

  「爹爹,我要坐轎子。」

  「不行!」

  「爹爹,我要尿尿。」

  「不行!」

  這一趟出行,燕白羽從最初的興致勃勃到最後的眼淚婆娑,一點一滴的變化都被燕錦衣看在眼裡。

  「小羽,知道爹爹今天為什麼什麼都不給你買嗎?爹爹不是舍不得,爹爹只是想讓你明白,你現在之所以可以做什麼都不用自己給錢,不是你有本事,而是家中長輩疼愛你,用自己掙的錢來滿足你。等你長大後就要靠自己養活自己,同時還要回報撫養過你的長輩,明白了嗎?」

  「嗯。」

  「那你長大後要做什麼人呢?」

  「做一個有錢的惡棍!」

  (七)

  燕錦衣一家四口出外踏青,登山遠望。第一次登山的燕白羽、楚寒雲兩兄弟興奮不已,在山坡上歡快地奔跑,急得燕錦衣一手拽住一個,不住地訓斥。

  「出門前可是說好了,到了山上不準亂跑,要是掉進懸崖裡怎麼辦?」

  「懸崖是什麼?掉進去會怎麼樣?」小孩子不知害怕只知好奇。

  「懸崖就是……」燕錦衣想了想,如果實說掉進懸崖會摔死,也不知孩子們能不能明白,明白了會不會被嚇壞,於是便換了個說法。「懸崖就是山神爺爺的家,不聽話的小孩子就會被山神爺爺關在屋子裡,再也出不來了。」

  「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爹爹和娘親了嗎?」楚寒雲倒被這個說法嚇壞了。

  「爹爹騙人,哪裡有山神爺爺?」燕白羽膽子要大些,也更調皮些。

  「不信?你們聽。」燕錦衣靈機一動,衝著山崖那邊喊道:「燕白羽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燕白羽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不聽話的孩子……」

  回聲傳來,燕錦衣趁機說道:「這是山神爺爺在說話,他已經知道誰是不聽話的孩子了,過一會兒就要來抓人了。」

  燕白羽的小臉頓時就白了,楚寒雲也緊張地揪住燕錦衣的衣服,哀求道:「我和哥哥都聽話,爹爹別讓山神爺爺來抓哥哥。」

  燕錦衣心中偷笑,臉上卻一本正經地說道:「嗯,只要你們聽話,爹爹就不會讓山神爺爺抓走你們。」於是,他又高喊道:「燕白羽是個聽話的孩子!」

  「燕白羽是個聽話的孩子……」

  「……聽話的孩子……」

  看著兩個孩子的臉色又都變了回來,但也明顯安靜了許多,燕錦衣笑道:「去跟侍書他們玩吧,我跟你娘說點事。」

  把兩個小惡棍打發走了,燕錦衣笑著走向沐春風,正想說話,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大叫:「爹爹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爹爹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不聽話的孩子……」

  (八)

  夜裡,燕錦衣躺在床上,摸著一左一右兩個小腦袋,心裡有些得意,因為今晚這兩個孩子都纏著要跟他睡——而不是他們的娘!

  「瞧你得意的,好像又打了勝戰似的。」沐春風躺在另一邊笑道。

  燕錦衣不好意思承認,訕笑道:「我不是在得意,我是在感慨。」

  「你感慨什麼?」

  「唉,我在想小羽、小雲長得這麼俊俏,將來找個什麼樣的兒媳才能滿意呢?」這麼一說,燕錦衣還真的感慨起來了,不知道兩個兒子能不能有他這樣的好運氣。

  沐春風噗哧一笑:「不如也讓他們拋繡球撞天婚算了,省得煩心。」

  沐春風的笑話讓燕錦衣又想起了前塵往事,他現在已知那個撞飛郭娘子繡球的人正是沐春風,不由再次感嘆天意弄人。再回頭瞧瞧眼波嫵媚的沐娘子,頓時又覺得身邊這兩小子好礙事啊。

  「哎喲!」燕錦衣突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

  「小羽的腿蹬我肚子上了。」

  「哎呀!」沒等沐春風安慰燕錦衣又是一聲驚呼。

  「又怎麼了?」

  「小雲的口水滴我脖子裡了!」

  ……

  「春風,我決定不給這兩小子娶妻了,讓這兩小惡棍都做光棍算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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