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長篇小說】【白蓮明王黑帝師】【更新|第廿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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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11:51 AM

第十四章.笑啐千年腐朽事、怒唾一眾虛偽人

本帖最後由 W8312002 於 2017-1-15 12:52 PM 編輯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十五日‧順天府澄清坊‧午時

別院的中央處是塘水池,池中佈滿了蓮花,五月時節雖未到花期,卻有不少菡萏※1業已亭亭玉立,清風徐來搖曳生姿,水面倒影漣漪盪漾…

院中的小閣倚水池而立,沿著池畔再起這座涼亭,在這初夏時分,竟感覺不到半絲燠熱之氣,足見庭院主人的巧妙心思;在這寧靜幽雅的庭院裡品茗清談,正好洗淨一身俗世氣息,超脫紅塵、返璞歸真、魂遊天外、跨鶴仙鄉…

無奈這世外桃園的謐靜,卻被那咶噪嘈雜的聲音劃破。

「所以就別再子曰子曰的說三道四了,孔老夫子見識淺薄,我們又不好跟他老人家在天之靈計較…」吳省身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著,臉上還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

有見過膽子大的,沒見過膽子這麼大的!這年頭敢這麼詆譭聖人的,吳省身算是頭一個,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只怕吳省身馬上就會叫那口沫星子給淹沒。

席間眾人也被他驚世駭俗的話所震撼到,一時都是面面相覷、目瞪口呆…只有羅莉不為所動,端著茶杯輕啜著,面前那盤白老鼠模樣的糕點竟已被掃盪一空,連底下襯著的荷葉都沒留下,不過那小小的胸脯卻是微微的鼓了起來,見吳省身看自己,慌亂的低下頭,俏臉微微泛紅。

話說席間眾人一陣驚愕過去,回過神來,一時群情洶湧、個個躍躍欲試,吳省身見狀連忙伸手,止住眾人發話:「在下知道諸君為孔老夫子不忿,既然這樣,要不?」

「請諸位替那孔老夫子,回答在下幾個簡單的問題如何?」吳省身故作輕鬆的說:「不會是什麼大問題,無非是問些事物之名罷了!」

「若各位答得上來,在下便任憑各位處置…如何?」一臉賊兮兮笑容。

眾人不知他的意圖,沒人敢接腔答話,席間雰圍一時沈寂了下來,吳省身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要是有一個人,頂著大光頭,頭上還燙著戒疤,身穿袈裟口唸阿隬陀佛…」吳省身笑著對羅莉問:「小莉妳說…那是個什麼人?」

小丫頭毫不遲疑,爽快的答道:

「賊禿囉!」

是和尚!和尚!!!

席上眾人亦是忍俊不住,吃吃竊笑起來,席間本來略為凝重的氣氛,終於又稍微活絡了起來,吳省身見狀,也就裝腔作勢的,朝那錢受之拱手一揖,畢恭畢敬的問:

「那敢問夫子,此為何人?」

錢受之臉上的笑容一僵,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無奈的搖搖頭,苦笑著說:

「妖孽!妖孽…」

此話一出,眾人哄笑。蓋因孔子所處春秋時代,佛教尚未傳入中土,若是讓那孔子乍見此跣足削髮之徒,只怕便是如此回答了…

嘿嘿嘿…擊墜數再加一!

吳省身微微一笑,略一思索,又拉了張椅子出來,故作不知的問羅莉:

「小莉啊…那這又是什麼呢?」

羅莉嗔怪的看了吳省身一眼道:「不就是張椅子嗎?」

吳省身又是拱手一揖,這次對著的是周玉繩:

「那敢問夫子,此為何物?」

這椅子乃是唐朝後期由西域傳入之物,在那之前,人們在室內都是膝行跪坐,春秋時代的孔子自然是沒見過這種東西。

周玉繩一怔,苦思片刻後,靈機一動的答道:

「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

這段話的意思是,孔子也不是無所不知的。當有人向他請教時,他只是針對問題,從正反兩方來反問對方,讓對方自行思索,並進一步誘導對方去找出問題的癥結點。

誒誒誒~好歹你也說中文啊!

吳省身可聽不懂這之乎也者的,頭上捏了一把冷汗,正不知如何應對之時,一旁的錢受之倒是替他解了危…

「嘖!狡滑…這可作不得數!」錢受之笑嘻嘻的扯後腿。

有趣的是,同陣營的顧怪竟然倒戈,還一本正經的說:「知之為知之…」

一旁的歸奇馬上接口:「不知為不知…」

倆人最後還異口同聲的說:「是知也!」

啊啊啊~最後竟然是在敵軍的火力支援下,擊墜數再加一!

吳省身見好就收,歛了狂態,故作高明的說:「那孔老夫子是個數千年前的人,受限於一時一地,其所知自是亟其有限…」

接著便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在那個時代,人皆以為,天圓地方,日月星辰環宿其中,我天朝上國便為那天地中央,除此之外便為四荒;更認為那天狗吞日,白虹貫日是謂異象…」

「當時民風淳樸、雞犬相聞,席地而坐、結蘆而居,不知聲色犬馬、未聞酒色財氣,只有諸子百家、尚無佛道二教,諸般差異,與當今之世,不可不謂相去甚遠…」吳省身最後悠悠的說:

「世道都變了…還拿千年前的話,來管千年後的事!這哪行的通?」

「那碩彥宿儒儘會信口開河、紙上空談,還自知徒託空言,於是便搬個死人來教訓活人,這又是哪門子的道理?」

黃太沖仍堅持的說:「不對!不對…這世上總有些道理總不變的,好比說那忠君之道…」

啊啊~不好意思,這個正好是第一個倒台的啊…

吳省生也不想直接反駁,又見一旁羅莉眼光閃亮,滿臉躍躍欲試的模様…吳省身略帶懷疑,試著問了句:「小莉啊!這忠君的君字,妳可知道指的是什麼人?」

話一出口,吳省身才突然想到…

糕糟!大事不妙!別說出來,千萬別說出來啊~~~

「這個我也知道!」羅莉歡欣鼓舞的正要回答,卻見吳省身拚命的朝他搖頭。

「咯咯咯…皇帝唄!」小丫頭慧黠的笑道。

羅莉每咯出一個字,吳省身的心跳就漏了一拍,生怕她一時興起、脫口而出,把「狗」皇帝這三個字給說了出來。

一定是故意的!這個邪惡的小丫頭一定是故意的!!!

驚魂方定的吳省身遷怒,拱手又是一揖,矛頭直指黃太沖:

「那敢問夫子,君為何物?」

黃太沖也是硬梆梆的說:「君為天子!」

哼!就怕你不這麼說!

吳省身畢恭畢敬的接著問:「夫子既知周天子,為何又要遊列國?」

一時之間,席間一片沈寂,四下悄然無聲,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

語畢,吳省身也不管眾人的反應,得意的一振衣袖,端起茶杯輕啜,一副高人作派,暗中又朝王檢挑了挑眉…

嘿嘿嘿…擊墜數再加一!這下應該鎮住場面了吧?

不料那顧怪竟一本正經的起身道:「先生言論精妙、發人省思…這麼說來,先生是贊同駱大人據實以報的囉!」

煩不煩啊!你歸奇顧怪倆兄弟還真是絕配啊?一個是缺心眼的,一個是死心眼的…

胡攪蠻纏、亂搞一通,得來這樣的結果,也不是吳省身想要的,暗自翻著肚子裡稀薄的墨水,吳省身試著從裡面找個方案來解套…

吳省身略一思索,心中有了定計,只是不曉得行不行的通,略微不安的朝顧怪問道:

「史記…讀過嗎?」

不等顧怪回答,王檢插話說道:「待會兒再說吧,中午了…」

眾人聽著有趣,一時倒也忘了時間,王檢見時近晌午,於是吩咐曹總管,帶人將茶席撤了下去,換上一桌精緻的酒菜,一時之間人來人往,衣鬢綽約,珮環啷噹。

吳省身與羅莉初次見識這等排場,分外覺得有意思,正目不暇給地四下張望,其中一個侍女見他這副模樣,還忍不住掩嘴一笑,賞了他一記媚眼。

閣樓裡突然傳出錚錚幾聲琴響,悠揚的聲音在幽靜的別院裡迴盪,聞者心中皆是一片靈寂空明,猶如醍醐灌頂,從頭到腳被洗滌了一番,整個人都變得超凡脫俗了起來,而吳省身更是別有感觸。

喲!過年了!燒香拜拜囉………

很久很久以後,古箏、琵琶的聲音,通常只會在特定的時候或特殊的地點響起…身在古意盎然的庭園裡,耳中又傳來熟悉的聲音,吳省身有一種時空交錯的迷失感。

倒是錢受之眉開眼笑,手上摺扇啪一聲的打開,風流倜儻地輕搖,搖頭晃腦的吟道:「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繼而閉上眼睛沉浸在餘韻裡,回味無窮的說:「王…公子好雅興,這琴音…真當繞樑三日,令人日思夜寐,食不知味啊~」

王檢聽了不無得意的說:「這是江蘇四秀當中的紅線瑤琴徐拂徐大家,目前碰巧在我府上做客,曹總管…」王檢喚來曹總管低聲吩咐一番,春風滿面的抬起頭來道:「諸位今日有耳福了!」

此話一出,錢受之自是眉飛色舞,歸奇顧怪的眼睛更是馬上盯著閣樓門口不放,始終鬱鬱寡歡的黃太沖終於動容,就連一向雲淡風輕的周玉繩都面露喜色。

這裡大概只有駱養性這個大老粗和自己一樣不解風情了,吳省身感慨的回頭瞅了駱養性一眼,這才發現…

誒誒誒~你的口水滴下來了!!!

「紅拂姊的琴藝天下無雙,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呢!」羅莉好心的提醒吳省身,不過卻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樣,吳省身瞧著她微鼓的胸脯,微微一笑朝王檢道:「王公子,能不能跟你要些池子裡的荷葉?」

王檢不明所以的說:「好啊!」吳省身聽了也不待王檢吩咐下人,逕自踱到池畔,撈了幾片特大的折了回來。

眾人久候的徐拂一襲黑衣,柳腰纖細堪盈一握,頭戴黑紗幃帽,在侍女的陪同下進到涼亭,她在這小閣裡住了幾日,見到吳省身這一番折騰,將原本疏落有致的蓮池弄得雜沓凌亂,眉頭不由得輕蹙了起了。

一旁的錢受之見了,也是笑嘻嘻的打趣吳省身道:「吳公子如此不解風情、辣手摧花,莫非那千年之後,世人已不知這憐香惜玉的道理?」

奚落我好在女人面前擺顯?真有你的…

吳省身也不打緊,笑著應對:「個人問題…個人問題!小弟素有採花聖手的別名…幹這辣手摧花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眾人一聽,俱是莞薾一笑。

邊上的駱養性一聽,更是加油添醋、語帶曖昧的說:「對呀!對呀!就連錦衣衛內也盛傳,吳兄弟身懷四十八手絕藝,中招者將遍嚐那銷魂蝕骨、欲罷不能的滋味…」

糗了!這事怎麼傳出去了………

看著擠眉弄眼的駱養性,想到他那個兩次前來偷窺的妹子…吳省身就不由得生出一種遇人不淑的感概,渾然沒有注意到那徐拂黑紗下的眼神帶著絲絲寒意…

想到自己的名聲就此敗壞,吳省身懶懶的將手上的荷葉遞給羅莉,眼睛恨恨的盯著這個始作俑者,羅莉這才不好意思的,扭扭捏捏地自懷裡,掏出一隻隻雪白小老鼠模樣的可愛糕點,糕點明顯受到壓擠,微微有些變形,羅莉一面小心翼翼的呵護,一隻隻數著,然後整整齊齊的排放在荷葉上,一面吞吞吐吐,小聲的說:「給城隍廟的小孩,和姊姊的…」

周玉繩注意到徐拂的面色不霽,手撫長鬚微笑的對羅莉打趣道:「小娃娃這正是慷他人之慨呢…」

戴墨鏡的人不會知道,自己溫柔的眼神看起來很冰冷;留長鬍子的人不會曉得,自己滿臉的笑意看起來很嚴肅。

所以當羅莉抬起頭來,看到是眼前有一個嚴肅的大鬍子正在教訓自己…

一邊的錢受之也是笑嘻嘻的說:「吳公子的別號是採花聖手,身邊小娃娃的別號,莫非是那空空妙手?」

羅莉一聽,心裡一慌,失手將一枚糕點落在地上,羅莉心疼的連忙蹲下要撿,可惜小白鼠叫一摔,不僅變了形,上頭也沾滿了泥沙,羅莉私藏時,這數量是算過的,這下少了一隻,心頭一陣委屈,蹲在地上,眼淚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

至於嘛!你們兩個…泡妞有必要泡到這個份上?

吳省身心中老大不樂意,連忙將羅莉扶了起來,抱在懷裡忙不迭的勸慰:「不哭…不哭…」只聽羅莉抽抽咽咽的說:「少…少了一隻…還…還累…夫君…清…清譽受損…」

「清譽什麼的才不打緊吶…」吳省身抱著小丫頭,無視他人眼光輕笑著說:「剛才那些點心,其實我也很想打包的喲…這一點,妳比我勇敢…」吳省身揉揉羅莉的頭道:「作得很好喔…那些孩子們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

說完惡狠狠的瞪了徐拂一眼,吳省身清楚的得,兩個老不修幾番調侃,不過是為這女人出頭,追根究柢…還不就是因為他弄亂了蓮池的景緻。

徐拂讓吳省身這一瞪,嚇得退了半步,黑紗下的玉顏隱隱露出怯意,一旁的錢受之見狀連忙進身擋住,訕訕的說:「吳公子這般唐突佳人,卻是大大不妥…」

「這位阿姨是佳人,我家小莉就不是佳人了嗎?」吳省身暗笑,冷冷的用嘴巴遞出一刀。

徐拂一聽,幃帽輕顫、黑紗亂抖,蹬蹬蹬連退數步,虛弱而優雅的跌坐在椅子上;纖手捧心、氣喘吁吁、花枝亂顫,身後侍女見狀,連忙上前,手忙腳亂的輕拍其後背,一旁的錢受之亦是心疼的遞上茶水…

另一位護花使者周玉繩連忙跳出來說道:「吳公子先是做那辣手摧花之舉,座下童子更是那…不告而取,連番作為,俱是那…有辱斯文之事,擾人雅興,俗不可耐!」

唷!還敢頂嘴?看我不大耳刮子的賞你!

「有辱斯文?擾人雅興?俗不可耐?」吳省身冷冷笑道。

自古以來,文人雅士互刮巴掌,彼此都怕弄髒手,總得拿本書或文章墊著,這裡想來也不例外;想到這裡,吳省身心底不禁啞然失笑…

在很久很久的以後,吳省身讀書的歲月裡,學過那麼幾篇古文;但在這過程中,吳省身發現,那選擇文章教材的人之間,只怕是有居心叵測,心懷莫大惡意的人參與其間。

因為在他學過的古文裡面,半數都是很有問題,而且正好拿來扇讀書人嘴巴的,比方說…

「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吳省身手負身後,下頜微揚,孤高自傲的唸著。

「宋朝周敦頤的愛蓮說。」博學強記的顧怪馬上接口,經過這半天的相處,吳省身發現,這倆兄弟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特愛搧風點火的人。

正忙著憐香惜玉的錢受之聽見,訝異的回過頭來,語帶埋怨的說:「既知此文,吳公子想必也是那清雅高潔之人,為何又…」

「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吳省身一臉痛心疾首的說:「這愛蓮說,便是對愛蓮二字最大的侮蔑!更是對愛蓮之士最大的羞辱!」

吳省身已經有點懶得去驗收四周驚訝的眼光了…

「那蓮子、蓮藕俱可入藥,又可為饍…」吳省身義憤填膺的說:「那蓮葉既可為饍,更能用以裹物,皆是有益於民,實惠之物…那文中卻是隻字不提,是為何故?」

「俗!俗!俗不可耐!」錢受之連連搖頭,臉上滿是不以為然的神色。

「此等庸碌之語,非我君子美德,自是毋須贅言…」周玉繩露出鄙夷的神色,手撫長鬚儒雅地說。

「依三位所言,那出於淤泥,是為高雅,便為那君子美德…」吳省身痛苦的閉上眼睛,虎目含淚的說:「而那實惠益民,卻是俗物,而非君子之道囉?」

「這…」

「這園中花草,莫不施肥,灌澆屎糞,淋灑便溺…」吳省身瞇著眼睛,冷哂道:「個個都是出糞屎而不染、濯便溺而芬芳,個個都是君子美德,無一不是文雅之道…」

吳省身喟然長歎:「原來諸君的美德、高雅、斯文…便是那在糞屎中打滾,浸泡於便溺之間…」

「捨經世濟民之物,循糞屎便溺之道」吳省身怒拍桌子道:「世有逐臭之夫,莫過於此!」

「吾之愛蓮,在其化育眾生,實惠益民…」吳省身悠然道:

「若是藉形託詠、穿鑿附會、故作姿態、以示高潔,此乃逐名趨勢之舉,吾…不為也!」

一席話說完,亭內眾人反應不一,瞠目結舌、滿臉羞慚、低頭沈思、閉目不語、目露精光、還有一個傢伙昏昏欲睡…

吳省身笑著對徐拂說:「所以阿姨~我實惠益民的拿些荷葉,讓我家小夫人打包些糕點去賑濟災民,阿姨沒意見吧?」

說到底,吳省身仍舊是很記仇的…

【茶餘飯後】

歸奇(笑):「不知吳公子從事的是…」

羅莉(茶):「…窮酸!」

顧怪(笑):「那不知駱大人從事的是…」

羅莉(茶):「…鷹犬!」

吳省身(掀桌):「喂!妳就沒有好聽一點的說法嗎!!!」

【說文解字】

※1 菡萏:含苞待放的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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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12:51 PM

第十五章.陰服微行作假戲、晴天霹靂見真章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十五日‧順天府澄清坊‧未時

悠揚的琴聲再度響起,叮咚的琴聲恍若泉水一般,自涼亭潺潺的湧出,延著小徑淙淙地流出庭院,在大宅子裡幽幽的迴盪,涵養文人雅士如詩如畫的心靈,滋潤騷人墨客如泣如訴的精神;

倘若有那知情識趣的知音之人在此,更可在那琴聲之中,聽出絲絲掩仰的幽怨之意。

因為在此之前…

「在下突然想起,尚有要事在身…」吳省身笑著拱手一揖說:「既然打擾了各位雅興,不如就此別過,告辭!」

席間這麼一鬧,吳省身已沒了清談閒聊的興緻,眼見天色尚早,於是打算辭了王檢,再去一趟王恭廠,這個時候,想來羅薇應該還在那邊幫忙。

「吳先生!」王檢聽了急忙起身,遲疑的問「…可是要往那王恭廠去?」

吳省身也不回話,只是笑著點點頭。

歸奇顧怪倆兄弟終究是年輕人心性,見好戲落幕,見那吳省身又要去王恭廠,異口同聲的說:

「那我們也去幫忙!」

王檢一聽,更是猶豫不決,面露難色。

「王公子主持賑災諸事,想必分身乏術…」徐拂見狀本欲起身,但見吳省身冷淡的眼神後,喟然一歎後打消了念頭,隨後用嬌甜柔媚的聲音,婉轉的說:「若不嫌棄賤妾鄙薄,倒不妨由賤妾作主,暫代王公子好生招待各位先生…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錢受之一馬當先道:「無妨…無妨!王公子若有要事,儘管去忙。」

「正是…正是!我等亦不願妨礙王公子辨正事!」周玉繩不落人後的說。

王檢一聲,心花怒放的說:「那就恕在下招待不周…這邊就有勞徐大家了!」

見徐拂大方得體的應對,吳省身也是暗中讚賞,突然發現徐拂那一襲黑衣的身影,竟有幾分眼熟;貌似這幾日經常進出王恭廠,而且好像每次都領來幾車貨物,讓曹總管樂呵呵的跟在身邊…

哎呀!莫非我錯怪好人了………

吳省身拿食指撓撓臉頰,不好意思的想著,不過話既出口無法挽回,反正大家路子不對,從此天南地北不相往來,想到這點,吳省身倒也夷然不懼。

哼!咬我啊~有本事殺到我家來囉…

「王公子憂國憂民,實為我朝幸事…」錢受之笑嘻嘻的道:「再有那吳公子大才從旁襄助,此番賑災,定是一番佳話。」

那邊周玉繩也不落人後的說:「此次災變,朝野震驚,幸有王公子力挽狂瀾,兼有各位公子鼎力相助,定能彌平災禍,安定民心。」

黃太沖也站了起來,遲疑不定,王檢見狀道:「黃公子不妨此間稍坐,待我返回,再與公子秉燭夜談?」

黃太沖心知此番求助之事甚是難為,見王檢亦非推託,既然已得承諾,便又憂喜參半的坐了回去。

吳省身不耐煩這公子來、公子去、叨叨絮絮、沒完沒了的閒嗑牙,擺擺手牽著羅莉逕自離開了,走出別院才發現駱養性竟也一併跟了上來。

「駱大哥怎麼不留下來欣賞美女琴藝?」吳省身曖昧的說:「加把勁,說不定今晚…」

「道不同,不相為謀!」語聲鏗鏘、義正詞嚴,隨後只見駱養性咧嘴一笑,訕訕地說:

「我是站在愛吃蓮藕粥這邊的!」

呵~虧我還感動了一把,說穿了…你壓根就是個吃貨※1嘛!

「吳先生!」王檢那邊好不容易的告辭完,和歸奇顧怪一併趕了上來,王檢偷偷的看了吳省身一眼,惴惴不安地問:「先生拂袖而去,是不是在生氣?」

「生氣?」吳省身聽了,忍不住笑道:「我幹嘛要生氣?真要說,還不如說我這是…」

我只是不想當個電燈泡,還得讓人點來點去罷了…不過這話,在這年代該怎麼說吶?

「我家夫君這招,表面上叫做『成人之美』…」羅莉聰慧的說。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真是善解人意的小丫頭!不過…這「表面上」三個字?

話剛說完,庭院深處隱約傳來陣陣悠揚淒楚的琴聲,羅莉聽見後奸笑著說:

「暗地裡叫『欲擒故縱』,我家夫君最瞭解女孩子的心思了…」還一臉驕傲的說:「嘿嘿嘿!就連紅拂姐也逃不過夫君的魔掌!」

喂喂喂~妳在驕傲什麼啊!善解人意的小丫頭…竟然是善於曲解人意的啊!!!

「哦?」這是王檢,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的反應。

「哦~~」這是歸奇顧怪,擠眉弄眼、揶揄調侃的反應。

「哦!!!」這是駱養性,當頭棒喝、豁然頓悟的反應。

王檢雖然不甚明瞭,但知吳省身並非生氣,於是也就作罷,回頭撇見羅莉手上提著荷葉包裹的糕點,心念一動道:

「是說,那桌上還有一些剩菜…」略略遲疑的說:「要不…我叫人打包送過去?」

乍聽王檢這麼一說,吳省身突然停下腳步,掉頭在王檢的臉上端詳了片刻,確認王檢臉上的誠意後才說:

「小莉挾帶這些糕點過去,是對朋友間的一種心意;王恭廠那邊施放粥飯,是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幫助…」吳省身難得嚴肅的說:「可是…你把這剩菜剩飯打包送去,就是富人對貧民的施捨了…」

「雖然看似差不多,但其中的含意相去甚遠…」吳省身說到這裡,王檢的腦海裡不知不覺的,就浮現出缺兩顆門牙地男童的笑容。

「所以那天柳隱才會…」王檢若有所悟的道:「那不然,我叫府上再多做一些…」

叩一聲,王檢的頭上又挨了一記爆粟,只好一臉不解,目眶帶淚,恨恨的瞪著吳省身。
「沒半點長進!」吳省身漫不在意的說:「你現在的說法,跟那天最後的想法又有什麼不同?」

「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吳省身不悅地道:「夥伴是用來幹什麼的!你只要努力去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就夠了!真要有那個意思,就在賑災的事情上多用點心思吧。」

王檢喚來曹總管在前面領路,走的是和進來時不同的路徑,一路走來竟是重門疊戶、曲徑通幽。看這樣子是趁府裡的大人不在,打算要從正門出去吧?

宅子是挺大,不過看這樣子,王檢這小子在家裡,貌似挺沒地位的…

吳省身心裡想著,忍不住多看了王檢一眼。

古舊的庭園,漿洗的略為泛白的錦衣,筵席送上來的茶點飯菜,雖說料理精緻,但也不是什麼名貴之物,感覺上還比那慈仁寺的齋飯還要略遜一籌。

這可憐的孩子,要不就是後娘養的…要不就是小老婆生的…

「你的日子看起來也挺拮據…」吳省身笑著揉揉王檢的頭說:「像今天這種愛面子裝闊的事,就少做一些吧!」

王檢聽了一臉尷尬,後頭的駱養性發出嗤嗤的竊笑聲,前頭帶路的曹總管聽了,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不是…其實…」王檢停頓了良久,最後才遲疑著說:「其實…我是姓王…」

吳省身一邊跨出豪宅寬敞的大門,一邊納悶的想著,這小子幹嘛一直強調自己姓王?私生子?所以無法繼承父親的姓氏?養子?所以想要恢復本來的姓氏?不管是那一種,看樣子這心結挺重的…

「得了!這裡誰都知道你姓王…」吳省身回過身,將雙手搭在王檢的肩上,語重心長的開解道:「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看待自己,以及你能達成什麼樣的成就…」

吳省身這才注意到,這王家大門裝修的是異常華麗,和裡面略顯老舊的大宅子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想來王檢這一家子,應該都是極其愛面子,這也難怪王檢會在自己的姓氏上這麼彆扭了…

王檢聽吳省身這麼一說,若有所感,神色頗為激動,好半晌才又說:

「可是…我真的是姓王!」

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上,大宅的門楣上掛著嶄新的匾額,寫著三個偌大的字…

「信王府」

誒~誒誒誒~~~

吳省身的腦袋裡開始浮出一些片片段段的回憶…

「信王府賑銀,十萬兩!!!」

「才不是那樣!聽說…聽說…王爺平常也是省吃檢用的!」

「剛才那是信王府,先皇子嗣單薄,信王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弟弟,因此倍受恩寵…」

還有…

順手給王檢一個爆粟…

隨手賞了王檢一個爆粟…

王檢的頭上又挨了一記爆粟…

吳省身心頭一涼,這幾天賑災,自己貌似三不五時的就會給王檢來上一記…

…這時候把頭遞上去,這小子會不會消消氣?

不對!不對!我看這個遞法…怕是還有講究,是頭一低送上去就能消氣?還是砍下來捧上去才會消氣?

吳省身哭笑不得的想著,卻見王檢一臉緊繃的看著自己,一個不小心,死性不改的瞪了王檢一眼,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王爺怎樣!難不成還要我下跪磕頭不成?」

話一出口,吳省身的腸子悔得都青了,在場的每個人也忍不住都瞪大了眼睛,就連羅莉都猛扯了吳省身的衣袖一把。

不過更叫人吃驚的是,王檢竟然一臉驚慌的直擺手:「不不不!這怎麼行…」接著又吶吶的說:「吳大哥不怪罪小弟隱瞞身份的事就好…」

靠!這樣也能昇級!還是從「先生」升格成「大哥」?

「那會呢…」吳省身見好即收,看著眼前這個單薄削瘦的少年,就這樣孤零零的,站在富麗堂皇的大門和老舊的內宅之前,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伸手勾住他的肩膀:「你也不容易呀…」

王檢一楞,呆呆地跟吳省身勾肩搭背,就這麼走下王府門前的台階,也走出豪宅大門底下的陰影…

嘿嘿嘿~收了個王爺當小弟,王爺叫我作大哥,一生不用愁吃喝…

吳省身在心裡樂滋滋的想著,認識王檢以來,從賤民一路昇級到大哥,這也算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了,想到這裡,吳省身突然問到:「誒~那你不就姓朱?」

「嗯!」王檢弱弱的說:「…小弟姓朱,名由檢」

朱由檢…朱由檢??朱由檢!!!

吳省身突的嚇了一大跳,認了一個王爺當小弟的欣喜不翼而飛,扳過朱由檢的身子正對著他,嚴肅而凝重的說:「你的名字…再說一次!」

朱由檢心中納悶,正經八百的說:「小弟姓朱,名由檢,朱由檢。」

不動聲色扳倒魏忠賢的那個朱由檢?

砍了袁崇渙的那個朱由檢?

搶了陳圓圓的那個朱由檢?

砍斷自己女兒手臂的那個朱由檢?

最後在礦山上吊的那個朱由檢?

吳省身痛苦的闔上眼睛,雙手無力的垂下,手指不由自主的顫抖,背上濕淋淋,竟被嚇出一身冷汗…

明思宗‧朱由檢,年號崇禎,明朝最後一任皇帝…

【茶餘飯後】

羅莉(招手):「小朱…你從凳子上來啦!站那麼高不好說話…」

朱由檢(下來):「不準叫我小朱!也不準…總之小什麼的都不行!」

羅莉(站上):「好好好…乖~叫大嫂!」

朱由檢(驚):「誒?誒誒誒~~~」

吳省身(茶):「這就叫急轉直下嗎?」

【說文解字】

※1 吃貨:泛指特別貪吃,特別好吃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12:55 PM

第十六章.一無所有到人間、半塊板磚闖江湖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十五日‧順天府王恭廠‧申時
在吳省身的父親故去之後,他從此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也失去了自己的人生…

從那一年開始,他就背負著一筆龐大的債務,其中包涵了雙親重病時的醫療費用和就學期間所辨的貸款。精打細算後他發現,如果一切順利,他可以在四十歲時將這筆貸款清償完畢,然後重新展開屬於自己的人生。為此,他總是樂觀的告訴自己…人生七十才開始,我還早了三十年。

除了,偶爾…只是偶爾…會在午夜夢迴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對著鏡子發呆;鏡子裡的自己會莫名奇妙地…看起來很陌生,面孔上的眼睛裡,吞吐著無名的烈火,臉上又滿是無力和絕望…

儘管如此,吳省身還是很得意於自己的自制力,畢竟在他那很久很久以後短暫的一生裡,唯一失控的一次,就只有那一句:「付出我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

來到明朝之後,吳省身發現自己變了很多,變得開朗、變得自在、也變得大膽,一生中前所未有的大膽…他雖然變得一無所有,卻更覺得…雙肩無比的輕快,可以放開手腳,做出許多以前不敢想的事,能夠放大膽子,說出了許多以前不能講的話…

但是!「朱由檢」這三個字,赤裸裸地向吳省身,昭示了一個神州易鼎、戰火燎原、風雨蕭條、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生靈塗炭的未來…

吳省身突然有一種被打回原形、被打回到很久很久以後的感覺…


馬車沿著右側的琉璃瓦高牆走,牆後便是明朝皇帝居住的紫禁城,左手邊則是一座座的殿堂樓閣,吏部、戶部、禮部…六部衙門挨個兒的經過,再一個右轉,來到了一座莊嚴氣派、畫棟飛簷的城樓前,城樓下的三道拱門緊閉,一派肅穆的氣氛,門上的牌匾寫著「大明門」三個字,左右兩側是一幅對聯:「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

馬車一路走來,朱由檢只是若有所思,目光炯炯的看著吳省身;直到這裡,朱由檢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急如焚的問了起來:「吳大哥…你知道…一些我的事對不對!」

吳省身的沈思被打斷,暫時又不想直視朱由檢,所以抬起頭來朝車窗外看了一眼,一時卻被窗外承載無數歲月風霜的大明門所吸引,直到馬車完全經過,才戀戀不捨的收回眼光,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情緒…

「再等等…」吳省身回過頭來,被心中的情緒感染,鄭重的對朱由檢說:「你問的事情上窺天機,影響深遠…我得先仔細想想,才能告訴你…」看了一下四周說:「況且這裡也不適合…」

說完,逕自閉目養神起來,車內的氣氛一時變得萬分壓抑…

馬車繞了一大圈,終於來到王恭廠前,好不容易擺脫沈重的氣氛,羅莉一下馬車,便興沖沖的抱著糕點去找她的小跟班了,而駱養性則是辭了眾人,又往那慈仁寺去尋他師傅去了,那朱由檢則是領歸奇顧怪哥倆到處閒逛,還得意洋洋的講解起賑災事務來了…

吳省身心中煩悶,想找個人聊聊,於是便四下悠晃,逄人便問羅薇的去向…

一路上走來,問了幾個面熟的大嬸,個個搖頭不知,其中還有那熱心的,回頭便會扯著大嗓門嚷嚷:「那個吃軟飯的吳胖子,來尋吳大娘子囉,有誰見著沒?」

誒誒誒~這話你可以不要當著我的面說嗎?

原來這幾天,羅薇總是一身灰麻布衣,將一頭秀麗的青絲挽了起來,藏在褐色頭巾底下,一身標準的農婦裝扮,不論是什麼樣的差使,那看起來弱不禁風、嬌柔秀媚吳大娘子做起來,竟然都是有模有樣、得心應手的。

其實羅薇身為羅教嫡系傳人,平時這救世濟民的事就沒少做過,小時候鄰近鄉里有些什麼災事,教徒總是會在第一時間趕赴現場。

長大後被推舉為白蓮宗當代聖女,助弱扶傾的足跡更是遍佈江南,為她贏得了「白蓮仙子」的這個雅號,這次的王恭廠災變,對羅薇來說,不過是做回老本行罷了。

不過那勤快的手腳、溫柔親切的個性和端莊嫻淑的模樣,終究還是讓羅薇,贏得了王恭廠賑災委員三姑六婆集團的人心。

「嫁給那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字像狗啃、燒柴直冒煙的吳胖子…真是委屈了!」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好白菜都給豬拱了!」

「那不學無術、遊手好閒、專吃閒飯的吳胖子,取了個貌若天仙、賢良淑德的吳大娘子,真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這群婆婆媽媽們,就愛將這話掛在嘴上,平時拿來教訓子女,閒時拿來誇讚羅薇。

吳胖子軟飯之王的大名也因此不脛而走…

誒誒誒~我招誰惹誰了我?

吳省身欲哭無淚,那邊羅莉也是垂頭喪氣的折了回來,手上荷葉包裹裡的糕點還剩下一小半。

「剩這麼多?那給我一個吧!」小白鼠可愛的模樣讓吳省身忍不住想捏一隻來嚐嚐。

羅莉連忙拍開吳省身的手掌,將荷葉包藏到身後,旋即又氣餒的說:「今天好多人都沒來,一整天都沒人看見…」

「嗯?」話說回來,那缺了兩顆門牙的小妖孽今天也沒看見…難不成是找到什麼活路了?

一群七八歲大的孩子?吳省身想想也覺得不可能,記得小妖孽說過,他們貌似住在城隍廟那兒…

「那我們去城隍廟找找?」牽起羅莉的手,吳省身迫不急待的想逃離這個充滿三姑六婆的地方。

羅薇應該是回慈仁寺去了,吳省身打算跟朱由檢打聲招呼,去過城隍廟後直接回慈仁寺去,回到宣武門前空地上,只見朱由檢就在石碑前,跟歸奇顧怪聊的正愉快。

「小檢…我去趟城隍廟,就不回這兒來了…」吳省身大咧咧的說。

「不準叫我小檢!」朱由檢立馬就不樂意了。

「那不然…小朱?」這個叫法貌似更難聽吧?

「這更不行!有小字的都不行…」朱由檢鐵青著臉抗議。

「那要叫啥啊?」吳省身傷腦筋的問。

「由檢…」朱由檢不假思索的給了這個答案。

「好啦!好啦…小朱我跟你說,柳隱那群小鬼今天沒來…」吳省身不等朱由檢反對,一口氣劈哩啪啦的說了下去:「我有點擔心,要去城隍廟看看,等會兒就不回來了…」

朱由檢一聽,登時氣鼓鼓的不想接話,一旁的歸奇顧怪反倒湊了上來:「是那個柳隱嗎?」「那我們也去看看!」

喲~敢情你這小子連這事都拿出來擺顯了…

「那就一起坐車去吧!」朱由檢被吳省身打趣的眼神瞧得不好意思,打了個馬虎眼,逕自喚曹總管備車去了。

每月初一、十五屠戶例不殺生,所以菜市口街的菜市也會循例休市,而城隍廟則是有廟會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廿五開市,這三天裡商販雲集,南北貨物,古今奇珍應有儘有,廟會這天人潮洶湧,摩肩接踵,綿延十里,規模甚大。

這一天是五月十五,菜市口街休市,而城隍廟廟會,又因為王恭廠災的緣故,本月休市,因此一路上冷冷清清,因此吳省身一行人於片刻※1之間,就來到那城隍廟前。

一行人還沒下車,就發現氣氛不對,即使廟會休市,那城隍廟的香客平日裡也是絡繹不絕,絕不會像今天這樣冷清,吳省身見勢不對,囑咐羅莉留在車上後,才隨後跟著朱由檢下了車。

一下車,吳省身就發現歸奇顧怪倆兄弟摩拳擦掌,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朱由檢則是瞇著眼著,冷冷的瞪著一群身穿大紅花袍,圍堵在城隍廟口的怪人。

「現在是什麼狀況?」吳省身不解的問。

「是候興國…」朱由檢雙手負在身後,一臉鄙夷的說;身後的曹總管也領著一眾護衛跟了上來,見狀眉頭一皺,不齒的道:「原來是候千…」

「百萬大將軍府行事…閒人迴避!」大紅花袍其中之一,見吳省身一行人靠近,毫不客氣的厲聲喝止。

候興國!候千!百萬將軍府!

話說這明朝夜裡,實在沒有什麼休閒活動,漫漫長夜裡,吳省身每夜都痴纏著羅薇,夜夜要她講講那天啟英雄榜,說說那江湖上的奇人逸事,這其中就有這麼一則…

候興國,自號候千,乃是奉聖夫人客印月之子,與當今聖上同歲,是吃同一份奶水長大的,奉聖夫人既得寵,候興國也是跟著水漲船高,在幾年前封了個異姓王爺,是謂候千歲。

這位候千歲自幼喪父,乏人管教,生性放盪不羈,仗著母親得寵,便在這京城內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因此招來無數的怨恨;此人手上功夫稀鬆平常,幾次遇刺之後,竟突發其想,跟皇帝討了個大將軍的職銜,從此身披大紅花袍,自號候千。

還召了一票京城裡體型樣貌相當的地痞流氓,足足有上千人數,個個大紅花袍,對外都叫候千,終日廝混在一塊,對外宣稱,十個候千是一萬,百個候千是十萬,千個候千是百萬…這百萬將軍府的大名,便是因此而來。

長此以往,經年累月的下來,除少數相熟之人外,竟再無人能從中分辨真偽,只知真候千身上慣帶一副銀假面,在發號施令時才會戴上。

「沒錯!就是這個…打倒了一個候千!」顧怪悠悠的說著,歸奇隨後笑嘻嘻的接著道:「還有千千萬萬個候千…」

啊啊啊~難不成是史萊姆※2嗎?練級※3…練級的機會來了!

經過羅薇這幾日的調教,吳省身總覺得身上有一股用不完的精力,按羅薇的說法,吳省身已經完成「苦道悟功訣」第一階段奠定基礎的過程,面對一般的地痞流氓,已經有一戰之力。

就在吳省身蠢蠢欲動的同時,城隍廟口的那一堆候千當中,突然鑽出一個陌生的臉孔大喊:

「胖哥哥!救命!!!」耳熟的聲音從缺了兩顆門牙的嘴裡蹦出。

「哇拷!柳隱?」吳省身目瞪口呆的看著遠處那個鼻青臉腫,衣衫破爛的男童…

■!被打的連他媽都不認得了…

「胖哥哥!救…」這話還沒說完,柳隱又被那一群候千給拉了回去,眼見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混帳!」朱由檢見狀,睚?欲裂的衝上前去,幾個堵路的候千圍上來阻攔,嘴巴裡囂張跋扈的道:「小雜種找死嗎?百萬…」

「無禮!」不等對方話說完,始終將手攏在袖子裡的曹總管怒罵一聲,突然欺身上前,直接甩了候千一個大耳刮子,只見一個紅色的身影打橫著飛了出去,在地上一連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一動也不動的。

誒誒誒~這還是那個一向陰陽怪氣曹總管嗎?

然後就像是捅了馬蜂窩,場面登時火熱了起來,殺聲四起、遍地戈干…

右路的顧怪將袖子捋起,底下的手臂上戴著黑色的護腕,上頭一圈圈的纏著一條手指粗細,亮燦燦的金屬長鏈,只見他一個跨步扭腰,手臂挾帶上頭盤繞的長鏈,直接砸在一個候千的臉上,再一轉一甩,將長鏈抖了開來,來回甩動舞出無數的鞭影,直接和幾個候千鬥了起來。

中路的歸奇將雙手伸入懷中,再伸出來時,已經套上了一對金黃色的虎爪,旋即一個矮身竄步,鑽進了離他最近的一個候千的懷裡,手肘一頂,深深的埋入這個候千的胸腹之間,馬上又是一蹲一個倒地後滾,自兩個隨後撲上來的候千腳下翻出,虎爪順便在兩個候千的小腿上留下猙獰的爪痕,帶出兩道噴濺的血霧。

左路的朱由檢赤手空拳,每跨一步遞出一拳,給靠上來的人迎面痛擊,一口氣打飛回去,腳下步伐穩建、規規矩矩,每一拳也都是直來直往,堂堂正正的,曹總管緊跟在身後,替他收拾善後,偶爾幫忙出手應付朱由檢來不及應付的人。

身後的一眾護衛武藝亦是不差,每個都連刀帶鞘的往候千臉上拍,一拍就是一個紅色身影橫著翻飛出去,只惜人數少了一些,朱由檢這次只帶了五名隨車護衛出門。

那邊候千的數量卻是越打越多,打掉一批,街角處便又轉出一群,沒完沒了的…

吳省身今天非常的鬱悶,上午和一群騷人墨客閒嗑牙,已經受了一肚子悶氣,中午又知道了朱由檢的身份,明白了未來可怕的處境,回到王恭廠還被三姑六婆批評得一無是處…

吳省身這會兒看得熱血沸騰,胸中一口氣再也按捺不住,覷了一個看起來比較瘦小的候千,腳下一蹬的就衝了上去…

「■■■■!■■■!■■!■!」吳省身彿彷要吐盡胸中悶氣似嘶聲大喊。

吳省身也不是空著手,他很清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擁有超前數百年的智慧,打從開戰起,吳省身就一直蹲在路邊,就是為了準備這門兵器…

「看我的中國七大神兵…板磚直擊!!!」

躍身上前,一聲怒吼,來勢洶洶地將路邊摳出來的板磚,狠狠拍在這個瘦小的候千的臉上,手上傳來紮紮實實的手感讓吳省身有一種暢快的滿足感…

啊~原來…這就是高手的感覺…

板磚裂成了無數的碎片,碎片下候千的臉一臉驚愕,楞楞的看了吳省身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咧大了嘴巴:

「噗!哇…哈哈哈哈…」候千笑的是上氣不接下氣:「那來的笨蛋啊…哈哈哈哈…」

誒誒誒~

毫髮無傷的候千笑完,扭扭脖子,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手指箕張交錯一抓,硬生生在吳省身胸前抓出交叉的十道血痕。

候千雙手併掌為刀,交叉削出,眼看便要朝吳省身脖子斬落,卻被不知何處飛來的一顆碎石子,碰巧給彈在額頭上,身形一時頓了一下…

吳省身胸前吃痛,傷口在苦道悟功訣的作用之下湧出一股力量,心裡緊張,連忙一腳踹在候千身上,先把人踢飛出去再說。

沒想到下死勁的一腳踹上去,候千竟然夷然不動,反倒是吳省身自己被震得倒退,蹬蹬蹬一連退了好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誒?誒誒誒~難不成這隻史萊姆是異變※4過的!

那個候千笑得更開心了,眼露兇光雙手一張,便朝吳省身撲了上來,說時遲那時快,一根不知從何處射來的竹竿,倏地插在吳省身跟前,堅硬的青石板地都被扎出絲絲的裂痕,竹竿上掛了一幅字,上頭寫著「布衣神算‧鐵口直斷」八個大字。

衝上來的候千被字幅給阻了一下,被一旁趕上來的護衛,連刀帶鞘的一拍,紅色的身影咻一下的,飛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誒~誒誒誒~

【戰績報告:吳省身初戰,對手候千,六秒,完敗!】

【茶餘飯後】

羅莉(搯指):「天蓬元帥…溜鳥狂魔…蘿莉獵人…銷魂魔爪…御姊殺手…」

吳省身(疑):「…在算什麼?」

羅莉(歪頭):「夫君的外號…綑縛聖手…青樓人販…人蔘贏家…軟飯之王…」

羅莉(興奮):「好厲害!兩隻手快數不完了…」

吳省身(泣):「…可以不要嗎?」

【說文解字】

※1 刻:古時制,一刻大約是現在的十五分鐘。

※2 史萊姆:電腦遊戲中常見的怪物物種,一般代表食物鏈最底層的生物。

※3 練級:電腦遊戲中常見的規則之一,泛指以打倒怪物為練習,借以提昇自己能力的手段。

※4 異變:電腦遊戲中常見的規則之一,又稱突變,發生於怪物身上,突變後的怪物會遠較同種怪物強悍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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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12:56 PM

第十七章.戲說俠隱風流事、悲唱孤雛子夜歌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十五日‧順天府金城坊‧酉時
所謂的「俠客」,指的是一些擁有強大力量的人,這些人習慣使用自身的能力,維護自己心目中的正義,漠視法紀,以武犯禁。這跟很久很久以後,美國好萊塢電影裡常見的「英雄」、「超人」其實十分類似。

俠客的主要工作,就叫「行俠仗義」,也就是之前提到的,使用自身的能力,維護自己心目中的正義,這就跟英雄的工作是「維護正義」是相同的道理。

俠客的分類複雜,數量龐大,族繁不及備載…今天首先為各位介紹其中之一,俗稱「俠隱」的品種…

所謂的俠隱,指的是有一些特殊的俠客,基於某種個人因素或不可告人的理由,刻意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只在暗中從事行俠仗義的工作。

換而言之,俠隱可以說是所有俠客當中,最為辛苦、回報也是最少的那一種,俠隱可能是某個女人的丈夫、某個兒子的母親、某家店舖的掌櫃,某位朝中的大臣…或者是某家報社的攝影師。

依活動範圍區分,俠隱還分為兩大類…

第一類為流浪俠隱,這一個種類的俠隱最為罕見,既是隱瞞身份且又四處流浪,行俠仗義過的事跡當然很快就會被人遺忘,而且這一類的俠隱,又特別容易墮落…

試想,初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毫無眉目的就要行俠仗義談何容易,最快的辨法就是打聽鄰近是否有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夜裡來個劫富濟貧,偶爾寂寞難耐,順便來個偷香竊玉…所以,流浪俠隱最後留下的,往往不是俠名,而是一張藏寶圖,或者是一屁股的風流債…

流浪俠隱當中,能夠堅定不移、貫徹到底,目前唯一知道的,只有那相傳為唐朝名將羅通後人,多年來縱橫綠林、譽滿江湖,一襲青衫、箭術通神,以打劫官銀、懲治貪官污吏為己任,世稱…俠盜王子羅斌漢。

第二類為駐地俠隱,定居在某個都城之中,對抗當地或外來的惡勢力,以為維護地區的詳和安寧為已任,這當中頗負盛名的亦所在多…

好比那江南金陵,便有那出沒於深夜,以黑蝠為記的俠隱,世稱「夜明俠隱‧蝙蝠俠」,坊間盛傳,此人真實身份便是那金陵富商,姓韋名恩,乃明教四大護教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韋一笑」的後人…

又好比吳省身眼前的這桿布幡…它代表的,便是京城之中一位著名的俠隱…

「城隍俠隱‧布衣神相」

「…算命嗎?」是一個略顯清冷的女子嗓音:「準了才收錢的喲…」

誒誒誒~

吳省身驚訝的忘了傷痛,猛的掉過頭來看,那天聽羅薇在講,這城隍俠隱布衣神相,是那天一閣門下弟子入世修行的一個駐點,卻不知道這次派遣來的,竟然會是個女弟子。

這女子身著一襲靛青色的窄袖襦裙,頭載竹笠,臉上掛著一條同色的覆面巾,只露出一雙閃亮的眼睛,手持籤筒正搖個不停,口中清冷的說著:

「履,六三,眇能視,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為于大君。」

每唸一字,纖手一彈,便有一個候千中籤。

哇!算命的卜這一卦真是太準了…

真是瞎了你們的狗眼,瘸子也想蹦上天,這下踩到老虎巴…被咬了吧!活該呀你們,這就是小囉嘍扮老大的下場啊…吳省身捂著胸,臉色鐵青的在心裡對譯著。

另一邊還來了一個氣質高貴的金袍青年,手持一把金扇,金絲絹布的扇面上寫著如意兩個大字;金袍青年對眾人略一欠身,隨即衝入候千群裡面,穿梭於敵陣之間;身形如風吹柳,竟絲毫不與對手沾身,金扇一摺便作短棍,或戳或點,從不與候千們的兵刃相接。

只見金扇來回穿梭,宛若縷縷金絲,絲絲乘隙而入,每一下都精確的落在候千的眉心中間,一面還稱許的對朱由檢說:「王弟許久不見,這拳腳上的功夫倒是長進不少!」

朱由檢聽見聲音微微一僵,冷哼一聲也不答話,只是那原本中規中矩的拳路開始顯得有些急躁,有時是腳沒有跟上拳頭,有時又是拳頭沒有跟上腳,好好的一路拳法,反而打的七零八落的。

算命的竹籤變成要命的暗器四處飛射,那布衣神相纖指輕彈,在候千群中慢步徐行,走到吳省身跟前時,手中籤筒業已告罄,玉手一探便拔起那插入地中的布幡,嘴上清清冷冷的唸著:

「偶來松樹下…」玉腕一扭長桿一轉,隨著詩句便即耍了起來,長桿上的布幡在她手上變成了獵獵飛舞的大旗,在她身邊盤旋迴繞…

「高枕石頭眠…」白帛邊緣化為銳利的剃刀,劃過候千們帶起一蓬蓬的紅雲,布幡所過之處恰似風捲殘雲,不消片刻,廟前廣場上的候千竟已倒得一乾二淨…

「山中無曆日…」布衣神相將那招式一收,長桿往地上一頓,揚起一股波動,以長桿為圓心如漣漪般擴散開來。

「寒盡不知年!」清冷的聲音同時也在空盪盪的廣場上,悠揚的傳了開來。

餘下幾個仍自苦鬥不休的候千感受到這股波動,齊齊往布衣神相身上望來,臉上神色驚疑不定,忽聽遠處一聲號角響起,候千們便如同潮水一般,毫不猶豫的沿來時的路線退了回去,一下子走的乾乾淨淨,只留下滿地的屍體。

那邊朱由檢一行還嫌打得不過癮,正打算要追上去,卻被布衣神相的一句話給拉了回來:「王爺…貴友傷勢頗重,若不趕緊救治,只怕…」

嗚嗚嗚…終於有人想起我了…

「誒~吳大哥…你怎麼變成這樣?」朱由檢見狀,一臉慌張的跑了過來,伸手便要攙吳省身起來。

「輕點!輕點!」吳省身呲牙咧嘴,一臉抽搐的說:「想說練了四五天,正好拿他們來試試手,哪知…」

圍過來的歸奇顧怪一聽,登時笑的直不起腰來,扶著吳省身的朱由檢也忍不住,雙肩不停的抖動,就連一旁的布衣神相聞言,都忍不住嗤的輕笑了一聲。

城隍廟口上陸陸續續的,有一兩個候千從昏死狀態中甦醒過來,環顧一下四周後,壓低了身子,偷偷摸摸,夾著尾巴灰溜溜的溜走;到最後,只剩十來個傷勢太重動彈不得,或已經回天乏術的,被孤零零的留在廣場上。

一旁的布衣神相見手上的布幡已經被鮮血浸透,無奈的輕歎一聲,動手將布幡自長桿上解下,隨手一拋,布帛輕飄蓋在候千們的屍首上,被染紅的麻布上仍舊清晰可見的布衣神算‧鐵口直斷八個大字,看起來格外淒涼。

隨車的護衛們最後在牆角的溝渠裡,找到了以柳隱為首的那群幼童,多半身上帶傷,個個鼻青臉腫,幾個年紀小一點的還嗚嗚咽咽的哭著,鬧得三大五粗的護衛有點不知所措。朱由檢見了,將吳省身攙扶到廟門前的石階上坐著,和歸奇顧怪上前去幫忙安撫。

曹總管則是從馬車上將羅莉領了過來,還一併從車上提了個藥箱過來,羅莉一面駕輕就熟的給吳省上藥裹傷,一面數落個不停:

「也不看看自己每天耍賴偷懶的樣子…」羅莉手腳俐落地包紮著,一邊紅著眼眶說:「…還敢笨笨的衝上去!笨死了!笨死了…」

「哎喲!好疼…好疼…」見小丫頭碎碎唸個不停,吳省身計上心頭。

「那裡?那裡?」羅莉頓時手忙腳亂,驚慌失措的問。

「這裡…」見小丫頭慌亂的樣子,吳省身反倒不好意,指指自己的心口說:「被妳這樣說,我的心好痛…」

羅莉聽了,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手上使勁一勒,將裹傷的布條綁緊,氣呼呼的說:「痛死你算了!」

說完別過頭去再不搭理吳省身,看見幼童們仍在輕泣,想起今天來的目地,連忙拿出懷裡的小白鼠糕點湊了上去。

幼童們看是熟識的小姊姊,又見著了一生中從沒見過的可愛糕點,紛紛止住了啼泣,一個個領了隻小白鼠,也學吳省身那樣,坐到廟前的台階上,捧著掌心裡的小寶貝,煩惱著要怎麼咬下去…

柳隱坐到吳省身旁邊,吞吞吐吐的說:「胖…胖哥哥…我欠你一次!」

「我姓吳…要叫吳大哥!而且是兩次!你該不會忘了那一百文吧?」吳省身見柳隱鼻青臉腫的樣子,從曹總管給的藥箱裡找了個藥膏遞了過去:「搽搽吧!身上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柳隱接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搽了起來,還不忘反駁的說:「一百文是一百文,怎麼還…我自己知道,可是這次…」

「對了…這次是怎麼回事?」吳省身莫名其妙的被揍了一頓,到現在還不知道原因。

「城裡不少大戶人家,趁這次機會出來買童僕…」柳隱鬱鬱的說:「有些你不賣,他們還是硬要買…有時還會打人!」

「紅色衣服的最兇…」柳隱神色激動的說:「他們這次連賣身文契都帶來了!說是不賣…不如就活活打死算了!要不是胖哥哥你趕來…」

「我姓吳…要叫吳大哥!要我說幾次啊?都不聽人家說話的嗎!」吳省身不高興的說,身後卻傳來朱由檢幽幽的聲音道:「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小朱!你…」吳省身話沒說完,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別過頭問柳隱:「那你打算怎麼辨?」

「不知道…大家聚在這裡,都是在等爹娘來尋…」柳隱黯然的說:「會留到現在的…」

多半…變成孤兒了吧…

折騰了大半天,時近黃昏,夕陽落在城隍廟的樓宇上,投下巨大的陰影;吳省身坐在台階上,看著那陰影底下…有遠處倒地不起的候千們、有捧著小小的煩惱,傷著腦筋的幼童們、還有正在努力扮演好大哥哥大姊姊,逗小孩子們開心的羅莉一行…

再想到不久後的將來…吳省身不禁心中感歎,這賊老天,真是不讓人活了啊…

「吳大哥…我…我欠你一次!」柳隱突然一個屈膝下跪,沈痛的說:「小子願為奴僕,以報吳大哥救命之恩…」

誒誒誒~別這麼快就認輸了啊!

朱由檢見了,也是一臉不忍的別開頭去…

以朱由檢的身份地位,偌大的一座王府,真要收留這些幼童,倒也不是什麼難題;只不過如此一來,也就和賣身給其它大戶人家沒什麼兩樣,終生為人奴僕,難以出人頭地。

這樣的結果,從來就不是吳省身和柳隱想要的,而柳隱此刻的舉動,也代表著,他已經服輸,決定從此屈服於賊老天的安排,不再試圖反抗命運…

吳省身輕歎一聲,伸手扶起柳隱,故作姿態的說:「既然柳隱你這說…」

叩一聲的賞了柳隱一個爆粟,吳省身才笑嘻嘻的道:「那我就告訴你,我才不要咧…」

「我可對喪家之犬沒有興趣…」吳省身賊兮兮的說:「要是你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說不定我還有點興趣…」

「我!我…」柳隱手摀著頭,淚汪汪的像是還想說些什麼,卻讓吳省身揮揮手打斷了。

唔…得想個法子讓他振作起來…有了!

吳省身想起很久很久以後聽過的一個故事,閉上眼睛仔細回憶,這個方法,必需要是個相信人性善良的人才可以達成,如果是柳隱的話,想到那天在王恭廠上發生的事情…

嗯!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可以…

「這樣吧!你不是說欠我一次嗎?」吳省身睜開眼睛,兩眼發光、精打細算的說:「那你可得要三倍的還給我!」

「誒!」柳隱一臉驚訝,就連旁觀的朱由檢聽了,也忍不住氣忿的說:「雖說受人點滴,湧泉以報,但是…但是…那有人這麼挾恩圖報的!」

「誒誒誒~聽我說!聽我說…」吳省身一把拉著兩個人蹲了下來,隨手拿起一塊尖石,在地上刻畫了起來…

吳省身在地上畫出一個圓圈,對著柳隱說:「像這樣…這個是你!」然後又畫出三條分岔線說:「你要去幫助三個人…必需是那種很重要、很急迫的幫助,可不是扶老太太過馬路那一種…」吳省身說的一時興起,也顧不得那老太太和馬路是不是這個時代的用語…

吳省身接著又在地上畫出三個圓圈,對著柳隱說:「這三個是你幫助過的人!」然後在每個圓圈上各畫出三條分岔線說:「你再要求你幫助過這些人,做和你一樣的事情…」

吳省身捏著手上的尖石,飛快的在每個圓圈下畫出三條分岔線,在每個線的尾端上各畫出一個圓圈,尖石在地上畫過,發出唰唰的聲音,吳省身嘴上也不停的說著:「像這樣…每個人都去幫助三個人…三個…三個…再三個…」

吳省身終於停手,此刻展現在柳隱和朱由檢面前的,是一個由無數小圓圈疊起來的巨大三角形…

吳省身抬起頭來,微喘的對柳隱說:「就像這樣…所以…我要你三倍的還給我!行不行?」

「如果是這樣…別說是三倍!」柳隱神采飛揚,再沒有剛才那灰心喪志的模樣。

見柳隱重振精神,吳省身笑著揉揉他的頭說:「儘力而為就好…」

一旁的朱由檢看夠了,也抬起頭來,興奮的問:「這…這叫什麼?」

「把愛傳出去…」吳省身報上了一個,他在蘇煙雨口中聽過的電影片名。

「把愛傳出去…把愛傳出去?」柳隱滿臉脹的通紅,兩眼發光的問:「胖哥哥…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誒誒誒~總不能說我是抄襲的吧?

看著柳隱閃閃發亮的眼睛,想到發生在這孩子身上的一切,吳省身忍不住又揉著柳隱的頭,給出一個他在那個故事裡聽到,最令他心醉,也最令他心碎的一句話:

「因為…日子總是不好過…」

「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1…」一個斯文輕柔的聲音響起:「好方法、好見識…怪不得能讓我這高傲的王弟如此紆尊降貴,不知先生大名是…」

那氣質高貴的金袍青年不知幾時來到吳省身的背後,城隍俠隱布衣神相也在一塊,兩人盯著吳省身,眼中滿是讚歎。

那金袍青年氣質高貴,談吐優雅,態度上看起來也不倨傲,但不曉得為什麼,朱由檢一見著他來便縮在吳省身背後,顯然是極不待見,又不知在顧忌什麼,竟沒有拂袖而去。

吳省身見狀微窘,幫忙擋著,抱拳拱手道:「小弟吳省身,口天吳,吾日三省吾身的省身,未敢請教…」

金袍青年也是抱拳拱手道:「在下『如意候‧朱由樺』…見過吳先生。」

誒?小朱你不是皇帝唯一的弟弟嗎?

「這是我堂兄…」心有靈犀般的,身後朱由檢小聲地說:「是我叔父…福祿無雙朱大天王的第三個兒子…」

誒~~~福祿無雙朱大天王?這是什麼鳥名字啊!

【茶餘飯後】

朱由檢(茶):「柳隱!其實…我是信王,名字叫朱由檢…」

柳隱(迷惑):「姓王,名朱由檢?是!我明白了…王大哥!」

朱由檢(怒):「我姓朱,名由檢,是信王府的那個信王!!!」

柳隱(恭敬):「哦~~~我明白了!王大哥!」

朱由檢(泣):「…又一個不聽人話的!」

【說文解字】

※1 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出自莊子一書,指同脂,就是蠟燭,整句話的意思是:單一支蠟燭總有燒完的那天,但火光卻能永遠的傳承下去,不會有窮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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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12:57 PM

第十八章.白蓮秘辛燈下聞、紅線瑤琴夜來香

本帖最後由 W8312002 於 2017-1-15 12:58 PM 編輯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十五日‧順天府慈仁寺‧戌時
曹總管給城隍廟添了一大筆香油錢,讓柳隱及一眾幼童,得以暫時安置在城隍廟內;眾人又是幫幼童梳洗搽藥,又是安撫下榻的折騰了大半天,回到慈仁寺時,已經是明月當空。

歸奇顧怪倆兄弟,今晚打算和朱由檢一起回信王府,與那南雷劍客黃太沖來個徹夜長談,不過不知為何,倆人在知道了吳省身住慈仁寺後,臉上都露出詭異的神色,一個勁的嘿嘿直笑…

朱由檢在見了朱由樺之後,始終都是一副不對勁的樣子,見吳省身要下車,臉上更露出驚慌不安的神色,吳省身見狀,只好揉揉朱由檢的頭,好聲安撫著說:「黃太沖等著?…先回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不行的?」朱由檢這才依依不捨的辭別,讓吳省身和羅莉下車。

「小莉~妳說…這小朱怎麼會對我那麼…依賴啊?」回西院的路上,吳省忍不住的問。

這幾天吳省身沒有少試那「虎軀一震、王霸之氣四溢」的技能,每碰上個誰,他總是會先來個虎軀一震,測試一下對方的反應,結果除了怪異的眼光以外,並沒有傳說中應有的反應。

「奴家以為…小朱…」羅莉歪著頭,遲疑的說:「也許…也是…失禁…」

「失禁?」吳省身不明所以,怎麼會扯到那邊去了,還有那個「也是」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樣!」羅莉肯定的點點頭說:「所以才會對同樣也是失禁的夫君格外同情!」

「誒誒誒~我幾時失禁了!」吳省身聽得怒火中燒。

「夫君最近…」羅莉巧笑嫣然的說:「…逢人便打哆嗦…不是失禁是什麼?」

語畢嬌笑一聲,笑嘻嘻的跑開了…

吳省身這才醒悟過來,敢情自己竟然被調笑了,這「虎軀一震」被說成了「打哆嗦」…

是可忍…孰不可忍!吳省身忍不住的笑罵一聲:「死丫頭!給我回來~~」大跨步地就追了上去。兩人一面嘻鬧著,一面追進了西院,還沒走進房門,就聽到了房內傳來女子嚶嚶哭泣的聲音…

「怎麼了!」吳省身嘩一聲的推開房門,氣急敗壞的說:「誰欺負妳了!我去幫…」

話沒說完,吳省身便已呆立當場,羅薇坐在床邊,與其比肩而坐的,是一個雲鬢高聳,冰肌玉骨的黑衣女子,頭偎在羅薇的懷裡正不住的輕聲啜泣,長長的脖子彎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柳腰纖細堪盈一握…

誒誒誒~百合※1!

吳省身笨拙的呆站著,黑衣女子見有人進來,連忙抬起頭來,楚楚可憐的拭去臉上的眼淚,朝吳省身看了一眼,又微微的低下頭去…

「紅拂姊!」身後的羅莉尖叫一聲,歡欣鼓舞的撲了上去,一頭就栽進黑衣女子的懷裡…

聽見羅莉的聲音,吳省身隱隱覺得不妙,只見黑衣女子抬起頭來,笑盈盈的看著羅莉說:「還叫姊姊!要學妳家夫君一樣…叫阿姨…」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話一說完,吳省身頓時頭皮發麻,手腳發軟的扶著桌子坐下…江蘇四秀,紅線瑤琴‧徐拂,那個上午被吳省身狠狠地奚落了一頓…以為從此天南地北、老死不相往來的女子,現在就坐在床邊,眼帶戲謔的盯著吳省身。

一旁的羅薇見狀,微微一笑立起身來,賢慧的倒了杯茶水遞給吳省身,口中輕柔婉約的說道:「夫君來的正好…徐姊姊剛好說到,夫君是如何威風四面、雄辯八方…」

誒誒誒~這個冤家…還真的殺進家裡來咬我了!!!

羅薇說完,背負雙手轉過身去,背對著吳省身慢吞吞地走回床前,背上的一隻玉手捏了個鳳眼拳※2,手腕還輕輕地轉了兩圈…

吳省身見狀立即起身,雙手抱拳拱手一揖,用情真意切的聲音道:「罪過!罪過…在下不知阿…姊姊是自家人,言語之間多有冒犯,還請姊姊寬恕則個…」

徐拂心知吳省身不過是虛情假意、敷衍了事,冷哼一聲,滿懷怨氣的睨了吳省身一眼,別過頭去再不搭理…

羅薇見了也是笑著說:「姊姊莫要理他,我家夫君這疲懶的性子,最好有人給他治治…」

「夫君欺負弱女子…活該!」居然連羅莉也義正辭嚴的跳了出來:「紅拂姊不要理他!」

誒誒誒~我可是為了幫妳出口氣耶!

吳省身維持著拱手作揖的姿態,眼珠賊兮兮地自袖下偷瞄,見徐拂並不理睬自己,逕自和羅家姊妹倆聊開了,只好訕訕的縮手,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羅薇見吳省身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樣,俏臉一板正色說道:「夫君…姊姊乃是我白蓮宗歸家院院主,夫君應當以禮相待,不可輕慢…」

接著,又將那歸家院的來歷與吳省身細說了一番…

原來…在政壇學究、文人雅士的齊心戮力之下,中國古代婦女的社會地位,一朝比一朝低,明朝倒數第一,當然清朝也好不到那裡去。在明朝,士大夫階級規定,婦女為了護衛貞操必需不惜犧牲生命,那寡婦改嫁和婦女離婚,也都被讀書人定義為不道德的行徑;除此之外,朝庭還對欺壓婦女的家族提供額外的獎勵…

獎勵辨法規定如下:凡成功逼迫婦女自卅歲前守寡到五十歲的家族,將可獲得以下獎勵…

一、免差:家族可免除一切的傜役賦稅。

二、旌表:朝庭斥資三十兩為家族建造貞節牌坊。

三、厚葬:婦女一死,朝庭便會派遣地方官員會同當地士紳舉辨盛大的慶祝儀式。

四、立祠:婦女死後,朝庭還會特別設立紀念館,紀錄家族欺壓婦女廿餘年的豐功偉業。

明朝二百七十六年間,成功領取本獎勵的案例,共計二萬七千一百四十一人,每年錄取九十八人。錄取人數與三年一次科舉取士的三百個名額相近,重點是不用參加考試,無需讀書識字,錄取後也不用上任當官,沒有責任風險,報名簡單、手續簡便,備妥報表交付當地里正即可參加,歡迎有志參與的家族踴躍報名…

那貞節牌坊,按照羅薇的說法,倒是與那後世人們狩獵大型動物後作成標本,參與狩獵的人在標本的底座上簽名留念有幾分神似…

而這歸家院,主要就是反抗社會善良風氣,收留那些不幸的失婚婦女,大家齊心協力維持生計的邪惡組織;在這個以婦女的不幸作為獎勵的時代裡,那歸家院就是一個悖天逆理、離經叛道的禁忌之地,所以加入白蓮教,也是合理的事情…

吳省身瞠目結舌、嘖嘖稱奇的聽完後,再度起身對徐拂拱手一揖,誠懇的說:「徐姊…對不起,是我錯了!請妳原諒…」

「弟弟不知究底,不知者不罪…」徐拂目光閃爍的看了吳省身一會兒,見他並不辯解,是真心誠意的道歉,輕歎一聲笑道:「姊姊可不像你是個愛記仇的人…」

吳省身見徐拂放自己一馬,立刻又回復了疲懶的原形,嘴巴裡嘟嘟嚷嚷的抗議:「都殺進家裡來了,還說不記仇…」臉上竟是一副委屈的模樣。

徐拂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個嘻皮笑臉的吳省身,實在難以把他和上午那個肆無忌憚、雄辯滔滔的胖子聯想到一塊兒,想來這才是他的本性,只在相熟的人面前才會呈現。

想到這裡,又見到吳省身一臉吃癟的樣子,徐拂心中不免得意,心底那一絲不快終於煙消雲散,忍俊不住的笑了開來。

心中芥蒂既去,徐拂說起話來,便少了幾分顧忌,又見羅薇說話也不迴避吳省身,拉著羅薇的手,開門見山的問:「妹妹這次上京要辨的事都辨好了嗎?」

這倆姊妹千里迢迢的,從山東即墨老家跑來北京,總不會是來觀光的,吳省身之前幾次想過要問,但又怕是那白蓮專業、聚眾造反那一類的,一旦沾上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禍…

「什麼事啊?」吳省身終究還是按捺不住,滿臉好奇的問。

仔細想想,反正過個幾年就要天下大亂,這大明朝眼看就要完蛋,起起義、造造反這點小事,現在看起來反而算不上什麼了…

說吧!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可以嚇得倒我了!!!吳省身輕鬆愉快的想…

「迎回爹爹和教中叔伯們的骨灰…」羅薇泫然欲泣的回答。

對不起!我錯了!這個話題過於沈重,我還是有點難以承受…


七年前,女真族長「努爾哈赤」脫離明朝,建國「大金」,並且以「七大恨」誓師,正式向明朝宣戰,半年之內攻陷遼東,擄掠人畜卅萬,聲勢浩大、氣勢驚人,大明朝野上下震動。

同年,白蓮宗羅祖教九世傳人羅致修煉神功大成,成為白蓮宗新一代的明王,為了白蓮宗的長期發展,決定與朝庭和解,朝正規化經營發展,於是便接受了朝庭的詔敕,親率旗下精英從軍參戰,投身大明朝即將對大金朝發動的護國聖戰…

「那一年,妾身年方十歲,妹妹仍在牙牙學語…」羅薇緬懷著說:「那天爹爹出門的時候,威風凜凜、意氣風發,興高采烈的抱著妹妹說…」

「等這次回來,朝庭答應承認我們的地位,白蓮宗從此就是名門正派,大家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羅薇眼眶含淚,回憶著說:「那日,爹爹帶著好不容易從各旗召集來的精英,四千個浙江子弟,就這樣滿懷希望的踏上征途…」

「可是到了遼東…」羅薇淚流滿面的搖頭,再也說不下去,一旁的徐拂接口道:「朝中卻派了個奸臣楊鎬領軍…」

「那楊鎬曲迎上意、好大喜功,想要速戰速決,竟然分兵四路、想要一舉殲敵…」徐拂氣忿的說:「不僅如此,楊鎬還妒嫉賢良,刻意將反對他的將領集中在東路,充作誘餌,強令東路軍深入敵境…」

「結果…那廝自己的親信率領的西路、北路兩軍,恃勇輕敵、冒雪強進,不到三天,六萬大軍就被努爾哈赤全數擊潰…」徐拂義憤填膺地說:「努爾哈赤滅了西北兩路軍後,調動大軍,打算將深入敵境的東路軍重重包圍…」

說到這,徐拂已經是氣得直發抖:「那楊鎬不但不派兵支援,也沒有通知東路軍,甚至還有人說…因為害怕被追擊,所以那廝派細作,把東路軍的位置透露給努爾哈赤…」

「爹爹他們…便是被編入那東路軍中…」羅薇再也忍不住,掩面失聲痛哭。

「他…宗主在那場戰役中,遇上了歡喜邪尊,宗主的功力雖然略勝歡喜邪尊一籌,但是千軍萬馬之中…」徐拂神色黯然的說:「最後,宗主與那四千浙江兵,盡數殉國!東路軍也盡數覆滅…」

快逃啊!快逃啊…你白蓮教無生他媽的一票武林高手,打不過總能逃得掉吧!!!

吳省身中途幾次想大喊出來,但是聽到最後,卻是頹然長歎一聲,無力的坐了下來,他終於明白,這已經不是逃不逃得掉的問題…

白蓮宗是一種鬆散的宗教勢力,一般信徒只需奉回「廬山蓮宗寶鑒」即可在家秘密修行,組織也很簡單,十名信徒出一名傳頭,十名傳頭出一名傳正,十名傳正出一名香主,十名香主出一名旗主。

當香主手下有超過千名信徒時,還可自成一旗,叫作「別樹一幟」,像羅祖教、歸家院、涅槃教、老官齋…等,都是白蓮宗下的各自獨立的一旗,各旗之間自行發展,互不統屬,各自獨立。

而白蓮宗各旗唯一的共主,便是那無生老母派下凡間的「明王」。明王是由各旗推派道行高深的弟子互相競逐,最後經由白蓮教聖女認可而遴選出來的。

而各旗之間,只會在明王的指示下,不定期的進行秘密會盟;會盟的內容,一般也只是調解調解各旗之間為了搶信徒而發生的小小紛爭;不過,萬曆四十六年那一次的會盟,卻是為了攸關白蓮宗發展的重要大事…

明王羅致,得了朝庭的敕命,要選出四千個白蓮弟子,參加朝庭對大金的戰事,只要這一仗打勝了,白蓮宗就可以明正言順的發展,再也不是朝庭的肉中釘、眼中刺。

為此,一向互相傾軋的各旗,難得的齊心協力,旗中子弟菁英儘出,為的就是要讓這四千個子弟兵能夠代表白蓮宗,讓這世人刮目相看,抬頭挺胸的闖出一番事業。

戰死在那裡,雖然不一定能為教內爭取到朝庭的恩許,但是起碼還能留下個美名。但是只要他們一逃,白蓮宗勢必又要被打回原形,身後的白蓮教徒,還得生生世世背負難聽的罵名…

所以他們不能逃…


羅薇慘笑著拭去臉上的淚痕說:「努爾哈赤敬重爹爹和叔伯們的英勇,戰後派人收歛了他們的屍骨…他年初過世前,還吩咐歡喜邪尊將爹爹他們的骨灰送回…」

「哼!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徐拂一拍桌子,竟是生氣的說:「那歡喜邪尊竟然趁這次機會…說什麼沙門教願和我們白蓮宗締結同盟,從此休戚與共、同氣連枝…還四處散佈謠言,弄得江湖上沸沸揚揚…」

好心計!一邊是千里迢迢送回骨灰,一邊是千里迢迢迎回骨灰,加上這事兒這麼一鬧,白蓮宗這次就是黃泥巴落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吳省身料想的不錯,也完全符合大金朝裡暗中出策者的想法,可是兩個人都沒料到的是,白蓮宗經此一役後元氣大傷,加上明王客死他鄉,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新的明王繼任,各旗再度分崩離析,不少旗主已經開始另謀出路,聽到這個消息,竟有不少旗主響應,一時之間,偌大的白蓮宗竟是前景堪虞、搖搖欲墜…

徐拂凝重的看了吳省身一眼,憂心忡忡的說:「妹妹…既然此間事了,那妳…」闔上眼睛,毅然決然的說:「便該早日返回,為我白蓮宗遴選出新一任的明王!」

誒?要回去了嗎?我還欠大丫頭一百文吶…

想到這裡,吳省身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他現在身無分文,這筆帳一時之間可是還不起…

羅薇見吳省身皺起雙眉,還以為這個夫君在為自己返鄉的事苦惱,想起前些日子他親口許下的諾言,心裡的柔情竟滿溢了起來,雙眼迷離的看著吳省身,一刻也不想移開…

「咳!咳!」徐拂見羅薇一片痴迷的模樣,心中一凜,神色嚴肅的提醒道:「白蓮聖女應以宗內事務為重,兒女私情…只能置之度外。」

「姊姊!我…」羅薇清醒過來,不解的望著徐拂,見她痛心疾首的神情,心中有愧,閉上眼睛沈吟片刻後,揚起頭來,意定堅定的說:「我知道的…待我傷癒,便會立即啟程返鄉,姊姊不用擔心!」

「妳這是何苦…多留一日,便是多苦一日…」徐拂見羅薇心意已決,忍不住勸道。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不是嗎?姊姊?」羅薇莫名奇妙的回了一句,只見徐拂臉色剎時變得鐵青,一言不發,兩眼緊盯著羅薇不放,羅薇竟也不甘示弱,目光炯炯的瞪了回來,兩個女人的眼神,激烈的在空中交會,彷彿就要激起燦爛火花…

誒誒誒~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吳省身看得冷汗直冒,忍不住用手肘頂頂身旁的羅莉,低聲的道:「這是什麼狀況?」

「先不說這個…」羅莉若有所思的看著吳省身,冷不防的問了一句:「夫君先告訴我…剛剛為什麼突然皺眉頭啊?」

「我還欠你姊一百文錢吶…」吳省身悄聲說道:「妳們要回去了,我該怎麼還哪?」

羅莉一聽,兩眼翻白,沒好氣的一攤雙手道:「夫君…你死定了!」

誒誒誒~為什麼我要為了一百文還不出來喪命啊???


身為一個很久很久以後的現代人,吳省身對「夫君」這兩個字,並沒有很直接的情感認知,今天倘若羅氏姊妹將夫君這兩個字換成「老公」,吳省身大概就會有比較強烈的危機意識。

甫來明朝,就被羅莉叫成夫君的吳省身,不知不覺的,把夫君這兩個字的重要性看得太低,下意識的以為,這不過是明朝男女之間調笑的稱呼,渾然不放在心上。同樣的,當羅薇被稱為吳大娘子的時候,他也以為那是婆婆媽媽開的玩笑。

他犯下最大的錯誤就是,他不知道這時代的人,絕對不敢拿那種事開玩笑;也不知道,被開這種玩笑的人,會被要求上吊,然後藉此領取朝庭頒發的另外一種獎勵※3…

對吳省身來說,羅氏姊妹就是他來到明朝之後,一直在他身邊幫助他、支持他的人;羅薇端莊嫻雅、賢慧大方,彼此之間是一種亦師亦友感情;羅莉嬌俏可愛、古靈精怪,彼此之間是一種兄妹之情;無關男女、不涉風月,吳省身的心裡,早已被一個身影牢牢佔據…

另一方面,每當他想到自己被看上的可能性時,腦中總會響起一個聲音…

誒誒誒~不可能啦!你現在就是個身無分文、別無長處、還長得像朱八戒的死胖子…

【茶餘飯後】

吳省身(疑):「小莉啊…妳為什麼都管徐姊叫紅拂姊呢?」

羅薇(茶):「紅拂姊的功夫很差勁…」

吳省身(疑):「那有什麼關係?」

羅薇(茶):「一巴掌拍不死人,只會留下紅紅的手印…」

吳省身(悟):「原來是這樣啊!」

【說文解字】

※1 百合:新世代用語,泛指女性之間的曖昧、戀愛關係。

※2 鳳眼拳:握拳時食指額外突出,能夠將一拳的力道集中在一點,也是腳底按摩時常見的手勢。

※3 烈女獎:凡成功逼迫婦女為守護名節而上吊的家族,將可獲得以下獎勵…

一、立祠:朝庭斥資設立紀念館,紀錄家族逼迫婦女上吊歷程,歷程慘烈程度不足時則不予發放。

二、旌表:朝庭斥資為家族建造貞節牌坊,視慘烈程度決定工程款項。

三、獎章:朝庭頒發獎章,可懸掛在門上,標示家族逼迫婦女上吊數量。

四、縣誌:地區歷史?物設立排行榜,收錄成功逼迫婦女上吊的家族資訊。

明朝二百七十六年間,僅中央在案的紀錄,便有九千四百七十二人,每年約三十四人。

本項獎勵為榮譽性質,屬地區性家族間榮譽競賽活動。

備妥報表交付當地里正即可參加,歡迎有志競逐地區名聲排行榜的家族踴躍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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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12:59 PM

第十九章.忙裡常聞傷心曲、閒來竟賦斷腸詩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十八日‧順天府慈仁寺‧卯時
吳省身突地睜開眼睛,隨即又閉上眼睛,放慢呼吸,仔細的聆聽房間裡的動靜,在確認了羅氏姊妹緩慢的呼吸聲後,小心翼翼的鑽出舖蓋,輕手輕腳的拉了張椅子塞回舖蓋,慢慢…慢慢地…彎著腰走到門前,悄悄…悄悄地…拉開門栓,輕輕…輕輕地…拉開房門,憋著氣,自不算小的縫隙硬擠出來,再謹慎的關上房門,不敢發出一點點的聲音…

清晨的慈仁寺,天剛濛濛亮,院子裡還瀰漫著濃濃的霧氣,微微的涼意激的吳省身輕打了個冷顫,忍不住抱胸搓著雙臂,他踮著腳尖走向茅房旁的稻草堆前,輕輕踢了稻草堆兩腳,嘴裡好聲好氣地邀請:

「誒!誒!我要解手了…妳要不要看?」

只見稻草堆裡一陣唏唏嗦嗦的抖動,不一會兒,從稻草堆裡鑽出了一個黑衣少女,兩眼恨恨的看著吳省身,腳一跺一溜煙地跑得不見人影,吳省身看著黑衣少女消失的背影,臉上露出奸詐的笑容,一矮身便鑽進稻草堆裡…

稻草堆裡有一個用竹篾片※1架起來的小空間,空間裡還殘留著一股少女身上獨有的芬芳,不過更多的是茅坑的臭味,真不曉得那個小娘皮是怎麼忍耐這一切的…吳省身心裡想著,挪了挪肥大的身子,弄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兩眼透過稻草堆的縫隙,緊張的盯著房門…


那天夜裡,胸前的傷勢讓羅薇給發現,還不待逼問,羅莉便像倒豆子般的一股腦兒的全招了出來。小丫頭很捧場地,將一招敗北改成了力敵百萬候千,說到那兇險之處,簡直是驚心動魄,令人提心吊膽,讓吳省身也忍不住要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最後再以一個不小心被輕輕抓了兩下作結尾,整個故事高潮起伏,縱橫跌宕,讓吳省身也忍不住要拍案叫絕,連聲道好。

讚!小丫頭說得太好了…聽起來超有面子的啦!

不過…回頭看羅薇時,見她卻是嚇得滿臉蒼白,二話不說便將吳省身推上床,先是又揉又捏的檢查了半天,見無大礙後,又拿出了祖傳秘笈,能療傷止血、復原創口的「嘆世無為訣」硬逼著吳省身開始背,背熟後馬上開始展開練習…

誒?為什麼我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只見羅薇溫柔的將吳省身推在床上,跨騎在他的身上,擺出了一個女上男下的姿勢,羅莉不知何時鑽上了床,跪坐在吳省身的背後,一手抱著吳省身的頭放在膝蓋上,一手還不好意思地摀住自己的眼睛,羅薇則是玉手微顫的拉開吳省身胸前的衣襟,一臉蒼白粗喘著氣道:「妾身要開始了喔…」

不!不要…我…我…我還是第一次…

接著冰冷纖細的玉指滑過吳省身的胸前,吳省身只覺得一股熊熊火焰從羅薇的手指劃過之處燃燒起來,腦中轟然一響,突然一片空白,遙遠的回憶在心底浮現了出來…

「那『嘆世無為訣』平常是怎麼練的?」「就刮骨療傷…沒事拿刀割自己囉~」

吳省身胸前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的十道爪痕,再度被羅薇給劃了開來,鮮血正汨汨的流淌了開來,怪不得羅莉要摀住自己的眼睛了…

誒?誒誒誒~難道…難道…我又被小丫頭給耍了嗎???

羅薇也別開頭去,不敢看吳省身的傷口,急忙縮身後退,一手又抬起吳省身的腳道:「夫君體內的真氣,還不足以驅動嘆世無為訣,只好先利用苦功悟道訣來激動體內的真氣…」語畢,拳捏鳳眼,一使勁就往吳省身的腳心攢了上去!

啊~~~~~~~~~~~~~~


吳省身機靈靈的打了個冷顫,渾身冷汗地從回憶裡驚醒過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這樣的練法已經持續了幾天,胸前的傷口早在嘆世無為訣的神秘效果之下癒合,昨天夜裡幾乎就是硬撕開來的,整個場面血淋淋的,暈血的羅薇差點就要昏過去,連攢在腳心上的手都比以往要來得軟弱無力。

「要不!別練了吧?瞧妳這勉強的樣子…」吳省身好心地提議:「反正,我這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夫君是當世英豪…有時不免以身涉險…」羅薇咬著牙,強撐著道:「妾身也只能…以這個方法來支持夫君…」

啊啊啊~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

吳省身背後負責壓制他的羅莉,也輕拍著他的肩膀說:「嗯嗯~我支持你!」

啊啊啊~我一定會成功,因為我可是前後各一個啊!!!

姊妹倆說:「一定要練下去!」「照三餐上!」最後還異口同聲的說:

「要不然不會記得教訓!!!」

啊啊啊~對不起!我錯了…我下次不會再不自量力了啊!!!


根據吳省身連日來觀察發現,每日清晨他上廁所時,凌衣就會離開一段時間,去刷刷牙洗洗臉上個廁所什麼的,這段時間裡,這稻草堆就是屬於無主狀態,只要躲在這裡熬到辰時,早上興許就能逃過一劫…

吳省身瞇著眼睛計算著,那邊廂房的房門已經打開,羅薇抱著木盆走了出來,對稻草堆露了個無可奈何的笑容,逕自朝鄰院去打水去了;吳省身見狀,才好不容易地鬆了口氣,武林高手可以輕易的查覺一個人的氣息,有人躲在稻草堆裡的事情瞞不過羅薇,不過裡面躲的是誰,可就沒有辨法憑氣息就輕易的辨別出來了…

不一會兒羅薇打水回來,還沒進房門,就聽見羅莉喳喳呼呼的嚷嚷:「姊姊!夫君又逃走了!」

羅薇看了看塞在舖蓋裡的椅子,再朝床底、樑上看了一眼,啼笑皆非的搖了搖頭,踏出房門朝稻草堆走了過來,溫柔婉約地說:「凌妹妹…可有見著我家那可惡的夫君?」

吳省身嚇得魂不守舍,急中生智的搖了搖稻草堆,羅薇見凌衣不答話,微微苦笑,只好自己沿著小徑走出西院,四處尋人去了…

直到此時,吳省身才終於放心,全身無力的癱軟在地,接下來只要等到辰時,嘿嘿嘿…今天早上的大逃亡就算大功告成了,晚一點再到王恭廠去晃晃,中午也可以逃過一劫,晚上的話…

就在吳省身鬆了口氣,開始下一個階段的密謀計劃時,凌衣卻突然地鑽進稻草堆來,一頭便撞進吳省身的懷裡…

誒誒誒~這小娘皮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吳省身登時嚇得魂飛天外,連忙一把抱住凌衣,一手摀住她的嘴巴,低聲的說:「別動!別動!借我躲一下,一下就好…」接著還用力的把凌衣摟緊,一把將凌衣整個人拖進稻草堆裡,原本狹小的空間裡一下子塞了兩個人,立即顯得擁擠不堪…

「嗚嗚…嗚嗚…」凌衣不住的扭動身子,在吳省身的懷裡蹭來蹭去,這般磨蹭下去吳省身可承受不起,連忙將凌衣挾緊,小聲的在她耳邊警告道:「噓~別搗亂!否則莫怪我不客氣,妳乖乖的…我就把妳放開!」

凌衣被死胖子緊緊地摟在懷裡,連身上那羞人之處也緊密地貼在一起,感受到死胖子身上傳來陣陣的熱力,嗅得滿是男子身上的氣息,凌衣頓時覺得腦袋發昏,無力的掙扎了幾下,卻更覺得燥熱不堪,明顯能感受到硬物正頂在自己的小腹上,腦中立即浮現出死胖子的…人蔘?

一念至此,凌衣更是全身發軟,緊張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待死胖子低頭在她耳邊吁氣說話,她更是羞憤不堪,只覺得全身陣陣酥麻,腦中一片空白,全身血氣全湧進了腦袋裡…

…乖乖的…乖乖的?他要對我作什麼!!!!

凌衣渾身發燙,眼冒金星,腦袋裡嗡嗡作聲,什麼話也聽不進去,惱羞成怒地搖頭甩開死胖子摀在嘴巴上的手掌,再狠狠的用力咬了下去…

「哎哎哎!妳怎麼咬人吶!放開!放開!」吳省身疼得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才讓凌衣鬆口,手背上竟被咬出清晰的一排牙印,淡淡的血絲正從傷口滲出,知道再也躲不下去的吳省身惱羞成怒,面目猙獰地冷聲道:「哼哼!老虎不發威,把我當病貓!今天非得好好教訓妳不可!」

說完一把扯開褲腰帶,拎著褲頭,當著凌衣目瞪口呆的面,猛地站了起來…

「呀~~~妳又來偷看了!!!」吳省身惡人先告狀,用的還是捏著嗓子,尖銳的聲音。

凌衣只覺得,剛才湧在腦袋裡的血氣,轟一聲的直接從頭頂噴了出去…


這會兒,吳省身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羅莉興緻盎然、滿懷期待的坐在一旁,床邊…凌衣正埋頭在羅薇的懷裡,哭訴吳省身種種令人髮指的行徑…

「先是趁人家不注意,鑽進人家的稻草堆裡…」「不是!那時候妳不在嘛…」

「再一把摟住人家,還不給出聲…」「啊…妳就突然鑽了進來嘛…」

「還拿那個…那個頂在人家身上…」「是妳自己要那邊蹭來蹭去的…」

「還叫人家…要乖乖的…」「我是叫妳別動…不是!我…」

「最後還拉開褲腰帶…直接站了起來…」「我!我這不沒鬆手嘛…」

見羅薇的臉色越來越冷,吳省身欲哭無淚的反駁,說著,還一臉委屈的伸出手掌:「她還咬人吶…妳看!妳看!」

羅薇看了看吳省身手上的牙印,緊板著的俏臉終於動容,眉頭一皺,掉過頭去,面無表情的教訓凌衣道:「凌妹妹…這就是妳的不是了…」

「怎麼可以亂咬髒東西呢,會拉肚子的!」

「凌妹妹放心,姊姊一定會好生教訓我家夫君,給妳一個交代的…」羅薇說完,還與凌衣交頭接耳、切切私語,說得凌衣兩眼發光、眉開眼笑…

費盡心思安撫完凌衣的羅薇,回過頭來對吳省身嫣然一笑,溫柔婉約的說:「夫君…練功的時間到了…」

一旁的羅莉摀著肚子吃吃竊笑,吳省身情知在劫難逃,垂頭喪氣的脫下鞋子鑽上床,只盼自己順從乖巧的態度,能夠讓羅薇手下留情…

來到明朝最痛苦的事情,那就是在練功時,總得一隻腳讓羅薇拏著,使勁地往腳心攢…

如果這世上有比這個更讓人加倍痛苦的事,那就是…

兩隻腳一起來!

只見凌衣滿面春風、心花怒放的坐了下來,拏起了吳省身的另外一隻腳,拳捏鳳眼,使勁地攢了下去!

啊啊~~~~~~~~~~~~~~~~~~~~~~~~~~~~


「啊啊~啊啊…不行!要出來了!要出來了!!!」這是吳省身最近練功時新增的台詞。

胸前十道左右交叉的爪痕,是羅薇每天加工過的成果,在苦功悟道訣的推動之下,吳省身體內的真氣奔騰、血氣翻湧,必需靠嘆世無為訣的運行,將創口緊密的閉合起來,否則原本只是汨汨外流的鮮血,就會像噴泉一樣,嗤!一聲的噴出半尺高來。

就在吳省身承受這前所未有地苦難的這時刻,叩叩叩叩叩…一串急驟的敲門聲響了起來,吳省身原本心喪若死、兩眼空洞的神情一下復甦了過來,急忙滿目哀憐的望向羅莉,見小丫頭已經樂呵呵的跳下床去應門,只好哀痛的闔上眼睛,無聲的長歎了一口氣。

慈仁寺西院三間廂房裡,另外兩間廂房住的,是兩個進京趕考的秀才,前幾日結伴外出訪友,現在已經回來了,聽這敲門聲,吳省身就知道,定是那倆秀才又來了…

羅莉一將房門推開,歸奇顧怪倆兄弟就從門外,迫不及待的湊了進來,口中還不住的抱怨道:「吳大哥真不夠意思!今天不等我們就開始了…」

兩個進京趕考的秀才………

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就是這兩個小鬼頭啊!

看著歸奇顧怪一臉期待的模樣,吳省身突然想到,有關「心想事成」這句話,還有另外一個說法,叫作「想睡覺就有人送上枕頭」,這句話正好符合吳省身現在的處境,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只有………他就是那個枕頭!

噴泉,地下水由於重力的緣故,自斷層的裂口或峭壁底下噴出。很久很久以後的人工噴泉,是利用馬達在水源上施加壓力。而現在的人工噴泉,則是武林高手使用內力,施加在水源上,就像吳省身現在這樣…

「凌姊也在!」歸奇顧怪笑嘻嘻的打了聲招呼,坦然自若的拉張椅子,毫無顧忌地就坐了下來,歸奇還自告奮勇的說:「凌姊累不累,要不要換個手?」

無言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吳省身也不得不稱贊凌衣,建立了全新的錦衣衛類型,這跟監跟到棄暗投明、光明正大,掩耳盜鈴、眾所皆知…這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現在的凌衣,也算是這慈仁寺西院的一名住客,就連送齋飯的小沙瀰,也知道要在稻草堆旁的大石坪上,多擺上一份齋飯。

吳省身好不容易表演完胸口上的水(血)舞,已經是臉色泛青、奄奄一息,羅薇見狀莞薾一笑,拍拍他的臉頰笑道:「夫君毋需擔心,依夫君的身裁,再噴個十倍的分量也不會有事的…」

接著捏開吳省身的下巴,塞進一顆又苦又澀的藥丸道:「況且妾身還有這『妙應閣』特製的這乾坤合補海棠四物丸,功能補虛益氣,造血生肌,養顏美容,溫血調經…」

誒?誒誒誒~溫血調經?溫血調經!!!


練完晨課,用過早齋,吳省身這會兒正被歸奇顧怪兄弟倆纏著,要他說說千年後的事情…

「喲!今兒個真熱鬧…」駱養性自門後探出頭來,手上一如以往的,提著一包城北老字號的滷牛肉,一手提著川中特麴,一旁的羅薇也是習以為常的自駱養性上手接過酒菜,隨即在桌上擺了開來…

駱養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提起酒罈給自己滿滿?了一碗,猛灌了一大口才心滿意足的吁氣道:「又查到了些事,兄弟你幫我參詳參詳…」

歸奇顧怪一聽是錦衣衛的案子,興緻勃勃的湊了上來,駱養性見兩個小鬼頭貌似精明,秉著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的精神,決定將王恭廠案子詳細從頭到尾的說給這倆兄弟聽聽,試看能不能從中再看出什麼東西…

吳省身則是神色複雜的看著駱養性,那凌衣的光明正大版錦衣衛,終究還是有成功的瞞過一個人…

啊啊啊~奶奶說的果然沒錯!笨蛋這種生物,沒有最笨…只有更笨…

看著門外的稻草堆,吳省身突然有一種罪惡感,但是想到凌衣的警告…

「要是讓我家兄長知道了…」凌衣惡狠狠的道:「姑奶奶我就每天過來幫妳練功…」

「況且…錦衣衛有很多在人身上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不傷筋骨,不會流血的方法喔!」

吳省身的罪惡感剎那間煙消雲散…

「那你後來又查到了什麼嗎?」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吳省身見駱養性講解完案情,接著問了下去。

「蹊蹺…」駱養性搖搖頭說:「問了幾個那天闖進去,又被弄暈丟出來的人,每個人都說有見著我家老爺子在屋子裡面…」

「不過接下來的事就很…詭異?」駱養性低聲說道:「有的說見我家老爺子和一個黑衣人在交手、有的說是老爺子被黑衣人制住、又有說是老爺子制住了黑衣人,還有根本沒見到什麼黑衣人的…」

「總之這些口供裡,彼此之間相互矛盾,但結果卻又是如出一徹…」駱養生揉著額角說:「每個都說,發現背後有人偷襲,還來不及招架就被打暈…」

屋內眾人聽完駱養性新提供的線索後,紛紛陷入沈思,就連小丫頭也扳著手指,翻來覆去的,不知道在數些什麼東西…

「算什麼這麼認真?要不要借隻手給妳?」吳省身打趣道。

「不用!一隻手就夠了…」羅莉得意的說:「屋裡有五個人,後來還剩兩個!」

吳省身不解的問:「什麼五個兩個的?」。

只見羅莉伸出一隻握著拳頭小手,伸出食指指著駱養性說:「老爺子!」

接著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說:「師傅!」第三根手指說:「壞人!」

第四、第五根手指說:「黑衣人!偷打人的人」說完得意的揚揚手,接著又開始扳回手指說:

「然後…老爺子、師傅和壞人…」揮揮剩下的兩根手指說:「還剩下兩個人…」

歸奇顧怪面面相覷,駱養性也是一臉慚愧的表情,就連羅薇也是滿臉詫異…

啊啊啊~~~和小丫頭一比!我們這輩子,真是活到豬身上去了啊!!!

經羅莉這不經心的點破,眾人登時聯想到,王恭廠當天最後至少有六個人在屋裡,分別是駱養性的師傅無涯刀王李國棟、父親百戲師駱思恭、歡喜邪尊范文采、太監無蹤子韓本用、黑衣人和一個神秘的偷襲者…假如韓本用便是那黑衣人或神秘偷襲者其中之一,那屋裡至少還有五個人…

但是最後,只有三個人逃了出來,那麼其它幾個人跑到那裡去了?

這是一條全新的線索!沿著這條路線找下去,也許…吳省身興奮的抬起頭來,只見駱養性正涎皮賴臉的對羅莉說:

「吳家小娘子,有沒有興趣到錦衣衛當差呀?」

【茶餘飯後】

凌衣(淚奔):「嗚嗚嗚…死胖子他又…」

羅薇(安慰):「乖乖乖~姊姊幫妳教訓他!」

羅莉(茶):「我說…凌姊姊…妳到底是來監視我家夫君…」

羅莉(笑):「…還是特地來讓我家夫君調戲的?」

凌衣(驚):「!」

【說文解字】

※1篾片:竹子劈成的薄片,常用於竹籃的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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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01:23 PM

第廿章.慈仁寺裡破秘卷、城隍廟口尋佳人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廿日‧順天府慈仁寺‧巳時
駱養性得了新線索,胡侃了兩句就連忙告辭,心急火燎的去查案了。吳省身見時候不早,連忙領著羅氏姊妹要往那王恭廠幫忙去,好藉此逃過中午的酷刑;沒想到卻被羅薇巧笑倩兮的推回床上,溫柔的遞上一本秘笈,要吳省身在家休養、專心背誦。

為了不讓吳省身被干擾,羅薇連歸奇顧怪都一併拉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便往那王恭廠奔去,一時之間,偌大的房裡走得一乾二淨,只留吳省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原地…

吳省身無所事事的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翻著手上的武功秘笈,這是羅薇出門前派下來的功課,回來只怕還要考校,若是答不上來…

想到羅薇那雪白的柔荑,在自己的胸口溫柔滑過也好,輕捏成粉拳也罷,都直教吳省身生死相許、死去活來…

救命呀!讓我死了吧!饒命吶!我不想死哪!殺人啦!還給不給人活啊!

想到這幾天最常說的話,吳省身心中一凜,連忙定下心來,凝神屏息、專心致志,翻開手上的秘笈,專心的背誦起來…


「阿彌陀佛…難得…難得!」一個乾癟枯瘦的老和尚打門口探出頭來。

「阿彌陀佛…大師早安!」吳省身見有人來,連忙撂下手上的書本,口中唱諾起身相迎…

「施主早…早安!」老和尚道貌岸然卻鬼鬼祟祟的跨進門來。

誒?這和尚有點面熟?在那見過?

吳省身心中納悶,小心問道:「恕晚生僭越…敢問大師法號?」

「貧僧慶長…」慶長和尚淡定從容的坐了下來,同時還一臉猥瑣的說:「這法號可是恩師為我剃度時,見我長處過人、天賦異柄,特別賜下的…」

誒誒?這熟悉的感覺…就是傳說中的即視感※1嗎?

「那日與施主相談甚歡,惜一直無暇來訪…」慶長和尚擠眉弄眼卻滿懷愧疚地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誒誒誒?那時的事啊?我們有這麼熟嗎?

「那…不知大師今日是?」吳省身狐疑的問。

「今日難得見施主床上無人…」慶長和尚是一臉心知肚明卻又喜出望外的說:「藉機特來與施主一晤…」

「小子何德何能…有勞大師如此掛心?」吳省身如墮雲霧中。

「貧僧見施主命帶桃花,身旁美女如雲…」慶長和尚大義凜然卻同流合汙的說:「便知施主也是那性情中人…」

最後,慶長和尚慈悲為懷但賊眉鼠眼的說:「實不相瞞,貧僧今日特來救施主一命…」

誒誒誒~我什麼時候快要沒命的?

若不是親眼目睹,吳省身根本無法想像,怎麼有人能把這矛盾違和的氣質融為一體,卻又能夠彼此南轅北轍、涇渭分明。

慶長和尚說完,斯條慢理地從僧衣袖子裡掏出了一份卷軸,放在桌上徐徐攤開,露出裡面男女肢體糾纏的圖像…

啊啊啊~我想起來了啊!我…我…我竟然靠一幅春宮圖來認人?慶長大師!我對不起你啊~~~

吳省身滿心歉疚看著眼前這個乾癟枯瘦、詭異無比的慶長和尚,心中有愧,一時不好出聲制止,反正四下無人,不如就看看這慶長和尚三番兩次的,朝自己推銷這「養身健體的法門」,究竟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

心念既定,吳省身便厚著臉皮,欲就還推地打量起畫上的內容來了…

吾愛汝心,汝憐吾色,以是因緣,經千百劫,常在纏縳

嗯嗯~有內涵!看這卷首娟秀的字跡,還懂得用楞巖經的經典名來作包裝,常在纏縳…纏縳…不難像想像,這部作品…

喔喔!這一定是綑綁系列的!

吳省身一面心猿意馬的想著,一面聚精會神的看了下去…不過,每一個男女糾纏的姿勢上,都標示著密密麻麻的線條,大小不一的紅點,破壞的破壞了這幅春宮圖的美感。

啐!完全無法引人遐想,失敗!

也許這是一本綑綁系列的教材?那麼上面的線條,也許就是綑綁步驟的引導、或者是肢體運動方向的指示…吳省身照著圖像上的指示,在腦海中想像了半天,卻怎麼樣都模擬不出合理的姿勢…

嘖!引導指示不夠簡單易懂,失敗!

圖像旁是看不懂的文字,看樣子還是舶來品,外國文字旁用蠅頭小楷寫上了註解,字跡與羅薇家傳秘笈上的一比,竟然只有一半大…

噗!字體太小,失敗!

一直看到這裡,吳省身已經對這幅春宮圖,完全失去了期待,只是看慶長和尚興致勃勃的樣子,不好潑他冷水,只好興味索然的看了下去…

唉!圖像看不懂還得看文字說明,這也是失敗!

吳省身敷衍了事地看著,那蠅頭小楷上的字眼,倒是有幾分眼熟,仔細一瞧,這才發現,上面寫的全都是人體經脈、穴位的名字…

誒誒誒~難不成?這…還真的是那「養身健體的法門」來著!

吳省身滿臉詫異的抬起頭來,只見慶長和尚捻著上唇的一撮鬍子,故弄玄虛又不打自招地說:「此乃當今武林排名第一的蓋世神功『乾摩毗那夜迦法』,密宗無上雙修神功…施主只需修煉此功,便可恣情縱慾、流連花叢,再無虧空氣血、形銷骨毀之虞…」

喔…喔…出現了,蓋世武功系列中之房中術,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之前那麼多苦頭都是白吃的啊!想到從此躺著就能天下無敵…吳省身不禁淚流滿面…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呀!什麼腳底按摩!什麼刮骨療傷!通通滾他媽的蛋去吧!!!

不過回頭想想…既然是蓋世神功,想必價值連城;想到這裡,吳省身才發現自己白開心一場,苦難的日子終究還是沒有逃過去。

一文不名的吳省身無奈的歎了口氣,將卷軸小心翼翼地捲起來,恭恭敬敬的遞回給慶長和尚:「多謝大師今日令小子大開眼界,這等希罕之物,還請大師好生珍藏…」

「施主莫非不感興趣?」慶長和尚一臉不出意料的神情又無比驚訝的問道。

「沒錢!」吳省身幹脆的一攤雙手,俐落的回道:「又不想惦念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慶長和尚一聽,若有所思又不假思索的將卷軸推到吳省身面前:「施主無需客氣…」

「大師…你這是什麼意思?」吳省身見狀,連忙將卷軸推回,一臉不解地問。

「沒什麼意思,就意思意思…」慶長和尚將卷軸推向吳省身,滿臉苦澀地說。

「大師這麼說就不夠意思了!」吳省身連忙又將卷軸推回去,虛情假意地道。

「小意思…小意思…」慶長和尚又將卷軸推回來,百般為難的說。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吳省身於是笑著一把捉住卷軸,打算收進懷中。

「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慶長和尚枯枝般的手指,卻仍緊攫住卷軸不放。

「…那我可就不好意思囉!」吳省身說著,一面使勁將卷軸往自己的方向扯

「不不不!是我才真不好意思…」慶長和尚也不甘示弱地,死命的拉回去。

「說吧!要什條件你才肯鬆手…」吳省身咬牙切齒的說。

「幫我找出個這卷軸裡藏的秘密…」慶長和尚面目猙獰的說。


「火烤?」「試了!」「水浸?」「試了!」「夾層!」「拆過了!」

吳省身脫力似的趴在桌上,貪婪飢渴的盯著眼前的卷軸,一旁的慶長和尚手肘支在桌子上,托腮看著吳省身,眼中滿是暗自竊喜又幸災樂禍的神色…

「那根棒子呢?」吳省身乏力地問道。

「什麼棒子!那叫軸桿…」慶長和尚無力又強硬的回答:「開過了!空的…」

吳省身不死心的一把捉起卷軸,一把握住上頭的軸頭,手上一使勁就想把它給擰開來…

「哎哎哎!你別那麼粗魯!」慶長和尚見了連忙作勢要制止吳省身。

這軸桿內是空心的,軸頭上凸出一截正好可以塞進去,軸桿內壁上雕了個L型的凹槽,軸頭突出那截上則是多了顆卡榫,將卡榫頭對著凹槽塞進去再一扭,就可以牢牢的將軸頭固定在軸桿上。

吳省身可不知道這東西,在他想來,這玩意兒,大概就是像一般瓶蓋那樣,上頭有螺紋,旋轉著打開的

吳省身的作法,極有可能損壞卡榫,導致軸頭以後固定不住、容易脫落。所以當慶長和尚一見到吳省身的手勢時,嚇得連忙喝止。

「啊?怎樣啊?」吳省身不解的看著慶長和尚那張奇怪的臉,一面將軸頭給旋了開來…

…這…這…這臭小子…就這麼…打開了???

慶長和尚嚇得目瞪口呆,看得差點吐血,懊悔得幾乎要發瘋!

若不是親眼目睹,吳省身根本無法想像,怎麼有人能把七種臉色放在臉上,卻又能夠瞬間交替、變幻莫測。

吳省身朝軸桿內窺去,想不到這棒子作的還挺精細,不單中空,裡面還有一個同心圓的夾層,中間是空的,但外層這一圈夾層裡,好似藏了些什麼東西;吳省身不當回事的搖了兩下,從軸桿裡搖出一張泛黃的…羊皮?上面還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外國字。

慶長和尚臉色一變,伸手撈住,神情嚴肅的看了一眼,掉過頭來對吳省身說:「多謝施主相助,勘破個中玄機,大恩不言謝,來日定當相報!」

話說完人就突然自吳省身的眼前消失不見,聲音還在空中迴盪:「那『乾摩毗那夜迦法』貨真價實,望施主勤加修煉,來日神功大成,威震風塵………」

誒誒誒~怎麼回事?這猥瑣的賊禿也是個武林高手?

誤打誤撞的解開了卷軸裡的秘密,吳省身怔在當場,不明白地看著手上的卷軸發呆…

你這個高手連開個瓶蓋都不會?還有給我說清楚!這威震風塵是什麼意思啊!!!

這卷軸上的機關很簡單,拔開軸頭只會發現中空部份,必需旋轉軸頭,能才連帶將夾層的蓋子一併打開;這個設計算不上巧妙,充其量只不過?準了一個燈下黑的※2心理,再加上這年代,螺紋還沒傳入中國,即使在歐洲也還十分罕見罷了。

誒誒誒~所以…這是要給我的了?

想到這裡,吳省身馬上就振奮了起來,抱著卷軸細細的研讀了起了,心裡樂滋滋的想著,接下來只要找到蘇煙雨…

然後這樣…接著那樣…如此如此…這般那般…

從今以後,倆人便可以笑傲江湖,作一對只羨慕鴛鴦不羨仙的神仙俠侶?

一念及此,吳省身心潮澎湃,再也坐不住,在屋裡跺來跺去,不停的尋思這找人的方法…突然,一張覆蓋在布幕下的面孔上一對閃亮的眼睛,浮現在他的心裡…

城隍俠隱‧布衣神相

【茶餘飯後】

吳省身(茶):「衣衣…借我一百文…」

吳省身(茶):「借了…我就保証,不跟駱大哥說妳躲在這裡…」

凌衣(無畏):「休想!」

吳省身(茶):「再把稻草堆移離茅坑遠一點…」

凌衣(果決):「成交!」

【說文解字】

※1 既視感:原為法語,又譯為幻覺記憶,動漫中經常使用,指的是眼前的情景與記憶中某一幕隱隱重疊,浮現出「似曾相識」的感覺。

※2 燈下黑:意指古代燈具下面的陰影,引申有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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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01:24 PM

第廿一章.魂牽夢縈恍如夢、盜名欺世還似真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廿日‧順天府金城坊‧午時
當今天下…俠客輩出,英雄豪傑群雄並起,俠客組織遍地林立;其中…便有那始終超然物外、保持中立,為江湖俠客提供服務,卻又嚴守立場絕不捲入江湖紛爭的四大俠客組織,俗稱「四閣」。

四閣分別是那…

精通數術、掌握天機,通曉大小江湖秘聞、奇人逸事的「天一閣」。

懸壼濟世、起死回生,掌握各種靈芝藥草、金丹妙方的「妙應閣」。

鬼斧神工、匠心獨具,精曉通嫻機關暗器、古今奇珍的「汲古閣」。

清歌妙舞、天籟之音,培養無數名門淑媛、才女歌伎的「懷清閣」。

四閣各有擅場,服務親切,卻又嚴守立場,態度公正,多年以來,深受江湖人士交相讚譽,其中天一閣刊印英雄榜,為江湖人士提供消息,指點迷津,更是廣受各界好評…

這城隍俠隱,便是那天一閣弟子藝成歷練、入世修行的一個駐點,布衣神相范銀燕,便是今年天一閣派駐京師的弟子…

時近晌午,城隍廟前幾個寫字攤的老秀才、卦姑都已停了活計,尋個去處用膳喫茶走了,廟前一時有些冷清,范銀燕看著被正午陽光照得白晃晃的廣場,感覺有些惶恐…

…沒有前來搗亂鬧事的潑皮癟三…沒有人算完命後翻臉…沒有人被絆倒撞上桌子…沒有人打翻茶壺…沒有狂風吹亂桌上的箋紙…甚至連硯台都沒有打翻…

范銀燕越想越是心寒,按照往常的慣例,當不幸的事,一椿一椿接著發生的時候,這一天總是能夠平靜無波的渡過。但是如果一整天風平浪靜地過去,那積壓起來的不幸一口氣爆發出來時…

想到這裡,范銀燕面巾下的臉,就忍不住害怕的快要哭了起來,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一個深呼吸壓下忐忑不安的心情。

這時,一個范銀燕有些面熟的臉孔,出現在她的視線裡,胖墩墩的臉上滿是興奮和期待,寬廣碩實的身軀,正朝著她興沖沖的直奔過來…

說遲那時快,這個得意忘形的胖子,被廟前的乘涼的大嬸給絆了一腳,腳下一個踉蹌,磕磕絆絆的蹭了上來,先是碰翻了桌子,讓桌上的紙箋撒了個滿天飛,也打翻了硯台,灑了一地的墨汁,最後還撞到范銀燕手上的茶杯,潑了她一身的茶水…

范銀燕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個,將算命攤搞成一團亂的胖子,只見他抬起頭來,滿臉尷尬的環顧了一下四周,接著撓著頭,嘻皮笑臉的說:

「誒…我是來算命的…」


吳省身費了一番功夫,才把自己折騰出來的亂局收拾乾淨,這會兒正畢恭畢敬地在磿墨,而重新端了杯茶水出來的范銀燕,則是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貌似代她承受了今日上午所有不幸的胖子…

「仙姑幫幫忙吧!我急著找一個人…」吳省身一邊磨著墨,一邊誠心誠意的說:「求仙姑幫我卜上一卦,找看看人在那裡?」

吳省身急切的樣子勾起了范銀燕的興趣,也認了出這個前幾天在這裡,練了兩三天拳腳功夫,便拎著塊板磚去拍候千的吳公子。

「不過…吳公子找人的話?」范銀燕自桌下摸出了一本經摺將其攤開道:「不妨參考一下我們天一閣的服務…」

誒誒誒~天一閣服務價格表?

經摺上琳琅滿目的項次看得吳省身眼花繚亂、目不瑕給…

「這啥?」吳省身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的指著上面一條問道。

「傳唱江湖獨領風騷…」范銀燕看著吳省身手指的地方,悠悠地說:「江湖俠少快意恩仇、縱橫武林,若是那行俠仗義的事跡默默無聞、不為人知,這是何其寂寥,又是何等落寞的事情…」

「為此!天一閣特別提供了…」范銀燕微瞇雙眼說:「由翰林院學士親手執筆,為俠少懲惡揚善的事蹟潤筆,即便只是一劍結果了個潑皮無賴,也可以寫得讓人同仇敵愾,感受那一戰的驚天動地…」

范銀燕接著挑眉眨眼,輕佻地說:「之後再交由本閣特約的教坊歌妓傳唱天下,讓俠少們所過之處萬民景仰,充份享受這行走江湖的樂趣…」

誒誒誒~原來…這年頭,當俠客也是講究包裝的啊!

「蜚短流長鐵樹開花…」吳省身指著另一條匪夷所思的項目問道:「那…這又是啥?」

「人在江湖走,那有不濕鞋的道理…這江湖俠少年幼無知,難免會有一時糊塗、行差踏錯的時候…」

范銀燕闔上眼睛,語帶惋惜地道:「即便事後彌補,要那被害人家三緘其口,或是令其雞犬不留…終究還有是會風聲外洩的一天。」

「屆時俠少惡名昭彰、聲名鵲起,行走江湖難免有所不便…」范銀燕睜開眼睛,目光閃爍的說:「天一閣為此特別提供了本項服務…」

「在俠少成為眾矢之的,站在風頭浪尖上,岌岌可危之際;本閣讓江湖上突然流傳起更引人注目的名人緋聞、小道消息,藉此轉移天下蒼生的注意力…」

范銀燕眨眨眼睛道:「待時世流轉、事過境遷,過往種種煙消雲散,一切自會風平浪靜…」

誒誒誒~原來…政治圈新聞界常用的這個把戲…還是古時候流傳下來的啊!

「本項服務還加贈『洗心革面重新出發』…」范銀燕眼睛一亮,強調著說:

「同樣是由翰林院學士執筆,編造俠少真心懺悔、悔過贖罪的劇情,保証聞者流淚、聽者傷心,重鑄遊子一個純真善良的形象,還浪子一段清白無瑕的人生…」

誒誒誒~這!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漂白嗎?

吳省身目瞪口呆的聽了聽完范銀燕的介紹,再看看那經摺上的標價,又是一臉瞠目結舌的表情…

「這麼貴?」傳唱江湖獨領風騷…紋銀千兩;奇珍異寶鐵樹開花,紋銀六千兩;吳省身嚇得連忙把經摺疊好,推還范銀燕,撓著頭尷尬的說:「這個…我還用不上…」

范銀燕見狀臉色一垮,泄氣地將經摺塞回桌下,意興闌珊的說:「你不是要找人嗎?」

「找人的話!」范銀燕死灰復燃的道:「本閣耳目遍佈天下,一縣十兩,看你要找的範圍有多大,滿百兩的話,我特別給你優惠九…不!八折!」

看著范銀燕閃閃發亮的眼睛,吳省身不禁滿心愧疚,面有難色的說:「我要找的那個人…用一般的方法是找不出來的…」

見吳省身沒有回心轉意,范銀燕頓時有些氣餒:「用一般的方法找不出來…」

…一般的方法找不出來?一般的方法找不出來!!!

范銀燕眼中的火焰再度燃燒了起來…

原來這范銀燕所修煉的「太一符陰參同契」,乃是天一閣秘傳,至高無上的道教寶典,修煉此法門之人,上窺天機、下探乾坤,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諸般玄妙一言難盡。

話說這太一符陰參同契,雖有莫大威能,但在天一閣門內,卻始終是乏人問津,原因便出在於,修煉此法門之人,終生都需面臨兩大難題…

一是不幸,太一符陰參同契,乃是以因果業力為本源,推動一身修為,故修煉之人將畢生為厄運所困,貧困潦倒、孤苦無依,唯有莫大功德者方能化解災噩。

二是艱難,修煉太一符陰參同契欲有進境,需以先天術數之道,破解這世間諸般難題,非大機緣大造化者,終生難有所成。

「為什麼用一般的方法找不出來?」范銀燕興致勃勃的問:「那你想怎麼找?」

「求仙姑幫我卜上一卦,找看看人在那裡?」吳省身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

「仙姑什麼的不敢當,小女子范銀燕,請教公子大名?」范銀燕迫不及待地拿起籤筒,將整札的竹籤取了出來,問道:「還有公子欲尋找之人的姓名,以及其它大小事…」

吳省身想了想,最後決定據實以告,於是一臉正色,語氣嚴肅的說:「我叫吳省身…其實,我是出生在四百年後的人,同心上人私奔來到了古代…」接著又將來到明朝之後的事,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仔細想想,這已經是第三次被人問起來歷了,前兩次聽的人,反應截然相反;吳省身很好奇范銀燕會有什麼反應,由於她的臉上覆著面巾,只好盯著她的眼睛…

范銀燕則是越聽越感興趣,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充滿活力,吳省身不知不覺地,被這洋溢著生命力、光彩動人的眼神所吸引,一時回不過神來。

范銀燕聽完,反覆撥弄著手上的竹籤,來來回回的算了半天,在紙箋上寫了幾筆,才皺著眉頭,幽幽的說:

「噬嗑…利用獄。賁…小利有攸往。」

「用刑?偽裝?」吳省身聽了,也是一臉納悶的問:「這卦怎麼那麼奇怪?」

「公子懂周易?」范銀燕驚為天人的看著吳省身問。

「略懂…略懂…家裡情況不好…」吳省身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地回道:「在前途未卜、無可依託的時候,爺爺教過我一些…」

「是啊…在無依無靠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想問問呢…」范銀燕淡淡的說著,雙眼柔柔的看著吳省身:「公子既懂周易,此卦甚奇,不妨一同參詳…」

吳省身聽了也不推辭,繞過桌子站到范煙鏡身邊,一同研究了起來…

「依這本卦『噬嗑』來看,公子要尋的這人,只怕還需用刑…」范銀燕開始解說了起來。

誒?用刑?我要對誰用刑?

「依這之卦『賁』來看,這人,怕是經過了偽裝…」范銀燕繼續的講解了下去。

唔~說是偽裝…還不如說是借屍還魂…

「照爻詞來看,一般的逼供,只怕還是不夠?」范銀燕柳眉緊絞在一起,遲疑的說著。

哇!這也太獵奇※1了點吧…

「而且,公子用刑的對象,應該就是你要尋找的人?」范銀燕的玉指輕敲桌子,發出規律的叩叩聲音。

咦?我怎麼可能對煙雨用刑?莫非是要我將她綁起來?然後…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吳省身百思不解,只是緊蹙著眉頭,在腦海裡遐想連翩、兒童不宜…

「用刑的過程不會太順利,公子必需堅持下去…」范銀燕陰惻惻的下了最後的結論:

「而且最後…只怕是會得到一個傷人傷己的結果!」

嗯?不對!不對!接下來應該就是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吳省身在心裡大聲的反駁,同時飛快的分析起目前得到的線索…

簡單的說,煙雨已經偽裝,或是化身成為另外一個人,而我必需狠狠的逼問?才能從她本人口中問出答案來…而且就算逼問了出來,結果也不會讓人太開心?

唉~這也太籠統了一點吧,難不成要我在街上隨便捉個女人來逼問?

「而且依小女子看,公子所尋之人,應該就是…」范銀燕見吳省身苦苦思索的樣子,眼帶笑意,胸有成竹的說: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咦!此話怎講?」吳省大吃一驚的反問,在這卦象裡根本沒有這麼一則訊息。

「因為在周易裡,公子要尋的『賁』卦,便在這『噬嗑』的旁邊喲…」范煙雨勝券在握的說。

啐!有這麼解釋的嗎?

想是這麼想,吳省身不自覺的就把自己來到明朝碰到的女人挨個兒比對了一遍…

羅薇?凌衣?徐拂?這三個女人各有其來歷、背景,旁人根本假冒不來,而且個性、舉止也與煙雨相去甚遠…難不成,竟是那王恭賑災委員會裡的三姑六婆之一不成!

吳省身猛力的搖頭,想把那恐怖的可能性搖出腦袋,停下頭來時,才發現眼前的范銀燕正用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看著自己…

誒誒誒~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不就是了嘛!

「煙雨!」吳省身二話不說,一把握住范銀燕的雙手,兩行淚水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不是!我…」范銀燕心慌意亂的看著眼前淚流滿面的男子,雙手用力掙扎,口中急忙的嚷道:「公子…你誤會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啊?果然一定要我逼問…

「還要瞞著我?」吳省身破涕為笑,伸手將范銀燕臉上的面巾揭下,露出了吳省身每次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在腦海裡的那張容顏。

「妳的樣子沒什麼變呢…」吳省身深情款款的說:「不像我,都快變成一隻豬八戒了。」

「你…你…你快放開我!」范銀燕此刻已經是驚駭莫名,口口聲聲道:「我真的不是…」

咦?這樣逼問還不行?那就…

吳省身一把將范銀燕拉近,緊緊擁在懷裡,低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糊塗,這麼久才認出妳…」

「別生氣…妳要打我、罵我都不打緊,就是不要不理我…」吳省身用力的把懷中的人兒抱緊:「好不容易才找到妳,我再也不會鬆手了…」

吳省身說完閉上眼睛,滿心歡喜,一時熱淚滾滾而下,濡濕了范銀燕的香鬢…

「我們…回家吧…」

被吳省身緊抱在懷裡的范銀燕,嚇得渾身僵硬、手腳冰冷,楞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男子近乎呢喃的聲音在耳邊輕拂而過,感受到男子灼熱的淚水,心中不由得一暖,差點忘情的應出聲來,這才想起男子說話的對象,其實不是自己。

范銀燕滿心恚怒,狠狠地發勁將吳省身推開,皓腕一揚,一個大耳括子便甩在吳省身的臉上,讓他整個人打橫著飛了出去,在地上翻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原來…你才是我今天最大的災星!」范銀燕羞憤交加、嬌軀微顫,抖著手指對著吳省身說:「竟然…竟然如此輕薄於我…」

「你…你…」范銀燕氣得滿臉通紅,再也說不下去,恨恨的在地上一跺,一個閃身朝遠處掠去,轉眼消失了蹤影…只留下吳省身呆呆的躺在城隍廟前,怔怔地看著門上的對聯…

誰毀誰譽,逝者如斯夫;不仁不智,孰之而已矣。

【茶餘飯後】

吳省身(專注):「苦道悟功訣乃是…」

吳省身(惺忪):「Z…Z…Z…」

吳省身(驚醒):「不要!啊~呃…」

吳省身(專注):「苦道悟功訣乃是…」

吳省身(惺忪):「Z…Z…Z…」

【說文解字】

※1 獵奇:原指尋找、探索新奇事物來滿足人們好奇心理。但在動漫界中,獵奇被引申有血腥、殘酷一類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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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01:41 PM

第廿二章.隻手遮天欲加罪、雙足踏舟若展翅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廿日‧順天府慈仁寺‧酉時
吳省身在城隍廟口坐了半天,見天色已晚,見范銀燕明顯沒有返回的跡象,這才訕訕然的返回慈仁寺,一路上悵然若失,百思不解那范銀燕態度突然轉變的原因…

吳省身病懨懨地踱進房裡,這才發現駱養性正在等著他,臉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倩,一旁的羅薇、羅莉見他回來,也是滿臉古怪的笑意…

駱養性見他進來,連忙起身拱手作揖道:「聽聞…吳兄弟不日內將前往詔獄,為兄特來恭賀!」

吳省身:「遭遇?」

詔獄,原指中國古代的高等監獄,罪犯多為朝庭高官,觸犯了需要皇帝下詔定罪的重大案件。明朝錦衣衛的監獄,也叫詔獄;錦衣衛的詔獄擁有直接拷問犯人的權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司法機關都無權過問,錦衣衛詔獄裡的刑罰極其嚴峻殘酷,致使民間皆稱詔獄為「人間地獄」。

喂!為什麼我要去那種地方啊?

「恭喜夫君!」大小丫頭齊聲道賀。

誒誒誒~恭喜啥啊?還有那是什麼中獎的表情啊!!!

「夫君有所不知!在我大明…朝政愈昏暗,進詔獄就愈能博得好名聲…」羅薇興奮的說。

「是啊是啊,像朝庭裡的那些御史言官,個個擠破了頭都想進去…」駱養性補充說道:「這年頭,沒進過詔獄,誰敢誇口說自己忠君愛國!」

夠了!敢情這詔獄是拿來鍍金的啊?

「就連江湖上的英雄好漢也是這麼謠傳的…」羅薇慷慨激昂的說:「生平沒住過詔獄,便稱英雄也枉然!」

喂喂喂!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台詞啊~

「重點是要能夠活著出來…」羅莉適時的澆了盆冰水。

「不不不…死了更好!待日後翻案,朝庭就會在夫君的墳上立石碑,旌表諡號,從此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羅薇滿懷憧憬的說道。

我都死了,還要那個石碑幹嘛!呃…貌似我活著也用不著啊!!!

「不過遺憾的是,詔獄這個月客滿了…」駱養性凝重的說:「兄弟你只能預約到下個月初的房間…」

「那就有勞駱大哥了…」羅薇感激的說:「請務必為我家夫君準備最好的房間!」

誒誒誒~你們敢情當這詔獄是五星級飯店不成!

「給我說清楚啊…」吳省身聽完,揪著駱養性的衣襟,惡狠狠地道:「為什麼我得去那種鬼地方啊?」

「兄弟…你搞錯了…詔獄不是什麼鬼地方…」駱養性性拍著吳省身的肩膀,一臉嚴肅的說:「詔獄那地方…連鬼都不敢去!」

「不過聽說…有那英勇的某人!」頓了一下,駱養性方才正色道:「訛騙了我那妹子一百文銅錢,我那妹子氣忿不過,下令要將某人拿進去好生整治一番…」

某人是誰啊?別說的好像陌生人似的!為了一百文把人送進詔獄…你們這是草菅人命啊!

「別鬧了!我馬上幫她的把稻草堆移一移…」吳省身揮揮手,沒好氣的說:「你叫衣衣趕緊把命令收回來吧!」

「來不及了…不曉得是那個缺心眼的,把丫頭的口頭命令寫成了駕帖,遞進了刑科※1」駱養性搖頭苦笑道:「現在衙門裡,已經當成正式的案子在處理了。」

「誒~別鬧了!」吳省身氣急敗壞地搖著駱養性的肩膀吼道:「那還不快想想辨法?」

「沒有辨法了…」駱養性按住吳省身的肩膀,一臉正色地說:「錦衣衛不會有錯的!」

「所以…兄弟!你的駕帖上一定是這麼寫的…」駱養性雙眼炯炯發光的看著吳省說:

「大明欽差要犯吳省身,訛詐良民凌衣銅錢百文,疑有顛覆國本之嫌,著令北鎮撫司嚴加查辨,嫌犯若意圖逃逸或抗旨拒捕,即可當場格殺毋論,欽此!」

「恭喜你…這是詔獄有史以來,最便宜的一張駕帖…」駱養性樂不可支的說。

哦哦~那我是不是要很高興的收下?

「凌衣呢?凌衣呢!」吳省身捂著額頭,欲哭無淚的說:「叫她自己出來解決問題!」

「你以為我這麼晚來作啥?」駱養性無奈的一攤手:「那丫頭發現自己闖了禍,早就溜得不見人影了!」

吳省身詫異的看看羅氏姊妹,倆人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誒誒誒~所以這…這…這是肇事逃逸!!!

「誒?」吳省身目瞪口呆的問:「所以?」

「只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駱養性伸手朝上指了指,凝重的說:「有人注意到你,想要請你進去聊聊…」

「不過!兄弟你也不用太擔心…」駱養性安慰地說:「沒有什麼實際的罪名,裡頭也不至於太難為你…」

「頂多就是嚇嚇你,再問個兩句話就會放你出來。」

吳省身聽過之後,總算鬆了一口氣,來到明朝後,自己並沒有幹過什麼作奸犯科的事情…

「話說回來,兄弟…你還真夠意思啊!」駱養性哼哼冷笑道:「若是有人早一日報與我知道…今日也不至於如此的不由自主了。」

「得了唄!衣衣說…我哪一日報與你知道,便哪一日進詔獄!」心裡有了底氣,吳省身說話也就少了幾分顧慮:「要是你,你會選那一個?」

「兄弟…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駱養性搖頭晃腦地道:「正所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是啊!是啊!可是衣衣放話那日…」吳省身擠眉弄眼的話:「我這房裡可沒有半根手足,衣服倒是有三件…」

「嗯?」嬌脆的鼻音響起,這一對手足才發現,屋裡的兩件衣服正對他們怒目而視…

手足和衣服,最大的差異就在於,手足會相殘,衣服不會…

「兄弟為兄有事先走一步有事來日再談」駱養性一口氣毫不停頓地將話說完,人早已走的不見蹤影,只留下餘音嫋嫋,在冷冰冰的房間裡迴繞…

誒誒誒~什麼叫作手足相殘?這就是了啊!什麼叫作手足無措?等會兒就是了啊~

「夫君…練功的時辰到了…」羅薇羅莉相顧一笑,摩拳擦掌地走了過來…


吳省身汗水淋漓的躺在床上,床尾的羅薇正笑吟吟的問:「夫君今日可有好好讀書?」

「啊!有有有!」吳省身喘著氣道:「只是…剛才…給你們那麼…一嚇,怕是…怕是…忘得差不多了…」

「那奴家回來的時候,夫君怎麼不在房裡呢?」身後的羅莉用稚氣嬌脆的聲音問道。

「這…啊~~~」腳心突然傳來猛烈的劇痛讓吳省身冷汗直冒,抬頭只見羅薇正美目盼兮的看著自己。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吳省身噎了口口水,乾澀勉強的說:「是人,總有累的時候…所以在寺裡頭四下走走,散散心…」

「喔~所以夫君今天一整天都乖乖待在家裡用心向學囉?」羅薇的手勁正在慢慢變大,臉上依舊溫柔婉約的笑著說:「真是辛苦夫君了…」

「不會…不會…」吳省身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可是…姊姊,奇怪呢?夫君的臉上,為什麼會有一個巴掌印呢?」耳際傳來鶯啼婉轉的聲音令吳省身頭腦陣陣發暈。

誒誒誒~那一巴掌!它還…還…還沒消嗎?

「呃!嘶~噎~~啊嗚~~」吳省身急忙大喊:「啊!我…我…我招!我什麼都招!」


「其實…我好像…找到了我那意中人…」坐回到椅子上面,吳省身給自己倒了茶,一口氣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的說了出來:「就在城隍廟那兒…」

接著又費好大了一番功夫,將今天發生在城隍廟前的事,鉅細靡遺的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羅薇聽完,神色黯然、面帶淒楚地說:「那妾身就恭喜夫君了…」

「那怎麼可能!」羅莉聽完,倒是滿臉驚訝的反問:「…夫君真的確定嗎?」

「當然確定了!」吳省身毫不猶豫,信心滿滿的說:「長相七八成像,而且都說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了,不是她還會是誰?」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吳省身喪氣的趴在桌上子:「她就是不肯承認,還發那麼大的牌氣…妳們說…」

吳省身回過頭來,卻發現羅莉和羅薇倆人面對面跪坐在床上,正執手相望,無語凝咽…

誒~妳們倆這又是在演那一齣啊?

只見羅莉抬起頭來,清澈的大眼睛裡,滿溢著盈盈的淚水,用稚氣嬌脆聲音問道:

「姊姊…夫君找到了意中人…是不是就不要我們了?」嬌柔的嗓音裡竟是無比的悽切。

唉~這小丫頭還真愛演…

羅薇也不答話,哀婉的別過頭去,慢慢的閉上眼睛,一行清淚沿著臉龐悄悄地滑落…

誒誒誒~怎麼連妳也玩起來了!

「不會的…不會的…」羅莉轉過頭來,心慌意亂地看著吳省身,眼睛裡滿是無助與盼望。

「夫君不是這種人的…是不是?」一雙靈巧的大眼睛,殷切的凝視著吳省身的眼睛,輕輕地說:「夫君…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對吧!對吧?」

唉~是是是…妳說的都對!妳說的都對!

見倆姊妹演得這麼起勁的模樣,吳省身只好苦笑著配合,走到床前,一把摟倆姊妹,輕聲說道:

「怎麼會呢!妳們吶…就像是我的一對翅膀,失去妳們,我就飛不起來了喲…」

【茶餘飯後】

羅莉(急):「不行!不行…一定要叫『明朝超級蘿莉傳』!」

凌衣(怒):「姑奶奶就是要叫『霹靂無敵女密探』!」

駱養性(茶):「妳們不覺得『天才錦衣駱狀元』這個名字才是最好的嗎?」

吳省身(惱):「…在吵什麼啊?」

羅薇(茶):「夫君在詔獄裡要是有個萬一,這書要改叫什麼名字…」

【說文解字】

※1 刑科:明朝執法單位(刑部、錦衣衛…等)的監察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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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01:42 PM

第廿三章.出奇制勝解難題、逢場作戲惹愁緒】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廿二日‧順天府王恭廠‧巳時
王恭廠災變前段的難民收容與安撫工作大致上已然完成,廢墟清理的工作正有條不紊地持續進行,隨著一筆筆賑災物資的湧入,阜財坊的重建工作正陸陸續續的展開。

王恭廠便座落於阜財坊上,原本就有不少工部的匠作聚居此處,此番受災,更有不少京中的同僚前來幫忙,一時人聲鼎沸、熱鬧無比,到處都是人才濟濟、群策群力。

不少空地上堆滿了由城外運進來的木材,木匠們忙著拿魯班尺在木頭上丈量,用繩墨在木料上標線,拿斧頭截斷木材,用刨子削平表面,用鑿子鑿出一道道的卯眼,用鋸子鋸出一段段的榫頭,空氣裡彌漫著木屑淡淡的芳芬,交織著叮叮咚咚的旋律。

在一些業已清理完畢的遺址上,房屋的棟樑己被重新立起,大器作※1正忙著用嘹亮的大嗓門,指揮眾人將那些已經裁切處理好的木材,一根根的疊架上去,再用木槌將榫頭與卯眼敲合在一起,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整個過程中沒有動用到一根釘子或螺絲,這神奇的工藝技術,環環相扣的建築結構,更是讓旁觀的吳省身看得讚嘆不已、目眩神迷。

「聽說這『王恭廠賑災委員會』的事兒,是臭小子你想出來的…」就在吳省身目不暇給的呆看時,仍舊是一襲黑袍,黑紗幃帽的徐拂來到他身旁,用嫵媚的嗓音問了一句。

「喲~是徐姊啊…」見是徐拂,吳省身忍不住的調侃道:「今天又拉了幾車過來呀?」

這一連數日,徐拂頻繁進入城中大戶人家,時不時的便拉來一車車的糧食布帛,弄得陰陽怪氣的曹總管整天笑呵呵。徐拂聽吳省身問起,黑紗底下的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也不答話,只是玉手一伸地,比出了三根手指。

「誒~三百車?想不到徐姊這釣…」吳省身話還沒說完,就被徐拂一巴掌狠狠的拍在背上,嘴上還大咧咧地說著:「消遣老娘是吧?你這臭小子,有三百車老娘就先拉回家去了,誰跟你這邊賑災!」

徐拂這兩天沒有少跑慈仁寺,要不就是為羅薇號脈推宮,再不就是強灌湯藥補品,幾天相處下來,才發現這個外表成熟嫵媚的女子,私底下竟是一副傻大姊的個性。

「我家小薇呢?怎麼沒跟在你身邊…」徐拂左右看了看,見不著羅薇,口無遮攔地消遣了回去:「鐵定是被你這個沒用的軟飯王給氣跑了!」

一聽到自己在王恭廠這一畝三分田上的鼎鼎大名,吳省身登時啞口無言,沒好氣的指了指大街另一端:「在那兒呢…」

承恩胡同口上,羅薇穿著灰麻布衣,一頭秀麗的青絲挽了起來,藏在褐色頭巾底下,一身標準的農婦裝扮,正蹲在胡同底的井口旁,正忙著將手上的大木桶刷洗乾淨,一旁的羅莉正給她打下手,又是遞刷子,又是舀水的,五月天熱,小丫頭玩水玩得不亦樂乎。

徐拂看了看羅薇那副賢良淑的模樣,再瞧瞧吳省身看起來就是好吃懶作的德性,忍不住同情地道:「有個那麼精明幹練的娘子…你也真是夠辛苦的了。」

「對呀!對呀!」只見吳省身涕淚縱橫的轉過頭來道:「和薇薇站一起,就是才子也變狗屎了…」

「得了吧你!」徐拂也是被吳省身這扮聳的模樣給逗樂了,又是一掌拍在背上說:「再裝啊!你最好老老實實的跟老娘交代清楚…」

「這『王恭廠賑災委員會』的事兒,是不是真你想出來的?」在徐拂大咧咧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胡鬧而已…胡鬧而已…」看著眼前井井有條的樣子,吳省身不無得意。

証實過後的徐拂,瞇著眼睛打量著吳省身道:「還真看不出來你有這個本事…」話甫說完,一把揪住吳省身的耳根子道:「想娶我家的小薇做媳婦兒,還得先過老娘這一關!」

誒誒誒~什麼叫娶你家小薇做媳婦兒?還有你這算那門子的丈母娘路線啊?

「今天你不說出個辨法來!」徐拂悍然道:「就別想進我家大門!」

誒誒誒~這娶媳婦兒也是進我家大門好嗎?不要隨便就幫別人入贅啊~

「哎喲!大姊你輕點!輕點…」吳省身耳根子吃疼,只好乖乖的任由徐拂將他拉到一旁的樹蔭下,聽徐拂說了起來…

這徐拂的母親吳氏在卅一歲時沒了丈夫,那徐氏家族,貪圖那貞節旌表能免除稅役等諸多好處,竟硬逼著要吳氏偷改生辰,期望廿年後好上報朝庭,獲取這份獎勵※2。

那吳氏心中驚懼不敢從命,竟被那徐家以不事舅姑為由給逐出了家門,母女二人孤苦無依、流落街頭,要不是有歸家院收留,那下場還不知道會有多麼淒涼。

前代歸家院主不僅收留了徐拂母女,更對徐拂傾囊相授,收為入門弟子,臨終之際,還將這歸家院交給了她,還囑咐她,這歸家院一定要繼續辨下去,為這世上不幸的婦女留一條活路…

「師傅還說,要我也別為了這歸家院耽擱了自己的幸福…」徐拂一邊拭去眼角的淚珠,一邊低聲說道:「要是有了理想的人家,或是無心此事,找個人傳下去也就是了…」

「可她老人家越是這麼說,我就越是放心不下…」徐拂梨花帶淚的笑道:「這一來二去的,在我手上也過了這麼多年頭…」

「這些年來,這院裡收留的孤兒寡婦越來越多…」徐拂輕輕歎了口氣道:「院裡幾處莊子和產業的收入,漸漸的有些入不敷出…」

「院裡的姊妹們,都是些婦道人家,平常也會做些針黹活兒自力更生…」徐拂撩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鬢角,看著遠處說道:「不是姊姊自誇,在那江蘇錦繡之鄉裡,我這歸家院的繡品也是排得上名號的…」

「但那幾間織品舖子的收入也是杯水車薪…」徐拂憂心忡忡的說:「也不是沒想過,作些別的生意試試,但大家都不懂那商賈營生之道…連番幾次地蝕了本錢…」

「院裡不少姊妹,不得已…都上了畫舫…」徐拂愁容滿面的說:「再這麼下去…」

吳省身聽徐拂這麼說,心中也是惻然,按徐拂的收法,這歸家院的收入主要有三個來源,一是莊子的地租,幾座織品舖的收入,再來便是那秦淮河畔的畫舫…

「好弟弟…你主意兒多,可得幫姊姊想幾個好辨法…多弄些銀錢出來…」

誒誒誒~妳當我是ATM提款機嗎?密碼難道是好弟弟三個字不成?

歸家院位於吳江盛澤,素有日出萬綢、衣被天下之稱,在當地經營織品舖子,競爭激烈可想而知,這歸家院能在其間經營多年,占有一席之地,刺繡技藝自是不差。

造成現在這個局面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不外乎是競爭激烈、市場飽和,雖然後世有什麼品牌、時裝秀、精品店的噱頭,不過吳省身可不認為那樣就能玩出什麼花樣,純粹在經營手法上翻新,馬上就會被抄襲。

更何況,在這客商雲集的秦淮河畔,絲綢商賈的口碑才是這時代最好的品牌,那來來往往的香舟畫舫,就是最好的伸展台,溫香暖玉的歌姬偎在懷裡,只消嘴上對某家舖子吹捧個兩句,哪個大老闆還去看那遙不可及的時裝秀?

嗯嗯嗯~也不是遙不可及啦,說穿了…這名模時裝秀,跟歌伎畫舫又有什麼不同?

吳省身不懷好意的想著,不過既然認為織品舖子這條路已經走到底了,吳省身轉而尋思到其它的方向上去…

「如果說…不會做生意就別做了,光占個份,妳覺得行不行…」吳省身想了想,提了這個問題。

「覺得哪種生意好,幹脆就找個剛開不久的,投些錢進去占個份子…」吳省身現在提的,是後世創業投資公司的經營方法,好處是:「這樣只要有個信得過的掌櫃,定期去核對一下帳目,不用費心經營…」

「弟弟說的辨法,也不是沒人這麼做…只不過,要是那舖子總虧錢怎麼辨?」徐拂想了想,問了這麼一句。

吳省身這才省起,後世創業投資公司穩賺不賠的原因,主要在於,只要公司成立一定的年限後,就可以申請股票上市,屆時整個風險就會轉移到買股票的二楞子手上,在還沒有股票市場的明朝,少了這麼一道保險的話…

「這就得看徐姊妳的眼力了…」吳省身嘻嘻哈哈的打了個馬虎眼過去。

啊啊啊~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沒有散戶作墊背…這法子跟本行不通!

「弟弟的說法也是不錯,值得想想…」徐拂滿懷期盼地看著吳省身問:「還有沒有想到什麼別的?」

看著徐拂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樣,吳省身不禁左右為難,痛苦掙扎良久後,才長歎了一口氣道:「我還知道一個東西…叫香水…」

噢~我的寶貝…我的寶貝…

來到明朝後,吳省身每天都在想掙錢的法子,終於好不容易的,讓他找到了一個…

吳省身接著把香水的用途與徐拂解說了一番,聽得這個傻大姊不亦樂乎,喜上眉梢,這樣的東西在那六朝金粉、秦淮河畔推出,一定會熱烈轟動、供不應求。

「了不起!真有你的…」徐拂聽完,高興地直拍吳省身肩膀,滿臉激賞的讚道:「我家小薇果然有眼光!」

其實中國宋朝起,便有採集花卉,蒸取花露水為用的方法;唯一差別在於,這時的人都是直接就拿來使用,沒有將精油與水分離的手續,自然也就沒有後面加酒精稀釋與調香的步驟。

於是吳省身接著又將精油、香水製作調配的過程,與徐拂簡單的說了一遍,聽得徐拂目瞪口呆。

「就…這樣?」徐拂怔怔的問:「把油和水分開…就這麼簡單?」

「嗯~我知道的就這些…」吳省身攤開手無奈的說:「其它的都得自己去嚐試…」

「這樣就夠了…」徐拂不可思議的看著吳省身問:「不過話說回來…你這臭小子怎麼會懂的那麼多?」

「家裡以前有株玉蘭花,有時賣不完…」吳省身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地回道:「爺爺就會拿來做成精油…」

「原來是這樣!」徐拂若有所悟,雙手一拍掌道:「怪不得你會說你辣手摧花習慣了…」

…不過這臭小子,隨口便將這價值連城的方子給?了出來,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那…你把這些祖傳秘方告訴了我…」徐拂有點受寵若驚、扭捏不安的問:「你說…想要姊姊如何報答你?」

唔…賺了錢分我一點?先借個幾百萬來花花?

想到自己即將為了一百文錢被送進詔獄,吳省身打算厚著臉皮開口先借點錢來傍身。

「去幫忙三個人…把愛傳出去!」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誒誒誒~不要隨便替人下決定啊!

吳省身掉過頭來,缺了兩根門牙的小男童笑呵呵的站在身後…

「柳隱你!」吳省身被這麼一打岔,借錢的話反倒不好意思開口,心裡恨的牙癢癢的,恨不得直接搯死柳隱,靈機一動突然想到…

哼哼~看我不賣了你!

「柳隱…」吳省身賊兮兮地笑著問:「什麼時候來的啊?」

「講到香水的時候吧…」柳隱雙手枕在腦後,毫無機心地誇道:「胖哥哥真了不起,連那種東西都知道…」

「是啊!是啊…」吳省身盯著柳隱,瞇著眼睛問道:「所以…你都聽到了?」

「嗯嗯…」柳隱點點頭,不解地問道:「怎麼了嗎?」

「此乃我家祖傳秘方,除至親家人,例不外傳…」吳省身陰惻惻地說道:「既然被你知道了,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殺人滅口了!」

…除至親家人,例不外傳,這個臭小子,莫非要的是…我?

吳省身說完,徐拂呆若木雞,柳隱更是一臉驚愕,愣了一下轉身要逃,卻是被吳省身一把撈住衣領給提了起來…

「胖哥哥饒命…」柳隱討好賣乖的討饒道:「我剛剛…什麼都沒聽見…」

「來不及了…」吳省身滿面猙獰,似笑非笑地道:「哼哼…事到如今…想我饒你一命的話…」

拎著柳隱回過身來,吳省身對徐拂略一欠身道:「徐姊…小弟有一個不情之請…」

…不行!不行的!我們的年紀差太多了!

「你…你…你想要什麼!」失神中的徐拂被吳省身一驚,手足無措地慌聲道:「我…我不是隨…隨便的女人,你…你休想…要我答應!」

哼~想得美!奪走了我的寶貝,就得把這個燙手山芋一併收下來!

「小弟知道,這個要求…會讓姊姊很為難…」吳省身好聲好氣地央求道:「但這是小弟唯一的要求,還望姊姊看在那些孤兒的分上,成全小弟的心願…」

…這個可惡的臭小子!竟然…竟然拿院裡那些孩兒們的生計來要脅於我?

徐拂又羞又怒的天人交戰了半天,渾身發顫的嬌軀才慢慢的平息下來,幽幽地長歎了一口氣道:「好吧…我…我答應你就是了…」說完臉色黯然,哀痛的閉上了眼睛…

吳省身這幾天裡,沒少為城隍廟前的這群孤兒費心思量,天下大亂在即,要是能送他們到江南的歸家院去,路途雖然是遠了一點,但恐怕是最好的選擇。

「多謝徐姊成全…」吳省身聞言大喜過望,恭恭敬敬的說:「小弟先代替這些孩子們謝過徐姊了…」

說完還賞了柳隱一個暴粟,惡聲說道:「還不謝過徐姊!」

「我才不…」柳隱摀著頭,眼眶含淚的還想抗辯…

「嗯?」吳省身低下身子,眼神凌厲的看著柳隱,手指一下一下地戳在柳隱胸口上道:「你還欠我一百文…對吧!又偷聽了我家祖傳秘方…對吧!」

「若不想我殺你滅口…哼哼…」吳省身站起身來,冷冷地說道:「最好還是乖乖聽話!要不然…」

柳隱眼中悲喜交織、神色複雜,呆呆的看了吳省身一會兒,才摀著臉抽抽咽咽的假哭道:「嗚嗚嗚…要被賣掉了…」

嘿嘿嘿…算你聰明!識相一點讓我賣個好價錢…

「等等!」徐拂黑紗下的面孔,神色瞬息萬變的問吳省身:「你剛說的孩子是?」

「還有一些,等會兒放粥的時候應該就會全到了…」吳省身望著大街的另一頭,漫不經心地說。

「那你的不情之請是?」徐拂用嫵媚的聲音,壓低了嗓子問吳省身。

「有勞姊姊收留這些孩子…」吳省身回過身來正對徐拂,抱拳拱手,一揖到底地說:「日後為他們找戶好人家收養也就是了…」

「你!」徐拂倏地抬起玉腕,一個大耳括子就要賞給吳省身…

…啊啊啊~原來…是我自己會錯意了…是我會錯意了…我會錯意了…會錯意了…

巨大的聲音在徐拂的腦中迴響,徐拂面紅耳赤的清醒了過來,一隻皓腕硬生生的止在半空中,良久才慢慢收了回來,咬緊銀牙平靜無波的說:

「弟弟請起,姊姊定不負弟弟所託…」徐拂背過身子,淡淡的吩咐道:「姊姊先去安排一下,等會兒放完粥,就有勞弟弟將那些孩子,領這到我車上…」口中說著,腳下蓮步輕移,悄悄的走遠了…

吳省身懵懵懂懂地直起身子來,對徐拂突然疏遠的態度百思不解,納悶的歪著著自忖,是不是又在那裡得罪了這個傻大姊?

倒是一旁的柳隱目光閃爍,心裡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嘴一咧憨憨地笑了起來…


胡同那頭,羅薇將手上最後一個木桶洗淨,倒扣在石階上風乾,等著待會兒施粥時取用;甩掉手上的水珠,在衣擺下角揩乾。收拾完工作的羅薇,看了吳省身那方向一眼,也不過去,逕自坐在石階上,手托著腮,怔怔的發起呆來;羅莉見她這個樣,也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併肩坐下托著腮,還時不時的長歎一口氣。

「幾時放粥…」是徐拂有氣無力的聲音。

「午時…」是羅薇心不在焉的回答。

徐拂若有所思的看了羅薇一眼,輕輕歎了口氣,也是併肩坐了下來,手托著腮,一齊怔怔的發起呆來…

承恩胡同口上,三個女子的身影,因為同一個人,懷著不同的心思,不約而同的…

「唉~~~」

【茶餘飯後】

羅莉(茶):「紅拂姊…我家夫君說…」

徐拂(驚):「他說什麼!他說什麼!」

羅莉(茶):「我家夫君說…」

徐拂(慌):「他!我!我們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羅莉(歎):「我明白了…」

【說文解字】

※1 大器作:主要是修蓋房子、立木架和製造工具類的木匠,與之相對的是小器作,是以製造小巧精緻、附有雕飾花紋的木器為主要工作的木匠。

※2 貞節旌表年齡限定:卅歲以前喪夫,守節至五十歲,卅一歲對蘿莉控的古代人而言,已經過了賞味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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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01:44 PM

第廿四章.若無疾風知勁草、誰云板蕩識忠臣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廿三日‧順天府信王府‧巳時

這些天裡,朱由檢沒少往王恭廠跑,就連慈仁寺,也來過好幾趟,每次見著吳省身,直接就化身為一條小尾巴,緊張兮兮的跟在身後頭,滿臉眼巴巴的神情,吳省身眼見拗不過,只好領著朱由檢回到信王府,決定一次性的把話說清楚。

吳省身不是沒有考慮過後世那些關於時空變動、蝴蝶效應…等可怕副作用發生的可能性,但穿越時空至今,在他身上始終沒有發生過多重記憶、肢體缺失…這一類的事情。

歷史被我改變,也許未來我的命運就不會那麼悲催了…

既然時間的奧秘難以理解,吳省身果斷的選擇了樂觀的無視,即便如此,對於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吳省身仍舊覺得難以啟齒、有口難言…

待在信王府的書房裡,吳省身腦子裡一遍遍反芻著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兩眼怔怔的看著角落裡,一只大到可以塞人進去的竹篋※1,突然想起一個很久以前聽過,關於一個盒子的故事…

「潘朵拉的盒子」是一個裝滿了災厄、疾病、禍害的盒子,希臘神話裡,主神宙斯將它交給了人類女子潘朵拉,並且囑咐千萬不可以開啟。但潘朵拉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的打開了盒蓋。

關在盒子裡的災厄、疾病、禍害一下子全跑了出來,原本平靜的世界從此混亂了起來,而盒子裡面,最後只剩下一個空空的「希望」…

吳省身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就像是那個潘朵拉的盒子…

只要不打開,萬事萬物都會照原定的計劃運行,該發生什麼事就發生什麼事,歷史的軌跡不會有太大的變動;但是,一旦將盒蓋打開,那麼…原本已知的未來就會被更改,變得難以逆料…

重點就在於,盒子打開後,是不是真的就能,捕捉到一丁點的「希望」…

對朱由檢說完潘朵拉之盒的故事後,吳省身看著面前舉棋不定、面有難色的小正太,不由得抑鬱的歎了一口氣…

啊~命運什麼的…最討厭了!

提前知道了未來的不幸,並不一定就能阻止其發生,畢竟這世上有太多不可抗力的因素;而預先曉得了以後的幸福,反倒可能因此輕忽大意,而讓成功的契機從手上溜走;打開這個盒子的後果是如此沈重,但開啟的方法卻又是那麼簡單…

「即使如此,你仍然想要打開這個盒子嗎?」吳省身慎重其事的問。

「要!」朱由檢不假思索的就此回答。

誒誒誒~我說了那麼多,好歹你也假裝有聽進去,稍稍再多考慮一下吧!

不過想想,只要有好奇心,又有多少人能抗拒這個誘惑?吳省身放棄似的吁了口氣,開始組織這些天來回想出來的記憶…

「小朱…你今年多大…」吳省身搓著下巴新冒出來的鬍渣問道。

「十…十…」朱由檢遲疑了一會身,才低下頭,咬牙切齒地道:「…十五!」

咿~~~十五?瞧你這小身板,我還以為才十二、三歲,感情還沒開始發育啊?

「那麼!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那一個?」吳省身故作輕鬆的問道。

「好消息!」朱由檢興奮不已的說道:「我要先聽聽好消息!」

「喔~那麼…好消息是…三年後…」吳省身強忍住異樣的神情,平靜淡然的說:「你將會是這世上,最辛苦、最倒楣的人…」

「誒~~~這…這也算好消息的話…」朱由檢目瞪口呆的問:「那壞消息又會是…」

吳省身一臉哀痛的說:「在你十八歲那年,將會登基即位…成為大明朝的皇帝!」

一口氣說出這麼具震撼性的結果,嚇得朱由檢手上的茶杯落回桌上,叩一聲的打翻,流了一桌子的茶水。

「年號崇禎,在位十七年…」收回調笑的神氣,吳省身認真肅穆地,將這些日子挖掘回憶的成果,向朱由檢細說了起來…


為了改善家裡的經濟問題,吳省身在進大學時,信以為真的選讀了經濟糸;殊不知在他所身處的社會環境裡,法律系擅長的不是奉公守法,而是鑽法律漏洞;新聞系專精的不是採訪真相,而是製造話題;那經濟系拿手的,也不是改善經濟,而是製造金融問題…

驚覺自己誤入歧途的吳省身立即痛改前非,隨波逐流的將自己的大學生涯計劃,從「學以致用改善經濟」變更為「最小努力矇混畢業」,並將多出來的時間全拿去打工…或者不務正業的,窩在工學院的某處實驗室裡。

而吳省身畢業的論文,則是選擇了以「明末清初社會經濟演變趨勢」為主題,其真正的理由便在於:明朝以前的資料過於久遠,收集不易,而近代的資料又過於詳實,一有漏洞便容易被識破。

而這個似近還遠、曖昧不明,明朝史官大肆吹噓再加上清朝史官胡亂竄改的歷史地帶裡,正巧符合他「最小努力矇混畢業」的目標。

所以!我認識你,我懶人論文最重要的功臣,明朝最後一任的皇帝…


明思宗朱由檢,母親是皇帝還是太子所臨幸的婢妾,五歲時,其母劉氏因罪杖殺,交由庶母西李撫養,次年西李生了女兒,照管不過來,改由另一庶母東李撫養長大。

喲~還真是小老婆生的,後娘養的…

十八歲時繼承死去兄長的皇位,登基為帝,年號崇禎,是明朝最後一位皇帝,一生勤政愛民卻又經常加派稅賦,知人善任卻又剛愎自用,優柔寡斷卻行事果決,勵精圖治但刻薄寡恩…

咿~這彆扭的個性…傲嬌!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傲嬌!

即位之初便連年天災,旱澇蝗飢起此彼落,內有黃土高原起義造反的百萬農民,外有大金女真鐵騎虎視耽耽,而朝中文官結黨營私,疆場武夫將驕兵懦…

啊~奶奶說的果然沒錯!命運這碼子事,沒有最倒楣…只有更倒楣…

吳省身一面說著,一面忍不住為朱由檢波瀾壯闊、慘不忍睹的人生,下些客觀公正、歪斜扭曲的評論;說到了最後,神色黯然地低下頭來,沈聲說出朱由檢生命最後的一幕…


「最後,上吊死在那個煤山之上!」

「煤山?」始終保持平心靜氣,屏氣凝神、傾耳細聽的朱由檢,終於壓抑不住,怒氣沖沖地道:「這不可能!煤山山頂上頭,就…就只有那麼一顆樹!」

唉~憤怒也好…慟哭也罷…用力的把心裡的鬱悶狠狠的發洩出來吧!

看著雙肩瑟瑟發抖的朱由檢,吳省身一聲輕喟,不知不覺地,對這個削瘦矮小的少年,心底充滿了無限的疼惜…

「那顆樹…我見過…」朱由檢臉色鐵青地道:「…很矮!比我現在…根本高不了多少!」

誒?

「難道我往後這十幾年裡,一點個頭都沒有長高嗎!!!」朱由檢面紅耳赤的怒吼了出來。

誒誒誒~~~重點不是身高的問題吧?

「你…一點都不擔心嗎?」吳省身不可思議的看著朱由檢問。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朱由檢猶自怒不可抑的說:「等會兒我就叫曹總管去把那樹砍掉…」

誒!好直接的解決方法…

「我說的擔心,指的是當上了皇帝…」吳省身直接了當的說明:「最後…卻落了個身死國滅的下場…」

「有什麼好擔心的?」朱由檢漫不在意的說:「上天派吳大哥來…不就是來拯救我皇兄的嗎?」

呃…不,我不是上天派來的…

「只要有皇兄在,吳大哥說的那些事,就通通都不會發生了啊…」朱由檢天真地說。

誒誒誒~直接就置之度外…不!是置身事外了!

「不是!你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當上皇帝這件事?」吳省身提醒著說。

「嗯嗯…太麻煩了!」朱由檢搖著頭說道:「更何況,我一當上皇帝,剛講的那些事,不就會順理成章發生了嗎?」

「剛剛不也說了,那個『我』殫精竭慮了一輩子…」朱由檢低著頭,喃喃自語:「到頭來,明朝終究還是滅亡了…」

「那些努力,只不過是徒勞…白廢功夫罷了…」朱由檢抬起頭來,眼神空洞的看著吳省身,自暴自棄的說:「不過!如果皇兄還在,這些事,應該就都不會發生了………哎喲!」

糟糕了!一時忍不住…

吳省身氣不過,一個不小心又賞了朱由檢一個暴粟,看著眼前這個淚汪汪,一臉委屈的少年,吳省身只好又滿懷歉意,彌補似地揉揉他的頭…

「人生吶,就好像一盤棋…」吳省身溫言說道:「你皇兄那盤棋,已經差不多是個死局,…」

吳省身對沈迷木工、不務正業,大權旁落、親信奸佞的天啟皇帝,沒有什麼太好的觀感,壓根不敢指望他來繼絕興亡、經世濟民…

「而你的這盤棋,卻是才剛開始…」吳省身好言相勸道:「上一次的你,走錯了棋步,輸了整盤棋,這次的你,也許…」

「不可能!不可能!」朱由檢摀著耳朵,猛搖著頭道:「剛剛都已經說了!那是不可能辨到的事情啊!!!」

明朝天啟年間人口約一億三千萬人,崇禎末年人口約一億人;簡單的說,在崇禎統治的十七年裡,中原百姓因為天災人禍,死了三千多萬人…

清朝順治初年人口約四、五千萬人,換句話說,在滿清入關後的十一年裡,又死了五、六千萬人…

「這已經不是辨不辨得到的問題…」吳省身捉著朱由檢的肩膀,直視著他的眼睛說:「…而是非辨到不可!」

「八、九千萬條人命…」朱由檢聽完,臉色蒼白的癱在椅子上,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語:「八、九千萬條人命?」

一條人命在面前消逝,會讓人觸目驚心,但是當這個數字大到一定時程度時,卻會變得遙遠,並失去現實感,所以…

「這麼說吧!你所認識的人裡面,每三個就有兩個會死去…」吳省身轉身,淡淡的補充了最後一句,留下陷入迷惘的朱由檢,悄悄的退出書房…

接下來,只能夠由你自己決定,是要面對,還是逃避…


在吳省身看來,信也好,不信也罷,面對也好,逃避也行,朱由檢的宿命,終究只能由他自己來決定,身為局外人的他沒有置喙的餘地,此時最好的,就是讓他自個兒靜一靜。

於是吳省身便這麼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踱出了信王府,就在他前腳剛踏下台階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不算陌生的喊叫。

「道友請留步!」

封神演義裡申公豹拉砲灰的台詞在耳後響起,這讓剛報完噩耗,心情惡劣的吳省身格外不悅。

哇操!誰呀,這經典台詞是怎樣?

回過頭來,吳省身惡狠狠的盯著喊住他的人,準備一言不合便毫不猶豫的下重手,務必要將來人打到再起不能,一吐胸中鬱悶之氣。

「小弟黃太沖,過吳公子。」

這會兒說話的,是個滿臉苦色,一襲青衫的年輕男子,吳省身端倪了好半天也沒認出來,倒是這青衫男子身後,正站著兩個令他啼笑不得、束手無策的小傢伙。

「嗨~吳大哥!」一臉嘻嘻哈哈,說話滿帶笑意的是歸奇,在慈仁寺裡住吳省身隔壁廂房,進京趕考的年輕舉子之一,前些日子總往他房裡跑,參觀他修煉絕世武功時,鮮血狂噴的模樣,說穿了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熊孩子。

「小子見過吳兄!」說話故作老成,派頭十足的是顧怪,另一個進京趕考,與歸奇一同暫居在慈仁寺裡的舉子,成天揪著吳省身追問千年後的世事,一副不到黃河心不死,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十成十是個話嘮。

「你們倆怎麼在這兒?不是說要去幫朋友找個御前申冤、詔獄探親的門路?」

「那個朋友不就是他囉~」歸奇顧怪異口同的說笑道:「至於詔獄探親的門路嘛…這眼前不就正好有一個嘛?」

嘖!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說!這事兒你們怎麼知道的?」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吳省身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問。

這一行人堵在那信王府門前說事,終究是有礙觀瞻,於是便由黃太沖作東,歸奇帶頭,熟門熟路地尋了處幽靜的茶坊,要了店裡一處邊僻的雅座,點了壼清茶,三五份瓜菓,坐下詳談。

「好像說是凌姐請慈仁寺的小師傅帶話給羅大娘子…」歸奇撓頭,歪著脖子思忖著回答。

「那小師傅告訴你們的?」聽這一說,吳省身心裡有了計較,這慈仁寺裡的和尚大大小小沒個好貨!

「才沒那麼簡單呢!」一旁抓了把瓜子閒嗑的顧怪,停下水喝了口茶補充:「那小和尚先是告訴了他那個守南門的從兄,王恭廠施粥的廚子拉炭進城,正好聊到了這事,回頭通知了作壽衣的陳大嬸,陳大嬸又說給棺材舖的林掌櫃聽…」

這啥?臉書、微博、推特嗎?有沒有人點讚?一堆人點讚了吧!

「停停停…你乾脆點!」聽到這裡,吳省身已經絕望了,哀怨的問:「還有誰不知道這事?」

「除了耳背的何大爺…」顧怪無不欽羨的說:「王恭廠左右的街坊鄰居們應該都知道了。」

「大伴兒正在合計著,給吳大哥辨個歡送會…」歸奇湊上來,賊兮兮的說:「林掌櫃還說了,他舖子裡的貨會給你留一副,陳大嬸也停下了手上的活,先替你趕工…」

歡送入獄?附贈棺材和壽衣?呵呵…呵呵…這熱情實在讓人消受不起啊~

「所以你就找上門來了?」既然自己提早被當成了死人,吳省身乾脆像死魚一樣的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朝著黃太沖問:「說吧!找我這將死之人幹嘛?」

「家父銀筆鐵骨黃真長,日前因彈劾魏忠賢,被拏進了詔獄,…」見吳省身直言無諱,黃太沖也就開門見山的說:「這次來見吳兄,是想託您代為傳話…」

看黃太沖投來期盼的眼神,吳省身心領神會,也不打岔,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其實是這樣的,一同進去的,其實還有家父的五位摯友…」說到這裡,黃太沖重重的歎了口氣道:「瞧這陣仗便知道,這些長輩們,是鐵了心要與那沒丸子的拼個你死我活了…」

「不僅於此,長輩們入獄後,家母與其它五位長輩的妻妾,也都決意以身殉夫,以全貞節之名…」黃太沖黯然低頭,語帶哽咽地道。

吳省身聽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問道:「你們這些作晚輩的就不勸勸?」

「沒用!幾位嬸嬸的心意堅決…」黃太沖搖搖頭,像是要晃醒噩夢似的說:「我們這幾家的兄弟姐妹們不是沒試過,說破了嘴皮也沒人聽得進去。」

「我們幾個晚輩最後能商量出來的結果,也就是找個人進詔獄…」眉頭深鎖的黃太沖,不抱期望的說。

「將眼下的情況,一五一十的稟報給那些叔叔伯伯們聽,看能不能夠動之以情,讓他們打消主意。」

「成嗎?這…」聽完這事兒,吳省身的眉頭也和那黃太沖一般,整個糾結在一起。

「我也知道難…」黃太沖盯著手上的茶杯,失魂落魄的說:「我們這些作子女的,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說服一群失心瘋的放棄青史留名的機會?

「我盡力而為…」吳省身語帶保留的說,雖然按照駱養性的說法,這趟的詔獄之行,多半是有驚無險,但考慮到這位錦衣衛千戶不靠譜的德性,實際情況會如何,誰也說不準,雖說只是傳個話這等小事,但也有可能力有不迨。

至些傳完話後,那些老人家聽不聽勸,他不打算管,自己煩心的事夠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管不著,也不想管。

在他看來,明朝的文官與閹黨之爭,就是士大夫與皇帝之間的角力,讀書人想讓皇帝垂拱而治,而皇帝想聖裁獨斷,最後只能倚靠親信太監,至於誰對誰錯…歷史自有公斷?

錯!歷史就是士大夫寫的。

朱由檢即位後,罷斥宦官,重用東林黨後人,把一干國事都交到了這幫腐儒手上,到頭來落了個身死國滅的下場,這幫讀書人倒也輕鬆,掉過頭來說他刻薄寡恩,無知人之明,轉眼間就將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

…瞎了眼的,才會指望靠這幫二貨來拯救大明!

雖然觀感不佳,但是吳省身口頭上還是禮貌性的問了句:「先說說有那些人…省得我兩眼一抹黑的不曉得從何找起。」

反正傳個話不打緊…

「周蓼洲、周綿貞、繆西溪、李次見、周來壓、還有家父黃尊素」黃太沖語帶謙遜,但不掩語中得意的說:「蒙江湖野老不棄,世稱東林七賢。」

「這不才六人嘛!哐我呢?」聽到這偌大名頭讓吳省身嚇得渾身發毛,忍不住質疑了一句。

「景逸先生在東廠拿人那日,便已投河自盡…」黃太沖不勝唏噓的說。

糗了!那這六個老傢伙,貌似,大概,八成會死在牢裡…

東林七賢的名頭,吳省身依稀記得,印象裡大約就是和魏忠賢死扛,在牢裡被折磨至死,貌似還可以加上個大索天下、誅連甚廣…那一類的。

「我覺得你們的方法,說服不了決意殉道的老大人們…」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後,吳省身心中暗歎,口氣一轉,和顏悅色的說:「要不咱們再琢磨琢磨,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辨法…」

名字什麼的…早知道就不問了!

【茶餘飯後】

吳省身(納悶):「小莉妳說,我這長相倒底算是…?」

羅莉(茶):「說實話…夫君的樣貌是極好的!」

吳省身(驚喜):「誒?」

羅莉(茶):「夫君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體猿臂,彪腹熊腰、豹頭環眼、燕頷虎須…」

吳省身(翻桌):「這已經不算是人類了吧!」

【說文解字】

※1 竹篋:古時候用來盛放衣服書籍的竹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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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01:45 PM

第廿五章.牛鬼蛇神同一灶、聖賢哲達皆四鄰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廿四日‧北鎮撫司詔獄‧酉時

這就是詔獄?

青石磚舖就的地板上,攤放著一床草席,上頭還有一捆薄毯,牢房一角甚至還有張矮几與一方蒲團,沒有想像中的簡陋與陰森,只有幾分意料之中的清冷,在空氣裡流淌的,不是生死未卜驚惶失措的苟延殘喘,而是官場失意惆悵無奈的唏噓歎息。

這一路走來,吳省身在囚室之後見到了一個又一個鬢角霜白面容憔悴的臉孔,踡曲在由鐵窗口撒落的午后斜陽裡,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眼神裡有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好奇。

「年輕有為!」甚至有個牛山濯濯的囚犯直接自鐵柵後伸出大拇指給了吳省身一個莫名奇妙的稱許。

「那是咱們的僉都御史※1大周老爺…」領頭的獄卒頭子略顯尷尬,語帶侷促地說:「大周老爺為人最是率直,不飾好惡,在他老人家看來,只要是進了咱們詔獄的…」

「十成十就是個忠君愛國的正人君子。」獄卒頭子乾巴巴的笑著道。

「理解!理解!」吳省身也是笑著點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中國士大夫沒有邏輯的思維千古不移。

聯金滅遼、聯蒙滅金…敵人還是敵人,沒有朋友仍舊沒有朋友…

看著那隻伸出牢門的友善的手,吳省身衷心為它的主人感到悲哀。

來到牢門前,押解吳省身的兩名力士小心翼翼地解下他腕上的鐐銬,恭敬有禮的將他請進了牢房,領頭的獄卒頭子臨走前還好聲好氣的說道:「燭火燧石等會兒差人送上,不知公子還有何吩咐?」

「折騰了一下午,口有點乾了。」眼見獄卒頭子始終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吳省身也就老實不客氣的吩咐了。

「這倒是小的疏忽了,等會兒一併送上…」獄卒頭子哈著腰,謙卑的退了下去。

看著獄卒頭子唯唯諾諾的樣子,吳省身懸著了一顆心總算是定了下來,背靠著磚砌的隔間牆緩緩的滑坐在地上,抬頭望向鐵窗外的暮色,幽幽的歎了口氣,回想起今天下午…



「緹騎偵兇,閒人走避!」錦衣衛的無冕之王,大內第一女密探凌衣,就這麼大咧咧的在南薰坊的大街口上,意氣風發的喊出官方口號,在她高昂著下巴,投向吳省身的眼光裡,有四分的驕恣,三分的快意,同時也潛藏了二分的愧疚和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

其實早在錦衣衛踏上街頭那一刻起,道路兩側的過往行人唯恐惹禍上身,早已紛紛走避,凌衣一行尚未走到吳省身跟前,整條街道便已冷冷清清,連個暗中窺探的人都沒有,在對上真正令人恐懼的國家特務時,老百姓連火場圍觀看熱鬧的那股悍勇勁兒都會消失的一乾二淨。

「至於嘛!這麼驚擾街坊鄰居?」吳省身好氣又好笑的在嘴裡咕噥著。

「大膽欽差要犯!見本督到來…」對上吳省身帶著調侃的視線,凌衣的眼神閃爍,略帶心虛的飄了開去,有些外強中乾的說道:「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語音方落,凌衣身後的兩個錦衣衛力士※2迫不及待的齊步邁出,手上的枷號便要朝著吳省身頭上罩落。

「不得無禮!」敗帛朽革般的低沉腔調,夾帶著一絲金鐵交嗚的顫動嗓音,自凌衣身後的高大身影口中響起。

「老夫駱思恭,錦衣衛指揮使…」說話的是一個雙鬢斑白,鬚眉戟張,有著一張國字臉,相貌堂堂不怒威的嚴肅老人。

啊啊~這就是笨蛋兄妹的家長嗎?

就在吳省身正要開始暗中腹誹的當下,只見駱思恭動作僵硬而動作俐落地跨出一步,轉瞬來到他的面前,魁梧的身材擋住午后的陽光,將吳省身籠罩在陰影裡,一隻與粗壯身材格格不入的乾癟手掌輕輕搭在吳省身的肩上,死板的臉上硬是擠出生硬的笑容,低聲說道:

「有勞公子移駕鎮撫司一敍…」



「公子…你的茶?」獄卒頭子的叫喊,打斷了吳省身的思緒。

「有勞了。」接過獄卒頭子遞過來的一筒茶水、半截蠟燭和一方燧石,吳省身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見獄卒頭子正要離去,連忙叫道:「誒~這位大哥!」

「公子還有何吩咐?」獄卒頭子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納悶的看著吳省身。

「麻煩你這麼多…」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縣官不如現管,打點好關係總不會有錯,吳省身刻意擺出一副自來熟的模樣道:「還不知道你的大名是?」

「下官錦衣衛指揮同知※3崔應元,承蒙道上的兄弟不嫌棄,喊我一聲鐵手玄彪。」獄卒頭子報上家門,語氣中隱隱有些得意。

誒?那不就是那本書裡面寫的…魏忠賢手底下的走狗「五彪」之一?

吳省身萬萬沒料想到,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精瘦漢子,竟然會是天啟英雄榜上有所記載的大奸大惡之徒,魏忠賢手下殺人不眨眼、助紂為虐的「五虎」「五彪」中的十大惡棍之一。

「呃…崔大哥你這來頭不也挺大的嘛?」收起小覻之意,吳省身心下暗自提防,不無諂媚的笑道:「怎麼…這麼紆尊降貴來著?」

「兄弟你真是說笑…」崔應元搖搖頭說道:「這能進詔獄裡來的,哪一個不是大有來頭?」

「像剛剛那個大周老爺,進來前可是江蘇、松江的巡撫大臣,我朝的封疆大吏,這要是讓他再放出去,嘖!嘖!嘖!那還不飛黃騰達位極人臣?」

「還有他鄰房的小周老爺蓼洲先生,想當初為了擒他,錦衣衛折損了多少弟兄,才從數萬亂民之中將他帶回京城…」

從不同的立場看事,結果就會截然不同…

那邊崔應元一邊說著,一邊掰著手指,竟介紹起這群英薈萃、臥虎藏龍的詔獄來了,最後…

「別的不說,光說你隔壁那位…」崔應元揚揚眉頭,意有所指的說。

「東林聯盟副盟主,銀筆鐵骨黃真長,還是當朝御史…」崔應元靠上前來,壓低了聲音悄聲道:「捏死我,就跟捻死螞蟻似的…」

呃…就這音量,隔壁除非聾了才會沒聽見。

「算你小子懂事…」果不其然的,一個蒼老而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老夫自是不會為難你,不過晚上的菜飯你得給我多上隻雞腿。」

原來…這個是拐著彎兒在拍馬屁,而那個是…逮著機會在勒索?

「您老這是說笑了…」崔應元面帶難色的回道:「老鶴說了,你這剛熬完刑的身子,得先吃上兩天清粥養養。」

「啐!就那雜毛庸醫說的話能作準嗎?」能聽見隔壁房裡,人躺在草席上翻身的唏嗦聲,而蒼老疲懶的聲音再度傳來:「鄰房小子你也別淨聽他瞎說,讓他這一副謙良恭順的樣子給矇了…」

「他這獠牙利爪遲早要露出來,將人撕個粉身碎骨的。」老人的聲音裡,有一種洞燭人心世態炎涼的寥落。

「我們兄弟幾個也是無可奈何啊~」崔應元歎了口氣退了開去,漸行漸遠的身影逐漸隱沒在走道的陰暗裡,只留下悠悠的聲音:「一切都是聖意…」

「君要臣死,臣非死不可…」

看著消失在黑暗中的崔應元,吳省身想起南雷劍客黃太沖託他辨的事,不過雖然黃真長人就在隔壁,吳省身卻突然沒了說話的興緻,他想起進詔獄前,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老爺子跟他說的話…



在緩慢行進的馬車上,兩側的車窗被厚重的窗簾嚴實地覆蓋著,在幽暗的車廂裡,方纔趾高氣昂的凌衣,像在就像隻鵪鶉一樣,乖乖的縮在駱思恭的身側,屏氣凝神不敢稍動,老人身後的陰影,在車廂搖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龐大,褐黃色的飛魚服彷彿正在滲出濃重的血腥味。

「吳公子此次造訪鎮撫司,想當然爾是有驚有險…」駱思恭低沉的嗓音在空中快速地消散的無影無蹤,而聲音中那股金鐵交嗚般的震動卻在車廂內迴盪不已。

「只不過有些事,還是希望公子多加提防…」駱思恭僵硬的表情底下,一雙流露著複雜情緒的睛珠盯著吳省身,不容置疑的緩聲說道:「這打壓東林聯盟,乃是萬曆皇的遺願,更是當今聖上的旨意…」

還以為老人家好意提醒自己不要捲進黨爭裡,沒想到老頭子接下來這句話讓吳省身倒抽了一口冷氣。

「事涉黨爭,吾皇聖裁,我輩錦衣衛不容置喙,但若是公子,也許尚有可為…」

上一刻,吳省身還在思索這駱思恭老爺子劍眉戟張,不怒自威的風範,與那錦衣衛千戶駱養性疲懶率性的調調相去甚遠,莫非是…

不待他腹誹完畢,在下一刻,聽到駱思恭的這番話時,吳省身頓時明白了…

啊啊~這三個果然是一家人,專門坑隊友的啊!!!

【茶餘飯後】

吳省身(笑):「衣衣…除了偷窺,貌似沒見妳這個大內密探…做過什麼正經事?」

凌衣(茶):「第十四章的第六十六段,還有第廿一章的第十段…」

吳省身(驚):「誒?」

凌衣(茶):「還有今天信王府書房那個竹篋裡…」

吳省身(驚):「誒誒誒~」

【說文解字】

※1 僉都御史:御史,明朝百官監察員,計百餘人,僉都御史,御史中排名第六。

※2 錦衣衛力士:錦衣衛的普通軍士,也就是俗稱的雜兵/雜魚/嘍囉。

※3 錦衣衛指揮同知:從三品,輔佐指揮使,簡單說等同國安局副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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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8312002 發表於 2017-1-15 01:46 PM

第廿六章.浩然正氣沖雲霄、碧血丹青照汗青

大明曆‧天啟六年五月廿五日‧北鎮撫司詔獄‧卯時
「由於公子這是初進詔獄,按例便是由老夫第一個來招待公子。」說話的,是一個身著白色素衣,滿頭白髮相貌猥瑣的矮小老頭。

在牢裡輾轉反側了一夜,大清早就被喚醒,被人領著穿過漫長而陰森的甬道,來到一個乾淨而明亮的房間裡,睡眼惺忪的吳省身還有點神智不清。

「有勞了…」用力甩了甩袋,喚回遙遠的神智後,吳省身不失恭敬的問道:「敢問先生大名?」

「老夫孫雲鶴,外號素手白彪,鎮撫司理刑官。」矮小老頭揪著下巴的山羊鬍,不無得意的說:「這詔獄上下諸般疑難雜症、筋骨創傷,一應由老夫開方診治。」

咦!這不也是十大惡人之一嘛,怎麼又來了一個?

這孫雲鶴與崔應元同為「五彪」,也是天啟英雄榜上有名的惡人,同樣是滿手血腥,殺人不眨眼的窮兇極惡之徒,一聽這孫雲鶴報上來歷,吳省身心下暗自惕厲,看來這詔獄臥虎藏龍的,不光是籠子裡的那一群,這鎮守在籠子外頭的,自然也不是等閒之輩。

「那現在是?」吳省身忐忑不安問道,在這明亮光潔的房間裡,一邊的大桌上,整齊排列著泛著森冷白光,貌似手術器具的金屬製品,而房間中央的大木架,一眼便知是用來拘束人體的刑具。

「今日特來為吳公子檢查身體。」孫雲鶴不輕不重地說著,一邊在吳省身的身上東摸摸,西敲敲,一會兒撐開眼皮對著眼珠直瞧,一會兒扳開下顎,檢查牙齒和舌頭,還拿紙筆不停的紀錄著。

「扶公子上架。」孫雲鶴一聲吩咐,押解吳省身的兩名力士,手腳俐落的將吳省身抬上木架,再用皮帶將他呈大字一般的束縳在架上,臉上露出憐憫的微笑,無聲的退出了牢房。

最後,孫雲鶴拿出一隻手套,套在右手上,驕矜自滿地對吳省身說:「公子勿慌,此物乃截取羊腸並以牛筋絡縫製而成,使用前先以沸水沖洗,最是潔淨無虞。」

等…等等!剛剛那個同情的笑容是怎麼回事,還有你戴這手套是要幹嘛?

孫雲鶴說完,莫名其妙的接著問了一句:「這…不知吳公子後面可有人?」

孫雲鶴的眼睛微瞇,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眼縫透出一縷精光。

這房裡就咱倆,後面哪有什麼人?

意料之外紛至沓來的諸般變故,弄得吳省身腦昏腦脹手足無措,只能一臉呆滯不明所以的盯著孫雲鶴,失神而迷惑的搖頭。

「既然公子身後無人…」只見孫雲鶴慢步至吳省身背後,幽幽一歎,淡淡地說了:

「那就莫怪老夫得罪了。」

吳省身只覺腰帶一鬆,下身一涼,這天,從詔獄的刑房裡,傳出了有史以來,最娘娘腔的慘叫聲…


詔獄悠閒寫首詩,心事苦悶誰人知,雲中鶴來菊花殘,獄裡涕下斷腸時…

哀怨地吟詠著亂七八糟的詩句,吳省身捂著屁股,趴在草席上哼哼唧唧的,終於引發了鄰房老頭的不滿。

「沒骨氣!不就檢查一下是否夾帶私物…」老頭懶洋洋的聲音裡有股濃濃的鄙夷:「叫得像個娘兒們似的,丟盡我們讀書人的臉!」

「嘖!照你這麼說…哎喲!」聽見鄰房不客氣的批評,吳省身忍痛側過身子,嘴上不饒人的反擊道:「就你們讀書人活該,被捅屁屁還得悶不吭聲囉…」

「你這!」鄰房的黃真長被吳省身的一番搶白,擠兌的說不出話,只能氣呼呼的直喊:「粗俗!斯文敗類!有辱斯文!」

「吶~老頭,說到有辱斯文,我得跟你說件事…」隔著厚厚的石牆,觸手可及的吳省身,聲音聽起來有些遙不可及地說:「你兒子黃太沖託我轉告你,你要是鐵了心要死在這詔獄裡…」

「為了他那些姨娘的幸福著想…」吳省身不鹹不淡地說:「他決定找些好人家,讓那些姨娘通通改嫁去。」

「什麼!爾敢…」明顯能聽出鄰房老人豁然立起的聲響,接著傳來一拳打在牆上的聲音:「這個孽子!」

嗯嗯~果然!要對付這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倔老頭,還是這個方案有效些…

「你也不用太難過,那些與你一同進來的…」見有成效,吳省身連忙火上添油的說:「家裡的妻小也都作出了相同的決定。」

不料鄰房的黃真長一聽吳省身這番話語,頓時像漏了氣的汽球,倚在石牆上滑坐在地,嘴裡不清不楚地說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由他去吧…唉~」黃真長喟然長歎一聲:「人各有命,這也好…也好…反正不僅老夫一人…」

嘖!弄巧成拙了?這老王八!

聽到黃真長那番休戚與共、同病相憐的想法,吳省身氣的一翻白眼,背過身去不再搭理。



詔獄裡的獄卒每天就只有兩種工作,送飯和揍人,犯人也是只有兩種工作,吃飯跟挨揍,沒什麼其它的休閒活動,吳省身的到來,為詔獄沉悶的生活,注入一股清新的生命力…

「來!來!來!下注…下注!」黃真長大聲的麼喝著,一點也看不出來這個就是那個在熬刑時始終悶聲不響,綠帽罩頂仍舊不為所動的剛毅老頭。

詔獄裡頭來了個活寶,成了牢裡眾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自從那日清晨吳省身殺雞般的尖叫聲劃破詔獄長年以來的平靜後,他那「詔獄軟蛋」的鼎鼎大名便不徑而走,甚至成了詔獄新興的休閒活動之一。

「我賭那小子熬不到辰時!」常州一霸的落落齋主李次見毫不遲疑地遞上一條肉乾。

「一賠二…」接過肉乾,擔當莊家的黃真長,用他那令貪官污吏聞風喪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鐵骨銀筆,認真的在紙上記下一筆。

「別逗了!老李…」精通術數,別號西溪上人的繆當時屈指一數,二話不說掏出三條肉乾,直截了當的押了上去說:「就那臭小子的尿性,我賭他一柱香都撐不過去!」

「你說,那小子這次能熬多久…」另一邊,詔獄人稱周三爺的來玉令主周季侯,揪著理當不共戴天的仇人崔應元悄聲問道,手上捏著一條泛著烏黑油光的腰帶,貌似萬分不捨的樣子。

「不好說,今天伺候他的,是老楊…」獄卒頭子五彪之一的鐵手玄彪崔應元為難的回道:「他那一手蠱術※1,時靈時不靈的,怕是有得折騰…」

崔應元一邊說著,一邊押上了一張紅紙。

詔獄裡流通的硬通貨,便是那逢年過節時發放的肉乾,這端午剛過,不少囚犯手上都還有些存貨,正好拿來開賭,至於沒有肉乾的,則是拿出一些個人私藏的珍品,比方像是周三爺手上那條腰帶,就是詔獄眾人夢寐以求的至寶。

至於像崔應元這種不稀罕肉乾的,賭法自是不同,他賭輸了,賠的就是晚膳裡多上半隻雞腿,一截臘腸那類的熟食,而賭贏時,要的自然也不會是肉乾。

「這紅紙是要寫啥?」黃真長接過紅紙,百思不解的對著崔應元問。

「一副對聯?」崔應元搓著手,笑容可掬的說道:「上聯寫『結黨營私無非空虛寂寞冷』,下聯寫『卑躬屈膝難免羨慕嫉妒恨』,您老覺得如何?」

崔應元賭贏了,能到手的便是這幫當朝大儒的墨寶,特別是…

「橫批『人生自古誰無死』…」崔應元諂笑著道。

這名人雅士的手書真跡本就值錢,如果是死前絕筆,那就更是價值不斐了。


錦衣衛僉事楊寰,江湖人稱「蠱手青彪」,以一手出神入化、詭譎難測的南苖蠱術著稱,同時也是名列天啟英雄榜閹黨十大惡人之一。

此刻,在楊寰的手上,正捏著一條不斷扭曲的紅色蚯蚓,一步一步的靠近吳省身。

「你…你…別亂動啊!這…這玩意兒…危…危險的緊吶…」楊寰如喪考妣、驚懼不已地說。

「你…你別…別過來!我都…我都招了還不行嘛!」吳省身欲哭無淚的回道。

「你招啥都沒用啊…」楊寰別過頭去,一手遮住眼睛說:「直到這會兒,我都還不知道要審啥呢。」

「那…那你幹嘛折騰我啊!」愈是靠近吳省身,紅色蚯蚓愈是瘋狂的蠕動,嚇得吳省身連忙大喊:「先…住…住手啊!」

「公…公子莫…莫慌…」扭動不休的紅色蚯蚓令楊寰幾乎拿捏住不住,就說話都帶上了抖音:「此物乃…金絲血線蠱,無毒無害,在苗疆甚至被視為大補之物…」

「此物一入心脈,便隨血氣而走,所過之處拓廣經穴脈絡※2…」楊寰冷汗涔涔,手指顫抖的說「乃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室寶…」

「騙誰呢!」綑在木架上的吳省身動彈不得,只能氣忿的說:「你自己都嚇得手抖個不停…」

「這…老夫只是天生對這毒虺蟲豸之類沒輒罷了!」楊寰面露苦色、萬般無奈的說:「只是此乃我錦衣衛楊氏一門世代承襲的家傳秘方、祖傳事業…」

聽楊寰這麼一說,吳省身雖然安心不少,但仍不免狐疑的問了一聲:「真能拓展經脈?」

「嗯!祖上相傳是這麼說的…」楊寰眼睛一閉,將那金絲血線蠱按到吳省身的肚皮上,口氣不太確定的說:「此蠱老夫也沒有役使過,但是…」

只見那金絲血線蠱一貼上肚皮,頭一扭便朝著吳省身的肚臍眼鑽了進去。

「公子也不用擔心,相比施蠱下毒,老夫更擅長的是驅蠱解毒…」楊寰難得滿懷信心的說了。

「啊啊啊啊啊~~~~~」

在吳省身口吐白沫失去意識之前才意識到,這又不是什麼深山絕谷裡的曠世奇遇…

詔獄…可是個用來刑訊逼供的地方啊!


被攙回牢房的途中,吳省身迎來的,是一路的哀鴻遍野與零星的興高彩烈,今天他那半柱香的持久力,終於成功的再度刷新詔獄恥度的下限。

「嘖!」「啐!」「唉~」「呸!」「■!」在這一系列純以狀聲詞來進行的歡迎聲中,有一個年邁蒼老卻神采飛揚的聲音格外突兀。

「幹的不錯喲~小子!」

真心熱烈歡迎吳省身的,正是他鄰房的牢友,今日賭局當莊的大贏家黃真長,此刻老人家正樂滋滋的,懷裡揣著大把大把的肉條,一隻手上還緊抓著周季侯當成了寶的那條腰帶不放。

「得瑟個勁!」吳省身沒好氣的回酸了一句:「這般聚賭歛財的行徑,豈是正人君子所為!」

「嘿…嘿…嘿…老夫這叫權宜機變!」心滿意足的黃真長毫不在意的順口駁道:「君子不拘於時…你這臭小子懂屁!」

權宜機變?聽見鄰房死腦筋的老人家這句話,吳省身的心思不免又活絡了起來,翻過身來忙不迭地接道:「又說不拘於時,那幹嘛非得要不識時務的和魏忠賢死磕呢?」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黃真長毫不遲疑的回道。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濶天空?」吳省身委婉的勸解。

「死有輕如鴻毛重於泰山!」黃真長的聲音有一種忘我的慷慨激昂。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吳省身故作姿態地問道。

「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義者也!」黃真長固執的回道。

「好一個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修身見於世!」吳省身的聲音裡充滿了讚歎

「哼!正所謂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黃真長傲氣的表示。

「這不就結了嘛!」吳省身賊兮兮的笑道:「原來這道理…您也懂的嘛~」

「呃!你…你…你…」驚覺自己被繞了進去的黃真長,氣的接不上話,最後只能一昧的咕噥著:「無理取鬧!不可理諭!」

聽著隔壁喃喃自語般的嘀咕,吳省身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心裡清楚的很,這幾千年的歷史文化,到頭來就是養出了這麼一幫死腦筋外加怎麼說都有理的士大夫,要說與後世有什麼不同之處,大概就是…

裡面這群,想的總是要犧牲自己;而後世的那些,想的儘是在犧牲別人。

想到這裡,吳省身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衷心的敬佩,這樣的人不應該死在這種地方。

「吶~臭老頭…」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僵談不下去,吳省身只好換個話題來和黃真長閒嗑牙:「話說回來,你從周三爺那弄來這條烏漆抹黑的破布條作啥?」

「什麼破布條!」不出吳省身所料,這話題一丟出去,方纔飽受打擊的黃真長立馬來勁,氣鼓鼓地回道:「這玩意兒可是件千載難逢的寶貝!」

「什麼東西這麼寶貝?」聽黃真長這麼一說,吳省身的興緻也被提了起來,能讓這見多識廣的老人家也視若至寶的,鐵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俗物,下意識的問了一聲:「值錢不?」

「庸俗!」黃真長先是語帶不屑的駁斥,接著又用無比崇敬的語氣說道:「此物乃是我大明文人浩然正氣沖雲霄的象徵,名叫碧血丹心照汗青…」

「這…幹啥用的?」一聽見這名字,吳省身嚇的冷汗都冒了出來,噤若寒蟬的悄聲問道。

「此乃身陷詔獄的先賢先烈輾轉相傳…」黃真長大義凜然,浩氣沖天地說道:「在歷經磨難心力交瘁之際,我輩中人便會請出此物…」

「用來懸樑自盡!」黃真長開始滔滔不絕的介紹了起來:「吊死在上頭的歷代英魂,有…」

牆這邊的吳省身則是摀住耳朵,直接給他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茶餘飯後】

吳省身(笑):「能擔任詔獄主治,孫大夫想必醫術高明,佩服佩服…」

孫雲鶴(茶):「過獎過獎,老夫雖擅岐黃之道,但較之西洋神醫,仍是有所未及…」

吳省身(奇):「不知能令孫大夫您如此推崇的名醫是?」

孫雲鶴(茶):「西洋神醫…弗蘭肯斯坦!」

吳省身(驚):「啊啊啊~專搞科學怪人的?」

【說文解字】

※1 蠱術:相傳為古代苗族秘傳巫術,將各種毒蟲放在瓦罐中,使其互相咬殺吞噬,最後存活下來的毒蟲便「蠱」,施放在人身上,可以控制思想、操作肉體、還能使變心的情人潰爛而死…諸般妙用一言難盡,乃是人類基因改良與生化工程的先驅。

※2 經穴脈絡:武俠小說中用來輸送「內力」的神秘管線,據說管線愈粗,能輸送的內力愈多,相傳成為武林高手的基本條件,便是要先昇級為寬頻,成為絕世高手的必備條件一定要4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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